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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之辈》:城市生活中的格格不入者

2019-03-20任雨婷

传媒论坛 2019年15期

任雨婷

(山西师范大学 戏剧与影视学院,山西 临汾 041000)

2018年年末,一部叫《无名之辈》的影片凭借口碑获得了票房上的逆袭。近年来有许多刻画底层人物的现实主义影片,如《踏雪寻梅》《我不是药神》《江湖儿女》……但《无名之辈》却是其中少有的哀而不伤的电影。剧中的这些无名之辈虽然实际生活得并不体面,但电影却给每个角色留下了一丝尊严,而不是直白显露地揭示他们生活中最不堪的一面。现实虽然无奈,但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不甘平凡的愿望。

影片对这些生动鲜明的人物形象塑造和张弛有度的情节安排的成功展现,除了需要精湛的电影技巧外,还离不开创作者对日常生活的细致观察与对民俗文化的使用。高丙中教授曾概括民俗的存在形态为两种:“文化的和生活的。前者表现为相对静止的民俗事项;后者表现为动态的民俗过程。”有鉴于此,本文将试图从民俗文化和民俗生活两个角度对影片《无名之辈》进行深入分析。

一、民俗文化:彰显地域特色

众所周知,影视展现的是地域人类的生活以及从生活中表现出此地域的精神价值、情感人伦等,而民俗,是潜藏在生活中的一点一滴,它具有地域化、历史性、一代一代传承的特点,是人们生活中具体物质的精神化。《无名之辈》则主要通过方言、葬礼、饮食等民俗事项来建构我国西南地区独特的烟火气息和生活质感,进而塑造人物,推动情节发展。

方言是影视作品中“最能便捷地为‘电影的声音’增添民族特色的元素……是影片赖以体现‘地域质感’的无形载体与鲜明标志”,还是营造喜剧效果的重要途径,在影片中的地位举重若轻。而电影《无名之辈》中一个个生动鲜明的人物形象都离不开方言的塑造。女主角马嘉旗是一个外表彪悍但内心柔弱的女子,因为哥哥酒后驾车导致高位截瘫。由于其角色设定,演员的表演失去了行动的机会,只能依靠声音和表情来展现人物性格,而马嘉旗这个“彪悍”的形象正是通过她的方言传达出来的,尤其是贵州方言中“嘛、嘞、喽”等语气助词,带有鲜明的情绪特点,能够增强人物性格的感染力。在我国各地方言中都蕴含着大量可以意会但不易言传的机制与幽默,如一些俚语,虽不能登大雅之堂,却能够恰如其分地展示人物性格:马先勇给警局上缴的枪支拿出来时被换成了玩具水枪,黄警官愤怒地拿着水枪指着马先勇骂道:“你真是裤裆里面拉二胡,扯卵蛋”,这句俚语虽然低俗,且带有浓厚的民间文化中善于利用性器官嘲讽他人的意味,但短短的几个字却包含了很多言外之意:一方面展现了马先勇身份地位的卑微,一方面暗示了马先勇办事不稳妥甚至曾经误过事,同时又包含了黄警官对马先勇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如果将这些方言全部换成标准的普通话则会使影片变得不伦不类,众多人物形象和情感表达都会黯然失色。

在《无名之辈》中,民俗文化虽然只是零星闪现于叙事过程的片段当中,并非影片叙事的主要对象,但创作者将这些民俗元素置于关键情节当中,使其对人物行为、观念及人际关系产生显著影响,如葬礼这个贯穿整部影片的民俗事项。电影中黑社会式人物刘五为高明送葬的吹吹打打的队伍一直作为关键背景出现在这个小城市中,高明欠了刘五大笔金钱,但高明却卷钱逃跑了,刘五无法通过正规途径追回,只能依靠传统民俗中给活人办葬礼这一形式来羞辱高明,借以解决高明的欠债无法偿还而产生的困局。而影片最后,这种羞辱戏剧性地起到了应有的作用,不仅当事人高明因为刘五的“送葬”感到羞辱才选择现身,而且还使刘五的儿子脸上无光,召集一帮兄弟让“刘五办不成这个追悼会”。看似可有可无的“送葬”因此便成了这部电影喧闹灿烂中的矛盾氛围的渲染。

“民俗文化不仅是中国地域风情的载体,也是中国民间伦理情感最朴素的表达方式。”创作者通过方言、葬礼等民俗文化,把平凡的生活描绘得真实生动,为影片增添生活的质感。

二、民俗生活:传统情感的瓦解与重建

民俗不仅是文化的它还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为还原生活本相,《无名之辈》首先将错综交织的人物和事件安排到狭窄的居民区、具有暧昧性质的场所“梦巴黎”,以及集中所有冲突的西山大桥……这些我们所熟知的城市景观中,为影片营造了一个民俗化的空间环境。接着故事中的人物按照民俗化的生活方式中生活,让观众相信这就是生活在我们四周的,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符号化形象。落魄保安马先勇看似是一个人生的失败者,却拥有一种底层人民所特有的不甘与执拗追求的性格特征。对于马先勇的性格塑造,影片通过几个民俗化的生活细节来展现:女儿要缴住宿费,他在水果摊赊账拿了水果,不顾女儿依依的脸面,试图用水果来搪塞学校的收费老师,甚至当着全校同学的面对依依大打出手;马先勇在银行门口向保安询问案件过程时,保安不愿透露过多,他便从口袋中掏出几百块钱,暗示性地数一数,保安心领神会般向四周张望一番,然后将案件过程和盘托出,说完保安便伸手去拽马先勇手中的钱。这两个小片段虽然并不是关键情节,却是建立在日常行为基础上进行的,看到这里,观众必然会会心一笑,让观众产生道德优越感的同时也让他们联想到日常生活中的人和事,加深了观众对人物形象的理解。

在表现父子关系时,马先勇一开始展现的是无能严父的形象,遵循民间“棍棒底下出孝子”的一套教育方式,不顾依依和自己的颜面,在学校中当着众多同学的面对依依任意打骂。当依依在警察局门口看到父亲盖着衣服,铐着手铐,佝偻着从警车上下来时,依依给了父亲一巴掌,愤怒之下喊道自己已经改成跟妈妈的姓了。姓氏在中国是家庭地位的象征,依依改成跟母亲的姓对于马先勇来说是对其人格尊严致命的一击,其程度远高于依依在学校当众受辱。影片结尾,马先勇不顾生命安全救女儿依依后父女关系的好转这一情节设置,创作者并不是安排让依依对父亲承认错误,而是通过依依主动用鸡蛋帮父亲揉脸部肿伤部位这一细节来展现。父女间亲情的崩坍与重建就在这生活化的细节中建立起来了。

眼镜和大头是推动影片故事发展的两个关键人物,他们是这群无名之辈中最晚进入城市的。二人从小结识,眼镜当大哥,大头是眼镜的追随者,如同中国传统民间的主仆关系。眼镜自小就有一个英雄梦,悍匪的外表下只是想要通过抢劫证明自己并非平庸的“无名之辈”。大头一直以来都依附和拥戴着眼镜,为维护眼镜卑微的尊严不愿拆去他的谎言,而是心甘情愿地当眼镜的跟班。眼镜和大头,从创作者为他们设计的可笑的头盔到经过一番周折,他们抢劫到的是手机店的手机是模型并被网友大肆恶搞这两个事件便已经显现出这两个抢劫者人物身份的滑稽可笑。作为一部喜剧片,创作者利用二人的传统跟班关系制造了一系列笑料。然而也体现出眼镜和大头二人虽然身处于现代欲望社会,但传统礼俗依旧支配着他们的行为观念,这样下去就势必会变成城市生活中最格格不入的一部分,两人的关系也就此破裂与崩塌。影片最后,眼镜对大头和真真的真心祝福也意味着传统礼俗在现代社会依然没有瓦解,而是得到了重建。

三、结语

在城市化深入推进的现代社会,这群无名之辈们从乡镇、村庄走到城市。他们以为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就可以改变人生,就可以赢得尊重,为此,哪怕铤而走险也在所不惜。但背负的传统却束缚了他们行动,一切都已改变,传统与现代发生了猛烈的碰撞,他们在传统思想支配下有声有色的谋划和飞速发展格格不入,结果只能以最坏的形式呈现,成为主流社会的笑柄,完成一场“无名之辈”的华丽演出。就这样,创作者凭借对民俗元素的有效整合与充分利用,给影片制造笑料的同时,更完成了喜剧片的最终目标——对小人物的关怀与对社会现实的讽刺性批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