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价值的西方生产路径与话语权的确立

■ 王润泽 张凌霄

套用价值的哲学定义——“解决事物的存在和理念对于人的意义的问题”,新闻的价值就是解决“新闻的存在和理念对于人以及人类社会的意义问题”。这一表述中的三个关键词,分别是“存在”“理念”“意义”：其中，“存在”是客观的,“理念”是客观与主观的统一,至于事物的存在和理念对于人的“意义”则完全属于主观认知层面,因此价值这一概念同时具有主体性和客体性。同样,“新闻”作为一种报道,是主体通过事实选择、生产和呈现,对客观存在进行了主观的加工。由此,新闻的存在和理念对于人的意义,是一个非常主观的问题,是被构建和塑造的。学界关于新闻价值的论述和研究汗牛充栋,不过多或按普遍真理加以接受,或从学理逻辑进行相关分析等,少有从实践史角度分析论述其产生过程中大工业生产的时代背景和影响因素的。

一、以新闻为主体的新闻价值体系

当下学界所指“新闻价值”是个内涵多层化的概念。以新闻为主体来探讨,即学界所定义之“新闻价值”,是新闻本身所具有的价值要素,根据目前学界流行的“六要素”说,其内容包括真实性、新鲜性(及时性)、重要性、显著性、接近性和趣味性。①而以新闻为客体来讨论,即新闻对社会的使用价值,亦被称作“新闻的价值”,则是该新闻发布后对接受者的作用,如经济作用、政治作用及知识增长等。本文探讨的价值理念聚集于第一方面——“新闻价值”,即以新闻为内容主体的价值取向。

纯粹从技术角度审视,新闻业可以分手抄阶段、印刷阶段和电子阶段等。直到印刷阶段,新闻才渐渐成为一个行业,对社会影响巨大,被社会主流接受,广泛被讨论和认可的新闻价值概念即诞生于这一时期。新闻作为一种商品,在生产过程中的价值判断标准,是新闻区别于一般事实的特殊素质,是判断客观事实何以成为新闻的关键,它是新闻从业者在长期工作中形成的取舍标准。理论层面,新闻价值可以从内涵逻辑上进行结构层次和不同属性等方面的排序。但从新闻实践史的角度分析,新闻价值是伴随新闻技术进步、新闻产品内容成熟、新闻产业规模扩大等一步步确立丰富起来的。

随着印刷机、新闻卷纸、电报和电话传输技术等的使用,新闻业自身工业化特征和因素不断增加。每日生产的新闻成为工业社会普遍消费品,新闻产品形态慢慢固化,形成了如消息、特写、通讯以及评论等广义的新闻产品。新闻选择的标准在长期实践中被感知、总结,从一般经验描述升华到理论观念层面的提炼。20世纪初,美国、日本的一些新闻学者,把新闻事实的选择标准,统一到新闻价值这一概念上。1903年出版的美国新闻学专著《实用新闻学》,提出“新闻必是以动社会全体之兴趣者,当注意新闻价值”。到20世纪20年代,美国和日本的新闻学著作对新闻价值已有较完整的论述,尤其是1922年李普曼的《舆论学》,引发欧美学者关于新闻价值深入广泛的研究。“二战”前后经典的新闻价值“六要素”说被学界与业界接受,渐次普及；20世纪50年代,大量的实证研究补充和细化了新闻价值的类型。

目前新闻界将“六要素”为代表的新闻价值作为一般真理接受和讨论,却忽略了其在工业社会中被大规模生产的商品属性,忽略了其被构建过程中的工业化规模生产因素。当以信息技术为背景的新媒体时代来临后,在以互联网技术为背景的自媒体新闻实践中,新闻价值屡屡被挑战,面临被解构和重塑的局面。

二、从手抄新闻到印刷媒介的新闻价值构建

19世纪西方工业革命正值鼎盛,新闻业进入了蒸汽动力印刷阶段,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新闻成为工业时代流水线产品,批量化的新闻每天大规模供应于社会。为获得社会认可并赚取更多利润,新闻产品的内在标准开始出现,关于新闻价值理念的讨论也逐渐走向台前。

1.手抄新闻时代新闻价值的起源

手抄阶段的新闻业,即以手抄和人力复制为主要生产模式的新闻信息传播业。这一时期,东西方社会新闻在不同社会需求下,产生了两种不同属性和价值起源。

15世纪初的西方,在资本主义萌芽刚刚兴起的威尼斯出现了为适应商品经济发展的手抄小报。内容以与商业经济发展有关的信息为主,兼顾如天气、灾难、商品行情、各地物价、来往船期等广泛内容。手抄新闻是适应和符合商品经济发展而诞生的,其价值判断标准以适合当时市场需求与否为准绳。这是西方将新闻作为商品进行价值交换的肇始。

而在9世纪前后的东方,中国诞生了以政治传播为主的新闻业形态——“邸报”,一直持续到清末。自宋以来,官方发布的“邸报”“只登与皇帝有关的事情”,内容“都是摘自奏章、调查报告、颁布全国的皇帝的训示和指令,其信息都真实可信的”②。邸报上呈现的内容与西方迥异,尤其是长期报道枯燥的官吏任免,官吏的籍贯、年龄、科举等信息,让彼时来华的外国传教士非常不解。其实这种信息正符合中国官场潜规则中的地域文化和“庇护制度”,其隐藏的内部信息非常丰富,不了解中国官场文化的传教士不能理解也不足为怪。不过,传教士们敏感地观察到邸报与西方早期官方报纸的相悖之处,“邸报内容只限于国内事务,国外事物一概没有”③。邸报对新闻的选择标准在于其是否能够满足维护大一统的政治需要,这开启了东方以政治统治需求为出发点的新闻属性和价值判断之传统。

与中国邸报只刊登国内信息相反,16至17世纪在欧洲被官方认可的、地位低下的新闻纸,除商品信息外,只允许刊登外国新闻。其实,东西方新闻内容选择差异背后恰恰遵循了相同的标准,即适应当时各自社会发展需求、维护不同情境下的统治需要。即使有如此潜在的新闻价值选择标准,在18世纪的西方世界,“办报还是一种被人轻视的职业,而新闻业在社会和知识界上流人物的眼中,只是一种没有价值、没有魅力的次文学”④。活页的印刷新闻纸并不被社会主流文化人士所接受,他们称之为“德国城市野蛮人的发现”⑤。同样在中国,赚取“锱铢之利”的抄报行,和杂菜业、制帽业、制靴业一样成为朝廷减免税收的低等行业。

2.印刷时代新闻价值的探讨与确立

新闻业在西方地位的提高与其政治、经济状况的变化发展密切相关。作为政治的附属品,新闻业先是伴随着政治斗争得到各方重视,“特别是革命时期,突发性新闻事件的重要性,以及这些事件在越来越多的公众中引起浓厚的兴趣,才有可能使报纸在社会生活及各种政治势力的角逐中,占据头等重要的位置。”⑥17世纪，西方各国陆续爆发资产阶级革命,报纸成为鼓吹革命、宣传资产阶级民主思想的有力武器；资产阶级革命胜利后,西方主要资本主义国家的报刊成为政党、政客争夺政治、经济权力的工具；政党报纸时期,报纸的重要功能在于宣传本党主张,以传者为主导的新闻不需要过度关注读者的感受和需求,因此对新闻标准的讨论乏善可陈。

18世纪后半叶到19世纪中期,英、法、美等主要资本主义国家先后完成工业革命,机器设备的进步为新闻业扩张提供更强大的技术支持,19世纪陆续出现以蒸汽为动力的滚筒印刷机、轮转印刷机等,极大地提高印刷效率和质量。城市化进程加快,人口集中,受教育程度增强,对信息的需求增多,使得印刷报纸的读者越来越多。在此基础上,社会整体进步带来社会各分工领域的成熟,包括交通邮政事业的发展、专业广告公司的出现等,促使报刊行业转向工业化大规模生产形态。

15世纪德国人古登堡发明的金属活字印刷术和印刷方法一直延续到18世纪末。19世纪开始,西方国家对印刷机进行了一系列改进,蒸汽滚筒印刷机使得报纸每小时印刷量从数百份猛增到数千份,而双圆筒新式印刷机的出现,将这一数字提高到2万多份。1785年伦敦《泰晤士报》诞生,1820年,该报开始使用蒸汽滚筒印刷机,每小时印刷量从300份提高到1100份。1827年,考帕和阿普加斯设计制造的四滚筒新蒸汽印刷机使《泰晤士报》每小时单机印刷量达到5000份。配合新闻报道和经营方面的改进,到1847年该报第二任管理者小沃尔特去世时,《泰晤士报》的发行量已达三万多份,超过伦敦其他大报发行总和。1890年，中国上海《申报》采用煤气做引擎动力的印刷机,这一新技术使印刷人工节约了13个人,而且报纸的印刷时间也由18个小时缩短为5到6个小时。

19世纪30年代起,以赚钱为目的廉价报纸在美国出现,“政党报纸”逐渐式微。1833年美国纽约《太阳报》作为廉价报纸率先面向民众发行,紧接着《纽约论坛报》《纽约先驱报》《纽约时报》等联手打造出美国廉价报纸时代。报纸发行量逐日攀升,数十万、甚至超过百万的报纸纷纷涌现。1855年诞生的英国《每日电讯报》在22年后日发行量达到25万份,被认为是彼时世界上发行量最大的报纸,这一数字在1888年达到30万份。1896年创办的廉价报纸《每日邮报》在1900年前后发行量达到100万份，法国的第一代廉价报纸《小巴黎人报》《小日报》等在20世纪初的几年发行量也超过百万。

每日巨大的发行量和不断扩张的市场竞争,让新闻成为类流水线产品。为吸引更多读者,带来更多利润,新闻从业者开始留意那些更受欢迎、更具吸引力的新闻的共性,采集和生产这种高质量新闻产品的标准开始被反复讨论。早在1690年,德国人托比亚斯·朴瑟认为,应该把值得记忆和知晓的事情,如新奇的征兆、怪异的事物、政府的更替、战争的发生和和平的实现等,单独挑选出来公开报道,以吸引读者。⑦19世纪30年代,普利策要求记者去多采访那些“与众不同的,有特色的,戏曲的,浪漫的,动人心魄的,独一无二的,奇妙的,幽默的,别出心裁的”⑧新闻。美国学者兰特·赫德也展示了自己的总结:死伤者众多、有名人出现、罕见的珍闻、非常可笑或可悲的事情。⑨

以上这些表述标准比较多元,既有直接指定报道类型和内容,也有提炼值得报道的客观事物的性质特点,更有从读者情绪反应角度来总结等。这些表述的特点是直观的、描述性的,显示出新闻价值标准探讨还处于实践层面,缺乏学理的抽象。新闻业想要实现自身社会地位的上升,成为一门严肃职业,则必须在行业价值体系方面总结出更加抽象、专业、严肃并符合社会道德判断标准的话语体系。20世纪初,关于新闻价值的构成要素在西方已经初步达成共识,之后以“六要素”为代表的抽象性价值要素,渐渐被当作基本原则写进了各大高等院校的教材中；工业化生产特征还表现在新闻写作方面,倒金字塔结构、构成新闻的基本要素“5W+1H”等写作方法为大多数记者编辑所接受,成为行业内共同遵守的业务规范。

在实践中形成的新闻价值:真实、新鲜、显著、重要、接近和趣味,也是工业化新闻生产形成的流水线产品品质,其提炼构建经历了一个由具体到抽象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西方新闻成功隐藏了作为商品的追名逐利本质,为其后来扮演独立自由的社会监管和守护者角色奠定了基础。“新闻价值”概念和内涵的产生,不仅让新闻作为一种产品有了其自身的标准,而且表述更具专业性和学理性,工业时代新闻生产的执行标准由自发进入到自觉阶段。更为重要的是,在此基础上,西方新闻业形成一系列更为宏观和核心的专业理念,包括将新闻真实性作为本质属性从新闻价值中提升出来,新闻必须追求和捍卫自由遵循客观性原则,坚持为社会服务等。真实、自由、客观等理念逐渐成为西方新闻行业的内在职业追求及价值核心,也成为行业存在的合法性基础。伴随着西方新闻业在世纪范围内的推广,新闻价值标准逐渐确立起以西方话语为圭臬的格局。

三、被遮蔽的中国新闻价值取向

古代邸报并没能在中国近代化进程中存续,作为舶来品的西方新闻业规范主导了中国近代新闻业诞生、发展的进程。然而,工商业精神底蕴浓厚的西方新闻业价值判断体系在来到小农经济为主、重农轻商的中国后,因东西方政治制度、文化背景、经济基础等方面存在巨大差异,没能在中国的土壤中落地扎根壮大,反倒是重视政治传播的传统,对中国近代新闻业的价值取向影响巨大,在实践中对新闻价值的讨论则表现出西方与本土的冲突与调和。

1.本土新闻价值的讨论

1872年，中国第一份以营利为目的的报纸《申报》诞生了,它首先提出新闻选择的标准:“凡国家之政治,风俗之变迁,中外交涉之要务,商贾贸易之利弊,与夫一切可惊可愕可喜之事,足以新人听闻者,靡不毕载。”⑩考虑到《申报》创办者为英国人的背景,这样的描述,基本上是西方早期新闻价值的中文表达。新闻内容重点应在国家政治、中外交涉、商贾交易,而接近性则在于风俗的变迁；趣味性则用了读者情绪心理等方面的反应——“惊”“愕”“喜”,新鲜性则体现在“新人听闻”方面。其后,各近代报纸在征稿中虽有不同表述,但新闻内容的评判多以此为基准。梁启超在1904年6月12日发表《〈时报〉发刊例》一文,提出该报新闻、评论等报章内容的标准,其中刊发新闻的标准是博、速、确、直、正,虽然没有使用新闻价值的概念,但这一评判标准,是国人用自己的话语进行相似的表达,符合中国特色和传统。

直接引进西方新闻价值要素的还有当时的新闻学术著作。1930年彬村广太郎在《新闻概论》中文译本里用一章的篇幅介绍新闻价值,第一位的就是“急速”,“急速的定期刊行”和“急速的递送”,着重强调了时效性。在“急速”的前提下,应关注以下内容和要素,“(1)依读者数的多少即多数人感得什么利害似的纪事比即少数人也不看的为有价值。(2)得其时。(3)近距离。……(4)Interest的一致,即一部分感着深的兴味比只使一般人感到浅的兴味好。(5)异常事件”,以及(6)刺战争优越的人心(即关于有竞争要素的新闻),(7)与人间的关系,(8)关于幼儿动物的事,(9)关于的嗜好及得意的事,(10)死伤多的事件,有名人的事件,稀有的事件和可笑可悲的事件等。以上10项还是从内容特点的描述、读者情绪反应以及直接的内容指定等方面进行新闻价值标准的阐述。这些都是由海外输入的对新闻价值探讨的典型。

国人对新闻价值理念的主动探讨,首推徐宝璜于1919年在中国新闻学“破天荒之作”《新闻学》里提到的“新闻之价值云者,即注意人数多寡与注意程度深浅之问题也。重要之最近事实,自能引起较多人数与较深程度之注意,顾为价值较高之新闻。”这一表述从接收者的角度阐释了新闻价值理念,明显提高了表达的学理性。而完全摆脱西方表述路径的是曾任《申报》董事长的潘公展,他在《新闻概说》中提出用五大关系来概括新闻价值标准,突破以往以新闻产品本身特点为关键词的表述,即“事的关系”“人的关系”“时间的关系”“地的关系”“文的关系”,这被认为是新闻价值中国本土化表述的开始和代表。但这种表述因为过于学理化、没有六要素直观且缺乏对实践的指导性,从而流传不广。

2.西方新闻价值核心要素在本土的实践

如果说,新鲜(及时)、重要、显著、接近和趣味等直观感受的新闻价值要素在现实中比较容易实践,那么西方新闻行业在资本主义制度下慢慢发展形成的真实、自由、客观等核心价值理念,在中国则明显停留在口号和纸面上。受近代中国历史进程影响,长期的政治动荡和战争环境使中国近代报纸的发展被政治力量强力把控,明显服务于政治和战争的需要,新闻业独立性薄弱,这明显表现在作为新闻核心属性和价值理念的真实性在实践层面的软弱。

虽然中国新闻人在观念上早已接受新闻必须真实,但在实践中却并非如学理层面所展示的那样,将真实看作新闻的基本属性和生命般重要,而是和西方实践一样,常常因各种原因牺牲掉它,尤其是在政治和军事冲突中。辛亥革命中,担任过《苏报》主笔的章士钊后来曾撰文自揭报纸伪造电报和“上谕”的事实,并说,“要之当时凡可以挑拨满汉感情,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武昌起义期间,《民立报》为造成“武昌起义天下应”的声势,而“日事制造利于革命之电报新闻”。不仅有“提前”报道各地起义成功的假消息,而且还有袁世凯、冯国璋被杀,北京已被大汉光复、清帝藏匿使馆等完全无中生有的假消息。革命者编排这些假消息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在信息不畅的环境中,用假消息迷惑敌人,动摇各地满清官吏,让其互相猜忌,引起内部混乱,造成人心惶惶、天下大乱,而革命党收一时之成效；另一个原因则在于可以为革命制造声势,营造革命前景大好的舆论氛围,从而达到鼓舞民心的目的。

近代中国新闻媒体实践中的真实性问题一直存在,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近代媒体的诞生和发展处境艰难,长期的战乱环境和政治运动,对真实造成很大伤害；其次,受中国传统文化影响,中国写意的文化审美取向使得新闻写作文风偏向文学化的写作风格,追求写意与美感的结合,注重意见、观点的表达,从而造成了对新闻事实的潜在忽略,新闻真实性打了折扣；再次,中国大一统的政治文化取向限制了新闻真实性的追求和挖掘动力，近代报刊受政府严格管控,以服务政治为最终导向；最后,真实本身是一个复杂的命题,它包括表象真实和本质真实、局部真实和总体真实、表层真实和深层真实等多个层面,对于近代新闻媒介发展本就“先天不足”的中国媒体而言,真实性的命题需要在新闻实践的发展中慢慢探索。

从历史实践中看,中国新闻的职业追求和核心价值更重视沟通和教化；真实、自由、客观的理念在实践中排序比较靠后。尤其是中国新闻业第一核心价值“沟通”,这是新闻传播业与中国文化相结合的产物,是以人为本的中国新闻业人文精神的重要表现,是中国新闻的重要特色。但历史并没有给中国总结并推广本土新闻学的机会,中国新闻的很多传统都被遮蔽在西方新闻准则和话语体系之下。

四、反思西方新闻价值话语霸权

印刷媒体时代,西方凭借技术和行业先行发展优势取得先机。随着西方资本主义的殖民拓展,近代新闻业在全球推进,新闻价值要素和新闻业的核心价值理念,伴随着新闻产品成熟的工业化模式和标准,也被推行开来,并在资本主义制度和所谓“民主”“自由”精神的配合下互相作用,形成实际的西方新闻价值话语霸权。

中国自近代以来,完全照搬西方新闻价值,成为这一套话语体系的接受者,没有形成成熟的中国特色新闻价值体系。虽然在民国时期曾有个别学者倡议要研究中国自己的新闻学,但终因时机不成熟而仅仅停留于倡议层面。

新中国成立后的一段时间内,中国新闻业界和学界在阶级斗争的分析框架和学理逻辑下,将西方新闻价值体系作为“资产阶级的新闻观”进行批判乃至统统抛弃；改革开放后,中国新闻业从尊重新闻规律的角度出发,几乎对西方新闻价值体系又全盘接受。目前中国大陆通行的新闻理论和新闻概论等教材中,几乎是围绕新闻价值五或六要素和真实、自由、客观等新闻业核心价值理念等内容进行构建的。而这两种做法都有值得反思的不足之处,对西方新闻价值体系全盘否定固然不符合辩证法,而不加批判地全然接受也不符合唯物主义的基本精神。

新闻价值不是客观存在的一般真理,而是在特定历史条件下产生的具有主观性的总结和提炼,当媒介环境发生重大变化,新闻价值必然会发生变革。新一轮信息技术对工业技术的超越,使得媒体形态发生重要变化；信息时代社会需求的变化,也让新闻的本质和表象都发生了重要变革,这是新闻业重新建构新闻价值体系的重要契机。以自媒体、社交媒体、移动客户端等为主要形态的新媒体出现,正在挑战和弱化传统稳定的新闻价值体系。这意味着西方社会借工业化生产所建立的新闻价值话语霸权逐渐面临解构。信息时代新闻价值体系构建正逢其时,新标准是要满足两个条件,一是有别于工业时代的新媒体在选择判断新闻时的专业标准；二是确立新型媒体形式如自媒体、社交媒体等的合法性存在。这是对新媒体时代新闻的存在与理念对于人之意义的新回答。

注释:

① 新闻价值的内涵,比较流行的还有“五要素”说,即将六要素中的“真实性”单独列出,因其比其他五要素具有更重要的地位和更普遍意义,因此将真实性列为新闻的本质属性。本文所关注的问题论述,作为新闻本质属性的“真实性”同时也作为新闻价值的首要要素,因此本文以“六要素”说为准。

② [法]杜赫徳编:《耶稣会士中国书简集》第二册,河南大象出版社2001年版,第241-268页。

③ [英]乔治·伦纳德·斯当东:《英使谒见乾隆纪实》,叶笃义译,上海书店出版社1997年版,第394页。

④⑥ 郑超然、程曼丽、王泰玄:《外国新闻传播史》,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12-13、13页。

⑤ [瑞士]雅各布·布克哈特:《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化》,何新译,商务印书馆1979年版,第190页。

⑦⑨ 何梓华等编:《新闻学概论》,高等教育出版社2009年版,第52-53页。

⑧ [美]威·安·斯旺博格:《普利策传》,陈志宝、俞再林译,新华出版社1989年版,第308页。

⑩ 《本馆告白》,《申报》,1872年5月4日0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