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公立医院与一家非公医院的合作模式创新

“人们常说，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合作一定是双方互利才会持久，如果总是一方给另一方支持、援助、帮扶，我想它不能持久。”2018年12月21日，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朝阳医院（以下简称“朝阳医院”）执行院长陈勇在河北燕达医院（以下简称“燕达医院”）联合丁香园举办的“2018年社会办医创新模式高峰论坛”上说，朝阳医院和燕达医院用五年时间蹚出了一条公立医院与非公医院的合作模式的创新之路。

八年以来，燕达医院作为两万家非公医院的一员，不断发展、创新、蜕变，形成了独特的运营管理模式，现在依然在探索社会办医创新模式这条道路上奋勇前行。“做医疗，尤其是社会办医，一定要耐得住寂寞。”燕达医院院长李海玲表示。

五年前，燕达医院成为朝阳医院首家异地医联体单位，也正是得益于与朝阳医院跨区域的合作，使燕达医院的硬件得以盘活，医疗服务质量与软实力迅速提升，更重要的是本地患者享受到了实实在在的便利。“患者多了，床位满了，百姓的口碑也提升了，燕达医院逐步赢得了社会百姓的认可和信任，由此，燕达医院的腾飞之路开启，成为京东医疗目的地的梦想逐步照进了现实。”

优势互补促合作

燕达医院位于北京东燕郊，是燕达集团投资的燕达国际健康城的六大板块之一，是按照三级甲等标准建立的大型综合性医院，整个医院总建设面积约52万平方米，完成一期工程27万平方米，拥有床位1000张，展开床位2000张。而且拥有令包括朝阳医院在内许多公立大型三甲医院眼红的先进的大型医疗检查及手术设备。

燕郊像是北京的郊区，或者说是北京的一个卫星城。李海玲回想，建院当年，通州还没有被确立为北京城市副中心，京津冀协同发展也还没有被提上国家战略层面，长期以来，周边老百姓已经形成了“小病在诊所，大病去北京”的就医习惯。因此，距离北京一河之隔的燕达医院的地理特性，成为当时该院发展的一大阻碍。她坦言，发展初期的燕达医院，一度面临发展的紧迫时期。

燕郊地区拥有常驻人口近60万，其中，近一半常住人口（30万人口）在北京工作。河北燕达医院最初定位是营利性医院，服务高端人口。陈勇后来分析，“我们觉得它的服务定位为高端人群，脱离了当地实际，周边虽然有60万常住居民，真正高收入的人群很少，北京的高端服务人群不可能跑30公里到这里接受治疗。其次，虽然守着60万常住居民，30万是北京当地的常住居民，他们宁可往北京跑，也不到这儿看病。”陈勇说。

燕达医院运营三年以后，由于严重缺乏医院管理和医疗技术人员，医院软硬件严重不匹配；而且其为高端人群服务的定位脱离当地实际，使当地常住居民止步院外，造成医院资源的利用率严重不足，医院床位闲置率很高、浪费巨大。“急需引入管理和医疗人才，此外，需要调整服务定位，激活服务潜能。”陈勇说。

燕达医院开始寻求外部公立医院的合作机会，陈勇坦率地说，“当年燕达医院找了很多合作方，我知道的就不下十家。但是没有人愿意跟它全方位合作，为什么？因为他们没有朝阳医院这样的需求。”朝阳医院有什么需求呢？

朝阳医院与燕达医院的合作共建是在全国深化医改和京津冀协同发展的大背景下的一种大胆的尝试。——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朝阳医院执行院长陈勇

朝阳医院是一所集医疗、教学、科研、预防为一体的三级甲等综合医院，始建于1958年，是首都医科大学第三临床医学院，呼吸病学科是国家重点学科，同时拥有重症医学科、麻醉科、心血管内科、职业病科、临床护理专业、呼吸内科、急诊医学科、检验科8个国家临床重点专科。泌尿肾病中心、高压氧科、疝和腹壁外科等特色专科在北京乃至全国具有影响力，拥有人才和技术方面的巨大优势。2014年完成的门急诊量突破380万人次，出院人数突破8万人次，平均住院日降至8天，病房手术突破3万例。然而却受制于发展空间的限制，难以满足日益增长的医疗需求，看病难、住院难的供需矛盾突出；教学、科研和医务人员的工作空间狭小。“很多科主任都没有办公室，别说医生了。医生办公、会客，跟病人谈病情都在一个房间里。”陈勇说。

一个空间、床位数量充裕，硬件设施优良，但急需引入管理和医疗人才；一个拥有人才和技术方面的优势，但急需拓展发展空间，发挥优质人才资源潜能。

陈勇表示，两者合作，便能优势互补，各取所需，这是一种非公医疗与公立医院双方共赢的发展模式。

搭政策东风 创新合作模式

既然要合作，就要精心探索合作模式。

无独有偶，朝阳医院与北京燕达医院的合作赶上了东风。两家医院在2013年底开始接洽合作。恰逢2014年2月底，国家层面提出京津冀协同发展战略。同年3月的政府工作报告也谈到了加强环渤海及京津冀地区经济协作。在这样大背景下，朝阳医院与燕达医院的合作，成为两地政府非常关注的项目。

借助政策东风，在两地政府充分支持和协调下，形成了公立医院和民营医院合作的模式：在所有权和经营权不变的基础上，燕达国际健康城投资管理有限公司与朝阳医院双方共建共管燕达医院。

经过双方评估和确认以后，燕达医院的基本建设、医疗设备购置、运营等所需资金，仍然由燕达国际健康城负责全部的投入，按照相关财务规定计入医院运营成本。医院所有权和经营权都不变，运营权还是交给燕达医院，也就是由燕达国际健康城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全权负责医院资本运营，朝阳医院全权负责燕达医院的业务，即医疗、教学和学科建设等。

陈勇回忆，2014年，在京冀两地政府的支持和协调下，朝阳医院与燕达医院的合作共建突破了许多政策制约。

如北京市允许民营的燕达医院以加入医联体医疗联盟的形式开展与朝阳医院合作。当时医联体医疗联盟中没有民营医院。河北省政府为了便于两家医院的合作，根据燕达医院的申请将该院原来的营利性医疗机构核定为非营利医疗机构，“也就是定位发生了转移”，并作为试点允许社会兴办的非营利性医疗机构在扣除办医成本、预留发展基金及国家规定提取的其他必要费用后，由出资人和合作方在办医结余中取得合理的回报。“也就是我们跟它合作，包括其他医院跟它合作，可以在结余当中取得合理的回报。这在今天来看，也是很有突破性的。”

再如，医生方面，北京市和河北省两地的卫生健康部门共同向国家卫生健康委申请，共建共管的医院医师执业注册实行备案和互认制。医疗监管机构按照属地原则，燕达医院由河北省有关部门依法监管，凡涉及北京市医务人员的由京冀卫生主管部门协商处理。患者方面，京冀双方政府有关部门针对京冀合作共建共管医疗机构实现医保和新农合定点互认、信息互联互通，并逐步实现即时结算。

总之，“在合作过程中，两地政府监管主管部门在方方面面为两家医院合作开了很多绿灯，给了很多政策上的突破和特殊政策。”这也是合作成功的因素之一。

从燕达医院获得三级甲等资质的八年发展历程来看，战略定位先行，着力打造品质已经成为燕达医院长期发展的生命线。——河北燕达医院院长李海玲

2014年5月9日，在京冀两地政府和卫生健康主管部门的支持和推动下，朝阳医院与燕达医院签署了《燕达国际健康城投资管理有限公司与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朝阳医院共建燕达医院协议书》。标志着隶属于燕达国际健康城旗下的燕达医院与朝阳医院正式进入全面共管共建阶段，双方将充分整合各自优势资源，以提升燕达医院的管理水平及医疗、教学和科研能力。

燕达国际健康城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对朝阳医院向燕达医院派驻的学科团队支付薪酬及国家规定的各项保险、基金。同时，依据国家财务会计相关法律法规进行财务核算管理，这是双方合作的主要模式和核心内容。

经过几年合作，两家医院通过一开始比较灵活的顶层设计，使合作取得了很好的成效，朝阳医院与燕达医院初步形成了公立医院与民营医院合作共建的特有模式。

从合作共建走向深度融合

从五年前迈出突破性的一步至今，陈勇表示，两院的共建工作在工作机制和管理模式上进行了多种形式的探索和实践，推动两院合作共建日益走向深度融合。

找准了长期合作共赢的基点，两家医院全面整合双方优势，把优势进行互补，把资源利用好。着力把燕达医院打造成为具有国内先进诊疗水平的现代化、国际化的大型综合医院。“我们当时帮燕达医院做了定位，应该以开展基本医疗服务当地群众为主，不排斥开展高端服务。服务群体主要定位是周边居民，向周边辐射秦皇岛、廊坊、北三县等地区，同时满足一部分高端收入群体。”

按照共建协议，燕达国际健康城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全权负责医院运营，朝阳医院只负责业务、医疗教学、科研、学科建设。“在这样的灵活机制下，两院合作不排斥第三方与燕达医院合作。如果没有这样合作共赢的灵活机制，我们双方都会排斥第三方再加入进来。运营归燕达医院，我们只管业务，能管多少就管多少。我们还积极推动其他某些专科较强的医院跟燕达合作。集合各个医院的力量，迅速提升燕达医院的服务能力和水平。”

2014年11月-2015年11月，短短一年的时间，北京天坛医院、首都儿研所、北京中医医院先后加入到燕达医院的合作大平台。神经内外科、儿科、中医科等多个专业的诊疗中心陆续以高起点、高标准的姿态，植入到燕达医院整体学科建设当中，李海玲表示，这在燕达医院形成了一个三驾马车全面合作的共建格局。

除了以上四家医院之外，燕达医院的妇产科、检验科、免疫科都有北京协和医院的专家会诊查房手术。在神经外科、内分泌科，还有安贞医院、中日友好医院的专家团队，燕达医院和医生集团一站式的房颤杂交手术，也在燕达医院平台上以常态化的方式开展，至此，燕达医院以合作机构搭建的京津冀医疗合作联融通平台效果凸显。在以往与多家医院开展多维度合作的同时，燕达医院仍继续与北京优质资源对接，满足区域内的诊疗需求。

双方共建共管后，朝阳医院全面接管燕达医院的医疗护理管理，以及选派知名专家赴燕达医院每周固定出诊或长期驻守。“我们重点抓了两支团队，一个是管理团队，全面接管医疗、护理管理；二是业务团队，选派一些业务专家，包括业务骨干、护理专家驻扎在燕达，还有一些专家长期出诊，并安排学科带头人兼任燕达医院的学科顾问。”

在合作过程中，先后建立了医疗安全、护理管理、药事管理等多个委员会，建立院、科两级医疗管理制度100项，推行晨交班制度、院务会制度、周例会制度、医疗工作制度等。还有药理病房的建设、河北三河急救网络等。

同时，持续挖掘两院合作潜力，比如，每天燕达医院都会派专车到朝阳医院接送患者赴燕达医院进行MRI检查，设备操作和诊断报告的出具由朝阳医院专家完成。既提高了燕达医院大型设备的使用率、缩短了朝阳医院大型检查的预约时间，也确保了患者检查的质量。

燕达医院作为地区的龙头医院，也要牵动带领周边基层医疗服务机构发展。朝阳医院组织了大型的活动，帮助燕达医院扩大在当地的影响。“我们有意识地把各种学术会议放到燕达医院举办，来提高全国各地的同行对燕达医院的知晓率，扩大其影响力。”

合作成效明显 前景可期

朝阳医院跟燕达医院合作五年来，成效初显，前景依然很广阔。随着两家医院的合作，燕达医院的医疗管理和临床诊疗水平迅速提升，医疗质量和安全管理能力大幅度增强，整个医疗队伍素质能力取得了显著进步。五年时间，燕达医院业务量取得了接近10倍的增长。陈勇说，“在一般医院很难看到这样的增长，我们老怀疑是不是算错了，但是数字是真实的。”如门诊量与2013年同比增长773%；急诊量与2013年同比增长1041%；住院人数同比增长1226%；手术量实现同比增长1328%。从具体业务来讲，从一开始开展乳外根治术、子宫切除术等手术，到现在完成国内首例复杂心率失常、心脏外科的杂交手术，燕达医院已经逐步具备了三级甲等医院的综合实力。

2017年1月，北京市医保在燕达医院正式连通，也就是说，拥有北京医保卡可以在燕达医院进行刷卡结算，到目前为止，燕达医院是第一家同时也是唯一一家北京医保在民营医院能够刷卡进行结算的医院。同年，燕达医院也成为全国首批全国医保能够刷卡及时结算的医院，同时，燕达医院与北京同步实现三项医改，目前燕达医院已经通过合作引进打造出一批优势亮点的突出科室。

此外，燕达医院也纳入到国家第一批卒中中心和首批国家房颤建设中心。燕达医院不断提高危急重症诊疗的能力，打造急诊的独立区域，胸痛中心包括卒中中心，以填补本区域内对疑难危急重症患者的抢救与治疗。

无论是燕达人眼中的燕达医院，还是百姓患者心中的燕达医院都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蜕变。燕达医院于2016年5月全面启动三级甲等综合医院的创建工作。2018年12月初，河北省卫生健康委正式确定燕达医院被评为三级甲等综合医院，填补了拥有百万人口的京冀地区无三级甲等东部医院的空白。

燕达医院院长李海玲表示，从燕达医院获得三级甲等资质的八年发展历程来看，战略定位先行，着力打造品质已经成为燕达医院长期发展的生命线。

在燕达医院财务总监兼市场运营总监郭更房看来，一家医院的品质内涵建设应当包含四个方面，其一是医疗品质，这是医院安身立命的核心品质；其二是管理品质，这是医疗品质的助推器，没有好的管理品质很难有好的医疗品质；其三是服务品质，对于一件产品而言，质量和服务是一体两面，缺一不可。最后是文化品质，深厚的文化品质能够帮助医院行稳致远。

在燕达医院的发展进程中，李海玲深刻认识到：“推进医疗内涵建设，切实提高患者的健康和生活质量，为患者创造真正价值的医疗机构，才能不断地发展壮大。”同时，在政策与实践的并举前行中，燕达医院的差异化定位和战略布局，愈发清晰。

陈勇表示，“虽然我们合作成效显著，但是离我们理想的目标还有差距。”他认为，一方面，一家有60年历史的公立医院与一家新生的民营医院，在建院宗旨、发展战略和管理理念方面有差异，这种差异很难在短时间内消除；另一方面，依然是医疗体系的人才紧缺的问题，不仅仅是燕达医院，朝阳医院也面临着为进一步发展培养和储备人才的艰巨任务。

展望未来，陈勇认为，双方合作发展前景仍然广阔。他表示，随着京津冀协同发展的深化和通州区北京城市副中心的加紧建设，朝阳医院与燕达医院的合作共建会迎来更多的政策机遇，有着更加广阔的合作空间，同时也必然会面临诸多新的课题需要破解。比如，如何扩大服务范围，辐射北京东郊、唐山、秦皇岛等地区，并在北京各大医院新院区陆续启用背景下的激烈竞争中胜出；如何优化医疗资源配置，建立国际化的诊疗中心；等等。

回顾合作五年，朝阳医院与燕达医院的合作共建是在全国深化医改和京津冀协同发展的大背景下的一种大胆的尝试，陈勇感慨：这种机遇难得又极具挑战性。需要双方在两地政府的大力支持和引导下，不断实践、总结和创新，探索出互利共赢、切实可行、惠及百姓的模式和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