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米尔《倒牛奶的女佣》的形式语言与情感精神探究
2019-03-25张东升
张东升
摘 要:17世纪早期,荷兰绘画从巴洛克风格的神话和宗教的局限中解脱出来,更多的是描绘当下荷兰人的现实生活,以表达对新兴资本主义社会生活的歌颂。在以小资产阶级家庭和市井生活为题材的风俗画作中,维米尔《倒牛奶的女佣》表现出画家在这个时代背景下对艺术的独特追求与创造。文章从作品有序的画面布局、独特的光影运用等视角分析出维米尔独特的形式语言,并结合画作的独特题材和时代背景,进一步探究作者艺术表现所蕴含的情感精神。
关键词:《倒牛奶的女佣》;形式语言;情感精神;维米尔
17世纪,荷兰出现了大量优秀的油画作品,真实地记录了荷兰人富裕的生活图景。约翰内斯·维米尔(Johannes Vermeer)就是其中一位优秀的风俗画家,他所生活的年代,是荷兰独立后新兴市民阶层高度发达的时代,其作品大多取材于市民日常生活的景象,整个画面有序、庄重,给人以温馨的感受。通过《倒牛奶的女佣》,就能领略他画作中的这些特点。
一、有序而温馨的画面布局
《倒牛奶的女佣》作于1658年,作者将一个简朴的厨房画得很有感情,甚至能令不少观者产生怀旧心理。该画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有序而温馨的画面布局,桌上杂乱地摆着一些食物,有一位戴着白色头巾、系着蓝色围裙貌似是个勤劳能干的村妇的女佣,她塞起了胸前围裙的一角,正娴熟地倒着手中的牛奶,似乎在忙着准备早餐。左边墙角有一窗户,一边挂着一只藤篮和一盏马灯。简单质朴的人物描摹,丝毫没有做作之气,作者要表达的便是日常生活的真实,更是沉静在自己内心的真实。
画作中的布局或是构图,于书法艺术之中称为“章法”,布局的意义便是将运用一定形式技巧将所要描绘的无边界的客观事物转换到有限的、可控的平面之中表达出来。在构图的过程里,往往要不断地经营位置,使得客观对象在画面的存在具有一定视觉合理性。从《倒牛奶的女佣》这幅画作的布局来看,图中的桌面、衣裙、壶罐相连呈正三角型式构图,藤篮、人脸、罐子相连呈倒三角型式构图,形成X状的构图。这种稳固的三角形构图模式在古典绘画中很常见,往往可以营造出视觉上的重量感,让人感受到稳定踏实。整体的画面布局,也是寓精美变化于和谐之中。明窗投射到室内的光线与女仆视线相交于手中的奶罐,女仆的脸微侧,不经意的闲适感被表现得非常收敛,随着窗外暖光倾泻,安详弥漫整幅画面。画面对比上,阴影处的藤篮与马灯巧妙地弥补了左边墙面的空白,又和人物右边的空白形成强烈对比,使画面温暖和谐。简陋粗犷的藤篮又與精美的食物与器具形成对比。
《倒牛奶的女佣》中画面景物的大小、形状的方与圆,都是为了制造矛盾与对比,形与形之间的变化与相互呼应等等,同时使之和谐统一。这种多样的元素形成对比,但互相协调,让我们保持着了对美的敏感。正如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指出有机整体的结构能够给人一种“特别的快感”,有序与无序也影响着事物整体的布局,孤立的局部塑造,无异于盲人摸象。丰富的变化之外还要注重作品的筋脉相连,好比人有了复杂的神经网络,依然不能缺少大脑对身体各部位的总控制,各元素之间不能孤立存在,否则就成了无序的堆砌。倘若一味简单地排列单调的元素,缺乏变化的东西来调节补充,则难以满足我们审美感官中的视觉需要,只会逐渐引起人的厌倦感。
二、对光与影的“捕捉”
光与影,一般具有联系整个构图和烘托画面氛围的功能,也是维米尔在艺术创作中的重要形式语言。维米尔的画作中多用黄色、蓝色和灰色,往往我们可以在看似简单的色彩关系中寻找到匠心独运的色彩安排,获得一种温馨的稳定感。此外,他善于运用“点画法”,使得相近却不雷同的颜色寓于微小的如珍珠般的亮点中,焦距平均分配的亮点组合让整幅画作的色彩产生一种渐变的感觉,再搭配相衬的光线来源,使画面产生一种流动、优雅的气氛。在这种创造视觉中,物体则因此趋于解体,其独立的各个部分变得模糊不清,在整体上它们好像被置于由许多视觉斑点构成的镶嵌画中。[1]
在《倒牛奶的女佣》中,维米尔正是以这种技巧使得色彩与光影的相互作用,给人们带来了波澜不惊的平静感受。在色彩上,黄褐的面包与女佣黄色的上衣相呼应,深蓝的围裙又与之形成强烈对比,赭褐色瓦罐中慢慢地倒出的乳白色牛奶,显得特别明净和细腻,使人感到十分平易、亲切。可以觉察的是,其中运用到了深浅不一的蓝色,蓝色是天空的颜色,在它发生强烈深化时,宁和的因素也得到发展。[2]其次,他又把画作的主要光源设计为清晨的和煦之光,烘托出温柔静谧的情境氛围。我们可以直观看到画面之一角设置一扇窗户,那照射进房间的轻柔阳光让整个画面显得清新自然。阳光并没有展现出强烈的射线,而是自然过渡,洒在屋里的每一个角落,因此也使得女仆上半身的色彩最为明亮,然后到女佣的下半身、身旁铺有蓝色桌布的台面以及身后的墙壁,色彩逐渐变暗,合理地呈现出阳光洒进屋内而产生的明暗层次。更为细心的是,阳光投射在女佣身后的墙壁也表现出由明到暗、由清晰到晦涩的光影变化。在画面上布置的光影层次,减弱了杂物背景对观者视线的吸引力,使处于画面前方的主体人物形象与动作更为突出,同时也与人物的温和性格和静穆的姿态相协调。由此可见,维米尔运用自然光源的天赋,人物在这柔和的光线之下显得非常厚重,简洁的色调与清晰的轮廓仿佛使人感受到17世纪荷兰市民的日常生活气息。
此外,为了逼真地再现这类画面“小天地”中的光与色,据说维米尔曾利用同时代荷兰光学家们的科研成果,通过一只实际上是现代照相机前身的“暗房”(Cameraobecure)”来观察和研究他所要描绘的光、色和空间关系。通过这样的手段,我们也可以看到他在《倒牛奶的女佣》中也有经历了精心的布光,人物与道具之间的巧妙摆放,光影与人、物之间的色彩调节构成了画面存在的合理性。光在照射到室内以后,主体人物、桌台上的家具以及背后的墙壁上所表现出的色彩,同时形成许多黑、白、灰不同大小、不同形状的色块,组成了画面的构成关系,进一步增强了画面中光影表现的形式感。色块在画面中起到了划分区域的作用,各种几何形态的色块又承担了丰富画作细节和增加对比的功能。这种特别的光感营造,一定程度上受到光学实验的支撑,但主要是依靠着作者的观察,以及对色彩微妙的渗透反映的直觉,是作者主动营造出的一个可以承载人物的形象的静谧环境。
三、形式背后的情感精神
维米尔在画中所运用的形式技巧,不单是对客体的技法描摹,在构成艺术作品的形式语言背后的情感精神才真正体现了其作品的艺术价值。因为艺术形式是现实生活在艺术家头脑中的反映的产物。这种反映,不是机械地、被动地照搬生活,而是一种再创造,一经反映,艺术家的主观感情势必渗透、溶解到作品之中,使得艺术作品具有独特的生命力与感染力。在《倒牛奶的女佣》中虽然只能见到一户人家的厨房一角,室内没有豪华的环境,人物也没有华丽的衣着,物品及饭食也是极为普通,但画作中所绘女佣的随遇而安的精神面貌,在画面中所形成的气质与状态让人甚为亲近,似乎可以给我们提供那个时代人民的普遍心理信息,也传达着一个令人感动的普普通通的劳动人民质朴、平凡的人性之美。“美的产生是人在实践中,以对真的认识和掌握为前提。”[3]
美作为欣赏的对象,它具有生动的形象,维米尔作品给人们传达的美,无论在画家本身还是观者心中,留下的感受应该是相通的,因为它没有离开真和善,不受任何时间与空间上的束缚,闪烁着人性的光芒。在他的画中我们可以看到被艺术化、诗意化的世俗生活,并体会到了他想在这平凡的世俗生活中挖掘出美的画面。在维米尔与《倒牛奶的女佣》同时期的画作《戴珍珠耳环的少女》《花边女工》中,可以发现他的画作多以大方质朴的女仆人物为素材,虽然作品整体氛围时刻展露着无限的宁静,但所蕴含的情感精神,就如同画中有序的布局和闪动的光点,在细微处跳动,进入到观者的灵魂深处。
四、结语
艺术是人生的艺术,也是情趣的活动,艺术不像其他劳动产品一样单纯地用来满足人的实用需要,它更体现着艺术家自身的精神追求。《倒牛奶的女佣》中有序而温馨的画面布局、对光与影的“捕捉”都是作者用来表达自身情感精神的形式语言,画作本身便成為了作者艺术思维与价值观念的物化形态,是艺术家在物质生活之外对精神生活的追求,是在现实生活的基础上追求超现实的体现。
参考文献:
[1]康定斯基.艺术中的精神[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72.
[2]罗杰·弗莱.视觉与设计[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32.
[3]杨辛,甘霖.美学原理[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70.
作者单位:
华东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