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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伦理批评的四个标准

2019-02-20郑晓明

关键词:文学批评文学作品预设

郑晓明

(辽宁大学 文学院,辽宁 沈阳 110036;沈阳大学 应用技术学院,辽宁 沈阳 110044)

文学伦理批评的批评标准具有历史性、时代性、审美性和个性因素,这些批评标准综合性地在批评过程中展开。但是批评主体往往是以某种主导性批评标准文学活动进行价值判断开展批评,“批评家往往只是根据其中的一个要素,就生发出他用来界定、划分和剖析艺术作品的主要范畴,生发出藉以评判作品价值的主要标准”[1]。这便有了批评标准的变异情况,每个批评主体都有自己的批评标准,而每一个个人的批评标准,一旦它见诸批评,便又必然是面对接受的批评标准,亦即不同接受他者的批评标准。如何使这类标准的复杂性在伦理批评中统一起来,这成为须予阐释的问题。

一、文学伦理批评的历史标准

历史标准是在历史过程的凝练中历史普遍性标准,它作为现实批评的历史先在,规定着现实批评的展开。伦理批评是在特定社会历史条件规定性中建构的,伦理观念的形成、伦理经验的积淀是历史性过程,伦理观念和伦理经验见于社会个体的伦理行为,“任何一种个人行为的选择及其意义,只有在特定的‘文化图式’或历史背景中才能被理解。”[2]文学活动中创作主体在文学创作中的伦理预设、批评主体在阐释活动中的伦理标准,都有其历史生成的文化背景,开展文学伦理批评应该有其历史标准,“美学观点和历史观点完全联结在一起,如同一个钱币的两面,不可加以分离,美学观点体现了文学的特殊规律,历史观点则体现了历史的普遍规律,两种观点的统一,也就是特殊规律与普遍规律的统一”[3]。

我们可不可以把文学史视为一个关联性的历史,一部展示日益完善地去理解掌握人类生存与生活的过程的历史?这个问题的重要性在于任何一部文学作品都不是独立存在的,都是“关联性”历史链条上的构成,因此“我们要研究某一艺术作品,就必须能够指出该作品在它自己那个时代的和以后历代的价值。一件艺术品既是‘永恒的’(即永久保有某种特质),又是‘历史的’(即经过有迹可循的发展过程)。”[4]文学伦理批评是在批评主体的文学经验和伦理经验上展开的,文学经验使其具有文学史的视野,伦理经验使其具有伦理史的参照,批评主体以历史标准审视文学作品在社会伦理结构时间性构建中的意义。

文学伦理批评的历史标准不是以逝去的历史阶段中存在的文学意识和伦理规范作为参照系,这样的历史标准是不存在的,批评主体的历史性经验是知识性的而非体验性的,批评主体的实践持存性决定其观察视角、思考维度、价值系统都必然是时代性的,他们不可能以过去时代的批评标准进入文学批评。因此我们所说的文学伦理批评的历史标准是指对文学作品进行历史性的思考,从文学史和伦理史发展的历史之“链”上阐释文学作品的价值。“文学批评如果具有一种历史眼光,才能对当代作家作品的历史位置和艺术价值做出恰如其分的评价。理论是历史眼光的前提,历史眼光是理论设计的基础。”[5]所有的文学作品构成文学的时间性的长河,每一部文学作品都是其“流量”上的积蓄,而经典性的作品在引领着流向。文学伦理批评的历史标准就是要探讨文学的历史性伦理建构意义,社会伦理结构本身就是历史伦理经验的当下生存规定中的展开,文学的理想性、超越性伦理预设是其社会意义的集中体现。

二、文学伦理批评的时代标准

时代标准不是哪个批评权威指定的标准,而是在置身于时代的众多批评主体基于时代问题而发问而求解的过程中凝聚而成的标准,因此这是一个文学批评的社会生成性标准。任何文学活动都是在一定的时代里进行的,无论是文学创作、文学传播与接受批评都具有时代性,批评家的意见总是其所处时代的最精到的意见:“伟大的批评家,必有深刻的观察,直觉的体会,敏锐的感觉,于森罗万象的宇宙人生之中搜出一个理想的普遍的标准。这个标准是客观的,是绝对的。应用的文学批评只是这个绝对的标准之演绎的应用。”[6]文学伦理批评主体是在一定时代背景下展开其批评活动,任何批评主体都无法跃出时代的规定,“我们在批评历代作品时,根本不可能不以一个20世纪人的姿态出现:我们不可能忘却我们自己的语言会引起的各种联想和我们新近培植起来的态度和往昔给予我们的影响。”[4]37这个说法适合于任何时代的批评者,他们阅读文学作品的“文化之眼”有其时代性,甚至在具体的生理意义上的“眼睛”也有时代性,他们想象文学的方式也具有时代性,“不同的时代有其不同的伦理观念和道德准则,因此文学批评的标准也就不断发生变化,以便同时代保持一致。这就决定了文学伦理学批评在评价文学时不能超越时代。”[7]因此批评活动有其进行批评的时代标准。文学伦理批评的时代标准既有文学的时代标准也有伦理的时代标准。

任何时代都是由复杂的因素构成的,在社会转型时期这样的时代景观更加明显,既然是时代标准就应该是唯一的而不能是多重的,如果是多重的也就无所谓标准了。那么所谓的时代标准是什么呢?我想应该是代表社会主流价值取向的因素作为时代标准,比如社会处于稳定期,那么所有的社会因素都应该推动稳定社会的构建;而如果社会处于转型期,那么所有的社会因素就应该调动起来推进合理性社会的建构。但社会的转型方向有时是明晰的,有时是晦暗不明的,法国伦理学家儒贝尔(1754—1824年)曾说:“在我看来,成为一个现代人要比成为一个古人困难得多。”[8]他说的有道理,古代因循旧习的生活方式,人们较容易把握,而现代社会的流动性和异质性,使人很难把握变动的实质,特别是在社会转型时期,身在其中的批评主体更是难以把握社会的实质,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形成自身文学批评活动的时代标准,这种时代标准的形成是在批评主体的历史经验和现实体验上的价值判断。文学批评是在批评活动中阐释文学的综合价值,在具体的文学批评活动中批评主体总是围绕着具体价值的阐释展开。

文学伦理批评主体在现实生存体验中感受伦理情感,在自身伦理经验中建构伦理关系,在社会伦理结构发展动向主体性判断基础上形成文学伦理批评的时代标准。创作主体在社会规定性中构建文学作品伦理结构,但“艺术中的社会的固有性不等于社会中的艺术的固有性,而等于艺术的本质性的社会关系。艺术的社会内容寓于个体化的原理之中,该原理就其作用而言是社会性的。这一点就说明了艺术为什么单凭自身无法洞识社会的本质,而不得不依赖解释来完成此项工作。”[9]文学伦理批评就是要在文学作品伦理结构的剖析中阐释其伦理意图,文学不是伦理说教而是伦理审美转化,伦理意图以隐晦的方式蕴于文学作品图式中,文学伦理批评在批评的时代标准中审视创作主体伦理意图的时代性。

“一个严肃的批评者,当他进行现时的文学批评时,他当然首先要审定何以现时地对此一对象进行批评,审定他批评的现时效果;而同时,他对批评的责任及原则理解,亦即他实现于批评的价值追求,也会渗透于他的批评行为中。”[10]社会转型时期的伦理道德价值建构是具有当下性的现实问题,艺术家不应无视这种时代的追求,“我们要通过文艺作品传递真善美,传递向上向善的价值观,引导人们增强道德判断力和道德荣誉感,向往和追求讲道德、尊道德、守道德的生活”;批评家更不应无视这种社会现时的需求,因为“文艺批评是文艺创作的一面镜子、一剂良药,是引导创作、多出精品、提高审美、引领风尚的重要力量。”[11]文学伦理批评的合法性和有效性是对社会现实吁求的回应,批评主体愈是把伦理道德意识和观念作为总体性构思的基点,他据此批评的行为系统就愈是富于伦理道德意蕴的符号系统,接受主体经由这样的符号系统展开的对话过程获得相应的伦理道德接受或意识系统的激活。

三、文学伦理批评的审美标准

审美标准一直是一个言说不一的标准,这是一个众人遵循的普遍性标准,但这又是一种拒斥观念性的普及标准。这使任何一个秉持审美标准的批评主体,都在非观念化的体悟形态中运用着这一标准。文学是非观念的审美活动,文学作品形成独立的审美系统,任何事物被构建进这个审美系统,都不是简单的复制而是具体对象根据其内在独立结构被复制的,“艺术作品之所以是一种创造之物,恰恰是因为它没有复制任何独立的可见世界。”[12]文学作品伦理结构是审美性的构建,伦理的审美转化需要文学伦理批评介入文学作品审美系统有其审美标准,在审美标准中阐释伦理审美转化的目的和方式。

文学伦理批评主体在日常生活体验和文学经验中形成审美经验,“审美经验是一种凝神观照的形式,是对审美对象的性质以及性质上的结构的一种喜爱的注意”[4]37。审美对象引起这种“喜爱的注意”的“性质上的结构”是多种多样的,但其性质可以归结为真、善、美三个价值领域。批评主体在审美经验中形成审美标准,用审美标准去衡量和判断“审美对象的性质以及性质上的结构”的审美价值,“这个尺度是审美主体根据文化传统、意识形态和时代特征所作的综合性判断”[13]。文学活动作为审美活动,在活动中人暂时摆脱各种现实功利关系,进入理想的、超越的存在状态,文学作品伦理结构不是现实世界伦理结构的复刻,而是在理想化、超越性的伦理预设中“创造”伦理结构,是对“可能世界”的审美想象,“创造”的过程就是伦理的审美转化,创作主体是在目的规定性中用文学表现方式实现伦理审美转化,预设目的和文学表现方式隐含于文学作品伦理结构中。文学伦理批评主体在审美经验基础上“凝视观照”文学作品的伦理结构,在审美标准中阐释伦理预设目的的现实合理性意义、伦理审美转化方式的文学价值。

当今社会处在转型时期,大众文化的兴起、科技发展对生活的引领、物质生活质量提高中的日常生活审美化等社会因素的影响,文学活动同样出现很多新质素。“审美价值判断在现阶段受到挑战,如今的审美已不再是康德所描述的无功利的‘合目的性’,特别是在对大众文化的审美判断上,快感、欲望与政治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审美价值判断与社会政治判断、日常生活联结在一起,成为当代文学批评的特色,因此审美尺度也不得不作相应的调整。”[13]121社会发展推动伦理结构发生时代性新变,文学的伦理预设做出应激性反应,文学作品伦理结构在伦理审美转化中进行反思。文学伦理批评深入文学作品伦理结构,同时面向社会伦理结构敞开,社会伦理结构转型形成新的价值判断标准,文学伦理批评的审美标准也需要做出时代性调整,在对文学作品伦理结构的审美性阐释中明晰文学的伦理反思价值,法国文学批评家罗杰·法约尔认为:“批评的作用是什么呢?批评应该成为美的阐释者,同时教给读者更好地区别美和更好地热爱美。”[14]

四、文学伦理批评的个性标准

个体标准并非一时的、情绪性的标准,而是批评主体可以不断运用、重复运用的标准,它建立在个人的普遍性理解与普遍性运用的基础上。因此,实际地说,这是个性中的共性,又是共性的个性体现的标准。“批评家首先是建构批评主体,并在批评活动中不断发展和完善在创造出批评文本的同时创造出批评主体。”[13]121批评主体的建构是社会历史性规定中的个体性行为,具有明显的个性特征,文学批评活动是批评家的个体性活动,受到批评家的自身个性、理论水平、艺术感受力、批评风格等诸多因素的影响,是批评主体个人创造能力的发挥。“一个批评家是以自己的气质,以自己在文学、政治和宗教上的好恶来判断同时代的人的,他尽可能地把这些变为一种权威的方式。”[15]著名评论家雷达也指出在批评时:“只能把‘我’的情感、理解、审美判断,移借和放射到人物对象上去,使之打上‘我’的深刻烙印”[16]。文学伦理批评既是批评主体在自我伦理经验中进行的具有伦理普遍性的文学批评活动,又在进行价值判断的标准中包含着活跃的个性因素。

文学批评是批评主体的自主性批评,“审美观赏和伦理行为不可能脱离开这种行为主体和艺术观赏主体在存在中所占据的具体而惟一的位置。”[17]文学伦理批评主体作为伦理主体,在特定的伦理环境中形成自我的伦理结构,通过伦理体验积累个体性的伦理经验,文学批评行为产生之前,批评主体已经在自我的主体性建构过程中,形成伦理价值判断体系,在实施批评具体行为前,“批评主体总有其前在于他所进行的具体批评的观念体系,即‘思想和知识的结构’,但这种前在又并非已然完成的前在,而是既前在着又在现时的具体批评中建构着,是现实建构着的前在。”[18]文学伦理批评主体“前在”的观念体系即为批评的前见。张江认为前见“是人所不断存有和变化的知识模式。这个模式既包含特定历史环境、民族与世族的文化对认知者的影响和塑造,也包含认知者个人的教育背景、经验积累,以及认知起始时的社会和文化环境的浸润”[19]。这里强调了“前见”形成的客观影响因素,忽视了社会个体的主观选择因素。伦理批评前见是批评主体在社会伦理结构中的个体差异性形成,批评主体作为具体的人,伦理体验存在着生理差异、心理差异、伦理环境差异等诸多差异性因素,伦理经验具有明显的个性特征。

文学伦理批评主体介入伦理批评的伦理预设标准,既是社会现实生存规定下社会整体性伦理预设的个体性认知,也是社会现实生存体验中社会个体伦理预设的具体性设定,伦理预设形成社会标准中的个体标准,并据此展开批评活动。文学伦理批评要有批评主体的个性特征,体现出批评主体的个体性伦理认知、伦理体验和伦理意识。文学伦理批评不是从理论预设的视角寻找文学的资料性佐证,而是文学的“伦理”批评,是批评主体在个体性伦理预设中对文学作品伦理结构的解读,批评活动中的个性特征越明显,越能说明批评主体深入生活体验和文学体验,并在此基础上展开文学伦理批评,而非“背离文本话语,消解文学指征,以前在立场和模式,对文本和文学作符合论者主观意图和结论”[20]的强制阐释。张江把“强制阐释”的特征概括为四个方面:场外征用、主观预设、非逻辑证明和混乱的认识路径,其实质是注重批评中理论预设和求证,忽略了文学创作的生活实践源泉和文学批评的生活实践指向。伦理的社会实践性生成和实践指向预设都要求文学伦理批评不能陷入“理论怪圈”或者语言游戏,必须体现出文学批评的实践性。文学伦理批评活动中批评主体个性特征表现越明显,就越能体现其生活实践和文学体验的独到见解,“真正的批评固然是通过对作品的言说而达成的,但同时更是自身的思想、立场、方法乃至趣味的表现”[21]。

文学伦理批评的批评标准在批评实践活动中既独立地发挥作用,又综合性地形成伦理批评的标准体系。文学伦理批评的历史性阐释具有当下指向,时代性批评在历史发展中建构,审美标准是历史文化规定中时代性的个体认同,个性标准在时代性社会现实规定中形成。因此文学伦理批评不能简单征用古代或者西方的伦理思想,必须在中国社会伦理结构发展动态的观察与剖析中展开文学伦理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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