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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哲学原理》中的贫困问题

2019-03-18何文苑

卷宗 2019年4期
关键词:市民社会贫困

摘 要:在《法哲学原理》中,黑格尔认为相互依赖机制的失效、外部偶然因素的影响以及劳动细分和机械化是导致贫困的主要原因。对此,他先后提出直接给予资金支持、提供就业机会、殖民扩张等应对办法,最终倾向于以同业公会的救济来缓解贫困,并由此过渡到国家共同体。但上述办法都是建立在市民社会的原则之上的,即个人可以通过特殊劳动满足特殊需要之上的,因此对贫困问题只能是缓解而非解决。

关键词:贫困;市民社会;需要

市民社会的贫困问题“是他唯一一次提出了一个问题并任其悬而未决的地方。”(阿维纳瑞语)因此对黑格尔贫困问题的研究具有重要意义。本文首先从产生原因、规避办法和影响三个方面对作为市民社会不可逃避的现象的贫困进行展开阐述,然后说明缓解办法,最后引出马克思和黑格尔在此问题上对话的可能性。

1 贫困—— 市民社会不可逃避的现象

本节的思路是:首先考察市民社会中贫困产生的原因,然后针对各个原因分别讨论是否有规避的可能性,最后引出作为市民社会的不可逃避现象的后果,即贱民的产生。

1.1 贫困产生的原因

贫困产生的第一个原因与奢侈和依赖性相关。“这种解放是形式的……社会趋向于需要、手段和享受的无穷尽的殊多化和细致化……这就产生了奢侈。在同一过程中,依赖性和贫困也无限增长。”(p231)那么在何种意义上贫困的增长与奢侈的产生和依赖性的增长相关?

首先来看奢侈出现的位置。需要体系包含三个组成部分:发起者——主观需要;中介——劳动;需要的满足——财富。奢侈产生于第一个环节。黑格尔首先将动物与人的需要及满足需要的手段作对比,指出“动物用一套局限的手段和方法来满足它的同样局限的需要……但同时证实他能越出这种限制并证实他的普遍性。”(p233-234)人不满足于动物性的需要,他还具有更多的细分的或特殊的需求,由此也要求对应的更多手段。而这种需求就是“意见”。意见表明不统一,即超出动物性需要的殊多性。与需要的殊多化相对应的是满足这些需要的手段的“细分而繁复”。因此,人们相互配合联系以满足彼此需要。在这种联系中,1)我与他人地位平等,并且易于养成平等的需要;2)人们也存在标志自己特殊性的需要。因此需要进展到社会需要的层面,即人不再像动物一样借助于外在偶然因素来满足需要,而是主动地与他人建立普遍联系以自发满足殊多的精神需要。“人就跟他自己的、同时也是普遍的意见,以及他独自造成的必然发生关系。”(p236)但这种社会需要的解放只是形式的,因为人们仍以需要的殊多为追求,奢侈便由此产生。

那么依赖性的增长是否与奢侈的产生相关呢?“需要和手段,作为实在的定在,就成为一种为他人的存在,而他人的需要和劳动就是大家彼此满足的条件。”社会需要环节中的人与人的关系就是彼此依赖的关系。这种需要始终是主观的需要,即“趣味和用途成为判断的标准……必须得到满足的,终于不再是需要而是意见了。”(p234) 因为“趣味”等是主观易变的,因此暗藏危险:当多数人的主观兴趣改变时,这种为他人存在的机制就会失效。即使反驳说这部分人还可以发展其他手段满足新的主观兴趣,这种反驳也不成立,因为依赖机制失效是一个事实而不论“补救措施”如何。黑格尔用“贫困”一词道出了这种被迫不得满足的人的困境。

贫困产生的第二个原因与外部偶然因素相关。“但是分享普遍财富的可能……一方面受到自己的直接基础(资本)的制约;另一方面受到技能的制约,而技能本身又转而受到资本,而且也受到偶然情况的制约;后者的多样性产生了原来不平等的禀赋和体质在发展上的差异。”(p240)一个通俗的例子:一般来说农村孩子并不享有比较好的物质生活条件,由此他所能受到的教育机会等后天发展就会受到影响。但对于以形式普遍性为特征的市民社会来说,并不存在因此向其倾斜的情况,这被称之为“理念包含这精神特殊性的客观法”(p240)。因此,市民社会中的贫困产生的第二个原因是:“偶然的、自然界的和外部关系中的各种情况”(p276)使人陷入贫困。

市民社会中贫困产生的第三个原因与劳动细分和机械化相关。“抽象化引起手段和需要的细致化,从而也引起了生产的细致化……生产的抽象化使劳动越来越机械化,到了最后人就可以走开,而让机器来代替他”(p239)一方面,由于劳动细分,机器可以代替人劳动以至于工人失业而被甩出依赖机制之外;另一方面,即使工人没有失业,在过于细化的劳动分工中工人机械化,一旦他人的主观需求发生变化,对其有依赖关系的这部分工人也难以再次进入到新的需求体系当中。

1.2 关于产生贫困的原因的规避的讨论

对于第一种——由于主观需要的不确定性引起市民社会依赖体系的不稳定——造成贫困的原因,解决办法是:国家限制主观需要或者调整依赖机制。这种解决办法并不可行。“人通过他们的需要而形成的联系既然得到了普遍化,以及用以满足需要的手段的准备和提供方法也得到了普遍化,于是一方面财富的积累增加了,因为这两重普遍性可以产生最大利润。”(p278)一方面正是这个导致贫困的原因,推动了社会财富最大效率地增长。另一方面,国家干预极有可能会危害市民社会本身的精神。

第二种“偶然的、自然界的和外部关系中的各种情况”致人贫困的情况,规避措施是要求普遍平等。黑格尔的回应是:“提出平等的要求来对抗这种法,是空洞的理智的勾当,这种理智把它这种抽象的平等和它这种应然看作实在的和合理的东西。”(p240)普遍平等的这种要求并没有为特殊性保留位置而没有实质意义,而黑格尔的平等应包含特殊性在内。例如残疾者只在以市民社会成员身份参与市民社会活动时,而不是予以其他活动规则时才是被平等对待。因此,导致贫困的各种偶然的自然的因素作为特殊性已经被包含在市民社会之中了。那么第二种原因也是无法规避的。

第三種由于劳动细分和机械化引入,导致工人失业产生贫困的情况同样是无法避免的。因为劳动细分和机械化与需求的殊多化相关。因此,第三种解决方案可能导致的危害与针对第一种原因的解决办法的效果类似。

针对贫困产生的三种原因的规避手段失效的直接后果是贱民的产生。

1.3 贱民的产生

“贫困状态一方面使他们对市民状态处于嗷嗷待哺的状态中;另一方面,由于市民社会使他们失去了自然的谋生环境(第217节),并解散了家庭——广义的家庭就是宗族——的纽带(第181节),使他们在或多或少的程度上丧失了社会的一切好处。”(p276)如上文所言,贫困是市民社会不可逃避的现象,因此市民社会无法解决贫困问题;转而求助于家庭的温情,但现在家庭伦理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市民社会中特殊性全面伸张的理念环节。于是处在贫困者就丧失了享受市民社会物质和精神利益的自由。

“当广大群众的生活降到一定水平——作为社会成员所必需的自然而然得到调整的水平——之下,从而丧失了自食其力的这种正义、正直和自尊的感情时,就会产生贱民”(p278)贱民的产生是贫困范围扩大的直接后果。简而言之就是贫困者感到被整个社会抛弃,自我价值无处可实现的心理。如此更易滋生自暴自弃的情绪,贱民群体索性放弃信奉市民社会所提供的这种可能——福利向市民社会中的每个人敞开。较于劳动,他们更倾向于乞讨;较于服从,他们更主张反动。

上述解决途径的统统失效,原因只能来自市民社会原则本身。只要市民社会(的原则)存在,贫困就是不可消除的。贫困是市民社会的题中之义。

2 贫困的缓解

既然在市民社会中贫困无法消除,但是又有产生贱民群体的恶劣影响,因此贫困必须尽可能地得到缓解。

2.1 两种假设

黑格尔假定了两种缓解贫困的办法:1)由富有的私人承担或者用公共财产资金直接予以贫困者支持;2)给贫困者提供劳动机会。但黑格尔对此都给予了否定。因为如果直接给予资金支持有悖于市民社会的基本原则;如果给予贫困者劳动机会,虽然遵循了市民社会的基本原则,但会导致生产大于需求的情况,对市民社会的整体财富而言不利。

2.2 对殖民事业的否定

既然第二种方式不可行的原因在于供大于求,那么进行殖民事业以拓展国际市场可以使这种方式保留下来吗?答案是否定的。“在近代,殖民地居民并不享有跟本国居民的同等的权利……殖民地的解放经证明对本国有莫大利益,这正同奴隶解放对主人有莫大利益一样。”(p282)表面上看,这是一种对外侵略的不正义行为;进一步看,一旦殖民,殖民地也成为市民社会的一部分,这里的个人应该是自由市场经济中的原子个人而平等的身份。因此,殖民扩张的办法根本不能缓解市民社会的贫困问题。

2.3 同业公会的救济

最后,黑格尔将缓解贫困的希望寄托在同业公会上。同业公会是这样一种组织:共同处于市民社会的某一特定部门的工厂主或手工业者或商人为了实现这一特殊部门的福利而自愿组合而成的组织,这个组织的成员并不存在特殊利益的斗争而是作为共同体联合起来。因此,同业公会作为其成员的普遍福利的组织是依托于它所在的特殊部门的,是实实在在的普遍性,对其成员来说也是现实的伦理的自由。

具体而言,同业公会具有“关心所属成员,以防止特殊偶然性,并负责给予教育培养,使获得必要能力”(p283)等的权利,因此较于市民社会,同业公会更能像家庭一样关心成员,由此同业公会也被黑格尔看作是成员的“第二个家庭”,也是除家庭以外的“构成国家的基于市民社会的第二个伦理根源。”(p285)

“在同业公会中,家庭具有它的稳定基础,它的生活按能力而得到了保证……(第170节)。此外,这种能力和这种生活都得到了承认,因之同业公会的成员无须证明他是某种人物。他属于一个整体……他又有志并致力于这种整体的无私目的……因此,他在他的等级中具有他应有的尊严。”(p284)也就是说在同业公会中,作为追逐私利、需要通过挣得财富来无数次地证明自己尊严的个体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作为普遍性的等级。在其中,成员之间没有相互竞争,相反为了实现整个等级的最大化而乐于合作。因此,同业公会精神中自然地生长出了每一个成员的财富和尊严。所以,黑格尔说:“在同业公会中,对贫困的救济丧失了它的偶然性,同时也不会使人感到不当的耻辱。”(p285)

显而易见,黑格尔否定了通过直接给予资金支持、提供就业机会、殖民扩张的缓解办法,更倾向于以同业公会的救济来缓解贫困。

3 一种可能的讨论方向

可以看出黑格尔始终在尊重市民社会的前提下来讨论贫困问题,而这也是贫困问题不能解决的原因。虽然黑格尔以同业公会作为等级福利共同体的逐利方式扬弃了市民社会的成员分散的各顾各的逐利行为,但这也保留了市民社会的前提,不过减少了逐利主体的数量,增加了每个特殊部门单位值。现在的问题是:市民社会的原则必须保留吗?《法哲学原理》重,黑格尔用国家的理念环节扬弃了市民社会;而同样关注贫困问题的马克思,则是用生产关系的强制性革命直击贫困,而放弃了市民社会的自由前提。前者认为市民社会是家庭到国家的伦理的过渡环节而贫困是市民社会内涵现象,因此尊重市民社会的原则及其自由的前提;而后者不赞同这一前提,认为就是这里出现了问题,所以要直接地对其进行革命。由此,二者关于贫困问题及市民社会对话的可能性向我们敞开。

参考文献

[1][德]黑格尔:《法哲学原理》,范扬、张企泰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年版

[2][英]斯蒂芬·霍尔盖特:《黑格尔导论——自由、真理与历史》,丁三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年版

[3][以]阿维纳瑞:《黑格尔的现代国家理论》,朱學平 王兴赛译,北京:知识产权出版社,2016年版

作者简介

何文苑(1993-),女,重庆市人,现为四川大学马克思主义哲学专业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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