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胜浦宣卷与河阳宣卷比较研究

史 琳

（常熟理工学院 人文学院，江苏 常熟 215500）

苏州宣卷是一种著名的曲艺品种，是江南宣卷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宣卷曲调古朴优美、表演形式生动灵活、宣讲内容发人深省，具有很强的教化作用。它也是涉及江南民俗、艺术、宗教等的一项珍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具有多重文化价值，被认定为吴文化发展的重要资源。2014年入选第四批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苏州除了5个区，代管4个县级市，其每个区市都有自己宣卷的集中地。如吴江宣卷主要集中在同里镇、昆山宣卷主要集中在锦溪镇、苏州市区宣卷主要集中在苏州工业园区胜浦街道（学术界称“胜浦宣卷”）、“河阳宣卷主要集中在张家港凤凰镇（学术界称‘河阳宝卷’，有的称‘河阳宣卷’）”[1]。胜浦宣卷和河阳宣卷虽都地处苏州，但由于历史流传过程中所浸染的民风民俗文化不同，它们在表演形式、宝卷脚本、宣卷曲调等方面也呈现出各自不同的特色。

一、 胜浦宣卷、河阳宣卷的音乐文化渊源

胜浦宣卷与河阳宣卷同属于苏州宣卷，是苏州宣卷的代表，或者说是苏州宣卷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因此，胜浦宣卷和河阳宣卷的音乐文化渊源基本上代表了苏州宣卷的音乐文化渊源。胜浦是苏州郊区发现的唯一留存的宝卷聚集点。胜浦位于苏州东郊，深处水乡腹地，交通闭塞；但也正是由于地理上的相对封闭性，使得胜浦保留下了很多原真的民间宝卷。凤凰镇地处张家港凤凰山（亦称河阳山），也因为相对比较闭塞而保留了大量的传统宣卷脚本。长期以来，在胜浦和凤凰乡村里的庙会上，在农家婚庆、寿诞、迁居、婴儿剃头等礼仪之日都要请宣卷班子来热闹一番。此风俗沿袭千年，宝卷历经磨难也断断续续流传了千年，在流传过程中充分展示了胜浦宣卷、河阳宣卷作为苏州民俗文化鲜明的特点，形成了当今苏州郊区宣卷传承最发达的区域。苏州宣卷自郑振铎提出“宋代有《香山宝卷》”[2]流传以来，已有七、八百年历史。原来的1000余种文本历经磨难，所剩无几。现存的各类印本和抄本只有100余种（胜浦镇存140余种、凤凰镇存160余种），但胜浦、凤凰镇的民众仍然有设斋宣卷的热情，保持着宣卷祈福免灾的传统。仅胜浦镇就有宝卷讲唱艺人二十余人，每年设斋宣卷达一千场次以上。

宣卷所宣讲的内容称为宝卷，初以佛教故事为主，通过讲唱故事，劝人为善，并渐渐从寺院向民间转移，“民间教化，功德无量”[3]。胜浦宣卷所用演唱和伴奏的音乐亦沿袭佛教、戏曲与民歌的音乐，曲调古朴悠扬，琅琅上口，具有极强的感染力；且曲调、伴奏、乐器等方面有很高的艺术价值，也可提高民众文化鉴赏的水平。宣卷的内容，大多以祈福免灾、弃恶扬善、养生长寿、教化百姓为主，是我国民俗传统、民间道德、真善美教育的一种重要内容。由于闭塞的地理位置以及淳朴的民风，使得胜浦宣卷、河阳宣卷近乎完整地保留了历史上苏州宣卷的艺术特色，成为研究江南水乡地区民俗、艺术、宗教、信仰以及历史价值的一项珍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二、 胜浦宣卷与河阳宣卷表演形式的异同

（一）胜浦宣卷的表演形式

胜浦宣卷的表演形态式有两种：一是双档宣卷；二是丝弦宣卷。两人搭档者称为“双档宣卷”，是传统的宣卷表现形式；丝弦宣卷是近代在传统宣卷的基础上吸收滩簧、弹词的表演乐器发展而来的。

双档宣卷的表演形式为：两人端坐在桌子两旁，一边的称为“上手”，面前放着醒木、折扇、经盖和木鱼等道具，木鱼为主乐器，宣卷先生的宝卷置于桌上，照本宣讲，时说时唱。另一边的称为“下手”，一边击打磬子，一边嘴里和附上手“每句唱词最后两个字，并加唱‘南无阿弥陀佛’一句禅语加于落调，称为‘和调’”[4]。

丝弦宣卷的表演形式为：在木鱼宣卷原有表演形式的基础上，加上了一系列用于配乐的丝弦乐器。就表演道具与乐器方面来说，开场所用的道具有木鱼，磬子，醒木及折扇等。折扇的使用全靠宣卷先生的灵活掌握。醒木的使用贯穿整个表演过程，开场压座时用，在情节紧张处使用或是警示听众时用。所配的乐器也没有严格的规定，一般有胡琴，扬琴，琵琶等。就表演人数方面来说，丝弦宣卷的人数一般为3-8人（大多数宣卷班子至少有固定的 4 个人搭档表演），这其中的区别就在于所使用的配音乐器种类的多少[5]。

（二）河阳宣卷的表演形式

河阳宣卷表演没有过多的“现代丝弦宣卷”，更多则为原始性的“传统木鱼宣卷”。宣卷先生在宣卷时，要摆上香案焚香祈福，并且要敲着木鱼，撞着铜铃。在宣讲时用“白”，唱时用“偈”（即韵文），大多用本地方言进行演唱。河阳宣卷在称谓上，极少称“宣卷”而例称“宝卷”，偶称“讲经”。

（三）河阳宣卷与胜浦宣卷表演形式上的异同

二者的相同之处：表演主体都是由二人组成，一个宣卷先生，一个下手；表演主乐器都是木鱼和罄子（胜浦人称“罄子”，河阳人称“星子”）。

二者的不同之处：当今的河阳宣卷基本上是“传统木鱼宣卷”，而胜浦宣卷既有传统的二人“双档宣卷”，也有“丝弦宣卷”；在演奏乐器上，胜浦宣卷除了传统的木鱼、碰铃、罄子等，还有扬琴、二胡、三弦竹笛、琵琶等乐器，而河阳宣卷以木鱼、铜铃居多；在肢体语言方面，“河阳宣卷在宣讲的过程中大都一直坐着，几乎纹丝不动”[6]，而胜浦宣卷比较灵活，会根据观众的情绪或坐或站，相对有较多的肢体语言，间歇之时，为了活跃气氛，还会加入一些戏剧或者江南小调的表演唱。

三、 胜浦宣卷与河阳宣卷脚本的异同

（一）胜浦宝卷

卷本内容多数是民间传说、历史故事，用本乡方言宣唱，突出本土传统文化，体现本地民俗风情。故事内容一般是劝人为善，祈求国泰民安。村中庙会，农家婚丧喜事都要请宣卷班子演出，以宣卷会友，使亲邻之间形成和睦友善的氛围，即使有些嫌隙，届时也会到宣卷堂前一起烧香、叩头，显示了民众的宽容和互爱精神。

胜浦宣卷脚本（俗称“宝卷”）是民间遗存的手抄本。胜浦地区宝卷收藏数量较多，仅归金宗就收藏有《盗金牌宝卷》《猛将宝卷》《一餐饭宝卷》《双奇冤宝卷》《天仙宝卷》《四精宝卷》《佘僧宝卷》等近60本。

（二）河阳宝卷

河阳宝卷数量要比胜浦宝卷多出五十余本，除了大部分重复内容外，还有不少是胜浦宣卷所没有的民间善本，如《都督宝卷》《金神宝卷》《龙王宝卷》《纯阳宝卷》《路神宝卷》《雷神宝卷》《冥王宝卷》《河神宝卷》《李王宝卷》《文俊宝卷》《王仪宝卷》《严嵩宝卷》《秦香莲宝卷》《刘神宝卷》《三汉宝卷》等。

（三）胜浦宝卷与河阳宝卷的差异

目前，胜浦宝卷有140余本，凤凰宝卷有160余本，尽管数量相差不多，但内容却有很大区别。正如上述，河阳宝卷的49本在胜浦都没发现。双方相同的宝卷仅仅有67本，近百本是不一样的。如《龙王宝卷》《纯阳宝卷》《冥王宝卷》《李王宝卷》《王仪宝卷》《都督宝卷》等都是具有河阳山本地特点的宝卷，它们是紧扣凤凰山附近的风俗和古迹而表现其思想内容的宝卷，这也证明它们是本地宣卷艺人配合本地风俗传承而创作的作品。

四、 胜浦宣卷与河阳宣卷曲调上的异同

宣卷是宣唱或说讲宝卷，江南宣卷的曲调比较多，“据1950年江苏省音乐工作组普查，仅苏南地区的各类宣卷曲调就有45种”[7]，这些曲调大部分为佛调和江南小调。

（一）胜浦宣卷的主要曲调

胜浦宣卷的主要曲调有[南方调][请佛调][送佛调][赞十字][大心经][炉香赞]等；也有江南民间小调，诸如[采花调][五更调][夯调][苏武牧羊调][杨柳青调]等等。调式以宫、徵、羽调式为主，曲调除单一调式外，还有交替调式和转调等音乐调式的变化。这种调式色彩性的变换，改变了宣卷原有曲调单调贫乏的模式，从而丰富和扩大了音乐的表现力。

（二）河阳宣卷的主要曲调

“河阳宣卷在内容和形式上都保留了原汁原味的木鱼宣卷的特色”[8]。因此，其曲调多为佛教音乐，除少量的民间小调如[杨柳青调][紫竹调][无锡景调]外，主要曲调有[符合调][九嗯调][东乡调][混合调][南无调][回香赞][祝圣调][赏金花调][洛阳桥调]等；而且“调”中有“调”，如[洛阳桥调]又可细化为[平调][基本调][九亢调][和佛调][南无调]，呈现出曲调的多样性。

（三）胜浦宣卷与河阳宣卷曲调上的异同

二者的相同之处：它们的调性都是五声正音阶；它们都有[请佛调][送佛调][采花调][夯调][五更调]。

二者的不同之处：胜浦宣卷用宫调式、羽调式较多，而河阳宣卷用商调式、角调式比较多；基本调方面，胜浦宣卷旋律平淡朴实，句子结构简洁工整，而河阳宣卷色彩丰富 句子结构紧密多变；它们在民间小调上也有不同，如胜浦有[苏武牧羊调][烟花女子告阴状调][游魂调]等，而河阳宣卷有[杨柳青调][无锡景调][紫竹调]等。

五、 结语

胜浦宣卷与河阳宣卷，一南一北，都是苏州宣卷，在表演形式上都是“照本宣科”，表演乐器都以“木鱼”为主，曲调都有典型的“佛调”，相同之处是很明显的。但是“十里不同俗”“百里不同音”，二者的差异也不少。

张家港河阳宣卷更多地受“北方”影响，如凤凰镇人有不少称“宣卷”为“讲经”，而胜浦镇人绝不这样称谓。一般来说，苏南及浙江都称“宣卷”，而苏北习惯称“讲经”，如扬州的“靖江讲经”等，张家港在苏州市北部，所以，当地人很少有称“宣卷”的，大都称“讲经”和“宝卷”。

张家港凤凰镇人一说到“丝弦宣卷”，有的称“武卷”，有的称“花卷”；一提到“双档宣卷”，有的称“文卷”，有的称“平卷”。而胜浦因为同时存在“双档宣卷”和“丝弦宣卷”，所以，胜浦人泾渭分明，一般称“丝弦宣卷”为“花卷”，而称“双档宣卷”为“平卷”。笔者曾到扬州和昆山调研，发现普遍存在这一南北差异。在扬州称“文卷、武卷”，在昆山称“花卷、平卷”；在我国西北部甘肃、陕西等地一般都称“文卷、武卷”，在苏南和浙江一般都称“花卷、平卷”。这说明胜浦宣卷从属于南方宣卷系统，而凤凰宣卷受北方影响更大一些。

宣卷的种类有多种，但主要有道佛叙事类、民间传说故事类、道佛科仪类。但是，张家港凤凰镇人一般把“宝卷”分类为“老爷卷”和“凡卷”两大类；而胜浦人一般把“宝卷”分为“佛卷”和“凡卷”两大类。“老爷”是北方人对“儒道佛之神”的统称，这一点也看出凤凰宣卷受北方的影响。

张家港河阳宝卷百分之九十为“道教故事”和“中国民间故事”，胜浦宝卷百分之九十为“佛教故事”和“中国民间故事”，一道一佛，也说明张家港河阳宣卷是受北方影响比较大。在佛调上，张家港河阳宣卷以[符合调]为主，胜浦宣卷以[南方调]为主，差别是很明显的；在民间小调上，河阳宣卷以[杨柳青调][东乡调]为主，而胜浦宣卷以[采花调][五更调]为主，这也说明了张家港河阳宣卷受北方的影响比较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