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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以来中国古代文化经典英译出版的回顾与思考*

2019-03-01陈剑光杨国富

中国出版 2019年3期
关键词:汉学家典籍译本

□文│陈剑光 杨国富

习近平总书记2018年8月在全国宣传思想工作会议上谈到传统文化时,强调“中华传统文化是我们最深厚的软实力”。在中华民族5000多年的悠久历史中,涌现出了众多的文化经典,包括文学、历史、哲学、宗教、艺术等典籍。中国古代文化经典是中华民族智慧和思想的结晶,是中国文化对外传播的重要载体。早在16世纪,欧洲来华传教士已尝试将中国古典文化典籍翻译成拉丁文和欧洲国家语言,开启了中国古代文化典籍西译和传播的历史。

在400多年的汉籍西译史中,中国传统文化典籍的英译占据了主要部分。20世纪以来,西方对中国经典的翻译出版不再局限于学术研究的小圈子,大众出版业竞相推出适合普通读者阅读的中国古代文化经典译作,推动了中国文化的海外传播。本文在整理出版书目的过程中,梳理了百余年来中国古代文化经典在海内外的英译、出版、传播历史,从翻译学和传播学的角度考察中国传统文化典籍英译版本的市场接受出版情况。基于市场接受和传播效果的研究表明,中国古代文化经典的翻译应以海外汉学家为主,其主要市场也是海外国家,中国对外翻译出版业应遵循翻译出版的基本规律,根据海外国家的市场情况制定相应的最佳翻译出版模式,才能有效推进中国传统文化的国际传播。

一、百余年来中国古代文化经典的英译出版与海外传播

中国古代文化经典在时间和内容上有很大的跨越性,百余年来中国古代文化经典英译主要集中在哲学经典中的先秦诸子著作和《史记》等历史典籍,文学作品是英译的重点,从《诗经》到明清小说,历代各种题材作品皆有覆盖。为了进一步了解中国古代文化典籍英译出版的特点,笔者分类汇编了百余年来海内外中国古代文化经典的英译书目,选择了英译版本最多的五种典籍——《易经》(《周易》)、《论语》《道德经》 《庄子》(《南华经》)和《孙子兵法》作为研究对象,希望通过解剖典型,反映百余年来我国古代文化经典的英译出版的特点。

1. 5种经典翻译出版的统计分析

译者,是体现翻译活动的主体。5种典籍英译本中,以欧美译者作品居多,也不乏华人(华裔)译本,而由中国译者翻译并在中国出版的占比不大,在10%~20%之间。表1所示为5种典籍英译版本总数,中国译者翻译并在中国出版的版本数及其比例。

表1 1900~2017年5种典籍英译版与中国翻译版本的对比统计

根据中国历史发展的特点,将1900~2017年划分为4个不同阶段,对上述5种典籍英译版在不同阶段的出版情况进行统计发现,20世纪上半叶(1900~1949年),中国古代文化经典的英译出版尚属起步阶段。1950~1979年的30年,美国承接西方国家汉学研究的重任,成为海外中国学(Chinese studies)研究的世界中心,中国古代文化经典的英译出版逐渐增加。1980~1999年,中国发展成就引起西方国家的高度关注,海外中国学研究迅速发展,中国古代文化经典的英译明显增多。2000年之后,承接之前的发展势头。5种经典的出版史反映出中国古典文化经典的翻译出版与中国国家实力的发展有着密切的关系。

2. 5种经典的海外传播与接受分析

欧美西方国家是中国古代文化经典英译出版物最主要的消费市场,在英译版本最多的5种典籍中,可以分为由海外国家翻译出版和由中国对外翻译出版的两种不同译本。出版物在图书馆的收藏是衡量媒介到达率的一个标志,是检验出版物文化传播效果的重要指标。通过分析英译文本在海外国家图书馆的收藏情况,能够发现中外两种不同出版模式下所出版图书的传播效果及其原因。

中国英译5种经典的海外传播与接受。基于5种图书的分析样本,抽取由中国译者翻译并在中国出版的66种英译版图书,利用世界最大的联机编目数据库(OCLC)的世界联合目录(WorldCat)数据库,来检索这66种图书在西方国家图书馆的收藏情况。检索结果表明,上述66种中国翻译出版的图书中,有3种图书国外图书馆累计收藏为零,6种图书国外图书馆累计收藏只有1册,多数图书的收藏介于十至几十册之间,少数图书达到100多册。我国对外出版物在海外国家图书馆收藏不多的原因有多方面,国际销售渠道和营销力度都决定着出版物的销量。目前,对外翻译出版图书的海外销售主要依靠国有图书进出口公司的海外分公司及其海外合作书商,渠道相对单一。

5种经典畅销版本的统计分析。5种经典都有众多译本,通过统计图书的再版次数可以发现每种经典的最畅销版本。一部翻译作品的不断再版(包括以其他题名出版),说明了读者对这部译作和译者翻译水平的肯定。表2所示为5种经典的畅销版本译者情况。

表2 1900~2017年5种经典的英译畅销版译者

从表2可见,英译畅销版译者多数是海外国家汉学家。华人译者中,香港著名学者刘殿爵先生在英语世界享有较高的知名度。

二、海外中国古代文化经典英译版本选择的逻辑与分析

中国古代文化经典的英译和出版是一个由出版市场主导的消费行为,欧美国家主导了中国古代文化经典的翻译、出版和销售。从海外国家权威教科书或文集选编中国古代文化经典译本的情况,能够发现海外国家在译本、译者选择方面的偏好,显示出海外国家对中国古代文化经典翻译出版方面的基本理念。

美国有几部反映西方文学研究史观的世界文学作品选,其中尤以《诺顿世界文学选集》(The Norton Anthology of World Literature) 和《 朗 曼世界文学选集》(The Longman Anthology of WorldLiterature) 这两种选本的发行最广。[1]现以这两部代表西方“世界文学”编选原则的选集,通过统计和分析各自选录的中国古代文学作品来揭示欧美国家对中国文学译本选用的基本逻辑。

1.《诺顿世界文学选集》对中国古代文学经典的选录

《诺顿世界文学选集》出版于1650年,几个世纪以来所选的主要作品为西方作家作品,进入21世纪以来才开始选入中国古典文学。现以2009年第2版为例,[2]该文选选录了6位西方著名汉学家的译本:《 诗经》11首、《五柳先生传》、李白诗10首、杜甫诗8首、李清照的《金石录序》及其6首词来自哈佛大学中国古代文学权威宇文所安( Stephen Owen,1946~)译本;陶潜的《桃花源记》《归去来兮辞》及其他诗选、元稹的《莺莺传》来自哈佛大学中国古代文学名家海陶韦(James Robert Hightower,1915~ 2006)的译本;《论语》选译本为香港著名翻译家刘殿爵(D. C. Lau,1921~2010)作品;《庄子》选译本为美国著名汉学家华兹生(Burton Watson,1925~2017)作品;《西游记》第1、第14回是20世纪英国杰出汉学家韦利(Arthur Waley, 1889~1966)的译作;《 石头记》第1、第27、第28回是英语著名翻译家霍克思(David Hawkes,1923~2009)的译作。

2.《朗曼世界文学选集》对中国古代文学经典的选录

《朗曼世界文学选集》第2版是2009年出版的最新版本,[3]该文集选录的中国古代文学经典作品内容远多于《诺顿世界文学选集》。韦利(Arthur Waley,1889~1966)被选的作品有《诗经》 《木兰辞》《莺莺传》、李白的《战城南》;宇文所安(Stephen Owen,1946~)的译本有李白的《独坐敬亭山》、曹丕的《典论·论文》、刘勰的《文心雕龙》;海陶韦(James Robert Hightower,1915~ 2006) 的 译本有嵇康的《与山巨源绝交书》、陶潜的《桃花源记》和《归去来兮辞》;美国著名中国文学家余宝琳(Pauline Yu,1949~)的译本有《大学》、王维的《辋川集》、李白的《送友人》、杜甫的《春望》、司空图的《二十四诗品》;刘殿爵(D. C.Lau,1921~2010)的译本有《道德经》 选译;华兹生(Burton Watson,1925~2017)的译本有《庄子》选译;英国著名汉学家葛瑞汉(A. C. Graham,1919~1991)的译本有《列子》节选和杜甫的《江汉》;美国诗人庞德(Ezra Pound,1885~1972)的译本有《诗经》和李白的《长干行》;禅宗诗研究权威斯奈德(Gary Snyder,1930~)的译本有寒山诗选译;美国华人学者余国藩(Anthony C. Yu,1938~2015)是《西游记》节选本的译者,其他选用译本都无一例外由著名汉学家署名。

以上两部文学选集在采用文本时都遵循了相同的原则,即入选译本的译者是该领域杰出的研究者或公认的权威。欧美国家在中国古代文化经典的翻译出版上,采用了先由权威汉学家译出,以学术著作出版,进而根据市场反响,将学术出版转化为大众出版的出版模式,即通过去除烦琐的学术性脚注,增加简单的解释,压缩改编后可以争取在高档大众读者中取得较好的销售,诺顿(Norton)就是一家在高档大众读物发展相当成功的出版商。[4]

三、中国古代文化经典翻译出版的思考和对策

回顾和总结了百余年来中国古代文化经典英译出版的历史,笔者认为有必要重新认识中国古代文化经典翻译出版中涉及的几个关键问题,并从长远战略定位提出建设性对策。

1.中国古代文化经典译者和市场的定位

中国古代文化经典的外译,涉及语内翻译(古文翻译成现代文)和语际翻译(现代文译成外文)两个方面。这就要求译者首先必须是精通中国历史和文化的汉学家。中国古代文化经典英译文本的读者是欧美国家的民众,这又要求翻译者还必须精通译入国的文化和语言。因此,以英语为母语的译者是担任英译的最好人选,海外汉学家是翻译的主体。北京外国语大学张西平教授曾指出中国文化外译工作存在的一个误区是:“忘记了一个基本的语言学规律:外语再好,也好不过母语,翻译时没有对象国汉学家的合作在知识和语言上都会有不少问题。”[5]著名翻译理论家谢天振教授也有类似的结论:“实际上可以说世界上绝大多数的国家和民族主要都是通过他们自己国家和民族的翻译家来接受外国文学和外国文化的,这是文学、文化跨语言、跨国译介的一条基本规律。”[6]可以说,与一般的对外宣传翻译不同,中国古代文化经典的对外翻译对译者的要求是最高的,海外汉学家的译本更加适合海外国家读者的阅读习惯和兴趣,翻译作品的读者接受度决定了其市场接受和传播效果。

中国古代文化经典译本的主要市场是海外国家,海外国家出版机构主导着中国古代文化海外传播的市场。究其原因,中国古代文化经典外译文本的使用对象是海外国家的读者,海外国家出版发行机构有着独特的市场营销渠道和优势,只有借助于海外的媒体渠道才能够更好地实现中国文化的海外传播。作为人类文明宝贵的精神遗产的中国古代文化典籍,已成为海外汉学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具有广泛的受众基础,在欧美发达国家一直被主动翻译出版。据张西平对400年来中国典籍的西译史研究发现,大多数中国古代文化的典籍都是由西方汉学家翻译的。[7]

2.中国对外翻译出版策略和机制的创新

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就非常重视对外翻译出版工作,纸质媒体对于增强国家软实力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在当前经济全球化的背景下,探索不同文化产品输出的最佳模式,需要策略和机制的创新。

首先,我国是传承和弘扬中华传统文化主要力量,对外翻译出版的主导地位不可撼动。在海外国家对中国文化典籍的翻译史中,西方学者对中国文本的解读,不可避免地受到译者自身文化背景和中英两种语言隔阂的影响,“归化”翻译曾一度占据主导地位,由误读引起的误译也不可避免。有关中国古代经典的版本考订、文字训诂、意义阐释等方面的中国国学的根始终在中国,中国出版机构有责任把中国古代典籍蕴含的文化和思想传递给西方世界,使命光荣,任务重大。

其次,以“一带一路”倡议实施为契机,建立以海外国家出版机构为主的出版机制。随着中国国际影响力的日益增强,特别是“一带一路”倡议的实施,中国文化在世界各国备受推崇,海外国家对中国传统文化经典的需求越来越多。2016年年初,习近平主席在访问沙特、埃及、伊朗期间,宣布了将开展100部中阿典籍互译的计划,为推动中国同阿拉伯国家的文化交流注入动力。事实上,除了英、日、法语译本,中国传统文化经典的非通用语译本还不多见,完全依靠中国非通用语界的学者们是无法完成外译任务的,我国需要重新设计中国对外翻译出版的策略和机制。中国对外翻译出版的重点应该放到非通用语国家,特别是“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应以建立海外市场为工作中心,选择有实力的海外国家权威出版社进行合作,创建中外双方能够共享版权和收益的合作机制。

最后,推动中外翻译出版的互动,重视出版物的海外传播效果。翻译质量是影响书籍销售的重要因素,应主动邀请海外国家的汉学家参与到我国的翻译工作中来,可考虑由海外国家汉学家为翻译主体、中国译者参与校对的中西合作翻译模式。[8]类似“中华学术外译项目”的外译出版基金应酌情放宽申报者的国籍限制,让世界各国的汉学家、翻译家参与到中国文化典籍翻译出版的宏伟事业中来。建议在推进“一带一路”的倡议中设立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中国典籍翻译出版专项基金,促进中国文化典籍在海外的出版和传播。可以定期举办中外汉学家、翻译家的翻译学术交流会议,不断提高中国古代经典的翻译水平。可采用海外国家读者乐于接受的装帧设计来出版图书,争取最佳的译介传播效果,避免把对外翻译出版项目做成“形象工程”的做法。此外,对外出版可以联合孔子学院总部,发挥其遍布全球的汉语言教学和文化交流网络,向世界各国汉语学习者推荐中华传统文化经典翻译作品,推动中国文化典籍的阅读和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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