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唐风·山有枢》研究
2019-03-11邱玥
邱玥
内容摘要:在《诗经·唐风》中,我们经常可以看到宝贵的现实主义精神,而《山有枢》就是这其中的代表性作品。本文将通过对《山有枢》的诗意解读、字词分析来深入讨论这首诗的主旨,以使读者更佳全面深刻地了解《诗经·唐风》的思想内涵。
关键词:诗经 唐风 及时行乐 忧患意识 现实主义
一.诗意解读
“山有枢,隰有榆。”枢,即櫙,刺榆,榆树的一种。在山西是一种很常见的植物,耐旱易生长,常生于海拔2000米以下的坡地次生林中。榆,落叶乔木,《说文》解释:“榆皮色赤,其白者为枌也。荚可食,亦可为酱。”生长于海拔1000米以下。这两种植物木材可供制农具及器具用;树皮纤维可作人造棉、绳索、麻袋的原料,在农业生产和生活中有很多的用处。这两句为起兴,与下文联系也可理解为山隰有木材而不用。
“子有衣裳,弗曳弗娄。” 曳,臾曳也。——《说文》。臾曳:束缚捽摔之意。本义为拖,牵引,引申为“穿着”的意思,娄,搂的假借,牵也。这里的意思是“有衣裳而不穿”。
“子有车马,弗驰弗驱。”驰,让马快跑,驱,用鞭子赶马,这里的意思是“有车马而不乘”。“曳”、“娄”,是一种非同一般的穿衣打扮方式,不同于日常,“驱”、 “驰”所指的也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赶路,而是郊游等娱乐活动,代表一种安闲的生活方式。
“宛其死矣,他人是愉。”宛,菀的假借字,枯萎。等到你死了,你的财产就由他人来享受。
“山有栲,隰有杻。”栲,与今栲不同,今栲产长江以南各地,西南至云南东南部,西至四川西部。生于海拔200-2100米坡地或山脊杂木林中。这里的栲是樗(臭椿),产各地,为阳性树种,喜生于向阳山坡或灌丛中,村庄家前屋后多栽培,常植为行道树。杻,梓属,高大乔木,木材可作弩干。此为兴句,引起下文。
“子有廷内,弗洒弗埽。”廷,通庭,院子。内,指堂室。王引之经义述闻:“廷内,谓庭与堂室,非庭之内也。”埽,同扫。你有房屋,却不打扫。
“子有钟鼓,弗鼓弗考。”鼓,敲打。考,攷的假借字,广雅:攷,擎也。你有钟鼓却不奏乐。
“宛其死矣,他人是保。”保,居有也,占有。等你死后,你的财产就会被别人占有。
“山有漆,隰有栗。”漆,漆树。同上,为兴起下文之语。
“子有酒食,何不日鼓瑟?”你有酒食,为什么不享乐。
“且以喜乐,且以永日。”且,姑且。以,省略句,以之喜乐,之指代上文饮食作乐。永,这里用作动词,是延长之意。朱熹《诗集传》:“人多忧,则觉日短,饮食作乐,可以长此日也。”
“宛其死矣,他人入室。”姑且享受当下,及时行乐,不然等到死去,他人就会占有你的财产。
二.问题探究
(一)“宛其死矣”中“其”的用法
这首诗中“其”字的用法很特别,与文言文或传统古诗词的用法都不同,并不是作为代词出现。在这首诗中反复出现的一句“宛其死矣”,是以一种形容词+其+动词的方式出现的,这里其不具有实际意义,做状语修饰后面的谓语,这类用法《国风》中有14例,《雅》中有1例。如《陈风·宛丘》中“坎其击鼓,宛丘之下”,这里“坎”形容击鼓声,作状语修饰后面的谓语“击鼓”,与本诗中出现的用法相同。又如《王风·中谷有蓷》里“慨其叹矣”也是这种用法。
(二)“瑟”的读音
仔细观察韵脚可以发现,这首诗最后一段压“i”音,“漆”“栗”“日”“室”,都是“脂部”,而“瑟”应也压此韵,但“瑟”的现代读音为[se],是古人写错了吗?并不是这样的。实际上在古时瑟的读音为“所力切”,发音更贴近[si],因此这里“瑟”也是押韵的。
三.主旨挖掘
(一)讽刺守财奴,宣扬及时行乐
这首诗表面上看来是讽刺他的守财奴朋友,通过叙述我们知道这位朋友家境富裕,应该是位贵族,他有衣服,有车马,有豪宅,还有钟鼓这类大编制的乐器,但是他从来不用,因此朋友劝他,能用的时候就用,等自己死了,就享受不到了。但有一句需要注意“子有廷内,弗洒弗埽。”这位朋友不打扫自己的房子,这不像是一位守财奴做的事情,守财奴应该对自己的财产倍加珍惜,甚至剥削自己的仆人,增加他们的劳动任务,每日洒扫才对,但这里这位朋友不打扫自己的房子,笔者认为应该是舍不得自己的时间,他用大量的时间用来工作,不注意生活的质量,无暇于享乐,有好看的衣裳不穿出去参加宴会,有车马不驾出去郊游,有钟鼓不演奏来放松精神,有酒肉也不摆席,朋友劝他用,实际上是劝他及时享乐,“且以喜乐,且以永日。”姑且用这些来享乐吧,让日子显得长一点。这首诗掩藏着一种极为深刻的及时行乐的思想,这才是作者真正要传达的,在这之中,我们可以看到当时的贵族其实有一种忧患意识,他们知道死亡总会不期而至,那些放不下的也总是要被迫放下,他们被迫看开人生,快意恩仇,及时行乐,沉迷享乐。
(二)及时行乐思想出现的原因
汉人郑玄《郑谱》说:“唐者,帝尧旧都之地,今曰太原晋阳。是尧始居此,侯乃迁河东平阳。成王封母弟叔虞于尧之故墟,曰唐侯。南有晋水,至子燮,改为晋侯。其封域在《禹贡》冀州太行恒山之西,太原大岳之野。至曾孙成侯南徙,居曲沃,近平阳焉。昔尧之末,洪水九年,下民其咨,万国不粒。于是杀礼以救艰危,其流乃被于今。当周公召公共和之时,成侯曾孙僖侯甚啬爱物,俭不中礼。国人闵之,唐之变风始作。”这段话点出了及时行乐思想出现的原因。
自然环境方面,古唐国地域狭小。且晋南地区的自然地理條件虽有古今差异,但均属多山地貌。在狭小又多山的地域里,很难发展大面积的农业生产,严重限制了古唐国的粮食生产。作为农业生产的补充,采摘业受到唐地人民的重视。农业发展不足,采摘业更是受制于季节变化,稍有天灾人祸,生活在古唐国地域的人们则生计堪忧,诚如朱熹所言“土瘠民贫”。因此,当时的人们不得不未雨绸缪、居安思危,是以在《唐风》中体现出了强烈的忧深思远、远虑近忧的思想特色。也由此,古唐国人们形成了勤俭尚实的生活观。
人文环境方面,古唐国的人文地理环境很复杂。仅以殷末周初为例,其地北有北戎,西有犬戎。除这两大少数民族外,还有很多部族或国家星罗棋布于晋南地区,其周边环境极其复杂。狄汉杂居加之国家众多,其结果有二:其一,民族矛盾尖锐、国家关系复杂,最为直观的表现即战争频繁。其二,造就了古唐国文化类型的多样性。首先,梳理陶唐氏的发展过程可以发现,陶唐氏遗民从未远离过中原政治文化中心,故深受其文化熏陶。持中致和、尚俭恶奢、重义轻利、忠贞不渝等思想特色均与中原文化密切相关。其次,少数民族活泼风趣、及时行乐的文化特色也深入古唐国地域。
在这样的环境影响下,出现《山有枢》这样的作品是合理的,也是必然的。不止是这首诗,在唐风中的很多作品中我们都可以看到类似的思想。
(三)《唐风》中展现出的忧患意识
《左传·襄公二十九年》中记载的吴国公子季札在鲁观乐的一段话:“为之歌《唐》,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遗民乎?不然,何忧之远也。非令德之后,谁能若是?”季札对《唐风》的评论可谓精当,道出了《唐风》最大的特色,即忧患意识。“唐,国名,本帝尧旧都……周成王以封弟叔虞为唐侯……其地土瘠民贫,勤检质朴,忧深思远,有尧之遗风。”我们一贯所称颂的唐尧中的“唐”,就是叔虞所封之地,既本为尧之旧都,尧的遗风自会流传下来,对当地人们的思想起到极大的影响。唐人勤劳简朴的风俗及忧深思远的民情,使唐国的文化呈现出朴实敦厚、忧思深远的情态。《山有枢》中对吝啬之人的讥讽,其实乃是对俭与奢的沉思。这首诗所述之意上升到哲理的层面,则体现出思索的特性,这种特性究其根本乃为先王遗风。事实上,理性意识之强使他们并不能真正以行乐消解痛苦,他们依然敏感于社会的动荡,国家的危机,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所秉承的道德人文的危机。在经历了孤独无助的精神漂泊之后,士人们怀着对社会、对人生的深深忧患著书立说,提出各自的解决办法,这就是从春秋中叶开始的“百家争鸣”。
中国古代思想的成果,以诸子百家为代表,但它的先驱,不能不说是变风、变雅的诗篇。唐风中的《山有枢》,过去多评价是没落贵族悲观厌世消极之作或体现了及时行乐的颓废思想。诗虽然表现了对现实的逃避和对生命的消极态度,但是“表面看来似乎是如此颓废、悲观、消极的感叹中深藏着的恰恰是它的反面,是对人生、生命、命运、生活的强烈欲求和留恋”。难道他们的逃避不是那么的无奈,行乐不是那么悲愴吗?失去了宗族、家园,他们不知道生存的意义到哪里去体现,正是思索、追寻生命的价值让他们如此的沉重,如此的孤独。班固认为(唐诗)“皆思奢俭之中,念死生之虑”,(《汉书·地理志》)可谓一语中的,精当地概括出唐人诗歌的创作心理和创作风格,这也是《唐风》最为宝贵的现实主义精神。
参考文献
[1]程俊英,蒋见元.诗经注析[M].北京.中华书局.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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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陈子展.诗经直解[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83
[4]向熹.<诗经>古今音手册[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1988
(作者单位:辽宁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