“李子崇”考

2019-03-29张明华

阜阳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9年3期

张明华

（阜阳师范学院文学院，安徽阜阳 236041）

《淳化阁帖》是中国书法界的宝藏，其中收录了汉代至隋唐一百多人的四百多篇书法珍品，包括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在宋代拓本的流传过程中，明代“李子崇”是个重要的人物。王士禛《池北偶谈》卷十九“肃府淳化帖”条云：

予记陈卓曼仙补刻肃府淳化阁帖事，门人海宁陈奕禧子文适寄所著《皋兰载笔》至，中述兰帖始末甚详，采录其略，用备参考。

肃府淳化阁本，自庄王受封，太祖赐之宋刻（相传有龙胆壶、凤喙卮，并帖而三）。宪王时，洮岷道颍川张鹤鸣得李子崇本于白下、材官本于皋兰，请肃王赐帖校雠，见古法帖数段久缺，而兹独全，知为“马房光怪”以前物也。姑苏温如玉、南唐张应台为之双钩，鹤鸣携之黔阳，宪王乃镌石于兰，未竟而薨。世子识鋐卒业于万历[天启]辛酉（1621），先后七年。其初搨用太史纸、程君房墨，人间难得。搨工间有私购者，直五十千。刻用富平石一百四十四、叶二百五十三，藏府东书园殿。鼎革时，石几沦缺。顺治甲午（1654），洮岷道扬州陈卓补刻，复成全璧。然神明不备，视初搨径庭矣。乙卯（1675），平凉逆焰及兰，靖逆、奋威二将军自河西来，军于龙尾、皋兰之间，攻城不下，贼欲破石为炮，伪知州徐某力救得免。今移置州学。有张尚书鹤鸣、王尚书铎、宪王父子四跋云。[1]455

王士禛所说的“肃府淳化帖”今存，关于“洮岷道颍川张鹤鸣得李子崇本于白下”的记载即见于其后的张鹤鸣《跋淳化帖后》，其文为：

余少年在吾友李子崇处见枣木拓《淳化帖》，心甚爱之。比至白下，时见缙绅家藏，率多临本，随得温陵张氏石刻，半多剥落，因思子崇久逝无子，此帖不知流传何所。一日，市遇挟册鬻者，取视之，乃子崇帖也。喜尤物之再见，悲故人之沦亡，驻叹者久之。重与直买归，时时在行李中。皋兰有村官呈一帙曰：“先祖父遗此，不识何文书，且无用。”余谛视，与子崇帖同拓，而脱裂筋脉毫芒少异，怅然以为奇遘。因求肃殿下藏本雠校，则脕嫣遒劲，神彩泛溢，大不类世所传本。如古法帖，数段久已缺文，兹本独全，的为宋拓无疑。盖国初内府出者，“马房光怪”以前物也。适姑苏温伯坚、南唐张用之至兰，伯坚一见，喜而欲狂，毅然为余双钩，越三月甫就。时余自黔阳之命，镌石之约，期在二年。偶自秦来者持伯坚为肃亦勒石二纸，标范天成，不减原本，寄书与余云：“此肃殿下盛事，不佞勉为之，愿托一言不朽。”余叹曰：“《淳化帖》海内盛传，而真拓绝少。余两帖，自为奇矣，不意于烟塞得此。余虽得伯坚双钩，而勒石未卜何日？兹肃殿下以天潢之富贵，为此何难？虽在王挺睿藻，知藏帖可珍，欲公之天下后世也，足步河间矣。然不遇伯坚，伯坚不至兰，余不以二帖故构此秘藏，其何以成此盛事？”盛事无常，亦奇数也。余两帖，终不以此帖在而弁髦之。

万历乙卯（1615）岁季冬朔日颍人张鹤鸣识。[2]347-348

那么，这个“李子崇”究竟是何人呢？非常幸运的是，“李子崇”并没有完全淹没在历史河流中，他的事迹还是可考的。

一、“李子崇”其人

从上引《跋淳化帖后》可知，“李子崇”为张鹤鸣友人，他少年时即在李家见过《淳化帖》。张鹤鸣《芦花湄集》卷十三《李子崇墓表》：

此吾友绍欧李子崇墓也。子崇讳先事，济南太守增子。君生而绿鬓白晢，凝疑岳，雅疑云和，立若玉，行若璧转珠移。每出，市人皆拥看之，不减于看卫玠。性喜读书，每抽一帙，无日夜沉读，卷不尾不寝食，博洽无伦，人目经笥。

记与君丁丑（1577）读书穷巷中，雨过蜗墙侵绿，君举浮白曰：“人生得佳墓铭足矣！”余鹄立敛手谑曰：“敢不如命！”君叱且詈。秋，君约余与弟元翰西湖上，乘月泛舟，吟《离骚》，歌《梅花落》，皛皛白云，水光上下相应也。归宿松风园，夜半月出，予方鼾睡，君抚臂曰：“睡魔，忘四更山吐月耶？”予披衣起，君已嚼菊英、啜数巨觥矣。为就桂花前，枕藉苔藓，浮月泛香，迨晓乃罢。

戊寅（1578）重阳前一日，君首社，笑曰：“今日佳节，赦若辈人止一篇《黄花紫萸》。”待酣也，倏忽目瞪白，手足失度，余即起，抱之医，至投一匕，吐如刺，半漏时，竟绝予怀中。嗟嗟！君，千万人何赎哉？孰知蜗墙侵绿、浮白谑语，遽为君兆哉？于时，意君孺人武无恙，开圹尚有待，故志铭不果作。比开圹时，予又客金陵，勒幽已无及矣。追思曩谑，负此良友。

壬辰（1592）余饷雁门，梦君欢若平生，洒泪而觉，赋诗曰：“胡霜飞断李陵台，郢客千秋白雪哀。三晋山川若指画，一天风雨共徘徊。十年已是吞声别，绝塞如何魂梦来？破浪英风应有在，随人直到雁门隈。”更荏苒二十年，前谑语终未偿，念殷殷如有所负。偶过汶水，忽思君风味，泪淅淅滴前骖，即车中赋曰：“可怜空抱玉，寂寂久沉沙。藏帖缠中纸，啼魂垄上鸦。殡妻无子哭，堂燕落谁家？昨夜吞声梦，屋梁照月华。”“造化何其然，哲人未定天。不堪闻夜笛，尝诵《采莲篇》。绝代识今日，铭幽负往年。为君作墓表，抆泪立坟前。”恐兹念又往，偿前谑知何日？即援笔书之，旅舍不复详其世次云。

君诗亹亹逼人，近代所无。惜无子，其嗣子汝瑄又夭，世系绝。元、白同遭，琴书无寄，平日著作悉散逸不可得。余犹记其四章。《采莲篇》曰：“碧潭潭上云堆墨，白鹭洲前雨初歇。不知何处采莲声，隔花遥唱酹江月。”《访僧不遇》曰：“院锁苍苔白昼长，堂鸦初散午花香。蒲团我亦能禅定，却笑僧人日日忙。”《送客》曰：“元龙湖海未为奇，有客南州冠一时。破蜀势传学士谱，郁轮袍度右丞祠。秋深石磴黄花发，荻老寒塘白露滋。此去声名流北国，春来为寄早梅诗。”“舒城高士汝阴客，又促征装上国行。竹屋昼长怜对弈，松窗夜雨忆悬檠。秋晴马度山高远，水落天空雁影横。最是芙蓉花烂熳，开尊准拟待归程。”噫！此特其珍鼎一脔耳！然而伯仲之间，已见范彦龙、张文昌矣。悲夫！

铭曰：濦滮滮，神秀出。绣作肝，玉为质。君仪容，俨朱霞。大堤畔，潘车花。君品流，见仪凰。鸾路饰，云舞锵。君蕴藉，蜾二豪。痛饮酒，读《离骚》。君吟咏，芙蓉羞。风云变，花鸟愁。君遇合，枥下蹇。繄骏骨，填川原。君子息，付血鹃。琴书绝，无仲宣。君地下，司修文。交缤纷，云中君。滟芭歇，彩云消。索天问，澹寥寥。数行墨，一片石。千年后，化为碧。[2]165—167

据此文可知，李先事字子崇，号绍欧，病卒于万历戊寅（1578）。其生年虽不可详考，但他与张鹤鸣（1551—1635）自少年时友善，估计年岁相近。令人惊奇的是，李先事不仅文采出众，竟然还是卫玠一样的美男子，可能也是被路人“看杀”的吧！

二、李子崇的家世

从张鹤鸣的文集中找到了李先事，就可以顺着这条线索继续寻找相关文献了。刘体仁《李文学诗叙》：

李先事，字子崇，济宁太守增次子。状貌若妇人好女，卓荦奇逸，每抽一书卷，不尾不寝食。与余叔祖方伯公、张司马元平、佥宪元汉兄弟、王方伯嵩淮、乔文学子仁、徐太守元礼同时称高材生，相友善，视余子无如也。

重阳前一日作社，旋卒社中。年少，无子。先生尝宴集同人，自浮白曰“人生得佳墓铭足矣！”张司马鹄立敛手调之曰：“敢不如命！”先生没三十年，司马乃述其语，表其墓。诗四章，则墓表所仅载也。

往见藏书，家帙多“欧湖”小印，皆其父书。增与叔父贞，贞叔父葵，葵曾孙锦，皆名进士。葵于书一二过，则终身不忘。惜诗笔皆无可考云。[3]181

根据这里的记载，再结合其余相关文献，可以考出的李先事家世情况如下：

1.李先事家族中最早可考的人物是李葵，为李贞的叔父。《正德颍州志·科贡·科（本朝）》：“李葵，成化癸卯（1483）中河南乡试，登丁未（1487）进士。任监察御史，仕至佥事。”[4]209《顺治颍州志·选举表·明（举人）》：“（天顺癸卯）李葵。河南（中式）。见《进士》。”[5]244同书《选举表·明（进士）》：“（成化丁未）李葵。监察御史，按察司佥事。于书一览无馀，居官有气节。今其详不可考。”[5]244《康熙颍州志·选举·进士（明）》：“李葵。成化癸卯河南举人，丁未费弘榜进士。官监察御史，转佥事。于书一览无馀，居官有气节。”[6]卷十一2

2.李炳，即李增之父。吕景蒙《嘉靖颍州志·人物表·皇明（应例，年次无考）》：“李炳，（字）蔚之。”[7]693同书《人物表·皇明（貤封）》：“李炳，以子增贵，封户部主事。”[7]726李宜春《嘉靖颍州志·选举·应例（州）》：“李炳，字蔚之。”[8]487同书《选举·貤封（州八人）》：“李炳，以子增贵，封户部主事。”[8]531《顺治颍州志·选举表·明（应例）》：“李炳。”[5]243同书《选举表·明（貤封）》：“李炳。以子增赠户部主事。”[5]266

3.李贞，为李增之叔父。《顺治颍州志·选举表·明（举人）》：“（嘉靖壬子）李贞。河南中式。见《进士》。”[5]251同书《选举表·明（进士）》：“（隆庆辛未）李贞。襄阳府同知。”[5]255《康熙颍州志·选举·进士（明）》：“李贞，嘉靖壬子（1552）河南举人，隆庆辛未（1571）张元忭榜进士，官襄阳郡丞。”[6]卷十一2

4.李增，即李炳之子、李先事之父。吕景蒙《嘉靖颍州志·人物表·皇明（乡贡）》：“（嘉靖辛卯）李增，（字）孟川。炳子。俱河南乡试。”[7]695同书《人物表·皇明（甲科）》：“（嘉靖乙未）李增，户部主事。”[7]696李宜春《嘉靖颍州志·选举·明进士》：“李增，颍州人，字孟川。炳之子。嘉靖辛卯（1531）河南中式，乙未（1535）登韩应龙榜，授户部主事。任山东济宁知州。”[8]411《顺治颍州志·选举表·明（进士）》：“（嘉靖乙未）李增，山东济宁知府。”[5]250《康熙颍州志·选举·进士（明）》：“李增，嘉靖辛卯河南举人，乙未韩应龙榜进士，官济宁郡守。”[6]卷十一2又据前引刘体仁《李文学诗叙》，知其号欧湖。

5.李锦，李葵曾孙、李先事之堂兄。《顺治颍州志·选举表·明（举人）》：“（嘉靖乙卯）李锦。河南中式。见《进士》。”[5]252—253然该书《进士》一栏中实未有关于李锦的记载。《康熙颍州志·选举·举人（明）》：“李锦，乙卯（1555）河南中式。官真定府别驾。”[6]卷十一5此处甚至根本没有提及他曾经进士及第。

6.李先事本人，李增之次子。《顺治颍州志·名贤传·明》（1）：

李先事。字子崇。济南守增子。俊雅若星辉璧润，每出，致群聚观，呼为行玉。澹然无营，闭影不与市人交。无书不读，尤嗜骚雅，为诗秾华，敛之靓约。惜早夭，不竟其学。且门巷有中郎之怜，琴书无仲宣之寄。手迹散亡，不可多得。[10]卷十三29《康熙颍州志·人物·文苑（明）》：

李先事。字子崇，济宁太守增次子。卓荦奇逸，状貌若妇人好女。毎出，路人群聚而观。胸中读书极博，其所尤嗜者骚雅。为诗多秾华，兼能敛以靓约，惜早逝无子，手笔皆致散亡。[6]卷十四84

关于李先事的家世，目前可考的仅有这些文献。从这样的家世推断，他手中的《淳化帖》应该出自先世收藏，至少也是其父李增收藏的。

三、李子崇的交游

关于李先事的交游，上引刘体仁之文有明确的记载：“与余叔祖方伯公、张司马元平、佥宪元汉兄弟、王方伯嵩淮、乔文学子仁、徐太守元礼同时称高材生，相友善，视馀子无如也。”这里共涉及六人，皆与李先事为同学，且为同乡，除了乔子仁暂未见相关记载外，其余五人皆可考。如张鹤鸣仕至太子太傅、兵部尚书，《明史》有传；刘九光仕至云南左布政使；张鹤腾仕至云南副使；王道增仕至四川右布政使；徐治民仕至平越州知州。这些人皆为当地名人，见于《顺治颍州志》《康熙颍州志》和《乾隆阜阳县志》等书的记载。现依据现存最早记载他们事迹的《顺治颍州志》中的相关文献来考察。

1.刘九光，为刘体仁之叔祖。《顺治颍州志·名贤传·明》：

刘九光。字文孚，号含轩。生有异质，日记数千言。为文辞泉流风发，援笔立就。与同郡王方伯道增、徐太守治民、张大司马鹤鸣兄弟定文字交，监司聂公廷璧、州守谢公诏大奇之，谓一时星聚云。万历壬午（1582）领河南贤书，乙未（1591）成进士，授直隶清丰县知县。至则问民疾苦，而居以廉平，无逋赋，亦无滞狱。暇则弘奖士类，皆斌斌兴于学。政迹醇茂，课最畿辅，调繁邢台，征为兵部职方司主事郎中。引拔真材，厘剔宿弊，条陈方略十款，上皆允行之。少保李公化龙甚敬任焉。当是时，西封告成，边捷且再，旧职方三年例推京堂，自以津地不可久居，力求补外，乃转山东右参政，金复海盖兵备，管辽东苑马寺卿事。无何，调本省督储，以延绥宣捷职方时有功，加按察使。拮据飞挽，国用益饶。又佐奇救荒，多所全活，寻擢广西右布政使，分守苍梧。粤地民徭杂处，徭人窟箐峒，时出剽掠，将吏数请大征以邀功赏，所过无噍类。初下车，闻而叹曰：“徭人亦吾人，而禽儞草薙之耶？”谕以威德，罔不砥属。秩满考绩而有云南转左之命，乞骸骨归。凡里居十有三年，疏绝世务。同张大司马兄弟年皆八十余，游园泛舟，吟啸徜徉，耆英风味，殆不及也。年八十四，卒。为人道周性全，不名一行，官四岳矣，而皭然贫，盖所得于学者正也。所著有《玄文堂草》《兵部奏议》等集。[9]卷十三27—28

2.张鹤鸣。《顺治颍州志·名贤传·明》：

张鹤鸣。字元平，号凤皋。自幼迥秀不群，受业如响。稍长，益攻苦积学，为诸生冠，督学褚公鈇、监司聂公廷壁[璧]国士遇之。万历丙子（1576）举河南乡试，丙戌（1586）拔南宫，以赠公病，驰归。后六年壬辰（1592），乃对策赐第，授山东历城县知县。历城治在会府，百司所取给，鹤鸣志力精强，发于至诚，以星出入，务在成就全安。即大吏下记，有不便于民，必固争，如法乃止。戊戌（1598），升南京兵部主事。调吏部郎中，留曹政简易举，暇则博通群史，于诸子百家无不涉猎。至六书、乐律、天文、医卜之术，皆钩其要指。丙午（1606）服除，补礼部祠祭司。丁未（1607），升山东副使，分守济南，法纪振肃，大豪相戒，无敢扞罔。会塞上羽檄旁午，台省推毂边才，缓急足任。庚戌（1610），升陕西参政，备兵临巩。简练军实，修筑亭障，在事五年，所部无警。甲寅（1614），加布政使，旋拜佥都御史，巡抚贵州。苗仲负固不受要束，聚啸剽掠，数为民患，请命于朝，调土汉兵深入其阻，用剿用抚，规略最优，而西南半璧[壁]赖以宁谧。升兵部右侍郎，命总督陕西三边军务，道中召入，转左。天启辛酉（1621），晋本部尚书。鹤鸣典边日久，晓畅军事，凡地形险易、将吏能否，若烛照。数计故边臣奏请，从中调度，辄中机宜，天下以其身系安危。壬戌（1622），加太子太保。未几，引疾乞归，论功加太子太傅。丙寅（1626），起南京工部尚书，题修孝陵等殿。工完，寻以安奢构祸，滋蔓难图，再授节钺，督师五省。鹤鸣驾轻就熟，先声震耀，而元恶次第擒获，论功加太子太师。崇祯戊辰（1628），复引疾乞归。所著《史微》《芦花湄集》《兰牂樗语》《飘然吟》等书行于世。乙亥（1635）正月，流寇攻围颍州，鹤鸣以告老大臣，虽事权不属而捐金募士，背城借一，城陷被执，骂不绝声，备极楚毒而死，年八十五岁。疏闻，诏遣官治葬临祭，以待易名之典。[9]卷十三31—32

3.张鹤腾，张鹤鸣二弟。《顺治颍州志·名贤传·明》：

张鹤腾。字元汉，别号凤逵。大司马兄弟三人，腾其仲也。质如冰雪，外坦夷而中沉静，人莫测也。兄明悟殊捷，而腾以刻苦及之。受知督学褚公鈇，试辄高等。以苦诵病怯，闻蚁斗即晕垂死。监司聂公廷璧以国士遇之，时馈药询起居，兼禁里巷纵鸡犬及砧声以惊燕息，其怜才如此。大司马成进士，养亲还里，岁往来芦花湄、松风园，赋诗命伎，腾独僻处西墅，茅屋数楹，午夜读书，虽疆[强]之不预也。乙未（1595）成进士，令潞城。甫十月，调榆次。晋饥，两邑尤甚。其抚循赈恤，出于至诚。煮粥则躬给，病投药，死给槥，遗弃婴儿令老妇养于县之两庑，民皆以张姓之。以德化人，人无讼者。课士谈艺，多脱颍[颖]去。诸折疑狱，获巨盗，神明之颂，流旁郡焉。补刑部主事，调户部，典试西粤。至计太仓银库，清其积弊，岁入四百万金有奇，羡一万三千余金，不以例私。上闻称异，擢郎中，督饷延绥。初为诸生，居父丧，目出血已。哭母，目渐昏。请告，遇异人治之。台省交荐，再领度支。颍川原无运军，淮泗借派，累及二百年。腾力请首辅豁除，顿苏疲军于垂死。腾望重，例得京堂，避珰焰，出为少参，分守关南。桐封入汉，舟行险，忽欲登陆，计费不资，且未易办，腾上书争之，得寝夫役数万。迎王，露处于江干。虎日啮人，腾焚檄谕之，辄遁去。迁巩昌副使，改云南，请告还里。孝友笃至，岁时伏腊之祀，泪滴盘匜。事兄白首，问视必谨，抚季弟两孤、两女若己出。处己端严，虽燕居必冠，而接人以和，随机善导，惓惓无已。贫贱交游，终身不替。其敦族周急，葺祠宇，修舆梁，岁无虚日。闻流寇猖獗，骚乱中原，恨不灭此朝食。御寇督战，城陷死之。事闻，天子诏下，命抚按建坊旌表议恤。著有《绿藻园诗集》《参同契会注》。[19]卷十三33—35

4.王道增。《顺治颍州志·名贤传·明》：

王道增。字益甫，号嵩淮。性明达忠直。举万历庚辰（1580）进士，初授西安府推官，严明执法。丁母忧，起补青州府，风裁益着。遣戍者不贷，值行取，有短于杨公者，杨曰：“斯人不列台谏，置吏部何为？”选御史，人劝其往谢，道增坚不往，杨曰：“君古人也。世道靡靡，须得一二砥柱者为之挽回。”叹服而去。理鹾两浙，以劾债帅不法左当路，升楚佥事。闽人李贽以儒起家二千石，削发留须，肆意隐怪，横诋孔孟，遨游缙绅间，当道通人咸靡然惑之，道增独恶而斥逐焉。贽后竟以左道被逮，自颈诏狱中，论者服其早见云。迁陕西左参议，转本省宪副，出镇河东。当刘哱蹂躏后，加意缉抚，士气倍振，剿虏多奇捷。晋按察使，数蒙劳金币，转四川右布政。抵任三日，会以贡扇故，降福建左参政。年馀，投牒乞休，归至武林，病卒。作《边训》二十六章、《平夏纪》，藏于家。[19]卷十三27—28

5.徐治民。《顺治颍州志·名贤传·明》：

徐治民。字元礼。性勤敏兼人。诸生时，每漏尽辄起诵读，日出则计盐米薪刍，旁及纤屑，绝不闲游。耕田间手种树千余，数年成巨林，日把书其下。且有心计，凡居室图书，下至屐履，莫不经营，同人以琐碎咻之。起家明经，授棠阳令。戴星出入，百废俱兴。张尚书鹤鸣奉命饷云中、上谷、雁门，夜过其县，铃析[柝]达旦。役者曰：“奉使君令防盗。使君神明，事必知之，不敢懈也。”以至里无草莱，田无荒芜，垩墙茨屋无败漏，大异于畿辅诸县。治县如家，琐碎之效也。为刑部郎，明慎折狱，人不敢干以私。驸马都尉杨某受人田宅，治民尽捕其下，置之法，杨愧而德之，反加礼焉。贵戚、功臣、中贵俱惮其严，辇下号为青天。治一青衿不法者赭春[舂]于市，其父缇骑尉也，上疏言于朝，谓：“徐主事至公至明，有以服其心。”于时一部倚之为御侮。视国如家，纤屑皆办，治民亦自谓琐屑之效也。出为平越知府，辇下数万人焚香送之，涕泗硬[哽]咽于道旁，即天子亦闻之。入黔，卒于官。宦游二十年，故庐薄田犹诸生也。[19]卷十三30—31

以上五人，四人无别集传世，今所见仅有张鹤鸣的《芦花湄集》，其中保存了与李先事交往的一些宝贵资料。该书卷十六载《同社李绍欧》一文：

雨过，万绿皆鲜。晓起，思君灼灼在清溪木槿梢上，肯鞭蹇出宜秋里经此乎？则有跃鲤村醪，足供西岸棋声也。[2]198

该书卷二十六又载《宿代州梦李子崇，欢话若平生》一诗：

胡霜飞断李陵台，郢客千秋白雪哀。三晋山川若指画，一天风雨共徘徊。十年已是吞声别，绝塞如何魂梦来。破浪英风应有在，随人直到雁门隈。[2]299

再加上前面所引张鹤鸣《李子崇墓表》中的相关记载，则二人之间的密切关系得到了很好的展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