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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潘金莲》叙事结构及符号矩阵下的内涵表达

2019-03-28蒋宁平詹琼

戏剧之家 2019年7期
关键词:我不是潘金莲结构主义

蒋宁平 詹琼

【摘 要】《我不是潘金莲》是由冯小刚导演、刘震云改编自同名小说的现实主义题材电影,这部影片看似直观简单的线性叙事中却隐含着更深层次的人物关系和思想内涵,本文运用结构主义叙事的分析方法以及格雷马斯符号矩阵对影片中人物关系、事件发展的内在联系和其表达的内涵进行了深入的挖掘和剖析。

【关键词】《我不是潘金莲》;结构主义;电影叙事;格雷马斯;符号矩阵

中图分类号:J90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9)07-0010-02

2016年上映的《我不是潘金莲》改编自刘震云同名小说,由冯小刚导演。该片讲述了一名农村妇女李雪莲因为一场荒唐的离婚案,层层上访无果,后又被丈夫污蔑为“潘金莲”,苦苦申诉十年,只为讨回公道,证明自身清白的故事。该电影凭借独特的镜头语言和荒诞却耐人寻味的叙事斩获圣塞巴斯蒂安国际电影节、多伦多国际电影节、台湾电影金马奖、中国电影金鸡奖等多个奖项。

《我不是潘金莲》以罕见的圆形、方形、宽屏等多种画幅作为空间叙事的手段,同时随着空间的转移,契合叙事的发展,以“方圆”变化来凸显人物及环境的关系。独特的镜头语言表达形式虽然成为了这部影片让人印象最深刻的地方,然而支撑整部电影的除了画面美感,最关键的核心就是其叙事手段。影片所有的叙事都围绕着中心人物李雪莲展开,看似简单的线性叙事中,却隐含着耐人寻味的人物关系和思想内涵。本文以结构主义电影叙事学的语法,对电影文本进行了深入挖掘。

一、结构主义与电影叙事

结构主义作为一种方法论,它认为“事物的真正本质不在于事物本身,而在于我们在各种事物之间构造,然后又在它们之间感觉到的那种关系。”①通过建构以二元对立的基础元素为单位的结构模型,我们可以直观地把握事物之间的表层联系,同时通过认知模式对系统进行语义解读,挖掘结构元素之间的内在深层涵义。

电影叙事是以电影为研究文本,对具体文本的叙事进行分析,理清脉络并且对其进行“叙事系统、叙事体系意义上的规律性探讨”②;随着结构主义叙事学的发展,电影叙事的批评方法也逐渐朝着结构主义的模式在演变,表现出从电影文本的结构分析上升到精神分析、意识形态分析等方面转化的研究指向。

运用结构主义电影叙事学的批评方法,对影片人物关系和事件进行符号架构,可以帮助我们发现他们的内在联系,进而对整部影片有更加深入的理解。下文就将运用结构主义的叙事分析方法,通过影片中具体人物关系的模型建构以及运用格雷马斯符号矩阵的二元对立关系对《我不是潘金莲》进行深入分析,揭示影片思想表达的本质。

二、《我不是潘金莲》的三段叙事结构及其关系转移

《我不是潘金莲》全片叙事可分为三个部分,并且这三个部分之间又包含着因果关系,下面来具体分析这三段叙事。

第一段叙事:从影片开始一直到第35分钟左右,主要是李雪莲状告丈夫假离婚最后无果的整个过程,影片从一开始就采用圆画幅,以独特的观众视角来窥视李雪莲层层告状和官场现形的过程;主要叙事顺序为:(1)李雪莲被丈夫假离婚;(2)李雪莲找到法官王公道,说明自己的情况,最后却在法庭上败诉,心有不甘;(3)雨夜闯法院,碰上院长荀正一宴请老领导吃饭,无奈求告被拒;(4)到县城举牌,拦县长的车,县长得知情况后临阵撒谎逃脱;(5)在市政府楼下举牌伸冤,被市长蔡沪浜请“喝茶”,后被误关到派出所;(6)李雪莲无奈想结束告状,又找到丈夫秦玉河,要求其说出假离婚事实,却被反指为“潘金莲”。整个第一段叙事,如果用结构主义的叙事语法可以用以下关系图表达:

不难看出,李雪莲在整个告状的过程中都处于主動地位,而丈夫秦玉河、法官王公道、法院院长荀正一、县长史惟闵和市长蔡沪浜都处于被动地位。并且随着时间的发展和事件的推动,李雪莲在这几个人之间辗转周旋,每一次上告都累积了前一次的拒告,主人公折腾一番,就像走了一个圆,最后又回到事件的源头——秦玉河身上。然而前夫秦玉河却没有给这个圆画下句点,而是变本加厉,不但没有说出假离婚的事实,还当着众人的面给李雪莲扣上了“潘金莲”的帽子。也正是由于这顶污蔑的帽子,中间穿插了李雪莲求表弟、求屠夫为她杀前夫的荒唐戏码,然而“杀人计划”不成,于是她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告状。

第二段叙事:这一段主要讲述了李雪莲到北京上访发生的一系列故事;在前夫秦玉河污蔑李雪莲为“潘金莲”之后,她咽不下这口气,前往北京上访证明自己的清白;从农村到城市,影片圆画幅也变成了方画幅,江南园林式的格调变成了规则的城市画风;方形画幅的视野相对于狭窄的圆形画幅开阔了一些,这也预示着李雪莲这次告状将实现突围。在这一段叙事中,出现了曾经暗恋过李雪莲的男人赵敬礼,李雪莲和赵敬礼的这一段关系发展也为后面的上访和被骗埋下了伏笔;主要的看点还是集中于上访的结果。李雪莲阴差阳错碰上了中央首长,并把自己的冤屈告诉了首长,电影中并没有直接表现这一段的告状过程,而是首长当着所有官员的面,从嘴里说出李雪莲的告状过程,寓意十足。李雪莲这一阶段的上访,最后的结果便导致了相关的一连串官员落马。同样,其线性叙事结构可以图示为:

在这一过程中,李雪莲依然处于主动位置,但是这次没有受到阻挠。事情发展到这个阶段需要一个终结,于是故事借助首长这个人物,给事件发展施加一个外力,让影片前半部分积压到临界点的困局得以疏散和缓解。这里终结的是层层官员;但影片只进行到一半,因此必然有遗留问题,为接下来的发展提供契机。官员都得到了惩罚,那遗留的问题是什么呢?显然还有告状的源头——假离婚,这个矛盾始终没有得到解决。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隐藏的遗留问题:官场生态。这两个问题成为了展开第三段叙事的根基。

第三段叙事:这一段也是整部影片寓意最深的一段叙事,通过前两段叙事遗留下来的显性和隐性问题,推动着故事继续发展:十年间,李雪莲一直在上访,画面重新变为圆画幅,观众视野再次被压迫;虽然十年过去了,但一切好像和最初告状没有什么区别,李雪莲和官员们的二元对立矛盾关系依然没有改变,但是人物之间的主被动关系却发生了转变,导致上访的动机发生了偏移;梳理这一段叙事,主要由以下事件构成:(1)升为法院院长的王公道主动找到李雪莲,劝她放弃上访;(2)现任县长郑众对李雪莲进行劝诫,并要求其写下保证书;(3)市长马文彬带着下属亲自登门劝说,却因为一头牛闹翻,导致劝说无果;(4)几个官员开始采取行动,先是找秦玉河无用,最后派人日夜看守李雪莲,阻止其上访;(5)李雪莲在赵敬礼协助下逃出,俩人游黄山谈恋爱,李雪莲打算放弃上访,但最后却被赵敬礼和贾聪明联合欺骗,气急之下继续前往北京上访;(6)上访途中李雪莲受到层层阻力,最终和一路跟随而来的官员们相撞,并被告知秦玉河意外死亡,导致其上访失去意义。整个叙事用关系图表示:

这段叙事结构中,李雪莲已经丧失了自主推动剧情的动机,从这几次阻挠行动可以看出,她始终处于一种被动的地位。驱使李雪莲这一次上访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她的对立面——官员们,由于害怕十年前的结果重演,身居高位的他们虽然不是以前的那些人,但是他们所处官位的本质特征——官场生态没有变,因此阻止李雪莲上访的潜在动机依然存在。本来李雪莲都已经放弃上访,然而官员们几次主动出击,从口头劝说到写书面保证再到强制看守甚至欺骗,手段逐渐升级,坚持不懈地阻挠反而激起了李雪莲上访的决心。这一次上访的性质就从最开始李雪莲主动上门告状变成了官员们逼迫着李雪莲不得不去告状,然而主人公的抗争还没有得到任何结果,就遭遇了不可抵抗的外力,那就是前夫秦玉河的意外身亡,“人死了,就离不成婚了”,这股外力的强势介入让主人公抗争的基础彻底崩塌,最终以李雪莲的失败结束了这次上访,给人一种被命运主宰的希腊悲剧即视感。

纵观全片综合分析,前面两段叙事中主人公层层上访,借助一个孤立的外力解决了部分问题,而遗留的问题在影片第三部分逐渐显现并且推动剧情达到高潮,而另一个不可抵抗的外力介入,彻底终结了整个事件。虽然前两次告状的过程和第三次看似相似,但却有着本质的区别。前两次告状的施力方是李雪莲,围绕她的主动行为构建了所有事件;第二次的施力方则转移到官员们身上,针对“阻挠”行动构成了这次的上访事件。在这一段叙事中,李雪莲这个人物已经不再是促使事件发展的推动者,而逐渐退化成一个“工具”符号,推动剧情发展的主体变成了看不见的官场生态,这种无形的转变让整部影片在思想上完成了一个更高层次的使命。而全片以李雪莲和前任县长史惟闵的相遇作为结局,道出主人公坚持不懈告状的理由是为了未出世的孩子,结尾处对全片的一个补充说明,则是为了让主人公上访的动机显得更加具有说服力。

三、从格雷马斯符号矩阵的人物关系窥探影片的深层涵义

通过上述的叙事结构,对整部影片的构建有了一个详细的分析;而要深入理解影片所传达的思想以及人物之间更深层次的关系,我们可以通过建立格雷马斯符号矩阵来透视其核心思想。

格雷马斯是结构主义叙事学的代表人物,“符号矩阵”是格雷马斯文学符号理论中最著名的一个叙事模型,他在列维·斯特劳斯的“二元对立”理论的基础上,将其模型增加为多个因素否定互动的结构关系,从而讓叙事变得更加完善。格雷马斯符号矩阵模型的基本框架为:设立一项语义元素为X,它的对立面为反X,再设立一项语义元素非X,它的对立面为非反X,其中非X和X以及非反X呈现矛盾但不一定对立的关系。

《我不是潘金莲》这部影片中,我们能够很容易地发现整部影片表达的语义素——正义/冤屈;围绕全片的表层和深层的故事都是上访和伸冤,因此我们可以将其中一个语义元素X设定为“正义/冤屈”,那么就可以画出符号矩阵并且分析出以下的关系:

①正义/冤屈(X)与反正义/权利(反X)的关系解读:李雪莲作为万千上访伸冤老百姓之一,她的对立面显然是“反正义”的官员们;一边是认“死理”坚持不懈上访讨公道,另一边是权力阶层为保乌纱帽频频阻止其上访,强烈的对立关系成为整部影片贯穿始终的核心;也揭示了民间老百姓的辛酸百态和官场污浊生态的现状:官不为民,层层推诿,百姓有冤无处申;地方政府各级部门领导作风不正,滥用职权,为坐稳官位不择手段;和一个农村妇女纠缠不休,导演了一场“官场笑话”。

②正义/冤屈(X)与(非X)的关系解读:秦玉河作为李雪莲的丈夫,不但骗李雪莲离婚,还诬陷其为“潘金莲”,使其成为矛盾的源头。然而秦玉河只是作为状告假离婚的导火索,并不是推动整个剧情发展的主要人物,随着主人公上访性质发生改变,秦玉河在影片中所处的角色地位其实就是一个道具而已,这个“道具”只在第一段叙事中刺激主人公进行了上访这一行动。而两人之间看似家长里短的小事,却牵扯出了假离婚竟是为分房子生二胎;丈夫无情出轨,背叛妻子,妻子反被污蔑等一系列当下社会引人关注的现实社会问题。

③正义/冤屈(X)与(非反X)的关系解读:李雪莲(X)和赵敬礼(非反X)是影片中唯一一对建立过和谐关系的人,赵敬礼暗恋李雪莲,并协助李雪莲逃脱官员的看守,两人还同游黄山,擦出了爱的火花,但最终赵敬礼为了自己儿子的前途欺骗了李雪莲;再深的情义,再久的陪伴依然抵不过权力的诱惑,这就是赤裸裸的现实。

④⑤⑥反正义/权利(反X)与无情(非X)和情义(非反X)三者的关系解读:影片中官员(反X)和秦玉河(非X)之间的联系主要在法庭判决和后面为阻挠上访而走“旁门左道”策略上有所体现;先是法官判案未查明事实,偏向秦玉河;后来阻止李雪莲不成,试图通过逼迫秦玉河承认假离婚来终止上访。而官员们和赵敬礼之间则是无形之中构建了一种联手欺骗李雪莲的合作关系。从官员们与秦玉河及赵敬礼的关系来看,无疑都是由权利引发的利益交换关系。而秦玉河和赵敬礼虽然一开始分别处于无情和情义的对立面,一个抛妻弃子,另一个穷追不舍;然而当情义遭遇权力,最终还是后者取胜,这其中隐含的现实也是不言而喻。

透过格雷马斯符号矩阵对影片的分析,影片中出现的四类主要人物所隐含的深层次社会关系就被挖掘出来。片中一个个人物,不管是主人公也好,还是其他所有的配角也好,都只是构建社会关系的符号,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只是这个现实社会中一个很小的缩影,除去一个“李雪莲”,还会有第二个“李雪莲”,一个“官员”落马还会有其他“官员”上马。

粗看《我不是潘金莲》整部影片,人物关系看似简单,故事甚至也带点荒诞色彩,实则隐含了很多耐人寻味的社会问题,若非细嚼慢咽,不能领略其中之精髓;而运用结构主义的叙事分析方法和模型,理清剧情脉络,明确人物关系,可以帮助我们更加深刻地理解电影文本的建构以及内容表达的深层涵义。

注释:

①霍克斯.结构主义和符号学[M].上海:译文出版社,1987:8.

②李显杰.当代叙事学与电影叙事理论[J].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1999,3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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