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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与“生活”的契合——从《周立波文艺讲稿》看周立波的文艺思想及创作

2019-03-20杨景交岳凯华

城市学刊 2019年3期
关键词:文艺思想周立波讲稿

杨景交,岳凯华



“文学”与“生活”的契合——从《周立波文艺讲稿》看周立波的文艺思想及创作

杨景交,岳凯华

(湖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长沙 410081)

湖南人民出版社在2017年整理出版的《周立波文艺讲稿》,凸现了作家周立波兼为理论家的身份定位,其文艺思想在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生活是文学创作的唯一源泉,政治是构筑文学的第一标准,艺术技巧是生活文学化的桥梁,这些观点在周立波的文艺思想中有着鲜明的体现。

《周立波文艺讲稿》;生活;政治;艺术技巧

周立波在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身兼革命战士与文艺创作者的双重身份,他的文艺思想和文学作品所张扬的革命精神,是抗战时期人民群众的精神支柱,还引导一大批文艺创作者走向了正确的创作道路。但当前文艺界对周立波的文艺思想和作品的认识与研究,在社会文化多元化大潮的冲击下而遭遇了被忽视和被“边缘化”的危机。“当前,文艺界也有一些同志对周立波的文学成就、文学道路及其在文学史上的地位,并没有充分的认识并给予正确的评价,甚至有‘边缘化’周立波的倾向。”[1]2017年湖南人民出版社整理出版的《周立波文艺讲稿》,作为一部整理和收录了“周立波先生在新中国成立后至去世前,在各种会议、讲座上的发言、讲演、报告”[1]1的书稿,它对文艺界重新正确审视周立波文艺思想将起到重要的深化作用和学术参考价值。胡光凡讲稿校编手记里写道:“这部书稿可算一部相对完整的周立波关于文艺问题的讲话全集(不包括论文)。它是研究周立波文学创作和文艺美学思想的一份重要资料,也开拓了一个新的窗口。”[1]186翻看全书,我们“从这些文稿中可以真实地了解周立波先生的为文、为人、为学。”[1]1该讲稿基本上囊括了周立波为人、做事、文艺创作等各个方面的内容,是他一生文艺思想和文学创作理论的集中体现。

《周立波文艺讲稿》让我们感受到了一位无产阶级文艺创作者对党事业的赤子心,对人民群众生活的关心,以及对文艺创作的真知灼见。同时,在周立波这一文艺创作者的身上,我们还可以看到与他同为湖南籍作家丁玲的影子。这两人在文艺思想上存在着很多相似之处,即两人都强调和重视文艺与政治、生活之间的关系,都承认文学必须为人民群众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也认为文学中应该有健康的政治内容等文艺观。周立波与丁玲的人生经历也非常的相似。两人都曾受到过“五四”文学革命和国家战乱的影响,在青年时期从湖南的澧水河畔走向了上海的“亭子间”从事文学创作,并且两人最终都选择走向延安解放区,成为左翼文学的代表作家。与此同时,毛泽东1942年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也是两人完成各自文学创作转向的关键。正是这一系列的机缘巧合,这两位作家在20世纪40年代不约而同写下了反映农村土地革命的经典之作《暴风骤雨》与《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不过,虽然周立波与丁玲在文学与政治关系的认识上有某种程度上的同一性,但是由于性别差异、以及对人生和文学创作感悟的不同,两人在文学与个人关系的处理上又存在着很大的差异性。周立波作为终身的左翼作家,在文学创作上一直都在探索如何创作出更具时代性、民族性、大众化的作品。而丁玲是在成为左翼作家之后,才开始有意识地进行农村题材的小说创作和关注作品的大众性,可以说丁玲其实是一位半路出家的左翼文学创作者。丁玲前期的小说创作重在抒发个人的情感,如《梦珂》《莎菲女士的日记》《我在霞村的时候》《在医院中》等小说中的女性形象,都带有她吐露个人生活情感的主观化色彩。其实,丁玲用文学来抒发个人感想的创作心态,也正符合了她为什么从事小说创作的初衷。即丁玲认为自己在那个黑暗的时代“找不到满意答案,非常苦闷,想找人倾诉,想呐喊,心里就象要爆发而被紧紧密盖住的火山。我于是在无其他任何出路的情况之下,开始写小说,所以根本不是什么‘为文艺而文艺’,也不是为当作家出名,只是要一吐为快,为造反和革命。”[2]丁玲用文章来浇自己胸中之块垒的想法,对她一生的文艺思想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这使得她不能很好地理解文学与时代、民族、政治之间的关系。丁玲在文学创作过程中,更多是在强调文学对创作主体个人情感抒发的重要性。丁玲理解的“生活”层面更多是站在“人”的立场上,关注单个“人”的精神和心灵。如,丁玲一直都在反复表明自己创作文学作品“只能写自己,不能写别人。”[2]607她在创作小说时,“从来不考虑形式的框框,也不想拿什么主义来绳规自己,也不考虑文章的后果是受到欢迎或招来物议。”[2]79因此,从丁玲这些文艺观的表达中,我们可以窥见她作为一个左翼作家,对文学与个人关系的处理上还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她是站在纯文学的角度,去塑造人物形象和讲述故事,从而完成个人情感的传达。而周立波在创作中一直都认可政治是构筑文学的第一标准的文艺观,对时代问题的关注也是非常明显,他笔下的“生活”,多了一些民族性和时代精神的因子。而丁玲主张的文学中的政治因素带有强烈的创作者个人的主观情感,她认为自己“是个作家,我不说我是现实主义,也不讲我是抽象派、理想派,什么什么派,我只用自己的作品来表明我的思想、主张。”[2]529因此,丁玲的小说相对于周立波的小说则要显得“小气”一些,缺乏时代的厚重感。这也是为什么丁玲一直都在努力创作农村题材小说,如《水》《田家冲》《母亲》(未完成)等小说的创作,但一直也没有创作出具有民族性和大众化的代表作品的原因。从《周立波文艺讲稿》中,我们可以发现周立波关于文学与个人生活关系的处理上,比丁玲要更加成熟。周立波创作的一系列小说,如无论是反映农村改革的《暴风骤雨》《山乡巨变》还是写国家工业建设的《铁水奔流》等小说,都显示了周立波文学创作中成熟的民族形式,以及他很好地实现了“文学”与个人“生活”两者之间的圆融。

一、生活是文学创作的唯一源泉

1942年5月,毛泽东在延安进行的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成为了周立波一生文学创作的转折点。在学习了《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之后,周立波将人民群众的生活作为自己文学创作的唯一源泉,他鼓励其他文学艺术创作者应该建立属于自己的文学生活基地。周立波认为人民群众的生活里蕴含着无限丰富的文学宝藏,值得文学创作者不断地去熟悉和挖掘。他鼓励文学创作者没事就应该多去人民群众的生活里走走,和人民群众打成一片,从而使自己的创作能够一直保持丰厚而鲜活的文学创作素材。

《周立波文艺讲稿》整理和收录的周立波关于生活是文学创作的唯一源泉所提出的相关理论,构成了周立波文艺思想中极为重要的一部分。在各类会议报告、谈话录、讲演等文章中,周立波时刻都在强调和突出生活对文学艺术创作的重要性。周立波提到自己创作小说《暴风骤雨》用了三年,创作《山乡巨变》用了五年。他用这些时间,进行着创作前的准备工作。他创作前的准备工作“不是坐在房子里看书,看材料,而是下乡去生活。”[1]61周立波认为文学艺术创作者在创作前,都需要与生活接触很长一段时间。创作者只有对生活有了胸有成竹的熟悉度之后,才可以从事后面的文学创作。只有建立在对生活熟悉的基础上,文学创作者才能在创作过程中实现对生活的如实反映,才可以创作出被人民大众所喜闻乐见的文学作品。在《〈暴风骤雨〉是怎样写的》中,周立波提到“我早想写一点东西,可是因为对工农兵的生活和语言不熟不懂,想写也写不出来。”[1]1周立波将生活作为文学艺术的源泉,在他看来阁楼里的创作不是文学创作者应有的姿态。作家应该多到下面去走走,人民群众的生活才是文学创作的宝藏。如周立波在创作长篇小说《暴风骤雨》《山乡巨变》等作品时,都曾有过很长一段与农民群众完全打成一片的下乡生活。这使得我们在阅读周立波的小说时,能够欣赏到小说中那些妙趣横生而又实实在在的农民生活片段和一段段地道乡土味道的农民对话。又如周立波对小说《铁水奔流》修改的过程,也是他不断深入工人生活的过程。在《谈创作》中,周立波提及“从事创作的人最重要的条件是要有丰富的生活经历,和对于人的广泛和深刻的观察,然后就是动笔多练笔。”[1]61同时在《作家深入生活的方式与写作题材的多样化》中,周立波对于文艺创作者如何深入生活的问题上,他对此也具体概括出了中西方文学大家与生活接触的方法。但他指出“作家采取哪种生活方式,领导不要管得太死,应给他们一些回旋的余地。”[1]74

在《纪念〈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二十周年》这篇报告文中,周立波则集中论述了生活是文学创作的唯一源泉这一问题。他重点分析和肯定了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所提出的人类社会生活是文学创作的唯一源泉的理论。他认为“从理论上总结这个经验,明确地指出人类社会生活是文艺唯一的源泉,此外没有第二个源泉的,却是毛泽东同志的这个《讲话》。”[1]77在这篇纪念毛泽东《讲话》的文章中,周立波还检讨了自己在鲁艺教学的那段脱离人民群众生活的日子,提出文学创作者在进行文学创作时应该摒弃“关门提高”的错误做法。周立波认为那些年事稍高作家的搁笔行为,并不是他们“江郎才尽”了,而是他们“原先有才的,现在依然有才情,只是生活的水流干涸了,没有去寻觅源泉。”[1]78-79

周立波关于生活是文学的源泉这一问题,还涉及到创作者如何观察生活的论述。周立波认为,那些有了生活经历却写不出东西的作家,主要是由于“他们到了工厂和农村,既不观察,也不研究,既不体验,也不分析。”[1]81周立波鼓励文学创作者多多接触人民群众的生活,但不是走马观花式的,文学创作者“到了农村和工厂,要动脑筋,要用眼睛、耳朵、鼻子和一切感官去体验一切形式的生活。”[1]81只有对生活有了细致的观察,文学创作者才能够在文学创作中融会贯通地使用社会这本丰富的大书,从而使其创作的文学作品“具有灿烂夺目的生活的光彩。”[1]85在《素材积累及其他——在读书会上漫谈创作的一段》中,周立波以木刻家古元新颖的观察生活方法为例,指出木刻家古元之所以创作了自然而结实的文学作品,是建立在他对生活独特观察的基础上。周立波还认为“小说是创作,是要虚构的,但虚构的情节要自自然然,揆情入理,并且跟历史环境大致合拍,这样才能富有感染力。”[1]101文艺创作要实现将生活自然地融入到文学中,光有生活这一实际存在体是不够的,还要寻找属于有个人特色的生活观察法。

周立波对生活是文学创作的唯一源泉有着自己独特的理解,他认为作家深入生活的方式应该是多种多样的,他鼓励青年作家要注意培养自己的文学土壤,认为文学创作的题材来自生活,“作家写东西,只能从实际出发,不能凭愿望,更不可单凭别人的期望出发。”[1]67他强调作家“没有生活,不熟悉自己所要写的人和事,是产生概念化的主要的根源。”[1]42周立波《讲稿》中对生活与文学创作关系进行论述的文艺思想,对中国当下文坛格子间的网络写作严重脱离实际生活,以及一些文学作品多华而不实内容的文学创作现状予以了深刻的鞭策。正如他在《讲稿》中提出的“文学就不然,文学的园地是在人民生活里。作家必须长期扎根在人民生活的肥土里,才会有出息。”[1]99因此,周立波的《讲稿》告诉了文学创作者们:文学只有深入人民的生活,才可以创作出具有深刻思想内涵的作品,才能使文学成为时代忠实的反映者。

二、政治是构筑文学的第一标准

文学服务于政治,主要突出强调了文学的现实性。中国新文学的政教功能是对中国古代“诗以言志”“文以载道”“不平则鸣”等古代文论的继续与发扬。如学者旷新年在《20世纪文艺与政治的关系》一文中所指出“把文学作为政教的工具在中国传统的文学观念中长期居于主流的地位。”[3]“中国文学不仅自古以来就与政治有着密切的关系,而且甚至把文学视为现实政治状况的体现和反映,这是中国文学明显地区别于其他民族的地方。”[3]50周立波继承中国传统文学突出强调政治标准的传统,并且用自己的文学创作做出了对时代的现实反映。如他在报告文学《晋察冀边区印象记》序言里写到“现在是同胞们磨剑使枪的时候,我不愿拿我的无力的文字来靡费读者的时间。但这时代太充满了印象和事实,哀伤与欢喜,我竟不能自禁地写了下面这些话,希望不全是无谓的空谈。”[4]他的文艺思想和文学创作原则,基本上也遵循了政治标准要优先于艺术标准的准则。周立波认为文学如果“从意识中消散了‘社会的东西’,因而在作品中只是努力处理着个人的生物学的激动的要素——性和死,是没落艺术中的最显著的特质。”[5]周立波所赞同的文学艺术应该包含现实性和时代性的特质,只有把政治标准摆文学创作的第一位,才可以反映出一个时代的真实面貌。“艺术是不能离开政治而独立的,脱离了实际生活的艺术也是不存在的,实际生活是什么样,你反映到文学上就是什么样的生活,当然也要加工。”[1]148

《周立波文艺讲稿》收录的周立波1966年在湖南省青年业余文学创作积极分子大会上的总结报告——《湖南省青年业余文学创作积极分子大会的总结》,在这篇报告里周立波则具体谈到了政治与艺术的关系问题。对于政治与艺术两者的摆法和关系问题,周立波非常明确地指出:“政治是第一位的,艺术是第二位的,不摆清楚就很容易出问题,很多人都在这里出了问题。”[1]147同时,周立波在《文艺的特性》一文中,也涉及了自己对文学与政治关系的看法。周立波指出“一切文学史上有名的作品,不论是浪漫的或写实的,甚而至于‘古典主义’的。都有浸透着政治及一切意识形态的特质。”[5]11周立波认为文艺应该为政治服务,也必须为政治服务。周立波这种带有强烈个人主观色彩的文艺政治观的形成,可以追溯到他生活的那个时代。

周立波生活的时代,是中华民族饱受着外敌入侵,整个民族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的时期。在周立波行军的日子里,他目睹了“日寇在华北到处放火、抢劫、奸淫、掳掠,把农民的小米烧成了伤心的焦炭。”[4]60他痛心“这古老的山西,也饱尝了敌人的血劫。”[4]149“强暴残忍的日寇不被赶走的时候,我中华民族全体人民都没有生路。”[4]87整个中国遭受着民族分裂与日寇肆意践踏的灾难,民众生活的水深火热,这使得对中华民族苦难的书写成为了周立波文艺思想和文学创作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周立波的意识形态里,民族的复兴与强盛是进行文学创作的前提条件。“要先有独立的祖国,然后才有欢快的个人生活。”[4]148外敌的入侵和国家面临的生死存亡,使得周立波主动承担起了为国家与民族的复兴时刻献出自己的心理准备。他在《晋西旅程记》中就曾写到“我打算正式参加部队去。烽火连天的华北,正待我们去创造新世界。我将抛弃了纸笔,去做一名游击队员。我无所顾虑,也无所畏惧。”[4]214-215这种对战争的热爱和发自内心深处的宣言,是周立波对正在经受敌军蹂躏祖国炽烈情感的自然流露。而凸显政治第一,强调文学为抗战服务、为国家和民族复兴的特殊时代背景,是衍生周立波将政治是构筑文学的第一标准的文艺观的社会契机。因此,从时代的角度出发去理解周立波坚定地将政治作为构筑文学的第一标准的文学理论,有其存在的合理性和必然性。

将政治作为评判文学价值的关键所在,这是中国文学一直以来的历史传统。“中国的文学,中国的作家历来多是与政治有不解之缘的,无法分开的,社会条件决定这种关系。”[2]86《周立波文艺讲稿》里收录了大量周立波对政治为什么是文学创作的第一标准这一问题的论述。如艺术不能脱离政治而独立存在、艺术“它是为了达到一定的政治目的所采用的手段”[1]148、写东西一定要掌握国家政策等。周立波是“以一个普普通通的文艺战士,在马克思列宁主义和毛泽东思想的熏陶之下,反映了这无比丰富的现实斗争生活的一个小角落……今后,在党的领导下,我要更加奋发和努力,希望能够用文艺的武器为中国人民的幸福,和世界人民的解放,更好的服务。”[1]14他的《暴风骤雨》《山乡巨变》《铁水奔流》等小说的创作无不在践行着自己的这一文艺观。周立波用自己的文学创作反映了那个时代残酷的现实生活,并且用文学来服务于整个民族和国家,这彰显了他作为一名人民文艺创作者对祖国深沉的爱。因此,周立波的无产阶级文艺思想观,在当代社会主流意识的建构中依然迸发出巨大的生命力。

三、艺术技巧是生活文学化的桥梁

从某种程度上说,生活是一种客观存在,文学则是人主观意识形态的一种外显方式。因此,要将生活中保罗万象的客观事物,运用主观化的手法实现生活的文学化,又要避免枯燥乏味,以及照相式地把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放进文学作品里,则需要运用一定的艺术技巧将现实生活进行艺术的包装。周立波虽然是一个将政治标准放在文学创作首位的主流文艺思想家,但我们不能因此就简单地认为他在文学创作中不重视对艺术技巧的运用。周立波认为“一个作品光有政治,没有艺术,是不能抓住人的。”[1]127“文艺是带着‘花瓶’性质,一定要写得美,让人看到政治思想的意义外,还能得到美的享受。”[1]93周立波在文学创作中,一直都比较重视艺术手法的运用。他创作的一系列短篇小说,语言清新脱俗,小说的氛围轻松而闲适,那些小说如一幅幅精美的乡村图画。如《禾场上》用白描的手法,写出了乡村夜晚宁静的生活常态。《腊妹子》中,对农村姑娘腊妹子活泼、天真形象的塑造,也是极富幽默风趣和浪漫的艺术情调。《山那面的人家》里富有乡村情调的结婚场面,也写得非常自然和生活化。周立波在颂歌美学占文学创作主流、文学创作中注重二元对立的叙事模式、人物塑造表现出明显的符号化和简单化的“十七年文学”大潮里,依然能够创作出一篇又一篇富有人情味、生活味、略带幽默感的短篇小说,这与他在文学创作中,注意艺术的构思,有着莫大的关系。因此,周立波将生活文学化的过程,也是他文学艺术手法运用不断成熟的过程。

周立波认为“艺术是生活的反映,是现实的再现,但决不是照抄,更不是单纯的照相。”[1]168这其实传达了他对文学创作中文学典型艺术观的重视。关于文学典型的塑造,是现实主义文学的重要体现,也是衡量一部文学作品是否成功的重要评判标准之一。从这些文学典型的身上,我们可以观察到一个时代人民生活的全貌,以及当时社会的发展现状。如周立波在《谈阿Q》中指出“鲁迅感受了他的时代特征,而且把它画成了一个生动的阿Q的肖像,和辛亥革命的一副真实的图画。”[5]207青年时期就已经对文学典型理论有过大量阐述的周立波,他也一直都在用自己的创作,为我们塑造出了一个又一个反映时代生活的文学典型。如《暴风骤雨》中的老孙头、赵玉林形象,《山乡巨变》中的邓秀梅形象,《铁水奔流》中的李大贵形象,短篇小说中盖满爹、张三爹等富有趣味性的农民形象,以及周立波在其报告文学中所塑造的一系列抗日英雄形象。如田守尧、王震、张振海等革命烈士。在《周立波文艺讲稿》中具体牵涉到周立波关于文学典型观论述的文章,主要有《怎样做个通讯员》《关于人物塑造和短篇创作等问题》《谈谈剧本创作》。这些文稿让我们看到了周立波对于文学创作中典型人物的理论性阐述,以及他在具体文学创作过程中对典型人物塑造的自我创作体验。关于塑造文学典型,周立波指出“作家要刻画一个人物,必须要把很多同一类型的人物的特性,加以仔细的观察和研究,然后集中写成一个典型,像曹雪芹的写林黛玉,施耐庵的写鲁智深,鲁迅的写阿Q一样。”[1]13如对《铁水奔流》中李大贵形象的塑造,周立波就糅合了钳工和肃反英雄这两类工人身上散发的特性。在《怎样做个通讯员》一文中,周立波认为文学典型的塑造,离不开作家对生活的观察。周立波指出一些通讯员在创作的过程中苦于在生活中找不到典型,这主要源于他们不懂得做一个生活的有心人。周立波通过列举一些生活中普通的事例,告诉通讯员现实生活中随处都有典型的存在。“工人和工人之间,有共同的地方,也有不同的地方。工人中间,有血统工人,也有刚刚做工的,仔细观察一个类型的工人,就可以看出那个类型的工人的典型。”[1]19周立波还特别强调对生活的观察,他认为观察是一个文艺创作者的重要文学素养。我们要观察生活中的一切人、事、物。只有对生活有了深入而细致的观察,才能在进行文学创作时轻松很多。

周立波将“生活”文学化,还突出表现在他对方言土语如何文学化的理解。如他的《暴风骤雨》《山乡巨变》等写农村变革的小说中运用了大量新鲜活泼的农民语言,这都是周立波用方言土语来反映农民生活的努力。周立波的《周立波文艺讲稿》收录了大量周立波关于文学创作与语言运用问题理解的篇什。如《〈暴风骤雨〉是怎样写的》中关于农民语言问题的阐述,周立波以自己创作《暴风骤雨》的具体实例,指出了农民语言的形象化和简炼,对称,有节奏,有韵脚等特点。在《关于写作》中,周立波提出了“学会运用劳动人民的语言必能改革我们的文体。”[1]10在《关于〈山乡巨变〉答读者问》的谈话录中,周立波就读者提出的对文学作品应如何运用语言的问题上,发表了自己关于文学语言的见解。周立波提出,要使文学创作中的方言土语的运用能够被普遍的大众所熟知,他以自己的创作体验总结出三个避免这一类情况发生的办法。“一是节约使用过于冷僻的字眼;二是必须使用估计读者不懂的字眼时,就加注解;三是反复运用”。[1]38方言土语与人民群众的生活有着深刻的联系,通过这些本土化的语言,有利于我们更好地了解中国不同地区人民的生活习俗和他们的性格特征。如周立波在《讲稿》中就曾指出“方言土语是广泛流传于群众口头的活的语言,如果完全摈弃它不用,会使表现生活的文学作品受到蛮大的损失。”[1]38周立波对于方言土语文学化的三种方法很好地解决了农民生活与文学之间的衔接,使普通读者能够深入地了解不同地区人民的生活和风俗习惯。同时,周立波在《回答青年写作者——在〈中国青年报〉青年写作者学习会上谈话的一部分》中,他还以风趣幽默的方式,和青年写作者论述了学生腔和农民口语之间的差别问题。周立波指出“文学是语言的艺术。我们应该细心地研究祖国的语言,特别是劳动人民的口语。要尽可能少用缺乏活力的‘学生腔’。”[1]43

无论是关于文学典型问题、还是方言土语进入文学创作的文艺观,周立波在《讲稿》中涉及的文学生活化的文艺思想,是他对文学艺术发展规律的理解,同时他的这些艺术观对中国当代作家的文学创作也有着很大的启发作用。如在人物典型的塑造上,周立波以自己具体的文学创作为例进行了详细地论述,并由此概括出塑造人物要注意一些萌芽状态的东西、人物典型化重在把人物写深刻、人物典型化还应该有生活根据等重要文艺观点。周立波在主张文学创作中应该使用地区方言土语的文艺观,也有着很大的现实意义。随着当代社会对普通话的广泛普及,一些地区难以理解和佶屈聱牙的方言土语逐渐被具有现代化思维的社会大众们所抛弃。而周立波主张运用不同的方法将方言土语融入到文学创作中的想法,在延续方言土语的生命力上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周立波对“文学”与“生活”契合问题的思考,是他个人文艺思想体系不断完善和成熟的过程。《周立波文艺讲稿》中收录和整理的周立波谈话、报告、讲演等文章,基本上也都是根据周立波本人在生活、文学创作、鲁艺上课期间对文学艺术规律的思考成果整理而成的。周立波那些手写稿,尤其是未公开刊发过的文稿,为文艺界重新认识和深掘周立波文艺思想提供了更为翔实的资料来源。正如夏义生在《周立波文艺讲稿》序言中所写到的“周立波先生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仍然是湖南文艺的一面旗帜。”[1]2因此,《周立波文艺讲稿》的整理与出版,为文艺界重新审视周立波文艺思想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的定位,开拓了一个新的窗口。

[1] 周立波. 周立波文艺讲稿[M]. 长沙: 湖南人民出版社, 2017: 189.

[2] 丁玲. 丁玲论创作[M]. 上海: 上海文艺出版社, 1985: 86.

[3] 旷新年. 20世纪文艺与政治的关系[J]. 文艺理论与批评, 2013(3): 48-49.

[4] 周立波. 周立波文集: 第四卷[M]. 上海: 上海文艺出版社, 1984: 5.

[5] 周立波. 周立波选集: 第六卷[M]. 长沙: 湖南人民出版社, 1984: 45.

The Correspondence of Literature and Life: To Explore Zhou’s Literary Thoughts and Creation from Zhou Libo’s Speech on Literature and Art

,

(College of Literature, Hunan Normal University, Changsha, Hunan 410081, China)

Zhou libo’s speech on literature and art published by Hunan People’s Publishing House in 2017, that highlights the new identity of Zhou Libo as a theorist, his literary thoughts occupy an important position in the history of modern and contemporary Chinese literature. Life is the only source of the literary creation, the politics is the first standard of literature construction, and the artistic skills are the bridge of life and literature.

Zhou Libo’s speech on literature and art; life; politics; art skills

2018-07-20

湖南省哲学社会科学基金(17YBA307)

杨景交(1993-),女,湖南泸溪人,硕士生;岳凯华(1967-),男,湖南新邵人,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戏剧影视文学研究

I 206.7

A

10.3969/j. issn. 2096-059X.2019.03.016

2096-059X(2019)03–0093–06

(责任编校:彭 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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