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逊:悲剧的参与者及推动者
——《弗朗西斯·麦康伯短促的幸福生活》中的白人猎手
2019-03-16李丽红
李丽红
(凯里学院国际教育学院, 贵州 凯里556011)
海明威的《弗朗西斯·麦康伯短促的幸福生活》是一篇脍炙人口的短篇小说,它描写了非洲职业白人猎手威尔逊陪同一对美国夫妻弗朗西斯·麦康伯和妻子玛格丽特在肯尼亚的两次狩猎活动。在第一天猎杀狮子时,麦康伯被受伤后从野草丛中反扑的狮子吓得落荒而逃,为此,遭到目睹一切的玛格丽特的恶意嘲讽和指挥狩猎的威尔逊的鄙视,当天夜晚,玛格丽特就明目张胆地钻进了威尔逊的帐篷。麦康伯深受打击后陷入极度的痛苦之中,这相反使他在第二天打猎时一反常态,突然突破了给他带来巨大压力的恐惧感,变得异常勇敢,毫不畏惧地举枪对着一头受伤冲来的野牛,就在这危险之际,玛格丽特从背后开来一枪,子弹打碎了麦康伯的头颅。
小说的显性主题是麦康伯的恐惧及其克服恐惧的变化,但是真正内在的隐性主题却是他妻子玛格丽特的恐惧,小说是“一篇有关开化了的女人的精彩寓言,这个女人鄙视没有勇气和进取心的男人,而一旦男人显出一点勇气和进取心,女人就会竭力将其毁掉。”[1]可以说,麦康伯的恐惧只是铺垫,小说真正的主人公是他妻子玛格丽特。小说中的威尔逊是有名的白人猎手,即长期生活在非洲的专门陪同欧美有钱人打猎的职业猎人,他不仅是这场悲剧的观察者、参与者,相对于悲剧的产生,他与玛格丽特的关系还在一定程度上具有同谋性质,他的存在间接或直接地推动了悲剧的最终完成。
一、玛格丽特的恐惧
麦康伯第一次狩猎是猎杀狮子,狮子受伤后逃进野草丛,他们顺着血迹去搜索,狮子突然冲出来反击,麦康伯吓破了胆,转身逃命,他的举动被妻子看在眼里,而她认为胆小鬼的逃跑是不能容忍的丑陋行为。第二次狩猎是猎杀野牛,非常相似的一幕,野牛受伤后逃进灌木丛,他们又顺着血迹去搜索,而这一次与前一次具有同样危及生命的行动却在麦康伯心里唤起了不同的感受,他异常兴奋,完全摆脱了第一次的恐惧,变成了一个勇敢的人。他直挺挺地站着举枪射向猛冲过来的受伤野牛,最后他与野牛之间的距离只有两码,正是这危险的距离使他的妻子玛格丽特“眼看公牛的犄角要冲到麦康伯的身上,就用那支6.5口径的曼利切向那头野牛开了一枪,谁知道却打中了她丈夫的颅底骨上面约摸两寸高、稍微偏向一边的地方。”[2]47麦康伯死了,死于他的勇敢,或者说,死于他从恐惧到勇敢的转变。
小说最具悬念的是麦康伯的妻子玛格丽特究竟是在保护丈夫中误杀了他,还是丈夫本身就是她猎杀的目标,作者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事实上,尽管这一问题使小说充满了魅力,但相对他们夫妻之间关系的变化来说,这一问题的重要性是其次的,重要的是开枪的玛格丽特在这一危机环境中的心态,它是小说最终走向悲剧的原因。我们注意到,真正值得关注的是,在丈夫麦康伯变得勇敢之后,作为妻子的玛格丽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你变得勇敢得很,突然变得勇敢得很,”他的妻子轻蔑地说,但是她的轻蔑是没有把握的。她非常害怕一件事情。麦康伯哈哈大笑,这是非常自然的衷心大笑。“你知道我变了,”他说,“我真的变了。”[2]44
她非常害怕的究竟是一件什么事呢?其实就是她没有把握确定的、麦康伯是否真的会变成一个勇敢的人。在威尔逊看来,这种恐惧就是她担心自己会精神崩溃,所以当麦康伯真的变得勇敢之后,悲剧发生了,开放式的结尾留给读者无尽的想象空间,同时也增强了作品的无穷魅力。
导致她恐惧的根本原因是丈夫麦康伯性格的突变。从他们夫妻关系的现状来看,“他们有健全的结合基础。玛戈(玛格丽特昵称,笔者注)长得太漂亮了,麦康伯舍不得与她离婚;麦康伯太有钱了,玛戈也不愿离开他。”[2]29麦康伯与玛格丽特之间的夫妻关系是一种特殊的伦理关系,它体现了欧美上流社会的价值取向,即物质(漂亮当然也是物质层面)是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联系纽带,所以他们无法分离的状态有“健全的结合基础”,换言之,他们之间的伦理关系是相对稳固的。但是,他们在双边关系中所充当的角色又是不平等的,麦康伯善良——海明威说“那位男人则是个善良的傻瓜”[3],但性格懦弱,多次容忍妻子出轨,并且在这次非洲之行的第一次狩猎之后,他的妻子公开与威尔逊调情,最后竟然与威尔逊睡在了一起。“再说,他宽宏大量,如果说,这不是他的致命的弱点,那么,就是他最大的优点了”。[2]29
对妻子与别人私通表现出宽宏大量,当然是他懦弱性格的突出表现,不过,对私生活混乱的妻子而言,他的“宽宏大量”当然就是她喜欢并认可的最大优点了。但是,现在麦康伯突然变得勇敢了,变得不会再“宽宏大量”了,这种性格突变将使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本质的变化,会使这一关系陷入文学伦理学批评所说的“伦理混乱”。聂珍钊先生在《文学伦理学批评导论》的“文学伦理学批评术语解释”中说:
伦理混乱即伦理秩序、伦理身份的混乱或伦理秩序、伦理身份改变所导致的伦理困境。……把人同兽区别开来的本质特征就是人具有伦理意识,这种伦理意识最初表现为对建立在血缘和亲属关系上的伦理身份的确认,进而建立伦理秩序。由于身份是同道德规范联系在一起的,因此身份的改变就容易导致伦理混乱,引起冲突。[4]257
虽然在我们讨论的这篇小说中,伦理身份的改变是内在的,即丈夫还是丈夫,妻子还是妻子,他们之间的性别身份不会产生混乱,但是,他们之间不平等的关系会发生改变,或者说,他们关系中的内在角色将会发生错位,而在这一错位中,玛格丽特将会陷入“伦理困境”而惊恐不安。换个角度看,麦康伯离不开妻子的原因,除了她的漂亮之外,更多的是他自身的懦弱,他对自己的不自信。现在,当麦康伯突然摆脱恐惧心理,表现出英勇果敢的举动时,他将会改变他们之间的不平等关系,他不会再容忍她的背叛,如果她一意孤行,那么他也可以离开他,由于他获得了勇气而充满自信,他之前无法离开她的那些基石也就随之动摇了。麦康伯本人也长得很帅,“他算得上身材匀称,皮肤黑黪黪,头发剪得像一个桨手那样短,嘴唇相当薄;他被人认为长得漂亮。”[2]6一旦这样的男人获得刚毅的性格,玛格丽特就会产生忧虑,就会陷入“精神崩溃”中。
二、威尔逊对恐惧的认识
威尔逊非常清醒地感受到了玛格丽特的恐惧,这使他对整个事态最后演变为悲剧的观察显得非常独到,他丰富的生活经验总是让他洞察一切,能够预先看到事态的走向;他的观察本身丰富了小说的意蕴性表达。
威尔逊观察的预见性来自于他的猎人身份。尽管他生活的丰富经验是他观察事物的前提,但他与雇主的平等关系也是他能够透彻地认识事物的基础。他是一个长期生活在非洲的白人猎手,靠陪同欧美有钱人打猎为生,熟悉当地环境,枪法高明,英勇无畏,必要时还要挺身保护雇主的生命,只是他们这类白人猎手的费用很高;当然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一种契约关系,只要尽心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他与雇主之间就是平等的。甚至在很多方面,他们都在蔑视那些有钱人。当麦康伯要求他不要把自己逃跑的丑闻告诉外人时,他很生气,认为麦康伯是在怀疑他作为一名白人猎手所拥有的诚信,麦康伯的要求是一种侮辱行为,“他现在打定主意了,闹翻要自在得多。”[2]10能够随意与雇主闹翻而不影响他继续陪他们狩猎,说明了他们之间关系是比较平等的。
第一次狩猎后午餐的时候,因为麦康伯丑陋的逃命举动,玛格丽特忍不住伤心起来,“玛戈望着他们两个人;他们两个看到她快要哭了。这种情况威尔逊发现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他害怕。麦康伯已经不害怕了”。[2]7-8威尔逊看到她快要哭了,然后“他害怕”了,威尔逊害怕什么呢,当然是他感到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会发生变化;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变化会让一个刚毅勇猛而成熟老道的白人猎手害怕,是因为他已经准确地预感到事态的严重性了。“一个女人发现了她的丈夫是个该死的胆小鬼,会干出什么举动来呢?她狠心得没命,但是她们全都狠心。她们控制一切,那还用说;要控制嘛,人有时候就不得不狠心。”[2]13
他预感到她发现丈夫是胆小鬼后,必将有所作为,而一个女人无论对丈夫怎样狠心都可能是一场风暴的起因;确实,当晚玛格丽特就钻进了他的帐篷,狠心地羞辱了丈夫一把。事实上威尔逊的害怕并不只是担心玛格丽特羞辱丈夫,而是害怕这样的狠心举动会带来无法挽回的后果,这个后果就是之前他已认识到的玛格丽特的恐惧。“她们是世界上最冷酷的,他想;最冷酷,最狠心、最掠夺成性和最迷人的;她们变得冷酷以后,她们的男人就得软下来,要不然,就会精神崩溃。”[2]11-12
威尔逊对麦康伯夫妻的认识,提供了他对事态走向极为准确的判断的前提,这些上层社会的漂亮女人变得冷酷之后,她们的男人就得软下来,麦康伯夫妇正是这样的一对,在玛格丽特的强势面前,麦康伯是懦弱的,总是无法把握自己的妻子,甚至无法把握自己,但是,一旦麦康伯获得了过去从来没有过的勇气,也就是反过来如威尔逊所说的“要不然”,她们“就会精神崩溃”。事实上,正是威尔逊意识到麦康伯的变化会让他妻子精神崩溃,威尔逊才会感到真正的害怕。当玛格丽特在第二次狩猎时说你们把自己当英雄好汉了的时候,威尔逊准确地得出结论:“她已经在担心这种情况了。”[2]44
她担心的是麦康伯会变成英雄,而事实上麦康伯真的变了,依照上述威尔逊的认识和观察,玛格丽特就会因麦康伯的变化而精神崩溃,于是,在威尔逊暗示性的预测中,她的精神崩溃最终转变为了行动,那就是她举起了那把置麦康伯于死地的曼利切猎枪。
三、威尔逊对悲剧的间接推动
威尔逊不仅观察仔细和认识清醒,他还是这场悲剧的间接推动者。威尔逊是从两个方面间接推动这场悲剧的,一是他与麦康伯在性格和行为上的对比,二是他与玛格丽特的私通。
一方面是威尔逊的勇敢反衬出了麦康伯的懦弱。两次危险的狩猎,都是威尔逊在最后时刻打死猎物,他沉着勇敢,经验丰富,时机把握非常准确,在狼狈逃命的麦康伯面前,他不仅表现了猎人无所畏惧的勇猛,更是展现了男人世界应该具有的那种雄性的精神气度。相对而言,麦康伯是一个有钱但懦弱的人,在两个男人的对比中,玛格丽特不仅从心理上对威尔逊产生了依赖,而且还在其中找到了蔑视自己男人的快感。在受伤的野牛逃进灌木丛,他们又要开始去搜寻的时候,玛格丽特对这次的行动充满了期盼。
“这么说,就要像狮子的事情那样了,”玛戈充满着企望说。
“跟狮子的事情一丁点儿也不像,”威尔逊告诉她,“你还要喝一点吗,麦康伯?”
“好吧,谢谢,”麦康伯说。[2]40
在这之前,她曾经对威尔逊说过“我多么想看到你再表演啊”。玛格丽特之所以充满期望,是想再一次目睹猎杀狮子时的情景,在那情景中,威尔逊是如何的果敢,而麦康伯是如何的胆寒。她想用威尔逊勇敢的“表演”来奚落自己的丈夫,她毫不掩饰地表现出了对懦弱丈夫的鄙视态度,但是,意想不到的是,麦康伯却在此时突然变得勇敢了,这将让他们夫妻间的关系发生本质的变化,即前面说过的“伦理混乱”,尽管他们错位的角色只是内在的,丈夫还是丈夫,妻子还是妻子,但是这种错位使她感到恐惧,她可以看不起他,但她并不想、也不能离开他,他们之间的关系在一定程度上是稳固均衡的,因为玛格丽特漂亮,因为麦康伯有钱;当玛格丽特在体味这种关系时,威尔逊的存在就介入了玛格丽特与丈夫不断变化的关系中。
另一方面是威尔逊与玛格丽特的私通。他们之间一夜情的关系也是她产生恐惧的原因之一。第一次狩猎之后,玛格丽特开始羞辱自己的丈夫,她主动公开地与威尔逊调情,“他们坐在那儿,他的妻子向前凑出去,把手放在威尔逊的肩膀上。他扭过头来,她从低矮的座位上向前探出身子,亲了亲他的嘴。”[2]P27她还肆无忌惮地评论他的红脸,这次狩猎之后回到宿营地的夜晚,她干脆直接睡进了威尔逊的帐篷,并在返回自己帐篷面对丈夫的质问时,竟然环顾左右而言他,“‘那么,别缠我,因为我快要睡着了’接着,她确实睡着了。”[2]31她真的坦然地睡着了。麦康伯深受伤害,但他没有直接挑战威尔逊、挑战自己的妻子;当他表达自己的厌恶情绪时,他们仨人产生了如下对话,
“弗朗西斯,请你说话尽可能通情达理点,行不?”他的妻子说。
“我说话真他妈的太通情达理啦,”麦康伯说,“你吃过这么脏的东西吗?”
“吃的东西有什么不对头吗?”威尔逊沉着地问。
“也不比别的更不对头。”[2]32
她与威尔逊私通竟然要求丈夫通情达理,而麦康伯所说的“脏东西”暗示了妻子是个贱女子,但是,他的表现实在是突出了自身的懦弱性格,而正是这样的性格才让自己的妻子极尽羞辱之能事,可以这么说,他的懦弱似乎使她获得了私通的正当理由。但是,在第二次狩猎时他变得勇敢了,而她在他变得勇敢面前产生了恐惧;在不能离开他的前提下,她恐惧于他们夫妻之间关系的变化,而她与威尔逊的毫不顾忌的私通是他们关系变化之前发生的,现在当然就成了她恐惧的动因之一。正是因为麦康伯变得具有了男人的勇猛精神,才消解了玛格丽特和威尔逊私通的正当性。换句话说,如果不是玛格丽特的私通行为构成了他们夫妻关系继续存在的障碍,那就是麦康伯的变化构成了她继续与别人私通的障碍。威尔逊的存在确实深深影响了事态的发展,直到玛格丽特开出那致命的那一枪。
四、威尔逊对悲剧的直接推动
玛格丽特举起那把曼利切猎枪当然是悲剧最直接的原因,不过我们仍然可以看到威尔逊在其中所起的作用,那就是曼利切猎枪是他安排给玛格丽特的, “你还是用斯普林菲尔德射击的好,”威尔逊说,“你用惯了。咱们把曼利切留在汽车上,给你太太。你的扛枪人带着你那支大枪。我用这支该死的火铳。……”[2]45
其实在这第二次打猎的路上,威尔逊就因麦康伯发现了自己与他妻子私通而担忧他会从后面把自己的脑袋打烂,这种担忧起到了一种预示作用,只是最后被打烂脑袋的不是他而是麦康伯。当野牛从灌木丛冲出来的时候,麦康伯直挺挺地站着开枪,威尔逊则低下身子从侧面射击,这可以从有利于打中猎物的角度解释,不过,如果子弹是来自他们的后方,那么跪着就是一种躲避后方子弹的最好的自我保护。麦康伯死了,威尔逊倒显得异常沉着,“干得真漂亮,”他用平淡的声调说,“他早晚也要离开你的。”[2]48
这句话有两个作用,一是安慰,麦康伯无论是被杀还是误杀,他的死都是有理由的,而且从当时的场面看,误杀是能够说得通的,开枪的她不会因此有太多的麻烦;二是他第一次直接道出了麦康伯该死的理由,它同时也是玛格丽特恐惧的原因,即“他早晚会离开你的”,或者说,麦康伯的变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本身就是对玛格丽特的不公。事实上,威尔逊并不能如此巧妙、准确地安排最后的悲剧,但是,他把曼利切猎枪交给玛格丽特却实实在在地导致了悲剧的发生,就像他安慰她“当然罗,这是无心的”一样,他的这个安排也只能是无心之中的有心。
威尔逊有心无心的安排还与他白人猎手的身份有关。威尔逊作为一个长期生活在非洲的白人猎手,他的身份夹杂在欧美白人与土著黑人之间;他是白人,但只能混迹于指挥土著黑人、领取来自欧美白人薪水的猎场中,说到底,这类白人猎手相对欧美白人来说仍然是下层人物。他们的位置本身就很尴尬,这也就是他们与欧洲真正白人之间常常处于对立状态,威尔逊总是以蔑视的眼光审视那些来自欧美白人的原因。小说主要是从他与那些来打猎的女人的关系上表现他的敌意的。
他从前陪过一些顾客打猎,那是一些生活放荡、花天酒地的不同国籍的人,那一伙中的女人如果不同这个白种猎人在一张帆布床上睡过觉,就感到她们花的钱不值得。他同她们分手以后,就瞧不起她们,尽管她们当中有几个他当时还算喜欢,不过他是靠这种人过活的:只要他们雇了他,他们的标准就是他的标准。[2]35
因为他比那些来自欧美白人更具野性和男人魅力,许多来打猎的有钱女人都愿意与他偷情,当然,就他来说,这里面没有爱情,他只是把征服这些上层社会的女性作为自己的消遣,同时也能弥补他与欧美白人处于不同阶层的不平衡感。他知道,仅仅是偷情而已,那些女人并不属于他,所以他对玛格丽特也一样,“他不会再跟那个女人有什么交道;”[2]34正是这种对立情绪和蔑视心理,有钱人的生命在他而言就没有极力去维护的价值。
威尔逊有心无心的安排也与他和玛格丽特的偷情有关。在麦康伯变得勇敢之后,威尔逊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嘿,这可是一件好得要命的事情。好得要命的事情。”[2]43但是,他由衷的高兴只是男人对男人的关注,是针对麦康伯的个人成长而言(他把麦康伯看成孩子),他的高兴并不涉及到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所以,从他们夫妻关系的角度来看麦康伯的变化,威尔逊就会超越男人关注男人的角度,会在麦康伯的变化面前感到由衷的“害怕”。前面说过,威尔逊能准确地预感到玛格丽特会“精神崩溃”,那么他为什么还会把麦康伯的枪拿给她呢,因为他与她的偷情也是造成她恐惧的原因,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与玛格丽特之间的关系就具有了同谋性质,尽管他并没有想到要主动介入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威尔逊鄙视麦康伯夫妻,也鄙视他们那个阶层,但是,当他面对玛格丽特的疯狂和麦康伯的变化时,他毫无选择地站在了深受他影响的玛格丽特一边。
总之,我们可以从小说中得出这样的结论,即对很多文学作品而言,伦理混乱导致的秩序变化过程本身就是作品结构的依据,也就是说,一部作品中的人物具有某种相对稳固的伦理关系,经过一系列突发事件之后人物关系发生了变化,而处理好作品中人物形成的新的伦理关系也就构成了作品的结局。一切都产生于麦康伯的变化,产生于由此导致的玛格丽特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