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传统古村落与周边城市共生关系研究
2019-03-21李宪锋王波
李宪锋,王波
(1.常州大学艺术学院,江苏 常州 213164;2.华北科技学院艺术系,北京 102800)
我国农耕文化历史久远,有数以百万计的传统村落分布于各地。特别是在江南地区,村落在选址、建筑装饰风格、构造方式上都各有特色,蕴藏着丰富的民族文化内涵,承载着历史的发展印迹。江南地区河流蜿蜒,水系发达,山脉起伏,风光秀美,形成了层次丰富的江南景色,因此,江南古村落有着与其他古村落较为不同的自然景观和文化特质。传统村落因受古代自然、宗教、社会、伦理的综合思维观影响,以“取象比类”的手法,一方面与自然世界相联系,将“天圆地方”“阴阳五行”的宇宙观实施于村落的规划布局和单体构造中;另一方面进一步将对宇宙自然的认识与社会伦理关系相对应,产生出具有鲜明尊卑之分的等级设计①。江南地区的村落重视公共交往空间的建设,亭台楼阁宗祠庙宇,隐藏着宗族村落的生活模式,也蕴含着士族文人对空间文化的不同诠释。所谓“共生”,原指“两种不同的生物生活在一起,相依生存,对彼此都有利”。此概念本源于生物学,后由日本建筑师黑川纪章引入设计领域,并形成自己独特的“共生”思想,涉及具有生命意味及特征的新陈代谢、变异等概念。事实上,自上世纪现代主义开启之后,异质并存、可持续、文脉传承、和谐生态等思想,在经历一段长期的被漠视后,再次回归公众视野,成为物化和被着力打造的宠儿。而作为后现代社会思想的一个分支,或许因其效法生命、自然的内在东方哲学特性,意外地契合了我国地域传统文化,亦显现在我国江南地区传统古村落与周边城市之间的关系发展中。
一、江南城乡共生关系的类别与特征
“共生关系”在生物学上可理解为“两种生物彼此互利地生存在一起,缺此失彼都不能生存的一类种间关系,是生物之间相互关系的高度发展”。他们会在共同生活中为一方提供有利于生存的帮助,同时也获得对方的帮助。江南城乡的共生关系,也是如此。传统文化是江南古村落的灵魂,对古村落的研究就是要传承和弘扬江南独具特色的区域传统文化。江南传统古村落作为农耕文化的承载空间,它的发展路径就是要从根本上摆脱城市空间的发展模式,摆脱单一依靠物质经济推动城镇化发展的模式,把文化传承、创新,利用现有的传统文化资源和自然资源视为古村落发展的核心驱动力。传统古村落以其特有的文化风貌与其周边城市互惠互利,仿若一个生机勃勃的有机体,在与周围事物、环境融合的过程中,不断进化,调整自身组织结构,甚至衍生出新的功能,或淘汰过时的机能,以适应城乡共生关系的需要。当然,这种共生关系要以共同或相似的文化价值观为纽带,表现形式也是多层次、多架构的。
首先,从文化价值观的层面分析。江南古村落与周边城市有着一脉相承的文化渊源和价值体系,核心是城乡居民价值观的认同。价值总是与文化相关联,不同的文化也反映着不同的价值观。价值观念则是一种体系性的存在,犹如我们对传统村落的价值认识,其中有深层结构和表层现象的区别,前者表现为一定主体的文化心态和思维定势,具有相对的稳定性和顽固性,后者则较灵活,通过增减和变动一些规范以应付实际生活的变化,并维护着深层结构的稳定性、一贯性,只有社会的深刻变革,才能造成深层结构的相应嬗变。儒家思想对中国传统村落和城镇的规划设计影响可能不及道家和禅宗思想,但不能忽视儒家思想对传统村落文化形成起到的重要作用。
其次,从社会资源的再分配层面分析。江南城乡资源共享,通过政策的大力支持、高速的无线网络、便捷的物流服务、丰富的能源供给、海量的信息资源……各种系统在由城乡组成的有机生命体中有效运行,实现传统古村落与周边城市在经济效益、生活环境、生态保护等方面的大幅提升,进而推动整个城乡有机体不断生长、发育与修复。古村落向周边城市持续输送大批人力、物力,并吸引城市中的人们在闲暇时回归慢节奏的乡村生活,接受传统文化的再洗礼。城市从传统古村落获得各项资源的同时,也向周围乡村提供着经济、环境等建设所需的人才、技术、资金等的保障。和谐的共生关系并非一成不变,而是融合了时间维度,考虑到政策扶植、科技、市场、人力资源等影响经济、人文发展要素变化的动态关系。因此,江南城乡共生关系发生时,亦会发生各种效应:其一,有害“寄生”,因为周边城市的强大吸引力造成传统古村落的“空心化”与衰败,仿若寄生生物般大肆吸收寄附对象的养分;其二,有益共荣,由于整体国力的提升、技术的进步、观念的开放等,传统古村落也在与城市联结、竞争的过程中,更新升级住宿条件,扩大网络信息服务覆盖率,提高交通物流与人流运输的便利度。这就要求我们当下的城乡规划的决策者和实施者必须要趋利避害,在积极开发自然、人文旅游项目的同时,努力提升古村落物质与非物质遗产保护力度,为当地经济发展、周边城市居民休闲娱乐提供更多途径,并且不对周边城市产生危害,即竞争下的优化生存。如:以文化、自然景观为卖点的古村落旅游等产业项目,也会促使与之共生的周边城市自身内部组织结构(公共基础设施、人才需求结构、产业类别构成等)不断优化。
二、江南城乡共生的困境与传统文化的消亡
江南传统村落凝聚着悠久的农耕文明的历史文化,是人们定居生活的起点。这一不可再生的宝贵财富无言地诉说着先人对传统建筑文化、设计理念、空间布局、装饰艺术等构成村落空间的人工环境要素与周围自然环境之间的淳朴关系的理解,智慧地将人与自然、建筑与环境、生活与生产和谐、有机地融于一体,相较于乡村,城市环境离自然生态更加遥远,无形中亦将人与自然隔离开来,却也令人们从精神上更加向往贴近自然的乡村空间。而依照吴良镛先生所言,“一切真正的建筑就其定义来说是区域的”,那么,建立于不同环境、地域中的建筑,其根源、特点必然与当地文脉、风俗等因素相联系,能反映出当地独特的风情。例如,以较为发达的农耕业或相对滞后的畜牧业为主的地区,其乡村聚落在地域的规定性上就会有所不同;又如自给自足或手工作坊般慢节奏的封建社会生产方式,则会在村落建筑上烙下时间的规定性特征;再如祖先崇拜的宗教信仰,几千年来贯穿于中国传统建筑的发展史,特定的生存环境促使传统村落的形态表现出一种整体性和有机化,严格的宗法制度体系化形于具体的乡村房屋形态,在单体建筑的规格大小、位置远近、高低错落,以及整体布局方面形成严格限制。
江南传统古村落作为江南农耕文化的载体,随着江南城市化的高速发展正在快速地消亡。农耕文化是指人类在农耕生产实践过程中所创造的物质与非物质文明的总和。在我国历史上,曾经出现了以长城为界、地域划分分明的农耕文化和游牧文化,并且农耕文化始终占据着主导和核心地位。农耕文化,又大致以淮河、秦岭为界,分为北方的麦作文化和南方的稻作文化两大类型。
首先,对江南农耕文化的历史过程、基本内容、民族特色及发展趋势的研究,在当下城镇化的发展过程中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与现实意义。江南农耕文化根据研究内容的不同大致分为以下两大方面:一是民俗文化现象研究,主要包括风俗礼仪与节事庆典、民间歌舞、饮食、民间娱乐活动、语言等;二是江南农耕文化与其他文化的关系研究,主要包括农耕文化与宗教的关系、农耕文化与中国传统文化的关系、农耕文化与神话传说及文学艺术的关系3个方面。从江南典型的传统古村落的现状来看,原来的农耕文化几乎不复存在,大多保存完整的传统村落成了古村落博物馆和旅游公司承包的旅游景点。原来的村民大多搬出了自己的住房,住到了新的安置点。没有了原住民的古村落,白天游人如织,夜晚寂静无声,看不到袅袅炊烟,更难寻鸡犬相闻之声,原来的生活方式和民风民俗也消失殆尽。由于受到城市外溢发展的影响,传统村落的拟城化现象严重,大多富有江南地域特色的村落被城市社区所取代。那些已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国家级保护名录的历史文化古村落,成了城市外的一个个“孤岛”。在江南大多“博物馆式”的传统古镇里,即使还有原住民,也只剩下结伴或独行的蹒跚老人,民族文化的神经已日渐麻木与萎缩。
其次,古村落作为一种文化资源,在当代的文化语境里怎样发展继承,如何避免上述情形的继续发生,传统村落如何适应当代文化的需要,将自身转化为不可或缺的有效资源,与周边城市和谐共生……都需要灌注传统建筑文化的精髓与神韵,同时,还要从形式与功能方面融合当代人的新型生活方式。目前,对传统建筑的当代转译大致有两种途径:其一是对传统建筑元素符号的巧妙撷取与灵活的几何化处理,代表作品如北京的香山饭店;其二是对传统空间布局的探求与应用。但无论何种表达方式,传统建筑内含的文化与精神,都是当今具有地域特色的地方主义设计难以忽略的“破题重点”。研究者不仅要吸收现代形式语言、功能结构特点、审美风格趋向,更应从内在文化与精神出发,在形式与内容上提炼传统建筑的某些特征,将其分裂、解构、杂糅、变异、重构,实现“差异性转变”。在材料技术上遵循古法,就地取材,“审时度势”,利用新的技术力量,顺应当地特有的气候、地理条件,重新构建新时代环境下的“传统”建筑,实现空间功能的高效利用以及生态、环保、节能的可持续发展,如此才是城镇化进程中江南传统村落发展的保护之路。
最后,在当下城镇化的高速发展过程中,西方的“城市复兴”理论或许对我们的城镇化进程有重要的启示。“城市复兴”理念是西方发达国家在对城市衰退问题的研究实践中逐步形成的,从上世纪50年代以来,西方先后经历了城市重建、城市振兴、城市更新、城市再建等城市建设思潮。城市复兴理念有别于以上理论,它是一种多维度、综合性的思想方法,它以更综合整体的视角来思考城市问题,探究城市形态变更及其演化发展的要素,涉及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环境等多项内容。以20世纪90年代开始的英国城市复兴为例,设计为主导成为当地城市及城镇复兴的核心策略,并逐渐将关注的重心转移至对全局的把控上,包括对经济的复兴、城市的治理、社会负担的转化等等。
伴随着城市复兴的理念和内涵的不断丰富,不同国家、不同城市所采用的策略和方式也呈现出多样化的特点。城市是一个生长的有机体,涵盖了社会、经济、政治、人文、物质空间等多个方面。每个城市又是独立的有机个体,有着独特的历史基因、现实问题和适合发展的方向。凯文·林奇的《城市形态》认为城市与乡村之间不是对立的关系,而是一个有机的整体;伊·麦克哈格教授在《设计结合自然》一书中提到,自然应融入设计,从而将城市与乡村自然地结合起来。雷蒙·威廉斯相信文化蕴涵着“知识、精神、美学发展的一般过程,是一个民族、一个时期、一个群体或者整个人类的生活方式”。中国传统农耕文化亦反哺着当地人们的日常生产生活,维护着生态多样性与生物多样性,促进着自然与人类社会环境的和谐共生。西尔维亚也认为,土地的使用方式往往传承于乡村“土著”居民的集体认知,而这种记忆无疑是支撑当地文化遗产与文化景观的重要资源,可以为当代地域性乡村景观设计提供丰富的信息、资源。因此,在制定江南乡村未来发展规划的过程中,收集、梳理潜藏于当地乡村居民生产、生活中的行为,印象中的文化内涵,必将对江南城乡的异质区域共生、共建产生积极影响。
三、江南城乡共生关系的形成条件
自古以来,中国城乡之间的界限都一目了然。《说文解字》谓“城,以盛民也”,“乡,国离邑,民所封乡也”。简言之,在人们聚居的地方建造城墙,围绕、保护起来的就是都邑,即今天所谓的城市;而仅有人群聚居的分散聚落,在划分等级上则明显降为乡,即农村,其在地理位置上也与城市保持一定距离。然而,这种明显的界限并不能割裂城乡之间的天然联系,特别是在水系密如蛛网的江南地区。宋代以后,覆盖太湖平原地区的富饶江南,已成为全国经济最发达地区,明清时期更是国家财政收入的来源地,繁荣的商品经济亦反哺社会与市场,一时间市镇林立。关于“城市”的定义,人们普遍认为需具备两个标准,一是人口密度,二是居民“非农业化”程度。按照这一标准,明清时期的江南大多数市镇,无论在人口数量还是“非农”程度上都应属于城市地区。这从当时的市场交易情况可看出,以棉布为例,除了苏州等一二城郡外,棉布的销售对大城市的影响十分有限,每年31 500万匹棉布只有约15%在城市里消化,其余的85%会直接卖到村落居民手中②。不仅如此,农村还是重要的货源地,布商为此不断聚集形成市镇,以便于集散货品。从这一层面而言,由此诞生的众多市镇又理应归于农村而非城市。可见,市镇是游离于城乡行政划分之间的插花错壤,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壁垒分明的城乡划分,兼具了城市与农村的双重属性,同时,也使城乡间的关系变得更为复杂、模糊。另一方面,把根留在乡村,独自寄身城市的打工者,甚至老板比比皆是,人口迁移通过人们的情感将城市与乡村更加密切地系联起来。尽管标志着城市的古老城墙已被尽数拆除,江南传统古村落和周边城市这种先天的共生关系、血脉联系却一直延续发展着。
此外,江南传统古村落与周边城市能够彼此互利地生存在一起,还需要具备一定的条件,这些条件有的存在于城乡关系之间,有的则从外部进行限定,共同推动江南城乡共生关系的最终生成。
(1)内在条件。当江南传统古村落与周边各城市有机联结,其共生状态亦可看作是一种和谐的群体或组织。根据美国学者詹姆斯·吉布森的研究,群体的形成需要以下几个条件:需要的满足、接近与吸引、群体目标、经济效益③。而城乡的共生状态既然有相互有关系的群体组织特性,就必然存在与真实的(人的)群体组织十分类似的形成要素。乡村与城市的差别,不只体现在各自先天的条件,在个人收入、投资建设力度、关注度、生活质量、教育条件等各方面,差别也都十分巨大。尤其是一些传统古村落,更是地处偏僻,发展滞后。
在经济快速发展的今天,在江南古村落周边城市迅速崛起的带动下,传统村落与周遭环境不可避免地进行信息、技术、人才、资金等的流动交换。这种互动既缘于江南古村落与周边城市呼唤发展、进步的共同心声,也因为人们意识到单靠古村落自身力量难以实现发展目标,故自然而然产生古村落与周边城市组成群体的倾向。于是,人才、资金、知识技术、信息等地区发展的关键资源,成为城乡共生的需求目标,借由古村落与周边城市之间持续不断的、流动着的资源互动,大量吸纳、积累传统村落发展所需的关键资源,亦提高了江南城乡共生有机体的生命力。互动和共同目的也成为江南城乡共生关系形成的内在条件。
(2)外在条件。从外部条件看,生存与发展的情境压力,及共生环境所具备的工具作用是江南城乡共生系统运行不可或缺的复杂动力因素之一。如同人们加入某一群体有时是为了达到某种功利目的,或实现与群体无关的期待一般,江南传统村落与周边城市无言的结盟共生亦是如此。高压力的生存发展情境会直接迫使处于弱势的古村落加入城市间的共生体系,与周边城市联系尤其紧密。得益于国家政策的正确指引,乡村旅游开发要与其他旅游开发相结合,与农村扶贫相结合,与小城镇建设相结合,与资源保护和打造生态个性相结合。全国经济最为发达的江南地区出现了很多共享性建设:宽阔、平直的城乡公路修造,高覆盖率的无线、宽带网络连接,电视、报刊等传统新闻媒介及新兴自媒体等技术应用,支付宝、微信等快捷支付方式的前卫推广,各式可供信息共享、交流的虚拟网络平台的搭建……以及层出不穷的新概念、新思想的大胆尝试、应用。城乡共生关系如同一把双刃剑,地处繁华的江南地区比全国其他地区的乡村更多地得到经济发展、生态保护、文化教育、科技创新等的红利,却也同时面临比其他村落更大的生存成本的压力。古代自给自足的封闭时代已然远去,工业化时代的到来使所有人的衣、食、住、行都暴露在市场经济的阳光下,古村落在消费水平、收入水平、生活条件等各方面也许尚无法与城市比肩,但不可否认,这种差距正在缩小。
江南繁荣的背后是城市中个人生存成本的大幅提升,而在周边城市的带动下,与之比邻的江南传统古村落生存成本也是水涨船高,面对这压力,闭关自守已不合时宜,城乡间形成共生关系,不断加强联系、共图发展是城乡携手前进,特别是传统村落继续生存下去的必要途径。
(3)共生效应。仅仅依靠传统古村落或城市一方的力量单打独斗,谋求生存与发展之道,在当今讲求资源整合、聚合化的时代已不适应潮流。毕竟单独的一座城市或一个村落所拥有的资源是十分有限的,无论是生产方面廉价的人力、先进的设备、充足的运营资金,还是销售方面广阔的消费市场、发达的营销渠道、有力的宣传措施,又或是环境的营建、治理能力等。然而,当江南传统古村落与周边城市联为一体,共同分享自己所不具备的生存资源或自身拥有却不够丰盛的有效资源时,异类的生存资源会对个体本身的生存、发展起到补充作用,同类的资源则会大幅扩大其汲取的利润比例,从而优化资源配置,提高资源的利用率。城乡之间也因为共享或分享彼此的资源而产生利益的牵引,亦使彼此相互接近、吸引,为形成共生关系提供生成的基础。
城乡共生产生的作用涉及社会、经济、文化、生态环境等各个领域,当然,或许古村落与其周边城市之间获得的资源与生成的影响力不一定完全对等,相对于城市对资源的巨大聚集力,地处偏僻的古村落更多承载的可能是与之互补的资源需要,以及来自周边城市的辐射性共生追求。例如,近年来兴起的乡村旅游、农家乐等,原本萧条的传统村落为改变现状、吸引游客,特别是针对来自周边城市、在短暂假期中寻求放松的居民,纷纷推出游居、野行、居游、诗意栖居、第二居所、轻建设、场景时代等新理念、新项目。如:无锡市惠山区阳山镇桃园村依托村中的庄台、祠堂、古桥、古树、老会堂等,利用丰富的民间故事、历史典故、传统技艺、乡风民俗,以及桃园之名背后一连串的传说,吸引人们去寻找“根”与“魂”,留住乡愁,创造农村的新文化;常州市武进区雪堰镇城西回民村同样以特色田园乡村建设为出发点和落脚点,凭借当地自然条件和特色资源,构建特色鲜明的农业产业结构,带动特色产业发展、农产品销售和农民创业致富;安吉县山川乡高家堂村凭借自身优越的生态环境和周围优美的原生态风景,由村里出面专门请设计院专家设计了“一园一谷一湖一街一中心”的休闲产业带,对特色民居进行了部分改造,以大力吸引周末自驾游的客人……在当地政府的政策、资金扶持下,传统古村落努力挖掘乡村生态休闲、旅游观光、文化教育价值,兴建特色民宿,打造农业景观,开发具有当地风情的采摘、制作、观赏等体验式村落休闲娱乐项目,有的村民发现了其中潜藏的无限商机,甚至会定期从周边城市回流,携带从城市批发市场购买的商品回村贩卖。
四、江南城乡共生关系运行模式探索
(一)加强城乡基础设施一体化建设
基础设施是保证社会经济活动正常进行的公共服务系统,是社会赖以生存发展的一般物质条件。通过铁路、公路、水运、道桥、隧道的交通运输,电信、通信、信息网络的邮电通讯,园林绿化、垃圾收集与处理、污染治理的环保环卫,文化教育、医疗卫生、商业服务、金融保险、社会福利的服务类设施等城乡间基础设施一体化建设,为共生环境提供可运行的广阔平台。(1)交通网络联系增强。目前,我国的交通设施建设得到极大的发展,作为中国内地经济最为发达的江南地区,不仅城市与城市间的高铁网、公路网十分密集,且连接乡村的道路也大都变成平直宽阔的柏油马路,紧密地联系着周边的城市,便于人们出行。尽管江南水系发达,亦有高山阻隔,却并不妨碍交通运输的通畅运行,除了传统的船只轮渡在河中穿梭、车辆沿盘山路小心行驶外,还通过架设桥梁、修建隧道等方法缩短运输时间,保证交通网络的高效便利,促进城乡地域间的联系。(2)邮电通讯形式多样。云端存储、自媒体展示、远程教育、远程医疗、电子商务、公共数据库等跨城市、跨区域的高新信息平台的建立,客户终端的智能手机、计算机、佩戴式通讯设备等电子产品的普及性应用使信息传播更方便快捷;聊天交友、支付购物软件即使在偏僻的乡村也可使用;顺丰、申通、圆通、韵达等快递公司对江浙沪地区邮件第二日到达的运输速度承诺惠及江南城乡各个角落。从虚拟到现实,全方位搭建起了江南地区信息互通网络,为公众提供了便捷的一站式邮电通讯服务。(3)金融平台服务扩展。一方面,“互联网+”的模式使传统简单的金融业发生化学反应,互联网金融催化出多样金融业态,如POP、众筹、第三方支付、数字货币……;另一方面,网络媒体跨行业尝试创建互联网金融平台,作为金融改革先行区的浙江更是如此,涌现出如浙江股权交易中心、杭州国瀚金融控股集团有限公司、温州市金融投资集团等优秀金融创新企业,杭州互联网金融大厦、钱塘江财富管理中心、华侨国际·金融发展中心等金融创新集聚区,还有蚂蚁金融服务集团、浙江雄猫软件开发有限公司都在互联网金融平台服务拓展方面有着突出贡献,浙江在线投融社也正式破冰。互联网技术在金融业的应用打破了信息壁垒,以数据跟踪信用记录的方式,改变了人们对传统金融平台服务的认知,打破了竞争格局,也使江南地区的企业与百姓,无论是传统古村落还是其周边城市,都能享受到更为高效、优质的金融服务。
(二)共生中的协调与博弈
共生的运行模式不一定是单一一种,也不一定相处融洽,江南传统村落与周边城市的共生关系也如自然世界中的生物般,有着合作分工和竞争抑制相交错的复杂运行模式。(1)利益的最大化与环境破坏的代价。例如,在江南传统古村落选择发展的经济产业类型中最为常见的是旅游业,它往往依靠当地独特秀美的乡村风貌,以及独具特色的人文资源,来传承创新传统文化艺术。不过,对于旅游业来说,其覆盖面很广,周边城市亦在其目标范围内,甚至有些还是一些城市产业结构中的重头戏。而且,旅游业的开发,理论上城市比古村落似乎更有优势,因为城市交通工具便利,餐饮、食宿的供给选择性大,参观的项目、种类多样,购物市场繁荣,这些都是穷乡僻壤的古村落旅游难以匹敌的。但古村落旅游同样也有自己独特的魅力,如清新的空气、优美的农业自然景观、天然无污染的农家土特产、特色手工艺品,以及承载古老文化的房屋建筑。在讲求绿色天然、回归本真、注重乡土文化的今天,江南传统古村落旅游有着非常庞大的市场。城市与古村落的旅游项目有一定的重叠,双方都有对方难以超越的优越资源,他们相互竞争也互补,更可以在旅游公司的统筹安排下相互合作,成为热门的品牌旅游线路。但超负荷的接待和地方政府无序的开发,致使原有的村落资源遭到一定程度的破环,利益的最大化使村落不堪重负。(2)文化传承与现代价值观念的对峙。在江南传统村落的建筑环境中,“风水学说”一直左右着建筑的形制格局。风水学说是中国文化中特有的,是一门玄术,它是天文学、地质学、人体科学、建筑学、心理学、生态学、物理学、星体学、环境景观学等多门学科综合一体的自然科学。古时先民择址相形时,往往“相其阴阳、观其流泉”,观察住宅周围环境,诸如山脉的方向、流水的走势、空气的流动等环境的客观性,以采取顺应自然变化的生活方式。相信住宅以坐北朝南、负阴抱阳、背山面水为佳,并将日常生活处所以人作比,“宅以形势为身体,以泉水为血脉,以土地为皮肉,以草木为毛发,以舍屋为衣服,以门户为冠带。若是如斯,是事俨雅,乃为上吉”,关注建筑的布局搭配与人的紧密关系,进而将自然环境—人—建筑空间三者有机连成一体。以徽派建筑为例,皖南地区经常阴雨连绵,又多山地丘陵,遵照风水学在实用性和文化性上的指引,其房屋建筑外观立面很少开窗,具有很强的防御功能,依靠内部围合形成的天井通风、采光,梅雨季节又可借由天井引水、储水,空间布局饱含深奥的风水玄学理论知识。根据在天井中呈现的不同晴雨情境,人们分别为其取名“洒金”“流银”“四水归堂”,迎合世人招财、纳吉、避邪等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祝愿。
然而,受国外涌现的各种建筑形式的冲击,中国的传统建筑一度受到冷落。城市中一栋栋相似的高楼拔地而起,乡村也出现了一排排整齐划一的所谓的欧式别墅。真正富有传统文化韵味和价值的古建筑却遭到肆意破坏。恰如50年前梁思成先生描述的那样,“中国城市多在无知匠人的手中改观,故一向的趋势是不顾及历史及艺术的价值。舍去固有风格及固有建筑,成了不中不西,乃至滑稽的局面”,“一个东方老国的城市,在建筑上如果完全失掉自己的艺术特征,在文化表现及观瞻方面都是大可痛心的,因为事实明显的代表着我们文化的衰落,至于消灭的现象”。所以,在传承、借鉴江南传统建筑的过程中,应该深入探析传统村落古建筑的内涵与精髓,而不局限于表面的形式、布局,或纹案装饰,在符合当代社会与人们的需要的同时,肩负起民族文化传承和绿色生态可持续发展的重担。城乡共生语境下江南传统村落的文化传承模式,当务之急是重新构建江南本土民族性的文化价值观,在共生发展的各个层面做到本质思想与具体技术的契合。
五、结语
城镇化是机遇,机遇是发展,风险则有两点:一是被固化,固化的呼声往往来自外部,来自精英知识阶层,与村落里的居民几乎无关。风险之二来自发展,文化从来就不是一个固定的形态,发展是一种必然,如果说这个问题在江南受到国家保护的典型的传统古村落有一些特殊性,那就是这个文化对发展与变化的内在驱动不如未受保护的非典型古村落来得主动与强烈。
城市化是检验一个社会发达程度的重要指标。城市化意味着可以实现低成本的公共服务,通过人们的分工合作与商品交换,可以创造大量财富。当城市不断扩张,辐射周边,当发达、便捷的交通工具给人们出行带来便利时,村落在无形中与周边城市发生频繁互动,并与之逐渐融为一体,形成如有机生命体般生长、发育、修复、传承的共生关系。由于历史和社会发展中各种因素的影响,当代村落的传统文化逐渐衰落,村落在发展中存在的普遍问题是从上至下的“拟城化”,以城市现代化为标准,不假思索地全盘抛弃优秀的传统文化,这与中国传统村落可持续发展保护的目标是背道而驰的,也是与“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和建设“美丽乡村”的愿景相违背的。江南传统村落在发展中所遇到的问题,也是当下中国城镇化进程中普遍存在的问题。为此,一方面要改善传统村落的居民生活质量,让村民享受现代化发展带来的成果;另一方面要充分保护传统的村落文化,积极发挥传统生活智慧在村落发展中的作用,这是江南传统村落与周边城市共生发展的目标。
注释:
① 李宪锋:《乡野民宿的杂糅之力——非典型古村落重生之路》,《南京艺术学院学报(美术与设计)》,2018年第3期,第143页。
② 赵冈:《中国城市发展史论集》,台北: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95年,第18-19、21-22页。
③ 詹姆斯·L·吉布森、约翰·M·伊凡塞维奇、小詹姆斯·H·唐纳利:《组织学:行为、结构与过程》,王常生译,电子工业出版社,2002年,第134 -13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