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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知转喻视角下中国古典诗词英译研究
——以苏轼诗词为例

2019-03-24

关键词:范畴古典苏轼

黄 少 静

(福建农林大学文法学院,福建 福州 350002)

随着跨文化交流和国际化进程的深化,中国传统文化正逐步走向世界,“让中国文化走出去”是中国成为文化强国的一个重要标志。在国际跨文化传播与交流过程中,中国古典诗词作为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代表之一,其英译研究成为学界热议的焦点。宋代文学家苏轼的诗词在中国古典诗词发展中具有极其重要的地位,是中国传统诗词文化的瑰宝。苏轼诗词英译引起了国内外学者的重视,研究视角也较为多样,既有美学理论的探讨[1],也有哲学视角的解读[2],还有禅学角度的诠释等[3],这些为苏轼诗词的英译提供了很好的借鉴。苏轼的诗词很多通过转喻来表达意境,因此,转喻的翻译成为苏轼诗词英译中美学传递的一种重要方式。但翻译界关注苏轼诗词英译转喻现象的还比较少,尚无相关的系统研究。本文以认知转喻理论为视角,对苏轼诗词中的转喻现象进行认知解读,并对苏轼诗词的不同代表性译本进行分析、比较和评价,旨在让更多的译者关注中国古典诗词英译中的转喻现象,为中国古典诗词翻译提供更多的有益参考,并帮助目的语读者更好地理解中国古典诗词中的文化内涵。

一、转喻的概念、类型及其认知解读价值

(一)转喻的概念

认知语言学认为,转喻是人类基本的认知工具和思维模式。转喻不仅仅是一种发生于语言层面的修辞格,更是人类进行思考和推理的一个重要的认知和思维工具[4]。Lakoff 等将转喻视为理想化认知模式中的一种重要认知方式,是同一个认知域内的概念化的映射过程[5]。Croft 认为转喻是认知域矩阵中认知域与其次域的凸显关系[6]。Langacker提出转喻是一个参照点现象,认知过程中概念相对凸显的实体作为认知参照点,唤起不凸显的实体[7]。Radden等认为转喻是一个概念现象和认知过程,并在理想化认知模式中运作,其中一个概念实体(或载体)为另一个概念实体(或目标)提供心理可及[8]。转喻具有本源性,是意义延伸的最基本的过程[9]。因此,转喻不只是一种特殊的修辞手法, 更是人类的心理机制和思维现象,是认知体验和思维方式的概念化和范畴化过程。

(二)转喻的类型

认知语言学以语言本体为基础,认为转喻既是人类重要的认知方式,也是人类认知的基本特征。转喻有其规律性,是一种在同一认知域内或理想化认知模式内运作,并用一种比较凸显、容易辨认、易被感知的概念实体作为参照点,去转指另一概念实体的认知过程[10]。Lakoff指出,转喻是基于事物之间的关联性或邻近性来建立事物之间的转指关系,两事物间只要具备概念关联性或概念邻近性,并在同一认知域或理想化认知模式中,就具备了建立转喻关系的基础[11]。概念关联性或概念邻近性可分为整体与部分之间的关联或邻近,以及同一事物的部分与部分之间的关联或邻近。根据同一认知域或同一理想化认知模式中载体与目标的关联和邻近的关系,有学者提出比较系统的关于转喻的两大类别:(1)整体和部分之间的转喻,可以是凸显、易感知的部分转指整体,也可以是具有完形感知的整体转指部分;(2)整体中不同部分之间的转喻,即整体中较凸显的部分相互转指整体中的其他部分[8,12]。这两大转喻类别具体又可以细分为13类:事物与部分的转喻、标量转喻、构成转喻、事件转喻、范畴与特征的转喻、范畴与成员的转喻、行为转喻、因果转喻、生产转喻、控制转喻、领属转喻、容纳转喻、地点转喻。其中,前六种属于整体和部分之间的转喻,后七种属于整体中不同部分之间的转喻。

(三)古典诗词中转喻的认知解读价值

转喻是人类重要的心理机制和思维方式,也是诗人的一种基本的思维方式,是诗人进行艺术创作不可缺少的工具,可以有效地建构诗词的语言和结构。诗人在建构特定诗词认知模式时,往往基于自身的心智体验,会以凸显和容易理解的部分指代整体,或用完形感知的整体指代部分,用典型的动作特征或特定语境下的事物凝练出各种意象,使诗词表达呈现 “朦胧美”和“含蓄美”,从而更好地表现诗词“言在此而意在彼,言有尽而意无穷”的境界。中国古典诗词翻译是一个复杂的系统,诗人的认知和思维方式、诗词文本的创作风格、目的语读者的文化和思维方式等,都会影响译者的主观能动性。转喻作为诗人创作和认知的思维方式,是诗词的重要表征手段,诗人的转喻思维一直贯穿于诗词语言建构之中,转喻解读对于古典诗词的翻译和理解具有积极的作用和意义。

1.有利于译者理解和抓住诗人创作的思维方式和认知体验。转喻不仅是一种语言表达生动的修辞格,更是诗人重要的思维方式和认知工具。诗词中转喻的使用反映了诗人的创作思维和创作意图,转喻研究可以使译者正确地把握诗人的转喻思维,通过诗词语言的符号转指来准确传达诗词中意义和诗人的情感寄托,从而避免译者主观思维的干预。

2.有利于译作和原作保持风格对等。古典诗词语言简练、意味深远、意境优美,转喻可以帮助译者激活转喻思维、移植原作风格,使译者更恰当地进行翻译艺术创造。转喻解读还可以有效地帮助译者理解诗词中的转喻映射和意义替代,有助于译者更好地发挥其主体性,帮助其寻找合适的目的语翻译,从而实现诗歌翻译中最佳的风格对等。

3.有利于译者挖掘古典诗词中的文化意蕴。有学者指出,转喻即是认知过程,也是文化过程[13]。转喻概念的形成和特定民族的文化密切关联[14]。在诗歌中,诗人往往运用大量的意象或文化典故进行特定的转指,而对它们的解读可以帮助目的语读者更好地理解和欣赏古典诗词中所蕴含的中国古代民族文化。

二、苏轼诗词中的主要转喻类型及其英译分析

苏轼诗词意象丰富,或豪放,或婉约,或咏物言情,或寓意达志,“无意不可入,无事不可言”。由于苏轼诗词的英译本比较多,本文选取北京大学许渊冲和美国哥伦比亚大学伯顿·沃森的译本作为研究蓝本。许渊冲是我国著名的古代诗词翻译家,本文选取其出版的《大中华文库汉英对照苏轼诗词选》进行分析。伯顿·沃森是美国著名的翻译家和汉学家,他是译介中国古诗词最多的翻译家之一,是当代美国英译汉诗的代表性人物,在美国译坛占据重要地位。本文选取的《宋代苏东坡诗集》(SuTungP′o:SelectionsfromaSungDynastyPoet)是其知名度较高的诗歌译著,于1995年荣获美国笔会的翻译大奖,是截至目前西方世界最具代表性的英译苏轼诗集之一[15]。

苏轼的诗词共有3000多首,本文以转喻分类为依据,解读苏轼诗词中的转喻现象。研究发现,苏轼诗词英译中典型的转喻类型主要包括6种:事物与部分的转喻、范畴与特征的转喻、事件转喻、范畴与成员的转喻、标量转喻、地点转喻。以苏轼诗词涉及的这6个典型转喻类型为例,对照许渊冲及伯顿·沃森两位翻译家的英译本,进行苏轼诗词译本翻译案例分析,进一步诠释认知转喻对于古典诗词翻译中语言符号的理解和译本构建的作用。

(一)事物与部分的转喻

事物与部分的转喻,属于整体和部分之间的转喻。事物是由各个部分组成的整体,完形事物可以转指其部分,凸显部分也可以指代事物整体。事物可以是具体化的事物,如苏轼诗词中的“绿窗”转指女子居室,“樯橹”转指船只等;也可以是抽象化的概念,如特定时间中自然景象转喻特定时间。

例1: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苏轼《赠刘景文》)

许译: Don′t forget of a year the loveliest scene: when oranges are yellow and tangerines are green.

沃森译: Good sights of all the year I′d have you remember, but especially now, with citrons yellow and tangerines still green.

人类的认知思维以及对于语言概念和意义的理解,都是来源于他们对客观世界的感知和经验[16]。人类所处的自然环境比较类似,导致人类认识自然世界的行为和理解自然现象的方式趋同,加上人类具有相同的生理基础和感官体验,这些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不同民族对客观世界的认知体验产生一致性,而这种一致性在古典诗歌转喻表达中的重要体现,就是不同民族和不同语言在对同一自然环境的表达上存在相同或相似的转喻方式。例1中,“黄橙”和“绿橘”是真实存在的自然深秋景象,诗人用“黄橙”和“绿橘”意象转指农历深秋时节,用秋季的景物来转指秋季百物丰收的大好时光,借以勉励刘景文乐观向上。许渊冲和沃森都对源语的转喻进行直译,可以对等激活英语读者的转喻认知模式,使译文读者获得和诗人及源语读者相同的认知体验。

(二)范畴与特征的转喻

范畴与特征的转喻,属于整体和部分之间的转喻。描写某一特征的词语被人们所用,通过百科知识可及于另一物体的概念表征[17],凸显的特征可以代表其范畴,范畴也可以转指其特征。苏轼诗词中也存在诸多特征转指范畴的意象。

例2: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苏轼《临江仙·夜饮东坡醒复醉》)

许译: I long regret I am not master of my own. When can I ignore the hums of up and down?

沃森译: Always it irks me-this body not my own. When can I forget the world′s business?

中国古典诗词的作者擅用事物的特征或属性转喻事物或范畴,语言简练含蓄。例2中,“营营”指往来不息之貌,此处形容纷扰劳神。诗人截取《庄子·庚桑楚》中“无使汝思虑营营”末尾二字, 转指宦海沉浮和功名利禄,属于认知转喻中用属性特征来转喻范畴的方法。许渊冲和沃森均对转喻的转指意义进行了挖掘,并意译出其实际所指,使译文读者可以领会诗人的原意。许渊冲用“the hums of up and down”(应该是ups and downs)表现出宦海沉浮的状态,但美中不足的是,或许译者出于前一句“own”的韵律关系而牺牲了译文用词的准确性,有“因韵损意”之憾。沃森用“the world′s business”直白地表达世间忙碌之事,虽对于苏轼原作的文学性有所弱化,但这种通俗表达的语言更加通俗易懂,也更易于被英语世界的普通读者接受。

(三)事件转喻

事件转喻属于整体和部分之间的转喻。在古典诗词中,事件与事件中的人、物或动作可以相互转指。

例3:杳杳天低鹘没处,青山一发是中原。(苏轼《澄迈驿通潮阁二首》)

许译: Far, far away birds vanish into the low skies, beyond a stretch of blue hills the Central Plain lies.

沃森译: Far, far, where sky lowers and eagles pass from sight: a hairbreadth of green hill-the mainland there!

苏轼虽被贬出京师,漂泊多地,但仍期望有朝一日遇赦北还。该诗抒发了苏轼思乡盼归的心情。诗人用“天低鹘没”和“中原”意象激活思乡的意境,以景写情,未提思乡,却满是想念,炽热绵长的情感转指诗人盼归朝廷的执着期望,充分体现了苏轼诗词“清雄”的风格特点。例3中,“鹘”是鹰的同类,被视为强悍不羁的象征,古代诗歌中常以鹰自喻,希望能搏击九天,申其所能[18]。而英语诗歌中,鹰也是一种意象,如英语诗歌之父乔叟多次将雄鹰描述为智慧和向导的象征符号[19]。沃森抓住苏轼诗词中转喻的深层意思,将“鹘”译为“eagles”,与诗人的政治抱负相贴切,将“中原”译为“mainland”,表面上似乎是误译,但实则抓住了诗人内心的归属感。沃森的译文激活了转喻认知模式的风格对等,源语转喻认知模式中的成分在英汉语言转换过程中基本没变,忠实地呈现出苏轼诗词中意与境交融的现象。相比之下,许渊冲将 “鹘”译为“bird”,将“中原”译为地理位置,即中部平原“Central Plain”,显得略为苍白,虽能准确译出诗词的字面意思,但未能将诗人借情景转指内心意境的风格原汁原味地表达出来。

(四)范畴与成员的转喻

范畴与成员的转喻,属于整体和部分之间的转喻。范畴可作为一个整体来代表范畴成员,凸显的范畴成员也可代表整个范畴。转喻的发生是基于同一范畴内的两事物的邻近性,人类认知时容易识别某类事物的凸显典型, 并用同一范畴内其他成员典型化的特征来转指同一范畴内的其他非典型成员,其中比较典型的用法就是历史典故。历史典故是历史和文化沉淀下来的精华,容易成为人们判断类似事件的典型。苏轼诗词中的用典更是丰富多样。古典诗词中使用历史典故属于典型转指非典型的一种变体形式,即“历史典故转指当前情景”。

例4:龚黄满朝人更苦,不如却作河伯妇。(苏轼《吴中田妇叹》)

许译: The peasants suffer more for wise reforms just made, they would rather be drowned than live in such a year.

沃森译: Wise men fill the court-why do things get worse? I′d be better off Bride to the River Lord!(沃森在译文外添加了注释,解释“Wise men”和“Bride to the River Lord”的历史典故)

例4中,苏轼借用田妇的口吻,描述灾民悲惨的生活情景并抨击苛税虐政。龚遂与黄霸,简称龚黄,是汉代恤民宽政的清官。根据范畴与成员的理想化认知模式,可以把“清官”看作一个范畴, 其中,“龚黄”典故是范畴中的成员, 并且具有历史典型特征。苏轼借用“龚黄”这一典型成员来转指诗中所指的非典型成员,即朝廷中推行新法的所谓清官们,极具讽刺意味。“河伯妇”出自《史记·滑稽列传》,战国时,邺县贪官与女巫借“河伯娶妇”来勒索百姓,苏轼借用“河伯妇”转喻老百姓面对的痛苦与不幸。对于这两个历史典故,许渊冲和沃森都能准确地抓住历史典故所要传递的内涵:许渊冲采用归化的翻译策略,用“wise reforms”和 “be drowned”概括上述两个历史典故,便于目的语读者接受,但无法体现苏轼诗词中典故的丰富内涵和含蓄之美,略有文化亏损的遗憾;沃森采用异化的翻译策略,把“龚黄”和“作河伯妇”这两个源语喻体译出,更加契合苏轼原诗的意蕴,同时译文后附上“龚黄”和“河伯娶妻”历史典故的注释,可以更好地向英语世界的读者阐释并传达转喻词语中蕴含的特定文化。

(五)标量转喻

标量转喻属于整体和部分之间的转喻。标量是物理学名词,对应数学术语“数量”。古代诗人在描绘路程距离、物体大小、速度快慢时,善于用具体的数量来形容整体程度的上限或下限。苏轼诗词中用到最多的是“千”和“百”等数量词的标量转喻,用数量的大与小转指整体程度的多与少。

例5: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苏轼《江城子》)

许译: We gazed at each other hushed, but tears from our eyes gushed.

沃森译: You turned and looked, not speaking, only lines of tears coursing down.

中国古典诗词中,诗人善于用数量词来描述一个物体模糊的数量,以体现动态的朦胧美。如“月明千里”“轻舟已过万重山”,等等,这些“千”和“万”都不是具体的数量,而是转喻的表达,泛指数量的庞大。译者在翻译此类标量词时,必须通过表层的量词表达去发掘并翻译该类转喻背后的喻底。例5中,“泪千行”是数不出来的,诗人用“泪千行”的上限,生动形象地达到转喻映射的结果,转指诗人和亡妻在梦中相逢时百感交集、泪如泉涌的景象。许渊冲和沃森都准确地把握了标量转喻翻译的原则,没有直译成“thousand”,而是采用“gush”和“course down”的意译法,这种归化的翻译方式使译文与标量转喻的指代高度相似,同样给英语读者以强烈的视觉冲击,这也是译者主体性的充分体现。当然,如果考虑诗歌的文学性和意境美,许渊冲比沃森的译法更胜一筹,其翻译的“gush”和上句的“hush”形成工整的押韵,体现了诗歌中的韵律美,翻译极妙。

(六)地点转喻

地点转喻属于整体中不同部分之间的转喻。邻近性是转喻的核心,在同一个理想化的认知模型内,概念实体通过邻近关系相互关联,亦可相互转指。地点与地点上发生的相关事件、事件中的人与人之间都具有邻近性,地点可转指与地点有关的人或事,如“把酒问青天”中“青天”转指“老天爷”。在苏轼诗词中,有诸多地点转指与地点有关的人或事的转喻现象。

例6:城中居人厌城郭,喧阗晓出空四邻。(苏轼《和子由踏青》)

许译: Townsfolk are tired of living within city wall, they make noise on leaving their house in the morn.

沃森译: City people sick of walls around them, clatter out at dawn and leave the whole town empty.

古典诗词因其字行所限,诗人著词均言简意赅。例6中,“城中居人厌城郭”意指城中居人厌倦了城墙内的生活,而非讨厌城墙。古时都城有城郭之制,城指内城之墙,郭指外城之墙,泛指城市。虽然城墙是方位词,但城墙高大的特征易辨认、易凸显,在古代诗歌中经常被诗人用来转指城墙内的人或事。许渊冲在对该地点转喻进行认知解读后,保留了源语喻体“city wall”,巧妙翻译出其实际的转喻意义,译文更符合英语的思维习惯,易于被英语读者接受。而沃森的译文“sick of walls”有误译之嫌:或者译者未正确解读其地点转喻的内涵,把“城郭”当作实指,所以直译其字面义;或者译者知晓其地点转喻实指,只是采用直译的异化手段。总之,该地点转喻的字面义的直译方式无法契合目的语读者的语言认知方式,会导致目的语读者产生理解障碍。

总之,许渊冲和沃森对于苏轼诗词的英译造诣深厚,各具特色,对于促进苏轼诗词在英语世界的文化传播作出了重要的贡献。对苏轼诗词英译本的转喻类型进行分析可以发现,如何准确把握转喻的字面意义和实际的转指内涵,对译文的精准性有积极的意义和作用。同时,转喻认知解读对于译者翻译策略的选择也会起到一定的影响。因此,面对拥有深厚文化底蕴的中国古典诗词翻译,作为不同文化背景的译者,在面对同一文本时,也许会采用不同的翻译手段,但无论采用何种方式,都应当克服汉英语言的差异性,增加译文的可读性,同时兼顾英语读者的接受性和传播源语文本的文化性。

三、反思古典诗词中的转喻翻译:归化与异化的动态交融

认知转喻是人类认知和思维的一种基本模式,也是古典诗词代表性的语言建构方式。对古典诗词进行转喻翻译时,译者应正确解读原诗中的认知转喻,同时考虑汉英语言文化的差异,熟练掌握源语和目的语的语言认知结构特点,构建符合目的语读者文化的理想化认知模式,采用恰当的翻译策略传递原诗中转喻现象的真正内涵,这样才能把诗歌的最佳意境和文化韵味动态忠实地呈现给目的语读者。古典诗词翻译中如何处理语言与文化差异这一问题, 翻译界一直存在归化与异化的争议。归化和异化作为直译和意译概念上的延伸,不仅仅局限于语言形式上的分析,更延续至文化内容的探讨,就如美国翻译理论家韦努蒂所提出的异化和归化的翻译思想:译者是以源语为归宿,采用原作者使用的语言表达和结构形式来保留原文的异质性,使目的语读者能感受和了解原作创作的背景及蕴含的文化内涵;或是以目的语为归宿,采用地道的目的语语言结构和表达方式来传达原文的意思,使目的语读者减少认知负担,更容易理解译文内容[20]。古典诗词翻译更是如此,古典诗词“为谁而译”的问题也是值得翻译界思考的一个问题。

认知语言学的翻译观认为,认知语言学的核心原则是“现实—认知—语言”,翻译是以现实体验为背景的,认知主体所参与的,以多重互动作用为认知基础的跨文化交流过程[21]。翻译具有现实层面的体验性,也具有认知层面的主观性,这对矛盾是辩证的,既对立统一,又相互依存。一方面,基本相同的体验性决定了不同民族的思维共通性;另一方面,人类的认知具有一定的主观性和民族性,这也给同一文本的多种理解和翻译留下选择的余地[22]。如果以认知语言学的翻译理论为基石,则在古典诗词翻译中,归化和异化手段也必须是有机交融、不可分割的。本文着眼于古典诗词中的转喻现象,从认知语言学的角度对比两位翻译家的转喻翻译,发现在古典诗词翻译中,归化与异化这两种手段应该相互协同并动态交融。

1.基于文本的客观体验性。Lakoff等提出认知语言学的体验哲学观,认为人类的心智和认知源自对客观现实的感知和经验[23]。语言作为人类思维认知的一种工具,也是来源于现实的体验。同样,以古典诗词语言所写的文本,也是来源于诗人对客观世界的现实体验。人类共享相似的现实世界和自然规律,拥有相同的身体和感知能力,因而不同民族、不同时空的译者具备相似的体验性认知思维,对诗词文本也会产生诸多的认知对等,诗词中大量存在的转喻现象亦是如此。如例1中的“橙黄橘绿”转指深秋景象,目的语读者与诗人共享相似的自然规律体验;例3中的“鹘”与相对应的英文“eagle”均可转指志向抱负,表明汉英语言存在思维的相通性,等等。对于这类认知对等的转喻现象,译者可以采取异化策略中的直译方法,使目的语读者获得和诗人相同的认知体验。

2.基于译者的主体认知性。认知语言学强调语言源自客观体验的同时,也肯定人类认知对语言的决定性影响[24]。由于不同民族、不同时空、不同语言思维所带来的不同文化和认知机制,不同的语言同样具有差异性与创造性。古典诗词中的转喻翻译亦是如此。译者应当结合诗人所在的历史和文化背景,发挥译者的主体认知能力和创造性,灵活采用归化或异化的翻译策略来处理目的语读者和原作诗人之间的认知不对等。一方面,对于非文化专属性的认知不对等的转喻现象,可以采用认知域在目的语中的激活模式进行归化的策略。具体翻译方法上,可以选择保留源语喻体的意译,如例6中的“城郭”的转喻;可以选择舍弃源语喻体的意译[25],如例2中的“营营”转喻和例5中的“泪千行”转喻等。这些归化策略下的意译法不仅可以保证译文的流畅和通顺,也有利于文本深层含义的准确表达。另一方面,对于文化专属性的认知不对等的转喻现象,有的涉及民族特色和历史文化典故的转喻,如例4中的“龚黄”和“河伯妇”,由于诗词的字数、行数、韵律等限制, 译者无法在译文中给予过多的解释,如果将此类文化转喻词忽略不译,则不利于保留中国文化的特色。在这样的情况下,译者在翻译时可采取源语喻体直译并加以注释的异化策略,不仅可以有效地保留源语的异国文化特色,还可以拓展目的语读者的知识视野,让读者分享不同的文化饕餮。这种源语喻体直译加以注释的异化翻译策略,在古典诗词翻译和对外文化传播中很值得推荐。

总之,在翻译古典诗词中涉及的转喻时,归化和异化策略应当灵活结合、相辅相成。归化是让原文走向目的语读者,异化是让目的语读者走向原作。在中国日益强大的新时代背景下,随着跨文化交流的不断深入,目的语读者不只是局限于对中国古典诗词单纯的内容欣赏,他们更想通过中国古典诗词来了解诗词背后蕴含的文化内涵及民族认知方式。转喻作为古典诗词重要的建构方式,又是特定文化的一个承载者,译者对于转喻翻译的策略选择,要做到归化和异化手段的动态交融,并基于文本的具体特点,充分发挥译者的主体认知性,最大程度地融合归化和异化翻译策略的优势,不仅让目的语读者以某种能接受的语言结构方式理解诗词内容,更要传播古典诗词所蕴含的传统文化精髓,从而促进我国优秀传统文化在西方世界的传播和交流。

四、结语

中国优秀传统文化既是民族的,也是世界的。中国译者对世界文化应尽的责任,就是把一部分中国文化的血液,灌输到世界文化中去,使世界文化愈来愈丰富[26]。苏轼诗词是中国古典文化的优秀代表之一,而译者是文化沟通的桥梁。将认知语言学引入翻译学领域并展开交叉研究,以苏轼诗词中的认知转喻解读及其英译分析为例,从认知语言学的角度探讨古典诗词的转喻翻译策略,让古典诗词翻译既能考虑目的语读者所能承受的认知负荷,又能尽力展现源语作者的历史背景和诗词意境。同时,在正确理解转喻认知本质的基础上,更好地揭示翻译的理解规律,在中国古典诗词英译中充分展现诗词所蕴含的文化内涵,推动西方世界深入了解中国古典诗词文化,最终促进中国优秀诗词文化更好地走向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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