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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清“虚斋三书”版本源流及其学术价值

2019-03-05肖满省

集美大学学报(哲社版) 2019年4期
关键词:太极图河洛朱熹

肖满省

(福建师范大学 文学院,福建 福州 350007)

“虚斋三书”是明代著名理学家蔡清三部著作——《太极图说》《河洛私见》《艾庵密箴》的统称。蔡清《太极图说》是对朱熹《太极图说解》的进一步解说,《河洛私见》是对河图洛书的细致阐发,《艾庵密箴》则是蔡清关于人生心性修养的自我警示。蔡清(1453—1508),字介夫,号虚斋,卒谥文庄,福建晋江人。蔡清一生致力于理学研究,精研六经、子史及各理学名家著作,极大地促进了朱子学说的传播。他所作的《易经蒙引》《四书蒙引》二书,是明清时期科举考试的重要参考论著,明末清初的大思想家黄宗羲说:“其释经书,至今人奉之为金科玉律。”[1]可见蔡清的学说在明清时期有很大的影响力。

《太极图说》《河洛私见》《艾庵密箴》这三部书,在明清时期,流传颇广。但由于这三本书既有单行本,又有合订本,前后书名变化较大,致使各史志及书目在记载上出现混乱,是以有将其梳理清楚之必要。

一、《太极图说》《河洛私见》的版刻与流传

《太极图说》《河洛私见》目前所见最早的版本是由亲炙蔡清的晋江学者易时中(1483—1558)与著名文学家王慎中(1509—1559)二人共同刊刻的《虚斋看太极图说》《虚斋看河图洛书说》。今台湾“中央图书馆”仍保存有易、王师生二人刊刻的《虚斋看河图洛书说》的抄本[2]。《虚斋看太极图说》虽未见流传,但《王遵岩集》卷九保存有王慎中代易时中所作的《刻虚斋太极图解序》[3]195。结合易、王二人的生平,可以确定这两书刊刻于嘉靖(1522—1566)时期。但是,《虚斋看太极图说》《虚斋看河图洛书说》的书名应该是易、王师生二人刊刻蔡清旧稿时改定的,其原书名应分别为《太极图解》《河洛私见》。蔡清的好友林俊撰写的《明中顺大夫南京国子祭酒晋江虚斋蔡先生墓碑》中明确记载蔡清著作有“《河洛私见》一卷”[4]195。林俊(1452—1527),字待用,号见素,莆田人。蔡清去世于正德三年(1508),则林俊撰写《墓碑》的时间应在此后不久。王慎中出生于1509年,也就是说,蔡清去世一年后,王慎中出生,林俊去世时,王慎中才十八岁。据此推测,易时中、王慎中刊刻《虚斋看河图洛书说》《虚斋看太极图说》这两本书应该在《墓碑》写作之后。因此,蔡清的这一著作的遗稿,原名应该是《河洛私见》,易时中、王慎中共同校刊时,才将其改为《虚斋看河图洛书说》。《太极图说》一书的情况应该也类似。该书原稿或称《太极图解》,前述王慎中代易时中所作的序就称《刻虚斋太极图解序》,王慎中撰写的《儒林郎顺天府推官易愧虚先生行状》记载:“中丞某入朝……先生入谒,持在邑所刻虚斋图解数册而已。”[3]456也提及“图解”。该书之被冠以《虚斋看太极图说》之名,正跟《虚斋看河图洛书说》类似,当在易、王二人刊印该书时。康熙间学者张恒撰《明儒林录》载蔡清著作有“《河洛私见》一卷、《太极图解》行于世”,当即据其遗稿而言。

明万历年间,晋江著名学者苏濬又将《虚斋看太极图说》和《虚斋看河图洛书说》“汇为一编”而名为《性理要解》,并作了《虚斋先生性理要解序》。翁方纲纂《四库提要稿》云:

《性理要解》一册,明蔡清著……是书抄本似是二卷,前卷曰《虚斋看太极图说》,后卷曰《虚斋看河图洛书说》,而《挂扐图说》附焉。其书以解“性理”名,而所解实止《太极图说》,清源苏濬序,亦未晰言卷数。姑就此存其目。[5]

翁氏所见之《性理要解》抄本一册,似是二卷。可知该书很可能只是单行本的合订本,未曾正式合刊。翁氏进而指出,该书虽以解“性理”为名,而所解实止《太极图说》,言下之意似要批评其“名实不符”。但翁氏的这一说法,似亦有待商榷。首先,从篇目来说,《性理要解》所解其实不止《太极图说》,还包括了《河图》《洛书》,并附有《挂扐图说》。其次,从内容来说,蔡清的《太极图说》是对朱熹《太极图说解》的进一步解说,《河洛私见》及所附的《挂扐图说》是对朱熹《易学启蒙》所论《河图》《洛书》和揲筮挂扐图的细致阐发。在《太极图说解》和《易学启蒙》中,朱熹广泛探讨了性命、理气、象数等内容。蔡清的解说无疑也是围绕以上问题而展开。正因为书中对理学这一系列问题有细致地梳理,也才能得到学者的认可。《虚斋先生性理要解序》说:

吾乡虚斋蔡先生,沉浸理学,诸所著述,一以宋儒为标……至其冥搜之暇,神游太极,左《图》右《书》,字字而栉之,言言而综之,想其得意数中,究心象外。若揖羲皇于梦寐,契宣父于韦编,上下于濂溪、考亭之间,而未易为口耳糟粕者道也。末学卑卑,雕镂为工,考索为拙,此故无足齿者。乃号高明士而虚谈性命,遗弃象数,甚且举宋儒而迂之。嗟乎!使理可无数,则仪何以两,才何以三,时何以四,而行何以五?使数果异于理,则德不必四,性不必五,情不必七,而畴不必九。即“天苞”“地符”安用《图》《书》?彰往察来,安用画卦?而《易》一经又何称《礼》《乐》《诗》《书》之鼻祖耶?故缘理著数,圣人也;即数明理,君子也。[9]56

作者指出:“缘理著数,圣人也;即数明理,君子也。”《太极图》(及《太极图说》)和《河图》《洛书》等图书象数之学,与理气性命之学是密不可分的,通过图书象数以明达理气性命之学,是君子修行自我以达于圣人之境的必经途径。编纂者之所以取“性理要解”为名,正是因为这两本书不仅将朱熹的相关著作“字字而栉之,言言而综之”,而且能够“得意数中,究心象外”,有利于提升读者的理学修养。从这一意义上说,以“性理要解”为名,不仅不是“名不符实”,而且还有助于末学理解该书的理学价值。

四库馆臣不仅用一个“而”字保留了翁氏的困惑,进一步怀疑苏濬所作的序为伪托,《四库全书总目·性理要解二卷》说:

是编以《性理要解》为名,而上卷题《虚斋看太极图说》,下卷题《虚斋看河图洛书说》。前有苏濬序,称其“冥搜之暇,神游太极。左图右书,字字而栉之,言言而综之”,亦但举二书。其序词气拙陋,殆出依托。疑清本有此残稿,其后人汇为一编,强立此名,又伪撰濬序于前也。[6]1251

《性理要解》是“后人”将蔡清的《虚斋看太极图说》《虚斋看河图洛书说》两书残稿“汇为一编,强立此名”而成,这个后人应该就是苏濬,在没有找到相应的证据的情况下,四库馆臣的怀疑似不可盲从。苏濬同时也为《密箴》作序,因此他将蔡清的这两本书合订(或合刊)应该是很有可能的。如果苏濬的序并非如《四库》馆臣所说出于伪托,则将蔡清这两书合并而称为“性理要解”,当在万历年间。

此后,这两书的单行本与合订本《性理要解》并行于。清初黄虞稷《千顷堂书目》卷一载有蔡清“《河洛私见》一卷”、卷十一载蔡清“《性理要解》二卷、又《太极图说》一卷(引者案:此处《太极图说》原稿应是脱一“看”字,即应是《看太极图说》),又《看河图洛书说》一卷”。可见至清初,蔡清的这两部著作应该既有单行本,又有合订本。

二、《密箴》的版刻流传

箴,本是一种缝衣用的工具,但同时又可用来刺血以治病。“又古者以石为箴,所以刺病。”因箴可以刺病,正如善言可以规戒人的过失,正如《玉海》所说:“箴者,谏诲之辞,若箴之疗疾,故名箴。”(1)(详见《康熙字典》)箴遂引申出规戒之意而有“箴言”之辞。后来,箴就成了古代一种以告诫规劝为主的文体。刘勰《文心雕龙·箴铭》篇说:“夫箴诵于官,铭题于器,名目虽异,而警戒实同。”箴作为一种告诫规劝的文体,既可以“箴”他人,如《左传·襄十四年》所谓“工诵箴谏”,又可以“箴”自己,以达到自我警醒、自我鞭策的目的,这就是自箴。宋代理学兴起以后,自箴这一文体更是深受众多重视个体心性修养的理学家青睐,许多箴铭类著作纷纷涌现。蔡清的《艾庵密箴》就是在这样的时代风潮下成书的。蔡清的《艾庵密箴》即为“自箴”。之所以为“密”者,蔡清自己说:“《密箴》五十条,予年二十四至三十二三时所作者。当时类用片纸书置于卧处外人足迹不到之地,今年四十八矣,朋游间尚无一人得见其一二者,故谓之密也。密之者,践言实难,虚名易动,无益于己,徒诳于人,而亦以自累也。”[9]48此箴之所以为称“密”,不仅仅是密不见人,更为重要的是蔡清认为“践言实难”,所以不敢轻易示人。

正如蔡清所说,《密箴》五十条,本来是自我警醒,秘而不宣的。直到蔡清晚年养病在家,才叫子弟们誊录出来,并分付予子弟们以相劝勉。弘治庚申(1500)年十一月,蔡清又将之呈示著名理学家南京光禄少卿杨方震。此后该文字才开始向外流传。《密箴》五十条最早应该是由惠安张岳刊刻印行的。张岳任广东廉州太守期间,即明嘉靖十五年乙未(1536)至十八年己亥(1539),“尝大书于后堂屏风,出入观省”。[9]49因此,当时应该还是抄写本。嘉靖丁未(嘉靖二十六年,1547),张岳才“刻之以广其传”。此后,该书曾一再版刻发行。据目前保存之旧序可知,该书的版刻情况如下:

嘉靖丁未(嘉靖二十六年,1547)惠安张岳刻本

万历丙子(万历四年,1576)蔡如川据张岳本重刻本

万历间苏濬刻本。苏濬同时刻有《性理要解》二卷(即《虚斋看河图洛书说》与《虚斋看太极图说》)

万历乙未(万历二十三年,1595)晋江林学曾刻本。(据林学曾序)

崇祯庚辰(崇祯十三年,1640年)蔡邦驹刻本(或无刻本,仅是在书末题跋)

康熙辛酉(康熙二十年,1681)缪彤刻本

除了上述版本外,《密箴》又有保存于丛书中者有:

隆庆九年(1575)王文禄辑《百陵学山》本。书名仅作《密箴》,该本仅录其中十一条。

又有被他书广泛征引者:

何乔远的《闽书》卷一百五十二《蓄德志》(见何乔远编撰:《闽书》,福建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4496-4499页)

黄宗羲的《明儒学案》卷四十六(黄宗羲,《明儒学案》,中华书局,1985年,第1100-1103页)

沈佳的《明儒言行录》卷六(四库全书本)

明高濂编撰的《遵生八笺》(明高濂编撰.王大淳校点:《遵生八笺(重订全本)》,巴蜀书社,1992年,第49页)

以上诸书征引,以《闽书》最全,征引了《密箴》的绝大部分,《明儒学案》次之,共引二十六条,《明儒言行录》则散乱杂引,《遵生八笺》,据其先后只引了其中的第37、27、24、5、4条,共五条。由此可见该书在明清之际已广为流传。

三、虚斋三书的刊刻流传情况

前文介绍了蔡清《太极图说》《河洛私见》及《密箴》三种论著在清初之前的版刻流传情况,接下来我们要说的是《虚斋三书》的书名由来及版刻流传情况。

清雍正乾隆间,蔡清后裔蔡廷魁(鹤邨)邀请徐居敬重订刊印蔡襄和蔡清的著作。乾隆七年壬戌(1742),蔡廷魁(鹤邨)重新校订《蔡文庄公集》,“终以家藏《密箴》善本《太极图说》、《河洛私见》三种附焉”[7]586。三书扉页均有“蔡鹤邨重订”“逊敏斋藏板”字样。鹤邨应该是蔡廷魁的别号,逊敏斋则为斋号。逊敏斋同时刊印有蔡襄的《蔡忠惠公文集》,《蔡忠惠公文集序》有“逊敏斋”的落款,该书书口有“逊敏斋”字样。这次重刊,逊敏斋分别将这种著作定名为《太极图说》《河洛私见》《艾庵密箴》。《太极图说》《河洛私见》书名之沿革已如前述。兹补述《艾庵密箴》书名之由来。

就目前所见,“艾庵密箴”之名,最早出现于蔡廷魁逊敏斋刻本的书封。在此之前的史料中,包括蔡清的自述、张岳、蔡如川、苏濬、林学曾、蔡邦驹等旧序以及明代隆庆年间王文禄辑的《百陵学山》、何乔远《闽书》、黄虞稷《千顷堂书目》等都只称“密箴”,蔡廷魁的《重订蔡文庄公集序》也说“终以家藏《密箴》善本”云云。那么,《艾庵密箴》原本应该只称为《密箴》,“艾庵”之名是逊敏斋版冠以的。“艾庵”应该是蔡清早年用的斋号,在《哀林生允晔辞》的序文中,蔡清说在他30岁那年的夏天,住在离泉州城50余里外的林允晔因遭丧事“至城过予艾庵,不半日辞去”[7]717。艾庵之称,应该不是草庵之类的谦辞,而是据“三年之艾”的典故,《孟子·离娄上》:“今之欲王者,犹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也。”该典故的原意为病久了才去寻找治这种病的干艾叶。干艾叶可以治病,与前文箴可用以治病一样,都与蔡清以格言自警的思想一致。但在《蔡文庄公集》及相关史料中,“艾庵”之称仅此一见。或许因“虚斋”行而“艾庵”之号遂无闻了。如前文所说,《密箴》五十条,写于蔡清二十四岁至三十二三岁期间,“艾庵”之称正与此段时间相吻合。逊敏斋本《艾庵密箴》流行后,乾隆《泉州府志》、乾隆《福建通志》、道光《晋江县志》(周学曾修)、道光《福建通志》(陈寿祺修)、民国《福建通志》(陈衍修)等就都载录为《艾庵密箴》。

如蔡廷魁(鹤邨)《蔡文庄公集·序》所言,他将《艾庵密箴》《太极图说》《河洛私见》附载于《蔡文庄公集》。故今日所通行之《蔡文庄公集》,如收录于《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42-43册和沈乃文主编的《明人别集丛刊》(第一辑)第六十九册的《蔡文庄公集》卷八,都有《艾庵密箴》《太极图说》《河洛私见》三书。但乾隆时期编纂《四库全书》时,四库馆臣所见之《蔡文庄公集》却无“无之”,故四库馆臣以为这三种书“盖本各自为书,故或附载,或别行也”[6]2405。也就是说,这三种书在刊刻之初,既有附录于《蔡文庄公集》者,又有单本别行的。今《续修四库全书》第936册以及《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子部》第6册,都收录有逊敏斋本《艾庵密箴》、《太极图说》、《河洛私见》。

此外,又有将这三书合订并行题为《虚斋三书》者。《四库全书总目·虚斋三书(无卷数)》说:

是编即以《看太极图说》改名《太极图说》,以《看河图洛书说》改名《河洛私见》,而增以《艾庵密箴》五十条,故曰“三书”。乾隆壬戌,其裔孙蔡廷魁所刊,其名亦非清所自题也。[6]1251

四库馆臣指出,《虚斋三书》是将《看太极图说》改名《太极图说》,将《看河图洛书说》改名《河洛私见》,而增以《艾庵密箴》五十条,故曰“三书”。但蔡廷魁未曾言及“虚斋三书”,则将这三书合订并题为“虚斋三书”者,应该不是逊敏斋所为。四库馆臣说“虚斋三书”“其名亦非清所自题也”。因此,我们似可更进一步说,“其名亦非廷魁所自题也”。《四库全书总目》及与之约略同时修撰的《续通志》卷一百六十、《续文献通考》卷一百七十三已并载“《性理要解》二卷”“《虚斋三书》无卷数。”可见《虚斋三书》在当时已流传颇广了,可惜目前尚未见到题有“虚斋三书”的合订本。

综上所述,蔡清原有《河洛私见》《太极图解》《密箴》三种书稿,嘉靖间,易时中、王慎中师生二人共同校刊了《河洛私见》《太极图解》,并改书名为《虚斋看河图洛书》《虚斋看太极图说》,此后又有人(可能是万历间的苏濬)将这两种著作合订并取名为《性理要解》。《密箴》一书在蔡清生后至清初以前,先后有张岳、蔡如川、苏濬、林学曾、蔡邦驹等屡次刊印,广为流传。清雍正乾隆间,蔡清后裔蔡廷魁(鹤邨)邀请徐居敬重订刊印蔡清著作,是为逊敏斋本《艾庵密箴》《太极图说》《河洛私见》。这三种著作本附载于蔡廷魁所刊刻的《蔡文庄公集》后。此后,又有人把《艾庵密箴》《太极图说》《河洛私见》从《蔡文庄公集》中独立出来合订并行,是为《虚斋三书》。

四、虚斋三书学术价值略论

如前所述,蔡清的这三种著作在明清时期流传颇为广泛,但它们并不是由蔡清本人编订的,也不是一个有机的整体。就其思想内容而言,《太极图说》是对朱熹《太极图说解》的疏通解释,《河洛私见》是蔡清对河图洛书的思索与“管见”,《艾庵密箴》则是蔡清关于人生心性修养的自我警示。它们的学术价值也更不相同。

唐宋以后,以图解的形式来说明宇宙生成变化之原理,成为学术界的一种风尚。宋代理学奠基者周敦颐利用当时已有图式,改绘了一幅《太极图》并作了250多字的《太极图说》,阐述了他关于天地万物生成的具体理念。该图文虽然短小,对宋明理学却有着极为重要的奠基意义。朱熹说:“盖先生之学,其妙具于《太极》一图,《通书》之言,皆发此图之蕴。而程先生兄弟语及性命之际,亦未尝不因其说。”[8]朱熹又指出,由于周子的《太极图》及《图说》过于简略,常引起学者各种误解,因此,他用心撰写《太极图说解》,对周子《太极图》及《图说》进行细致地阐发,就是为了帮助学者们准确理解周敦颐所作《太极图》及《图说》的精确内涵。但是,与其说朱熹的《太极图说解》是对周敦颐所作《太极图》及《图说》的精确解读,毋宁说《太极图说解》是朱熹以理学观念对周敦颐所作《太极图》及《图说》进行了一次创造性的阐发,是朱熹太极理气学说的集中反映。

《太极图说解》刊行以后,得到广大朱子学者的推崇,众多朱子学者又纷纷对其进行更加细致的解说,蔡清的《太极图说》就是这其中的一部。对于该书的价值,易时中有很精到的论述。他在《刻虚斋太极图解序》说:

肆我蔡虚斋先生,天挺其资,神授之识,卓然有追前开后之志,沉涵浸渍乎义理之中,而分拆解剥乎文字之际,穷其平生之力,而无须臾之暇,尽心于朱子之学者,我朝一人而已。盖朱氏之尽心于孔子,无所不该,而于《易》为大。故虚斋之尽心于朱子,亦无所不究,而于《易》为深。此图之解,推衍图书,探索卦畴,入于精微而极乎广大,孜孜然惟委之循沿而不止,源之既得矣。[3]195

正如易时中所说,蔡清此书是在“分拆解剥乎文字之际”而“沉涵浸渍乎义理之中”,是“入于精微而极乎广大”。通过蔡清此书的梳理,我们能够更好地把握朱熹原作的内涵,从而更好地把握朱熹关于太极阴阳理气的思想,该书的价值由此可见一斑。

《河洛私见》记录了蔡清研读河图洛书过程中的“管见”,体现了蔡清独立的思考。首先,他提出:“看河图,须按据《太极图》而指画之,则自然理路分明。不然,但见支离而不员(圆)活浑成,有若涉牵强焉者。盖通《河图》是一太极之全体也。”[9]56将《河图》与《太极图》结合起来,为《河图》增添了内涵,无疑是有一定开创意义的。在《河图配八卦》中,“四九以老阳之数而居少阳之位,二七以少阳之数而居老阳之位,为不尽合。”[9]57对于这样看似相互矛盾的地方,蔡清解释说:“然此就可以明阳之道主动而通变,与阴之守静者不同,是亦造化自然之理矣。是于河图之中,又自有阴静阳动之妙。”[9]57蔡清从阴阳动静的角度来解释阴阳老少与方位的不协洽,应该是具有一定说服力的。对于《洛书配九畴》,蔡清说:

《洛书》之为九畴象,不得如河图之为八卦者之详密矣。盖以是恰好当得个九字耳,其取象本意只如此。固简径而坦易,不事求太深密也。故邵子又曰:“方者,地也。画州井地之法,其昉于此乎?”且画州井地,只是取九数而已,又岂必拘拘于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云云哉!故先儒尝病人读书,有曰“本浅也而凿之使深”。[9]58

《洛书》有九数,《洪范》有九畴,两者恰好对应。因此从朱熹弟子蔡沈开始,宋元以来有许多学者将二者关联起来。但蔡清指出,将二者紧密关联起来是不妥的,也可以说是没必要、没有根据的。这两者只是“恰好当得个九字耳”,却不可“本浅也而凿之使深”。[9]58可以说,蔡清的这一观点还是比较理智、比较中肯的。

蔡清《艾庵密箴》一书是蔡清人格修炼的集中体现,受到理学家的普遍推崇。拙著《蔡清评传》一书对此有详尽的论述。[10]蔡清极为重视人生修养,“动准古人”“凝重端永”“好古独信”[11]839,受到当时学者的高度赞誉。明末学者詹仰庇在为蔡清请谥时说:“乃其励志好修,省身克己,行不愧影,寝不愧衾,则又见于《密箴》一书。今观其言,皆身心性情之实功而不事口耳,皆天下国家之实用而不为玄虚。与瑄之《读书录》(2)文中提到的《读书录》是中国明代哲学家薛瑄的重要著作。该书是薛瑄一生读书、讲学的笔记,“平易简切,皆自言其所得,学者宗之……给事中杨廉请颁《读书录》于国学,俾六馆诵习。”(《明史》卷二百八十二)据黄宗羲说,此书大意是为《太极图说》《西铭》《正蒙》作义疏,多重复,未经删改,“盖惟体验身心,非欲成书也”。《读书录》所讨论的虽是程朱理学中的问题,并推崇朱熹,但对朱熹思想作了修正和发展。在理气、道器、太极、阴阳的关系问题上,薛不完全同意朱熹的观点,而主张理在气中,道在器中,太极在阴阳中,并公开批判“未有天地之先,毕竟先有此理”以及理能生气的说法。书中提出“一气流行,一本也”的命题,为后来罗钦顺等人所发展。实足相拟。”[9]9何乔远说他:“尝为《密箴》,不以示人,积久至五十条,皆自砭自箴之词,兢兢然,惟恐惭负天地君亲得罪师友。”[9]27邓元锡曰:“余治蔡虚斋《易四子(书)蒙引》书,于《章句》注义可谓墨守矣。乃其撰《密箴》自省括钦钦焉,岂孟子所谓详说反约者欤。夫都国盛时,卿大夫安安于先行,质言如此。”[11]840罗整庵曰:“(蔡清)其一生做穷理工夫,且能力行。斯盖儒林中之杰出者。”[11]840雷鋐说:“(虚斋)先生学贯天人,道赅体用,而其用力严切,尤自其少年《密箴》一册始。”[7]573从以上所引用的这些文字可以看出,学者们对于蔡清《密箴》的高度推崇。仅从弘治庚申(1501)十一月刊行到崇祯庚辰(1640)中秋,“箴行百四十余年,海内诸名公多为序引,无虑数十家矣”[9]37。在实际生活中,许多学者也以《密箴》作为行事的准则。张岳将《密箴》大书于厅堂屏风,出入观省。林学曾将《密箴》“缮写一纸,常带袖中,期出入不悖”[9]37。彭定求“质诸先民,自励愚柔,请奉是箴,以作之鉴”[9]38。学者们不仅称许该书,而且将其奉为人生的准则。由此可见蔡清《密箴》的价值与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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