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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三部曲中宿州水地文化简论

2019-02-21

宿州学院学报 2019年1期
关键词:王龙宿州赛珍珠

周 勇

宿州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安徽宿州,234000

管子曰:“地者,万物之本原,诸生之根菀也,美恶、贤不肖、愚俊之所生也。水者,地之血气,如筋脉之通流者也。”[1]指出了水地关系及其对于万物的重要性,而水地关系同时又无可置疑地塑造了地域的风俗文化。管子也正是今天宿州所在的皖北地区的春秋圣贤。

宿州境内中心地带,自古就没有大的河流,排涝相对困难,雨水多时易涝灾,明末及之后,黄河向东南的淮河流域泛滥成为常态,地方则更是经常遭受带来巨大损失的洪灾;然而,如果雨水少,则又有旱灾。据地方学者所编《宿州地域自然灾害历史大事记》一书统计,明朝后期以至民国,几乎无年不灾。由此形成的水、地、人之间的关系及文化,必然要在赛珍珠以宿州为背景的《大地》三部曲中有所反映。

1 《大地》中的宿州水地关系描写

此种水地形势影响下的当地农业生产,只能靠天吃饭,对适时的雨水的期待则是农夫最焦灼的心事,有时其程度甚至高过对于土地的渴望,小说中多次有此类描述:

“那窗孔实在是很小,但他硬是把手伸了出去,感觉一下外面的新鲜凉爽的空气。一阵柔和的微风从东方徐徐吹来,带着一股湿气,这是个好兆头。田里的庄稼正需要雨水。”[2]

“麦穗还空着,等着下雨。他嗅嗅空气,然后又不安地望着天空。雨在那边,隐藏在云际,浓重地压在风上面。他要买一束香,烧给小庙里的土地爷。在这样的不同寻常的大日子里,他会这么做的。”[2]6

如果雨水适时降临大地,乡土的家园则于宁静中弥散着温馨:

“王龙不安地等着下雨。接着,风渐渐停了,空气清静温暖,在平静而阴暗的一天,忽然间下起雨来。他们一家坐在屋里,心满意足,看着雨直泻下来,落到场院周围的地里,顺着屋檐滴答往下淌。小孩子感到惊奇,雨落下来时,他伸出小手去捉那银白色的雨线。”[2]36

风调雨顺,则更是一派田园风光、和平景象:

“田里的麦种发芽了,嫩绿的新苗从湿润的褐土中拱了出来。在这样的时候人们就互相串门,因为每个农民都觉得,只要老天爷下雨,他们的庄稼就能得到灌溉,他们就不必用扁担挑水,一趟趟来来去去把腰累弯。他们上午聚在这家或那家,在这里或那里吃茶,光着脚,打着油纸伞,穿过田间小路,到各家去串门。勤俭的女人们就待在家里,做鞋或缝补衣服,考虑为过新年做些准备。”[2]36

而王龙买的第一块地,也是最好的一块地,就是“在环绕城墙的护城河旁边”,利于灌溉和排涝的“一长块土地”[2]45。

如前所述,地域的水地关系中包藏着一种危险的平衡:雨水过多和过少,对于无大河泄洪与灌溉的大地,都是灾难,正如《大地》中所描述的:“王龙的祖祖辈辈都靠种田为生,在他们生活的这一带地方,每隔五年左右就有一次荒年,如果神仙宽厚仁慈,也有隔七八年甚至十年一次的时候。这是因为老天爷要么下雨太多,要么根本不下。”[2]132农业时代宿州的灾荒,往往由此而来。与此相关,在赛珍珠的作品中,出现的灾难画面也每每是此种与洪水相关的场景,这说明赛珍珠对“大地”的主要灾患形式——水灾的敏锐,和对“大地”上水系的相对陌生,《大地》中这样说道:“因为下雨和远处山里冬雪融化使北面的河水泛滥,越过几百年前由人工建造的防洪堤坝淹没田地。”[2]132在明、清、民国时期,堙废的古汴河堤岸标志性地成了防洪堤,应即此处所谓“几百年前由人工建造的防洪堤坝”。类似的表述与信息还有:“第七年的时候,由于西北的雨雪过量,从那里发源的村北的大河河水暴涨,河水冲破了堤岸,淹没了整个地区的田地。”[2]137

但检阅相关《民国黄河大事记》等书中的灾害史部分,可以发现,赛珍珠生活在宿州的1917年秋到1919年下半年的二三年中,黄河的决口并不严重,且主要发生于民埝。在民国六年(1917)的七八月间,鲁西南的东明县及其邻近的长垣县有民埝漫决,但都在当年的十月堵合;山东范县有多处亦决,各口当年先后堵合。之后,民国七年(1918)的春天,郓城县门庄南黄河民埝因凌汛壅水,出现漏洞决口(旋即堵合),虽然郓城县香王庄(在黄河南岸)东的黄河大堤也因凌汛冲决,且迟至次年春才被堵合,但并未见关于这次决口的灾害损失的记载;民国八年(1919)夏季的伏汛间,亦有寿张、郓城黄河民埝数处决口[3]245。以上,决口的多是民埝,它仅是用来保护黄河大堤内滩地的正常耕作的,而较少是官堤。实际上,黄河于咸丰五年(1855)在今兰考境内决口后,再次掉头北去,结束了大规模的连续泛淮,直到1938年郑州花园口大堤被炸开,才又再次东南泛。没有黄河泛滥的年代,地方的阴雨连绵,则成为洪灾的重要原因,且这期间,洪灾已经不再频繁。1855年后,据《安徽省志·气象志》,淮北地区发生的比较有规模的洪灾有:

“同治五年(1866),宿县:夏大水,驿路冲决二十里,田禾尽淹。

光绪十五年(1889),宿县、怀远、五河:大水,内涝,年底始退尽。

光绪二十三年(1897),宿县:六、七月间,淫雨客水,秋禾被毁,灾荒极大……

宣统元年(1909),泗县:五月至七月间,淫雨及客水涌注,水翻汴堤,平地行舟,麦收在场,未能打清,多被霉烂,秋收亦微。

宣统二年(1910),宿县:六月二十六日傍晚起下大雨至二十八日晨,雨来极猛……,水冲开秦家坝(隋堤),水浸西关吊桥约二尺。”[4]

自1913年至1921年,没有关于宿州大地的任何气象灾害的记录。

以上记载还显示:汴堤(或称隋堤)仍然在起到防洪堤坝的作用,进一步佐证了《大地》中所谓“几百年由人工建造的防洪堤坝”就是古汴河的河堤;而且水灾发生的频率与赛珍珠前文所述略同:荒年甚至十年一次。

这段时间,只在“1917年(民国六年)秋冬之间,宿州地域中东部的埇桥、灵璧及泗县地区遭遇连阴雨,从八月中旬至十一月中旬,连续三个月少有间止,涝渍严重,秋收秋种都受影响。”[5]从描述来看,这远称不上是一次洪水,而只是一次涝灾。同样是地方学者所编《宿州地域历史大事年表》中则没有关于此间灾害的记录。

因此,相较而言,其时应算得上是“大地”难得的好时光,大地深处正放牧着宁静的岁月。而赛珍珠《大地》小说中的频繁洪灾,只是她对于地方相关历史记忆的投射、钩沉与艺术再现。

2 《大地》中的主人公于饥馑中的文化反应

《大地》中描写的地域民国初年的灾害中,最深重的都是由水灾所引发。赛珍珠对过度降雨引起灾荒,并继之以饥馑的因果描写是如此贴近实际的情形:“春季适时下了雨,可水分已经足够,雨还下个不停,一直持续到夏天。地里长的麦子都烂在地里,泡在了水中……眼看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洪水却没有一点退去的迹象,但饥饿更是可怕。”[2]609到了《大地》三部曲的第三部,赛珍珠这时已很少再描写土地、农业和灾害,于是关于这些,她不加修饰地直接用了仅包含关键词的句子:“他记得水灾和饥馑”[2]646,表明她对宿州水、地与人的关系中最惨痛的部分是有着清楚的知识和认识的。

将人伦、教化放在饥馑这种极端境遇下拷问的情形,在明清以来士商关系密切,经济与文化发达的江浙与徽州地区是很少见的,所以当饥荒袭来,王龙一家要去江南就食方得活命,但也惟其因此,方能够再次管窥《大地》小说是否通过表现皖北地域文化朴拙的儒家的核而确立起了自己的质。

以至于接下来要继续观察她以黄泛区的皖北作为背景的《大地》作品的话,可以自然地接入美国学者艾志端吸收了学界数十年来的研究成果的论著——《铁泪图:19世纪中国对于饥馑的文化反应》,借鉴其对19世纪晚期的中国灾荒所采用的观察视角:“艾志端着重考察了中国饥荒的观察者们是如何经历、描述、感受、产生反应以及回忆看到数百万同胞饿死时的惊骇的。她发现,儒家关于孝顺和女性贞节的观念以一种重要的方式塑造了中国人对饥荒的反应。地方志条目和饥荒传说都突出了孝子的故事,他们被迫在喂饱饥饿的孩子和赡养年迈的父母之间作出抉择,同时,中国观察者最常使用的一个描述饥荒的场景是一位年轻的妇女要么饿死,要么被迫把自己卖给人贩子而放弃贞节。”[6]其中提供了一种可靠谨慎的方法,即可以依据对灾难中人的文化反应的观察,来透视赛珍珠的《大地》等小说。那么,《大地》中的主人公们在灾荒和饥馑袭来的时候,囿于传统“儒家关于孝顺和女性贞节的观念”,又有着怎样的文化反应呢?

在陷入绝境的饥馑中,小说中对此有着直接的描述:“老人受到了优先待遇”。然后王龙一家被迫逃离家园走向不远处的城墙,在通过满是冰碴和厚泥的城门洞时:“王龙挣扎着把老人背过去,放在地上,然后又走回来把一个个孩子抱过去,等到都过去了的时候,王龙已经浑身汗流如雨,耗尽了力气。他好长一会靠在潮湿的墙上,闭着眼睛,急促地呼哧呼哧地喘息。他的全家围在他身边,颤抖着站在那里等他。”[2]75这就是在这次跑反逃荒最艰苦最绝望的起始阶段,赛珍珠安排下的一家之主王龙的做法:老人和孝道优先,然后拼尽全力,尽量也保全孩子,这家人危险而又心酸动人地处在了崩溃的边缘,却在拼力维系着儒家的家庭伦理和亲情。

在赛珍珠关于中国农民的为数不多的小说,如《大地》和《母亲》中,其中都出现了残疾的角色,而且都是主人公家中的女儿,尤其是《大地》里王龙的大女儿,是因为在饥荒中营养严重不良而成了“傻子”的,这其中固然有赛珍珠个人遭际的原因,但也是饥馑中关于这种文化反应的一种展示——孝道依然纯儒家式地放在了其他伦理关系之前。这种地域文化的传统教化,甚至还刻在地域今天部分乡土中走出来的青年人的轮廓和神情中。

但小说中并未设计相关情节以拷问家庭中女性的贞节观念,而是在家庭之外,由职业女性如“荷花”等吸收了这一话题,这实际上是对触犯传统禁忌必然要引起的不幸做出的一种隔离——尽量不去触碰令人不快的道德伦理禁区。反观之,这在赛珍珠的另一部以江南地区作为背景的小说《母亲》中却有着凄厉的展现,其中与田园的温暖、温情相抵牾的就是这部分情节——佃农丈夫离家出走后,母亲与管家有了一次不能自已的偷情,代价不仅仅是事后陷入了道德上无尽的懊悔和自责,而且这也是她和这个家庭一系列厄运的开始:那个她不在家的下午,气候突变,婆婆因为受凉淋雨而一病不起并最终离世;而且几个月以后,她还会有一次挣扎在生死线上的痛不欲生的打胎[7]。因此,赛珍珠是在呵护宿州这方乡土空间的浑融的安全与家园感,而尽量不去触及那些痛苦的道德困境与尖锐的伦理冲突——那些可能导致失去家庭和家园的情节。大地即家园。稍微接近的情节也只是写阿兰在童年的时候,逃荒中的家人因为饥馑将其卖作丫头,但这和大地上的成年女子及其贞节这些词与世界还很远。

饥馑与劳作中还有另外一种关系可供观察,即是否生长有情义关系。除了基于孝文化的风树之感在亲人生离死别中产生的悠长的怀念和哀情,在依靠土地的艰苦劳作中,淳朴的人们之间又因为互助,在儒家的伦理和家族本位语境下,发展出家人一般的情感。这是《铁泪图》中没提到的一个观察标准,但这一标准在中国的乡土文学尤其是小说中,其实是广泛存在、已经被经典化的。《大地》中王龙和老秦的关系,就是如此,这也是土地上生发的较为温暖的关系。赛珍珠用了约百分之七的篇幅提到老秦,这在这部人物众多的作品中,已很可观,只不过风格含蓄而深沉。相比之下,离开土地的第二代、第三代,此种关系是缺失的。这种情义,在地域背景为离儒家文化发源地较远的江南的《母亲》中,同样是缺失的。从这个角度,也可以看出两部作品经典程度的不同。

依据贾雷德·戴蒙德的观点:文明的命运,其征服与更替,动力和优势主要来自生产粮食的年代来得早还是迟。粮食种植是基础,在这个基础上才有了人口的繁衍、脱离农业生产的专门人才的出现、技术和武器的创造发明[8]。而大地上农业社会的农民,满足于日复一日地恋土和生产,无意识地成为国家基层黝黑但坚韧的一块基石、儒家价值观最基础的依靠。即便彼时屡遭饥馑苦难,但在人伦和道德传统的基础上,地域及其乡土有些极为坚硬和质朴的东西在。虽然远离庙堂,但在历史的重大转折关头,伴随着“大泽乡、垓下、淮海”这些著名的地名,大地和她的儿女默默呈现。从这个角度看,《大地》小说的价值,又在于深情、生动又不乏深刻地展现了一种可以鼓荡大传统的质朴的小传统。

《大地》三部曲的第二、三部,除了那个傻姑娘及陪伴她的三太太梨花,王龙的所有男性后代在居所上乃至直接从事的职业上都脱离了土地,或许是因为脱离了这种水、土叙事的原因,在经典性上明显要逊色,如果没有第一部,那么这整部小说堪称平淡。不过在最后,全篇结束的时候,还是以王龙家庭的第三代男性回到大地上的故园,并回顾和思考家族的历史和自己的前途结束。

3 水地人关系影响下的文化及其在作品中的表现

一个地方连年的灾荒也会对地域文化有一定的影响,在《大地》作品中就有所显现。但总结地域这些风俗文化上的特征,以此来概括和描述一个数量众多的群体时,很难把握,同时《大地》的文化背景乃至自然描写也不仅局限于宿州一带,而是以宿州为核心,也混杂有一些江南和其他中原地区的文化记忆。现暂归纳如下:

3.1 安命出力

年复一年出产粮食的大地仿佛吸收了所有天空下的过于喧嚣的声音,再兴奋的嗓音,再潮流的人物,在下一秒钟就会还大地以沉静,因此,再深的苦难,再大的不幸,大地予以沉淀与遗忘。沉默的日常中需要安于命运、身份,为了生计吃苦出力,其中自有一种坚韧的成分。

在《大地》开篇的那些丰收年份里,王龙——后来是夫妇俩,日复一日地在自己的土地上辛勤劳作,节俭度日,很不容易地才用积攒下来的银元购买了黄家的“一小块地”。但在荒年后,王龙一家命运的转机显得有些突兀——靠在南方城市发生战争与民变时偶然获得的大户人家的黄金与珠宝,回乡后买牛置地,迅速发家,但这其实也说明仅靠耕种土地逐渐积累财富的艰辛不易。而浮躁者就被抛出土地及乡土,如《母亲》中的年轻父亲,不安分务农,而性喜游荡,在一次离家外出后,从此不知所踪。

3.2 荒年的匪灾及其文化映射

当在灾荒的逼迫下,实在无以为生时,地域还有一种现象,就是匪群在荒年的蜂起,这有时是濒于绝境的寻常农民在饥饿驱使下的附匪,是求生的愿望使然。赛珍珠对这种情形显然非常了解,在作品中多次有过描述:

王龙去城中的财主黄家买地时,侍女杜鹃告诉他黄家遭抢的情形:“实际上,她把声音放低,‘土匪当中有许多都是长工……。’”[2]125

在王龙叔父的唆使下,“邻人们疯了一般把他们给轰了出去,并不顾一切地在他家里乱搜。”[2]61王龙不事生产的乡村二流子叔父后来则成为暗匪。

王虎“听说某村有一小股盗匪,探子们曾发现白天他们是农民,夜晚做强盗。由于地势低洼,地还未干,所以那个村无法像别村那样耕种,已经饿了两季了。”[2]633

儒家对人民讲究“先富后教”,所以在这种情形下去盗抢,也是无奈的、甚至可以予以一定谅解的事。王虎虽然“最痛恨的就是强盗”,可也不得不“念及你们上有老、下有小,姑且饶了你们。”[2]634也仍然因为这是一个由儒家道统的法则统摄着的地区,所以即使被迫去盗抢,也不能理直气壮,因此首先对哄抢王家表现出羞愧之意、数日后又用两把红小豆做出补偿的老秦,日后成了王龙土地忠实的管理者和友人。

3.3 男尊女卑

由于传宗接姓、谋生的劳动主要靠体力、女子养大后出嫁即为人家的人等原因和观念,导致一种“爷们相”的大男子主义。譬如作品中王龙家的有些后代男子,稍有钱财就被惯养得懒散且无谓地要面子。与此相反,妇女则一般没有受教育的机会,赛珍珠身边较为富裕家庭的中国女性也如此:“我的朋友们全都不识字,也不会写字”[9]150。尤其是年轻女子,在家庭和社会中的地位,相较男子,是低微和边缘的。这在赛珍珠的回忆录中所记地方有关溺毙女婴的事件中也有令人难过的反映。这种性别地位的惯性与定势甚至部分地绵延至其种种基础已经基本不存在的今天。

在作为普通的农户时,因为贫穷的限制,王龙此点表现得尚不太明显,但发家后,在对阿兰的态度中则立即有所显现:珠宝是阿兰从江南大户人家获得的,结果在用这些珠宝买地,变得富裕后,王龙再娶,另有新欢,而阿兰连珠宝中自己喜爱的两颗珍珠也无法保留下来。

赛珍珠在自传《我的中国世界》中还记载有在她走遍宿州时遇到的一位小镇少妇,记录了她的家庭生活的日常状况,反映出她在保守的家庭中困窘无奈的边缘地位[9] 155-157。

这一地区的女性,同时又有一种达观幽默的作风。究其原因,赛珍珠这样写道:“我发现,在我居住的那一带,女人常把她们的丈夫叫作‘不中用的’,以显示她们自己既有德行又能干,我认为这是因为男人们小时候被宠惯了的缘故,而女孩子们从小就知道自己不会被娇生惯养,所以必须很能干。不管是何原因,中国妇女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有着比男人更坚强的意志。这种现象使生活中产生了无穷无尽的幽默,所有美国男人和女人都能毫不费事地听懂。中国妇女机智勇敢,善于随机应变。她们虽受到种种限制,却能尽量生活得自由些。她们还是人类中最讲实际、最少幻想的人,对自己所爱的人一往情深,对自己所恨的人深恶痛绝。”[9]162除了在大地上劳作的早年的王龙,作品中最无私和纯洁的群体是众多操持劳作的女性:阿兰、梨花、《母亲》中的母亲,甚至那些在饥馑中饿病而傻、而死的女儿们。

3.4 书香文化的底蕴难以积储和层累

由于水灾、战乱等原因,物质和精英文化长期无法有效地积储,据元人笔记《遂昌山人杂录》记载,南宋末,“淮以北举不知有全书”[10],养成了不求精细,得过且过的陋习。赛珍珠回忆录中记载了她曾斥责并以雇其做工的形式,帮助家附近一个年轻乞丐,但此人很快逃离,继续乞讨为生,从而使救助失败[9]152。体现在《大地》中:王龙的三个儿子,没一个有较高文化修养的,第三代的王源及他的堂兄弟们虽然后来都在外地乃至海外接受了很好的教育,但整体都搬离了故土,住到了海边的一个大城市。人才得不到培养和成长,观念不能进步,这反过来又会拖累经济和文化,陷入恶性循环。

3.5 官本位意识

无恒产而有恒心,是少部分知识分子精英才能做到的,进入商业社会以后,这种人物变得更加稀少。地域人口相对众多,资源、出产以及谋生的门路较为单调,于是在皇权传统下,出于对资源与生存的竞争与权衡,或明或暗,表现出了对权力的臣服,社会整体上则处于官本位的价值生态。在《大地》中,对于营救王大家的长子出狱,作为地主和富商的王大和王二束手无策,只得求助于三弟王虎这个地方军阀,然后才遂事,是以军政权力大小论社会实力。

4 结 语

一方面,将作品与地域的水、地、人间的文化关系互相参照,可以再次佐证《大地》的宿州背景;另一方面,从对这种关系的极端境遇中人的文化反应的观察,又一次体现出了《大地》的经典性;对于地域民风的文化内容,也是借助经典的一次初步的梳理。要之,从地域水地文化,到由其决定的民风民俗,在《大地》中均显现出“地域文化最深刻的特征与最好的作品间的某种对应关系”[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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