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语镜像中的文化面相 (八)
——说 “油腻”
2019-02-20古北
古 北
“油腻”无论如何不是一个好词,它总是与口味的不佳,甚至环境的污迹联系在一起,这自然与我们日常衣食住行的场景密切相关,所以当它被派与标识一类圆滑猥琐的中年男子,便毫不曲折地得到人们准确的领会——无须暗示,如在眼前——这样一种“明指”令它迅速获得流行的资质,并轻易说服我们相信这一类人的脾性之难以驱除,正与锅碗厨具累年积存的油垢之不易清理相同。
它在中年男子身上既像是外来污染的附着,又像是自甘堕落的过程中来自他们体内的排泄。这两者混同难辨,一味强调社会大染缸之恶,或可使得他们免于遭受强烈的鄙薄,但是无论如何指向外界的“加温”,人们仍可以其 “出油”的证据,断定其内在不得清凉。总之,纵社会污浊,不能独善其身之弊终是他们难以推脱之责。
这种 “油腻”的光泽不是光滑无比,而保留了皮肤质感的各种可能。由于不是抛光,还是有人丰富情绪带来肌理变化, “油腻”一词便能产生容纳多类面孔的空间,以备拥有大致特征的人群大量的 “涌入”。中年男人的邋遢、世故和对低俗的嗜好过于常见,所以一旦对此不事洁净的状态加以准确的命名,哪怕是旧称移用, “油腻”的覆盖率也马上到达令人吃惊的地步。一夜之间, “油腻”充耳。它的风靡是可视化的结果,即它使男人那种多发的卑劣习性视觉化,这种视觉化使得它在符号领域内印记鲜明,同时还包涵了一种性别上的宣泄的意义,也就是女性在使用中能够分解对男性不良表现的厌恶和不满的部分情绪。我们可以认为油腻本身就有某种定性和审判的色彩。
“油腻男”令人反感还表现在其对 “油腻”的毫不掩饰上,这种毫不拘谨其实是面对生活下坠力量不思抵抗,弃械投降。在转型期的中国社会, “油腻”所可意指的种种修养的不良因为司空见惯,人们并没有过于敏感地将它归为明显的冒犯。但是 “油腻”一词使它们从一池浑水中浮出,这些水面闪亮的油花令人不再平静,人们纷纷表示需要加以 “抵制”。同时,那些关于如何避免成为一个 “油腻”的人的网络指南获得了可观的点击,说明也引起一些自查和自省。另外,有观察称 “中年油腻男”的走红是世代战争的产物,或反映上层人士的阶层优越感以及社会对年轻人的追捧,则是中年 “自黑”者以 “油腻”自嘲,透露被年轻人追赶的焦虑,以及社会热衷于追捧上层或年轻,格调太低或中年不受待见。这些部分无疑增加了 “油腻”所涵括的社会文化的丰富性。
“油腻”将男性某种复杂的性格和品性提淬为一种身体上的特征,隐约揭示心与身的紧密关联,稍加思索 “油腻”的挪用,可辨认出其隐蔽哲学的路径,这是它不太容易被发现的进步性。这是否是一种集体的无意识,因为语言无比的真实而具备无限接近真理的世界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