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性”与“个性”的统一中追求性别公正
----读畅引婷教授《社会性别秩序的重建》一书
2019-02-22梁景和
梁 景 和
(首都师范大学 历史学院,北京 100048)
近日读了畅引婷教授的新著《社会性别秩序的重建——当代中国妇女发展路径的探索与实践》(人民出版社2018年12月版)一书,很受教益和启发。该著作为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的结项成果,学术分量很重,值得关注与品读。如果极为简练地概括这本书的特点,我觉得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博”与“渊”。
所谓博,不是指知识点的面面俱到,是说这本书所涉及的社会性别问题极其广博宏阔,是当代中国妇女研究的一本百科全书式的学术专著,几乎关注到了改革开放以来女性研究所涉及的一系列重要问题。比如,通过聚焦女性与主义的关系、平等与公正的关系、中国革命与妇女解放的关系等,探讨妇女与国家的主题;通过审视西方女性主义理论在中国传播中的贡献与局限、“变异”与“融合”等问题,探究妇女与世界的主旨;通过关注“父权制”和“男性中心”对妇女发展的影响,以及女性主义的传播策略,探索父权制与女性主义的要义;通过分析知识女性与性别知识生产的关系、当代知识女性对社会变革的作用、近代知识女性对妇女解放的推动等,探寻阶级与性别的要旨;通过眷注妇女/性别史和妇女运动史在中国学界的研究动态、本土特色及发展趋势,探析妇女学与历史学的关系;通过叙述期刊出版与妇女学学科建设的联系、近代妇女报刊对妇女发展的影响,以及对当今妇女期刊的个案研究,讨论妇女学的媒介传播效应。这一切都让人们充分感受到了该书内容广博宏阔的特点。
所谓渊,是指这本书讨论社会性别问题的程度极其深刻精湛,是当代中国妇女研究的一本鞭辟入里的学术专著。通篇分析透彻、切中要害、入木三分、力透纸背,在以论为主的分析中,问题意识比较明显。统观全书,作者始终围绕自己的所思所想提出问题,在分析论证与理论诠释的基础上得出自己的学术观点与研究结论。比如,全书一开篇,就通过一系列的设问,将读者带入到了“问题”的情境之中,她明确提出,在推动性别平等的进程中,究竟应该依据怎样的理论/理念确定前行的方向、路线和目标?我们(女人)想要得到什么,我们(目前)又只能得到什么——“事实”与“应该”之间到底还有多远的距离?在到达理想彼岸的征途上,我们需要借助怎样的理论工具,又需要坚持怎样的策略原则?现实中纷繁复杂的性别现象怎样认识和解释?生活中千丝万缕的“性别麻烦”怎样消解或融化?女性主义学术与女权主义政治的双重变奏怎样才能奏出和谐的乐章?在万花筒般的世界里,无数的男男女女在前行的路途上如何达到思想的共鸣和行动的一致?具有言说权的学界和具有决策权的政界,以及具有行动力的大众如何在复杂的矛盾张力中找到平衡的支点,最终保障最广大人民群众幸福生活的恒常与久远?——作者提出的这些命题既具体平实,又精准到位,其中很多都是本书的研究主题。作者的思考和回答,给人以深刻的思想启迪。
从理论探讨的角度讲,父权制和女性主义是贯穿全书的两个核心概念,也是当今世界妇女研究绕不开的一些重要理论问题。在关于父权制的认知中,作者不仅从本体论、认识论和实践论的层面进行定义,而且对父权制的存在方式、主体身份、改变途径、改造对象进行了分析,认为近代以来女性主义在世界范围的兴起就是对父权制的一种反叛,因此,不论妇女研究还是妇女解放与发展实践,都必须坚持女性主义立场。书中用了大量的篇幅介绍和分析女性主义的诸多流派及其理论贡献和局限,以及对社会变革的意义,但同时也对女性主义做了延展性的论述。在作者看来,女性主义发展初期,为了确立自己的学科地位和旗帜鲜明的政治立场,思考问题的向度更多是以男性为基本参照,从“女性”的利益出发进行分析;随着社会历史的发展,女性主义则更多是将女性作为“人”的重要一部分,将妇女发展作为人类文明进步的重要标志进行言说,而不是单纯地在与男性相比较的过程中做像男人一样的女人,也不是无视两性之间的生理差异要求与男性绝对平等。可以看出,“差异性平等”是书中论述较多的一个理论观点,也就是说,在追求性别平等的历史进程中,随着女性在社会生活中整体地位的不断提升,其参照对象已悄然发生改变,即由原来的以男性为基本参照变成了以(个)“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为追求目标。在这里,男人与女人之间的性别界限日益模糊,代之而起的是尊重每一个人在家庭与社会生活中自由选择的各种权利,尊重每一个人在成长过程中和生命历程中的个性差异。所以作者反复强调,平等与公正并不是一回事,绝对地强调平等有时候并不公正,公正就其本质而言,就是在社会发展中对人的个性差异的尊重和激发,进而显现世界的多样性和生活的丰富多彩性。其实,书中的许多论述已然超出了妇女研究的范围,使人的生命价值和活着的意义充分显现。
总之,读了畅引婷教授《社会性别秩序的重建》一书,受益匪浅。这本书是作者长年的思学所获,立意深刻,叙述精湛,可以引发人们对当代女性文化建构的深入思考。就我个人而言,就引发了诸多思考。比如,对近代中国女性的身体解放、经济解放、教育解放、政治解放以及伦理解放等问题如何认识或评价?未来男性的真正解放与女性的解放怎样同步进行?性别公平和公正是一个极为简单的道理,但当今社会为什么还有很多人不明此理,需要全社会对这种愚昧进行启蒙?今天的妇女解放任重而道远,漫长的路途怎样继续向前?普世价值作为男女两性共同追求的终极价值和目标,对人类社会的发展将意味着什么?如此等等。此外,还有一种思考我想在此简要一叙。
在今天这个历史时代,既要全力研讨和建构女性文化,与其相伴的还要全力探索和建构个性文化。两者相辅相成,互为支撑,只有和谐发展,才能达到未来男女平等、人人平等的理想目标。从个性文化的角度审视一个人,不管你是男人或女人,还是男体或女体,你首先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个体。所以,女性文化建设与个性文化建设需要同步开展,如果说女性文化建设是相对于父权制改造的,那么个性文化建设就是针对人的个性自由发展的。在具有“父权制”、男权主义文化传统的社会里,不去批判、打破“父权制”,以及男权文化一统天下的文化格局,不去张扬和建构女性主义的解放女性的文化,男女平等和妇女解放就难以实现。但不可忽视的是,女性文化建设如果不辅之以个性文化建设,很容易使人产生一种错觉,即女性(主义)文化建设是一场女性对男性的文化挑战,会被一些人误以为是要建立一个女权社会,而在一个女权的社会里又将会导致新的性别压迫。如果让一些人产生这样的认识或错觉,那么女性(主义)文化建设将会面临多重的社会压力,进而在前行中步履维艰。而如果强调文化建设的目的,是要建立一个个性自由全面发展的社会,这样其受益的对象就不仅仅是女性了,而是包括了全社会不同的性别和阶层。可以说,文化建设的目标应该是男女平等和人人平等,而女性文化建设不过是达到这一目标的一个必要的过程或阶段。如果在文化建设中将女性文化建设与个性文化建设相提并论,妇女解放的历史进程也许会减少来自不同方面的诸多压力或阻力,女性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将会在“人”的意义上与男性携手共进。所以我个人觉得当代文化精英们在建设中国女性文化的同时,也要大力提倡个性文化建设。我的结论是,要真正建设个性文化,在当今历史阶段,既要抛弃“父权制”、男权文化,也要建设女性文化,与此同时,还要高扬个性文化,这是三位一体的,只有同步进行,才能达到我们的理想目标。2013年我曾经简略地谈过这一想法,今天读了畅引婷教授的新著,觉得这一问题仍有必要提出,以便与更多的人来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