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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黑一雄小说之不可靠叙述解读
——以《远山淡影》和《浮世画家》为例

2019-03-21陈娟

关键词:黑一雄小野母女

陈娟

(广西大学 中文系,广西 南宁530004)

石黑一雄的移民身份和关于年幼时的日本记忆是他进行记忆书写的契机,关于儿时日本的记忆被石黑一雄当作他某种意义上的归属所在,能寻得身份认同和自信感。循着记忆他开始在脑海里虚构属于他的“日本”。“日本二重奏”——《远山淡影》和《浮世画家》是他用记忆来建构他的“日本”。在文本中,石黑一雄通过回溯记忆展开叙事,连接过去的创伤经历和对现在生存困境的思考。过去与现在,围困与生存,在隐瞒、改写过去的回忆中,主人公叙述的真实性大多无可界定、难辨真假,叙述的不可靠性由此生成。“不可靠叙述”最先是由美国文理学家韦恩·布斯在其《小说修辞学》中提出的,即“当叙述者为作品的思想规范(亦即隐含的作者的思想规范)辩护或接近这一准则行动时,我把这样的叙述者称之为可信的,反之,我称之为不可信的”[1]178。石黑一雄小说中的记忆叙述者便属不可信的这类。

石黑一雄从个体的记忆入手,叙写过去,在回首灾难历史和不堪过去的含糊其辞中,生成了不可靠的叙述。大量文本从心理学或叙事学角度阐释了不可靠叙述生成于创伤记忆,但对不可靠叙述之于文本的意义却未作进一步说明。本文选取石黑一雄的《远山淡影》和《浮世画家》两部小说,试分析其记忆书写、不可靠叙述、创伤疗愈和身份重构之间的连续关系。石黑一雄以自己的记忆和想象架构起这两部小说,文本中的叙事又以主人公的回忆叙述结撰开来,双重记忆书写的内涵无疑是丰富的。回忆叙述的不可靠性主要体现在主人公对不堪过去的掩饰、隐瞒与改写中,以图超越经年无可言说的内心伤痛,实现自身疗愈和身份的重建,这也是本文在前人论述了记忆与不可靠叙述之间关系的基础上继续推进不可靠叙述之于文本意义的尝试所在。

一、石黑一雄记忆书写下的碎片化过往

记忆书写是石黑一雄小说中的重要主题,其小说叙事大都架构于主人公破碎、零散而又缓慢的回忆之上。在作品中,记忆承担的角色并不是过去一切经历的储藏室,碎片化的个人回忆多是颠倒无序、错乱杂陈的。回忆叙述则呈现出片段式、非线性以及即兴表述的特征,这让读者在石黑一雄平缓的叙述中难以捕捉主人公确切可靠的过去经历。

《远山淡影》以孀居在英格兰郊外的主人公悦子的回忆展开文本叙事。小说采用了双重叙事结构——外部叙事框架讲述了悦子的近况——因大女儿景子自杀,小女儿妮基前来探望、安慰。由谈论到景子的纯日本人身份,悦子回想起了早年在日本的生活,即内部叙事——对多年前日本长崎生活的回忆。在断断续续的片段式回忆中,悦子讲述了1950年初期,她和第一任丈夫二郎在日本的生活;和佐知子母女短暂的友谊;关于二战末期长崎原子弹爆炸后的灾难生活;佐知子的人生经历……这些片段式的回忆并非按着线性时间向前推进,悦子将它们穿插于现在的各个闲聊时段,割裂了完整事件之间的连续性,导致读者对其叙述事件的可靠性难以把握。

《浮世画家》同样是以记忆来结构小说。文本的表层叙事看起来是主人公小野增二张罗小女儿仙子的婚配,实际上叙事的主体是他随性回忆自己的过往。小野的回忆叙述大都是即兴表述——在叙述大女儿节子来家小住情景时,他思绪飘飞到川上夫人的酒馆;由社会地位问题回想到自己毫不费事便能帮绅太郎的弟弟谋到一份其弟甚感荣耀的差事;由川上夫人的酒馆又回忆起当年繁华的“左右宫”,然后又到战争时期酒馆遭到破坏;在叙述节子到客厅里换鲜花时的父女对话时,他回忆了早年专制父亲反对他追求艺术的痛苦往事;荒川之行使小野回忆起了“左右宫”的初建以及他早年求学画技的经历;在回忆外孙一郎对菠菜的赞扬时即兴表述了自己在毛利君门下求学以及坚持自己的风格挣脱毛利君“浮世绘”画风并最终走向成功的往事;在对挑战权威的赞赏和权威禁锢的迷失中,小野含蓄地插叙了自己的“权威”对学生黑田造成的伤害……在小野毫无逻辑的即兴表述中,过去的事实随意安插、呈现,这样的叙述使读者不明叙述者所讲,增加了阅读障碍,而且也让我们疑惑这个在二战期间颇受艺术界和官方认可的知名画家为何会这么混乱地回忆自己的过去呢?这样的回忆于他又什么意义呢?

二、记忆叙述生成的不可靠性之分析

在文本片段式、即兴表述的回忆叙述中,读者实难界定叙述事件的真实性和可靠性。本小节试从叙述学不可靠叙述、创伤记忆和身份危机三个层面来分析《远山淡影》和《浮世画家》。

(一)不可靠叙述理论在石黑小说中的表现

布斯在《小说修辞学》中提出了“隐含作者”的概念,即“‘隐含作者’有意无意地选择了我们阅读的东西;我们把他看作真人的一个理想的、文学的、创造出来的替身;他是他自己选择的东西的总和”[1]84。据此,国内叙事学学者申丹提出了不可靠叙述产生的过程——“不可靠叙述产生于作者编码与读者解码的过程之中”[2]8。运用编码与解码的观点解读《远山淡影》,读者能解开阅读中的疑问:悦子为什么中断叙述佐知子母女的美国之行?悦子带着景子远嫁到英国是否突兀?这两对母女到底有着怎样的联系?

对于悦子母女和佐知子母女的关系,文本中出现了混淆性的叙述。悦子安慰、说服万里子去美国时,她说:“你要是不喜欢那里,我们就马上回来。可我们得试试看,看看我们喜不喜欢那里。我相信我们会喜欢的。”[3]224这里的“我们”让人疑惑——是佐知子和万里子,还是她与万里子?对佐知子母女的美国之行未作交代,但悦子却带着女儿远嫁到了英国。和妮基谈到长崎港口的郊游时,悦子很确定地说景子玩得很开心,但在前文回忆中,郊游坐缆车玩得很开心的是万里子。回忆叙述的前后矛盾让人疑惑重重。但若从申丹的作者编码和读者解码角度来理解,疑惑也就能迎刃而解——佐知子母女是悦子在回忆里杜撰的,即编码出来承担过去的灾难经历的载体。这里可以看作是人物的分身,即作者编码的起点。将佐知子母女的美国之行置换成悦子母女的出走英国,景子与万里子合身,即把作者编码时分离的角色合并起来,实现解码——长崎生活的佐知子母女就是悦子母女当年的真实写照,文本所述故事也就不那么迷雾重重了。

对于叙述的不可靠性,申丹概括为两类:“一种涉及故事事实,另一种涉及价值判断……后者主要指进行价值判断时出现偏差。”[4]82也就是说在“事实”和“价值”两个轴线上偏离生成的不可靠叙述。《浮世画家》中小野的不可靠叙述在“事实”轴上的体现便是对三宅家退婚的曲解。文初小野极力回避、否认三宅家退婚是因自己有污点的“过去”。而当仙子婚事有眉目时,对于去打点过去熟人的建议他欣然接受并付诸行动,担忧女儿婚事的他甚至在相亲宴上忏悔自己过去的错误。这与小野之前的否认构成极大的矛盾。从这个角度来看,小野对过去事实的回忆是有偏差的。此外,在“价值”轴上,小野以自己取得的艺术成就为政府军国主义和美化战争服务,认为政府发动战争是为人民谋幸福的正义之事,荣耀于自己能以艺术宣传画的形式履行其“社会责任”。随着战争结束,日本政府推行“民主化”方针,人们对战时的极端爱国精神有了清醒的认识——是万恶的军国主义宣传将国家带入战争的深渊、灾难的泥潭。所以,曾经拥护、宣扬这一政策的人都该遭到谴责,小野在身份危机中逐渐意识到过去错误的价值信仰。因此,小野关于价值追求的叙述呈现的躲闪和偏斜便是“价值轴”上生成不可靠性的表现。

(二)创伤记忆导致的失忆性追述和断裂-叠合事实

《远山淡影》中主人公悦子早年经历了核爆灾难,痛失家人,带着女儿辗转逃难的途中又目睹了恐怖的杀婴事件和极端的自杀死亡事件……这些噩梦般的经历随着离开日本而被掩藏在记忆深处。直到不久前女儿景子自杀,一连串与女儿相关的往事不断涌出,包括那段最不愿想起的痛苦经历。创伤经历会对人的身心造成难以抚平的影响,甚至使个体的记忆、自我认识及与他人的关系都发生改变,创伤经历造成的创伤记忆会一直伴随着个体,“一旦一种元素被唤醒,所有的经历元素都会自动地跟随”[5]161。对于景子死亡的报道,外界的关注点在于她的日本人身份,而关于日本的一切就在这个元素的牵动下涌向了悦子。

“在创伤的噩梦或闪回中,事件以一种生动的和精确的形式重返,但它也同时伴随着失忆症。”[5]160在《远山淡影》中,悦子的回忆叙述中有大量的失忆式话语,特别是回忆起那些让她感到愧疚的过往时。如抛下女儿去和男友约会,导致女儿爬树摔伤时,她失忆式地回忆:“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对于事情的记忆已经模糊,事情可能不是我记得的这个样子。”[3]46类似 “记忆已经模糊”“记不清”“也许只是我的想象”这些语句在文本回忆中反复出现,导致叙述的人物、事件模棱两可,难以捉摸。除了失忆式话语,断裂-叠合的事实叙述也让过去事件难以捉摸。回忆中佐知子不顾女儿的抗拒坚决要去美国,但文本呈现的却是悦子跟随谢林汉姆去英国的事实。这样中断又突现的断裂性讲述使人难明事实,疑问重重。在前后回忆叙述中,万里子与景子从两个角色合成一人,也是令读者生疑难释。一对陌生母女何以让暮年的悦子这般记忆深刻?又为何对她们当年的灾难经历记忆明晰?未作交代的佐知子母女美国之行和突如其来的悦子母女出走英国之间有何联系?所有的问题都涉及悦子痛苦的灾难经历、强迫女儿随自己离开日本,悦子将这些最为难堪也最不愿直面的事实搁置在杜撰的朋友身上,以旁观者的视角来讲述过去,造成对过去事实叙述的失忆性、碎裂化展现。同时,叙述的不可靠性也来自悦子自己对回忆可靠性的质疑:“回忆,我发现,可能是不可靠的东西;常常被你回忆的环境所大大地扭曲,毫无疑问,我现在在这里的回忆就是这样。”[3]201

(三)身份危机引发的掩瞒事实叙述

不同于《远山淡影》中悦子关于灾难创伤回忆生成的不可靠叙述,《浮世画家》中小野的回忆叙述的不可靠性是因社会大环境的变化引发的身份危机导致的。当社会浪潮对个体人物的生活产生翻天覆地的影响时,个体会怎样在回忆中重现过去?希尔斯曾说:“记忆不仅充满了个体对自己经历过的事情的回忆,而且也包括他人对他们自己经历过的事情的回忆。”[6]12从这个角度来看,个体不仅可以通过自身回忆回溯过去,也可以在别人的故事中寻到自己的过去。

纵观小野的回忆,事件都是以他人为主人公的故事,但每个故事里又都有他的身影——作为配角或填补部分。在叙述中他总是随意插入、转换或中断,特别是在有关于自己的负面事件上,叙述的人生经历都是碎片化的、不易把握的,同时,在展示过去和隐瞒事实两个维度上叙述,也大大降低了其可靠性。在文本中,小野的身份危机主要来自女儿婚事的挫败。小野在过去的名望成了当下的臭名和耻辱,因为这样的污点,女儿被退婚,但看重尊严的小野却极力回避这样的事实:

我觉得事情很简单,就是家庭地位过于悬殊。从我对三宅一家的观察来看,他们只是又骄傲又厚道的人,想到儿子要攀高枝,就觉得心里不太舒服。[7]17

隐瞒自己不堪的过去,将退婚曲解为是三宅家的自觉不配,小野如此遮掩事实,是其叙述中不可靠的强烈表现。此外,由忧虑女儿婚事引出的以黑田为主角的故事也存在着遮掩与隐瞒的情况。在回忆中,小野遮掩了自己权欲熏心、出于一己之私的教训心理而向政府举报导致黑田遭受横祸的事实。当恩池简述黑田当年所受的磨难都是因小野而起并指责小野时,他回避指责却要恩池不要对过去草率下结论,接着就中断了对这件事的回忆。在隐瞒事实和中断回忆的合谋下,读者对小野借委员会之手惩罚黑田的真实情况一知半解,小野的叙述委实难信。

三、不可靠叙述之于个体疗愈与自身重构

对不可靠叙述的分析意在两点:一方面,在回忆过去的叙述中,因为真相太过痛苦,创伤太过深刻,所以叙述者不得不采取转嫁的方式重提旧事,这就导致了叙述过程中出现断裂和人物叠合。另一方面,主人公因过去所做的事引发了当下的身份危机,不得不对过去进行有意改写,以重塑一个让大家认可的身份来摆脱目前的生存困境。

(一)不可靠叙述对于个体创伤的疗愈

创伤事件导致创伤记忆,而心灵的创伤又可以通过叙述来缓释。在叙述中通过对事实的隐瞒、转移和改写使自己获得安慰,同时博得听者的理解和安慰。这种安慰对受创者疗愈伤痛是极有助益的。悦子的遭遇使我们不难理解她想通过讲出过去来缓释郁积在心的伤痛。为了在女儿妮基面前不致太难堪,她不得不在回忆中对过去的痛苦经历进行重组。将过去在日本长崎的生活放置在别人——佐知子母女身上,即佐知子母女颠沛流离的生活就是悦子母女的生活——“一周又一周,情况糟糕透了,不见好转。后来,我们都住在地道和破房子里,到处都是废墟”[3]90。被灾难及漂泊生活重创的佐知子变得冷漠,想要离开日本以摆脱一切,乃至不顾女儿的反抗,不考虑未来的风险,一意孤行。但景子到了英国却抗拒一切:

景子把自己关在那个房间里,把我们挡在她的世界之外。她很少出来……她没有朋友,也不许我们其他人进她的房间。吃饭时,我把她的盘子留在厨房里,她会下来拿,然后又把自己锁起来……当她偶尔心血来潮冒险到客厅里来时,大家就都很紧张。她每次出来无一例外的都是以争吵收场,不是和妮基吵架,就是和我丈夫吵架,最后她又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3]64

这种封闭自我抗拒外界的生活最终结束于她自杀在独租的公寓里。景子在自缢身亡多天后才被发现的悲惨事实使得悦子不得不去检视自己过去对这个女儿的忽视、疏离和漠不关心。

在反省式的叙述中,悦子在回忆与事实、事件与人物的偏差或错位中寻得解脱。她承认自己在转嫁责任——“他(谢林汉姆)会暗示说景子从她爸爸那里继承了这种性格。我并没有反驳,因为这是最简单的解释:怪二郎,不怪我们。……我并不像我丈夫那样,觉得可以把原因简单地归咎于天性或二郎”[3]120。又为一意孤行的过去深深自责——“我一开始就知道她在这里不会幸福的。可我还是决定把她带来”[3]228。在寻求开脱与自责的矛盾中,悦子得到女儿妮基的认同和理解——“我想爸爸(谢林汉姆)应该多关心她一点,不是吗?大多数时候爸爸都不管她。这样真是不公平”[3]228。并安慰她:“别傻了,你怎么会知道呢?而且你为她尽力了。您是最不应该受到责备的人。”[3]228-229女儿的安慰是最能抚慰伤痛的,灾难经历留下的创伤在女儿的安慰中得以缓释、疗愈。这样的不可叙述展现了“改写创伤记忆画面的同时也利用创伤叙事话语的含混晦涩展现了带有道德负疚感的亲历者在寻求后创伤恢复中艰难的心路历程”[8]。

(二)不可靠叙述之于身份的重构

“记忆和叙述是人们确立身份的根本,石黑小说中的主人公也是希望借此能够找到自己的身份。”[9]40《浮世画家》中的小野正是这种想要在回忆和叙述中重建身份的形象。由于当下严重的身份危机,小野希望重塑一个能被大众接受的身份,从而摆脱困境,平静生活。

在小野不断离题的叙述中,虽然讲述的都是别人的故事,但却“投射了自己的性格特征或精神状态,实际上他们所描述的是自己的信息。自我投射是小野叙事的一个重要特征,那些关于他人频繁的描述,看似与主题无关,但如果把他们视为小野自己的行动、感受、看法和评价,那么这些叙述就有了新的含义,表明他在试图为自己树立一个积极的正面形象”[9]43-44。在回忆为同事乌龟打抱不平时:“够了,你们难道看不出来,你们是在跟一个有艺德的人说话吗?如果一位画家不肯为了速度而牺牲质量,那是值得我们大家尊敬的。如果你们看不到这点,那真是瞎了眼睛。”[7]84他细致入微,包括对周围人的表情和反应都能秋毫无遗,而且还继续交代了后来好心帮助乌龟在毛利君门下谋职的小事情。如此完整地叙述乌龟事件,小野想要展现他人生中仗义、热心、正直和善良的一面。除了反复讲述这段经历外,他还回忆了在“左右宫”反复向学生讲述的一段经历:

尊重老师没有错,但是一定要勇于挑战权威。在竹田的经历告诉我,永远不要盲目从众,而要认真考虑自己被推往哪个方向。如果说有一件事是我鼓励你们大家去做的,那就是永远不要随波逐流。要超越我们周围那些低级和颓废的影响,在过去的十年、十五年里,它们大大削弱了我们民族的精魂。[7]90

这段文字中的小野不仅是尊师的学生也是重教的老师,而且是会以正确的教育理念引导学生的智者。同时,他把这种积极向上精神提升到了爱国的层面。这样,小野的形象就肃然高大起来。

然而,小野在叙述对黑田造成伤害的事件上却是另一番情形了。先是在叙述中中断故事,使得事件零散、不完整。在迫不得已面对时,对恩池叙述黑田所受伤害的指责,小野拒认并予以回驳。对于事件的真实经过,小野通过警察之口讲述,而当时的自己是一位关心学生的老师。这种回避、否认然后粉饰自我的行为,除了想要掩盖过去的错误,小野更想重构出一个关爱学生的慈师形象。小野重构积极正面形象的诉求,是因其能缓解当下仙子胶着的婚配,也能使自己不那么屈辱地生活。

四、结语

记忆是石黑一雄作品的重要主题,在回忆叙述中探究个体的创伤经历、生存危机又是他关注现代人生存困境的一个创新。回忆的本质是立足于当下对过去进行重构,“它检视和保留了值得回忆的、建构身份认同的和指向未来的东西”[10]50。《远山淡影》中的悦子在回忆里割裂自我,以求在似是而非的叙述中获得安慰。《浮世画家》中的小野在回忆里重构自我,以摆脱历史污点的困扰平静生活。石黑一雄自身未经历过重大的创伤事件,也未曾体验过由社会价值取向变化引起的生存危机。所以在描写创伤时,他不同于那些描写战争中典型士兵、大屠杀的幸存者或是集中营的劫后余生者的作家,而是关注生活中的普通人。创伤主题的典型性在很大程度上被消解,但灾难事件中普遍个体的生存状态却得以呈现。在寻求身份的重构中,他又不同于其他移民作家,把主人公置于多重文化背景下表现他们“文化寻根的焦虑与文化身份认同的迫切感”[11]130,只是关注历史变化带给普通人的影响,以及在被动卷入社会谴责中个体如何应对的问题。

本文从不可靠叙述的视角来透视石黑一雄的记忆书写与个体的创伤疗愈和身份重建,意在强调作为一位“国际化写作”的作家石黑一雄对灾难后平凡个体的关注。通过对普通个体细致入微的挖掘,他展现了众生在面对生存困境时的挣扎、疗救和身份重构。因为“回忆既是向过去的沉溺,找回过去的自己,更是对活在当下的自己的确证和救赎,是构建此在的方式”[12]64。在石黑一雄的记忆书写中,主人公就是借回忆的方式救赎自我、重建自我,将过去和现在在断裂和重整中接续起来,度过困境,生活下去。在记忆的书写中,不可靠叙述缔造了模糊的文本意义,其内涵的叙事语境更多地传递了石黑一雄对于普通人生存困境的关怀。

责任编辑:罗清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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