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蒙昧中挣脱
——比较电影《死亡诗社》与《浪潮》
2019-03-22张瑶
张 瑶
(苏州大学传媒学院,江苏 苏州 215000)
之所以比较《死亡诗社》与《浪潮》这两部影片,是因为它们确实有太多相似之处,却又有很大的不同之处,相似的人物结构、相似的故事线走向、戏剧化的情节处理表达了完全不同的主题,引发了观众对教育与人性在不同环境下所展现的复杂可能性的思考。
一、相同之处
(一)人物结构
两部影片的主体角色都大致由三部分构成:领导者、跟随者与殉道者[1]。《死亡诗社》中的基廷老师要求同学们称呼自己为“船长”,从第一节课开始就以与传统教学完全不同的方式激发同学们对诗歌的创造性,并在生活中鼓励同学们积极追求自己心中真正所热爱、所坚持的东西。基廷老师更多的是以一个启蒙者、引路者的形象展现,并非严格意义上的具有绝对权威的领导者。《浪潮》中的文格尔老师则完全是一个领导者的形象,他为了让同学们体会到独裁政治在现代社会依然存在复制的可能性,在短时间内发起了“浪潮”组织,并明确制定各种群体规范,对群体进行心理暗示。虽然这一运动所造成的严重后果并非他的初衷,可他却有意无意地放任了事态的发展并不听劝阻,当他清醒过来时,事情已早不是它本来的样子,他已失去了掌控力。
这两部影片中的跟随者都是两位老师所带领的班级的学生,《死亡诗社》的学生们所在的威尔顿预备学院秩序森严,追求服从、纪律、传统。在基廷老师的带领下,他们在课堂上撕课本、站在课桌上,在私下组织了诗社,在山洞里朗读诗歌、挑战传统教条,作为个人,他们在这种自由意志的引导下或追求自己喜欢的女孩,或坚持自己的表演梦,做出种种冲破现实阻碍的努力。
《浪潮》中的学生们从一开始对独裁政治的不屑到成为“浪潮”组织坚定的追随者,他们需穿统一的白衬衫,有统一的口号、统一的问候方式,并在私下搞各种团体小活动,进行群体狂欢。校园氛围本来相对自由甚至有些散漫,学生们却组建了一个纪律严明、把群体规范与群体价值作为神圣不可侵犯之物的“浪潮”组织。这两部影片中的学生们都是老师教育方式下的忠诚跟随者,且都做出了与原有校园环境与氛围相冲突的另类行为,他们的个人价值都在这一群体中得到了不同的解读。
殉道者是指这两部影片最后都以悲剧收尾的极端形象,在《死亡诗社》中是热爱表演却被父亲极力阻止而对现实绝望的尼尔,在《浪潮》中无法接受自己视为生命的“浪潮”只是一个谎言、在一瞬间就化为幻灭的蒂姆。他们都是矛盾激化到最大限度而导致的极端结果。他们生命的结束意味着故事迎来高潮后即将到达尾声。
(二)故事线走向
这两个故事的起承转合有着相似之处:基廷与文格尔老师把给学生们上的第一课作为开端,分别为学生们对自由意志的追求与微型集权专制的建立铸造了第一级阶梯。而后我们看到的是老师特殊的教育方式对学生们外在和内在产生的显而易见的、潜移默化的影响。学生们发起了各种形式的集体活动,学生个体也因为整体氛围的影响而显示出与之前反差很大的行为表现。在此过程中也有来自学校、家长各方的质疑,在《死亡诗社》中是看不惯基廷的教学方式、坚持传统的校长,是尼尔固执的父亲;在《浪潮》中是楼下“无政府主义”的老师,是文格尔的女友,是自始至终保持清醒的金发女孩儿卡罗。但在两部影片中,这些人的阻挠都没能起到太大的作用,同学们成功被这两种思想俘获,并越走越远。而这两场思想的运动都在学生的自杀时达到高潮,最终都以老师的离去作为结局。
(三)对教育的思考
《死亡诗社》的一大主题是对现实教育的思考。影片中威尔顿预备学院的教学秩序对中国学生来说并不陌生,对高升学率的追求、对纪律的高度强调、对学生个性的抹杀,这些都是中国初高中学校的普遍现象。然而,“我们最好提醒自己教育本身并无目的,只有人,如家长和教师等,才有目的……这种目的会在教育者解放和指引其遇到的具体情形的各种力量时,为他们提出观察、展望和选择的建议”[2],“教育帮助个人自由地成为他自己,而非一律强求。如果教育变成了权威,那么它就失败了”[3]。基廷老师给了学生们很好的引导,让学生们勇于冲破传统教条的束缚,去追求真正的自我。
《浪潮》主要是探讨专制独裁产生与发展的机制,但其将所发生的背景设在校园里,故事的主要角色也是以老师与学生们的形象呈现,这就自然而然地引发了我们对当代教学方式的思考。为了让同学们理解独裁政治,而将这样的模式在课堂上复制一遍,这种太过沉浸的教学是否真的有其教育意义,而怎样的方法既能不让课堂枯燥又能传递正确的政治理念呢?影片悲剧的结局值得我们对这些问题进行思考。
二、不同之处
(一)整体风格
诗歌作为贯穿《死亡诗社》的重要要素,给整个影片增添了一层浪漫主义的色彩,无论是学生们夜晚在山洞中所进行的诗歌朗诵活动,还是奥佛史为追求女孩儿克莉丝所作的诗歌,都给影片增添了浪漫的色彩。相对来说,《浪潮》偏向的是纪实的风格,现实主义色彩浓厚。社团里的争执、情侣间的小矛盾都让观众看到了一个个鲜活真实的学生形象。两部影片整体的配乐、镜头、剪辑也表现出两种不同的风格。《死亡诗社》的配乐大多数为古典音乐,较为肃穆、端庄,《浪潮》则多用朋克音乐,以展现学生们的叛逆、张扬。《死亡诗社》中有许多表现校园绝美风光的美丽镜头,讲究构图,视觉效果极佳,《浪潮》的镜头、剪辑则是为其纪实风格所服务的,多跟随镜头,镜头剪切较碎。
(二)主题表达
如上文所说,《死亡诗社》主要呈现的主题是对教育目的的思考和对个人自由意志的追求,而《浪潮》除了可以引发观众对教育方式的思考外,还主要探讨了专制独裁政治所建立与发展的机制。我们仿佛窥见了历史上纳粹主义所达到那么大影响力的内在原因,也似乎能够理解为什么在抗日战争期间的那些残暴的军官在从日本出发前展现的是温和可靠的丈夫、父亲的形象,却对中国人做出了也许他们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灭绝人性的行为。
“任何一种精神结构都包含着各种性格的可能性,而环境的突变,却让这种可能性表现得更为突出”[4],《浪潮》中原本或怯懦、或调皮、或迷茫的学生们在“浪潮”组织中都仿佛找到了生命存在的价值,《浪潮》给了他们前所未有的归属感、成就感,而这份集体的力量却最终演化成了群体极化,他们排斥组织以外的成员、破坏社会公共秩序。在群体中,他们的个性消失了,共同关注同一个目的,不论这个目的本身是否有意义,群体的无意识主宰了每一个个体。
三、演变可能性的论述
《死亡诗社》与《浪潮》有如此多的相似之处,以至于有这样一个疑问:《死亡诗社》中的学生们是否有可能最终演变为《浪潮》中的群体极化呢?
虽然两部影片中老师与学生们的行为都在某些方面表现得有些相似,但《死亡诗社》中学生的反抗运动与《浪潮》中的微型专治集权组织还是有着本质区别的。
首先,基廷老师并没有为学生们设立严格的群体规范,他只是鼓励学生们充分解放天性、发掘自我。其次,这些学生们也没有对集体拥有的巨大优越感,他们不会因为外人的不服从就排斥、孤立他人,他们也没有集体的大目标,只是追求每个人个体的自由生活。而在《浪潮》中群体的排外现象是很严重的,卡罗由于不穿白衬衣在课堂上受到文格尔老师的忽视,而后被阻止进入场馆观看水球比赛,甚至连卡罗的弟弟都守在门口阻止做不出浪潮问候手势的人进入教室。最后,《死亡诗社》中当尼尔死去,基廷老师离开时,同学们纷纷站上课桌,以表达对他教育理念的认同、对他自由思想的追随,同学们并没有对这一段经历表示怀疑,他们会在这种思想的引导下继续追求个体的自由。而在《浪潮》中,当蒂姆饮弹自尽、文格尔老师被捕时,“浪潮”的参与者此时彻底醒悟过来,他们对这段经历所持的态度是否定的,没有人会继续留念,他们该做的是反思。
由此,《死亡诗社》中基廷对于学生思想的解放与《浪潮》中文格尔所复制的微型专制集权有着根本上的不同。两部影片有着许多相似之处,也有着很多不同之处,但都是能引发观众深思的优秀影片,“就像叶子从痛苦的蜷缩中要用力舒展一样,人也要从不假思索的蒙昧里挣脱,这才是活着”[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