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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家具源流概说

2019-02-20秦佳

收藏家 2019年2期
关键词:家具

□ 秦佳

锦缘莞席 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

中国的古代家具,无论是远古的笨拙家具、秦汉时浪漫的矮型家具、魏晋秀逸的渐高家具、隋唐华丽的高低家具、宋元隽秀的高型家具,还是雅致的明式家具、华贵的清式家具……都以其永恒的魅力吸引着中外万千人士的钟爱和追求,影响着世界家具及室内装饰的发展。

远古时代家具

谈到中国古代家具,首先应提及“席”。古人有“席地而坐”的习惯,那么最早、最原始的家具便是坐卧铺地时用的“席”。席的产生,约在神农氏时代,考古界发掘出土的最早实物有新石器时代的蒲席、竹席和篾席等,浙江余姚河姆渡文化遗址中出土的苇席距今已有7000年。“席”自产生,历经商周直到两汉时期,始终是人类起居生活的最主要家具。

在《周礼》中有所谓“王子之席五重,诸侯三重,大夫再重”的记载,这时候人将“席”与“筵”结合在一起,而形成了一套“重席”的礼法制度,使得席这种古老的家具在它使用功能之余,又增添了礼法器具的政治意义,由此引发了多种“席”的礼法规定,例如《礼记》中有“席,南向北向,以西为上,东向西向,以南为上”等规定。由此可见,中国古代家具从一开始就蕴含着极其丰富而深邃的文化内涵。

席在材料选用上、编织过程上都十分讲究,《周礼·春官》中记载“莞、藻、次、蒲、熊”就是运用不同材质分别制成不同花纹和色彩的五个品种,它们以各自的特色,满足不同的要求,这也说明,席在发挥其防潮湿等使用功能之余,更兼顾着政治礼法的气度与讲究。

总之,席可以说是中国人最古老的生活用品,而且从古代习俗和礼法规定中我们也可以看到传统古代家具从它一出现就被赋予了特有的文化特质。

商周的青铜家具

春秋晚期 透雕变形龙纹俎 长35.5、宽21、高24厘米

春秋晚期 透雕云纹禁

商周以降的青铜文化,此时正以实用功能向其他各工艺领域扩展,3000多年前的奴隶社会对于我们来讲太陌生了,但是先人们留下的历史文献,帮助我们揭开了它的神秘面纱。2000多年以来流传下来的《周礼》在揭示奴隶社会的具体面貌时,也向我们提供了原始家具的形态与地位。

《周礼·天官·膳夫》:“王日一举,鼎十有二,物皆有俎。”

《周礼·春官宗伯·司几》:“掌五几,五席之名物,牌其用与其位。凡大朝觐,大飨射,凡封国,命诸侯,王位设黼依(即屏风),依前南乡,设莞筵纷纯,加缫席画纯,加次席黼纯,左右玉几。……诸侯祭祀席蒲筵繢纯,加莞席纷纯,右雕几。……筵国宾于牖前亦如之,左彤几。甸役(王射猎)则设熊席,右漆几。凡丧事,设苇席,右素几。”

《仪礼》主要记载奴隶社会贵族所奉行的具体礼仪,起居饮食的法规。在这些具体礼仪中,陈俎数席也都有严格规定,如:《仪礼·公食大夫礼》:“上大夫:八豆、八簋、六铏、九俎、鱼腊皆二俎。”《仪礼·现礼》:“天子设斧依(屏风)于户之间,左右几。《位仪礼·士丧礼》:“缀足用燕几。”

汉 漆绘屏风正面 长72、宽58、高52厘米

在记述周代社会生活和日常生活的三礼中,我们又看到了供人坐卧的席,供人依靠的几,供人载牲和承放食物的俎,供人放置酒器的禁,盛馔的,如同后世屏风的斧依等礼器,它们在当时社会生活里,虽然有其特殊的政治属性,但其实际使用功能却与家具无疑。而且这种家具不是我们现实意义的木质家具,这种原始的家具具有它特有时代特征,它是青铜家具。几、俎实乃桌案之始;禁、实为箱柜之始;斧依实乃屏风之始。这些青铜家具无疑是目前我们已知中国古代家具的始祖。

春秋战国家具

杨耀在《明式家具研究》中说:“在人类社会中,自从有了盖房子的活动起,就有了做家具活动。我们的祖先在掌握了石器工具时期,何尝不能在木头上打主意,制作出初期的木器呢?大概只因木器不能像石器、陶器、铜器一样耐久,所以没有给我们留下远古的考证实物。”①家具的发展主要是根据人们起居方式变化而向前发展的,虽然受时代科技水平的制约,在材料、工艺等方面会受到影响,但其功能、形制、尺寸等本质因素还是受到起居方式的改变而改变,而起居方式的改变又受到众多方面的影响,建筑空间的变化即是其中一项重要的因素。那么,以木构架结构形成的宫室由于提供了良好的容纳性,而给家具的发展提供了广阔的空间,尤其是皇家宫殿和富绅府第“往往把家具做为室内设计的重要组成部分,常常在建造房屋时,就根据建筑物的进深,开间和使用要求考虑家具的种类、式样、尺度等进行成套的配置。”②

春秋战国时期建筑的发展得益于同时代手工业的发达,以及其逐步的专业化。这一时期在一些重要的城市还出现了“百工”之分。《左传》记载:鲁国曾以缝工和织工各百人,向楚人求和而得到了楚国的允许,这说明当时身怀技艺的百工,是很受欢迎的,社会生活需要百工,尤其是贵族们更需要百工为他们的享乐服务。“百工”一称源自于周,是对工奴的总称,《周礼·考工记·总序》:“国有六职,百工与居一焉……审曲面势,以伤五材,以辨民器,谓之百工。”其中记载了手工业分为木工、金工、皮革工、画工、磨雕工、陶工六种工艺。细分则有30个工种,比如有造车轮和车盖的“轮人”;造弓的“弓人”;造车箱的“舆人”;造宫室城郭的“匠人”;造车与农器的“车人”;造饮器、箭靶、钟磬架子的“梓人”,等等。

汉 龙纹漆几

春秋战国时期由于青铜手工业遍布诸国,以此打破了西周时期百工为宫奴的局面。获得些许自由的工匠们为社会的发展和科技的进步做出了不朽的贡献。这一时期有一位著名人物要提起:鲁班,在后世他被奉为木工的师祖,梓匠的先师。这是位带有神话色彩的能工巧匠,传说他在汇集了以往的木工技术的基础上,对木工工具又有新的发明创造,例如传说中锯的发明,鲁班的出现反映了这一时期土木营建和木构家具的加工技术,有了很大的发展。

尽管梓匠的创造不绝于史,但由于木器的不易保存而出土较少,使得今天我们不能一窥其美丽的全貌,但各地出土的漆制家具也充分反映了那一时期木工创造的精美。陆续出土的文物配以史籍文献的佐证,我们可以隐约看到2000年前的灿烂世界,由上论及“百工”的兴盛,代之而来的建筑空间的增长,古老的家具雏形也由其统治之“礼器”地位逐步的实用化,在不叛离大时代环境的前提下逐渐升华,战国时期之后,开始出现与大梁架结构相协调的极简约的低矮的凭几、几案及窄小低榻,伴随着朴素的哲学观念及跪坐式的生活习惯、礼节观念,一直延续到魏晋时期。

秦汉时期家具

秦汉时期的造型艺术,在表现万物时赋予其强大的生命力、感染力和超凡的气势,华夏先民或原始艺术家开始探求与建筑风格相适宜、围绕以低矮凭几为中心的席地生活用具,并注入了赋有感染力和想象力的和谐因素及时代审美情趣,同时利用单纯、原始、质朴的家具陈设,在建筑中利用“通感”之比兴手法制造出屏风,借以将自然之阳气引入室内及蔽挡邪气。这也正是秦汉精神的形体所托。当然屏风的使用不仅可以屏蔽风寒,同时也成为起居、会客的肃静背景,也说明汉时室内空间的分割上有了长足的发展。

汉时期家具的形象佐证我们可以在汉代墓室壁画与画像砖上发现,这主要因汉代盛兴厚葬和装饰墓室,因而为今天留下大量的画像砖和壁画,这些画像砖与壁画切实地反映了当时社会生活的各个层面,这其中就不乏汉家具的形象。

《明式家具研究》一书提到,此时家具的卯榫有了较大发展,出现了格肩榫、燕尾榫、透榫、勾挂榫等多种卯榫。

北齐 杨子华 校书图 29.3×122.7厘米 波士顿美术馆藏

唐 周昉(传) 挥扇仕女图 绢本 33.7×204.8厘米

唐 佚名 宫乐图 绢本 48.7×69厘米

唐 仕女图 绢本 27.95×73.31厘米

魏晋南北朝家具的变革

这一时期有两件事对中华民族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而由此波及到社会的方方面面,也决定性地改变了家具发展的脉络。其一,北方拓拔氏的南迁,或者称北方少数民族的融入,其所产生的影响不单单是华夏民族在原有汉民族基础上的涵盖加宽,更重要的是在中国社会的整个生活习惯、审美理念、艺术活动掀起了一场深刻的变化,南北交融,促进了随后几个世纪中国文化的生机勃勃。其二,充满诸多璀璨瑰丽色彩传说的佛教,自东汉传入中国并受到统治阶级的重视、信仰和推崇,进而在广大民众中产生了奇异的效果,佛教艺术也成为以中国为中心的最具魅力的集大成的东方艺术代表。

辽 柴木四出头椅 长43、宽26、高58.5厘米

这一时期人们不再追求礼法约束下高雅庄重的外形,而更注意人的内在精神追求,那种内在的、本质的、特殊的、超脱的风貌被世人所欣赏,才是美的最高理想。由于这样的一个社会精神追求背景,中国古代家具才具有超脱原有礼法约束的起居形式,由低矮家具逐步进入高形家具的主观意识动力,才使这样飞跃性的革新变得可行。

当然在此之余,对于家具或者说对于整个社会而言,另一件重要的事发生了,自汉传入东土的佛教在这一恰逢社会动乱、连年战争、人民处于思安而不得的痛苦世界中,终于确立了自己在华夏民族思维和生活中的地位,而佛教文化所产生的影响是中华民族历史发展进程中吸收外来文化中最多、最广,也是影响最深的。佛教石窟和寺庙的造像与壁画应运而生,那种外来粉本,使得所塑所绘人物形象、服饰、用具都具有域外风格,而佛、菩萨所用的高型家具,在佛教思想逐渐占据人们思维时,也极大地冲击了原有汉民族席地而坐的起居生活习俗,从而推动了起居历史向垂足坐式的转变。

魏晋南北朝时期高型家具出现提供实物参照的不仅仅来于佛国世界,也有来自于民族融合中,例如:胡床。胡床顾名思义非汉床,实为西北游牧民族的一种便携坐具。《后汉书·五行志》说:“汉灵帝好胡服、胡帐、胡床、胡坐、胡饭、胡箜篌、胡笛、胡舞,京都贵戚皆竞为之。”这是关于胡床最早的记载。胡床由八根直材构成,两只横撑在上,用绳穿成座面,两只下撑为足,蹭各两只相对相交作为支撑,交处用铆钉穿过作轴,造型简捷,便于使用携带,实为游牧民族特性的体现。

明晚期 黄花梨有束腰矮桌展腿式半桌

魏晋南北朝时期,只是高型家具逐步进入华夏社会的初始,直到宋朝高型家具定型,在这之间漫长的岁月中,实为高型家具与低矮家具的并行存在期,实际上低矮家具仍存在普遍性,这一点在东晋著名画家顾恺之的《洛神赋图》中的坐榻可以看出,此时人们的坐具依旧是低矮的榻,习地而坐的生活方式依旧普遍,当然从他本人另一张巨作《女史箴图》中可以看到此大床已设多扇折屏,床前还设有曲足案,一方面说明此时已出现折叠移动的屏风,床上有了帐架和仰坐。另一方面,从床的高度上看已高于前朝。

承前启后的隋唐家具

隋唐历史揭开了中国古代最灿烂夺目的篇章。结束了数百年的分裂和内战,在从中原到塞北普遍实行均田制的基础上,李唐帝国在政治、财政、军事上都非常强盛。并且,随着经济的发展,南北朝那种农奴式的人身依附逐渐松驰,经由中唐走向消失。与此相应,出现了一些新的情况和因素。此时社会政治稳定,经济繁荣,国家政策开放,人民生活安定,社会呈现繁荣之象,而唐代帝王又大多信仰佛教,佛教文化地位在魏晋南北朝的确立直到唐代广泛普及并迅速汉化及世俗化。由此佛国世界带来的高型家具,在世俗民间受到了普遍的欢迎和使用。

唐代极富创造力的家具师,将佛国家具的神秘外衣褪去,将其发展为造型端庄浑厚,装饰华美富丽,同时也将其形式多样化了。就其美学理论基础而言,唐代是我国封建社会的全盛时期,外在的号召力与内在的统一性,使得佛国造像文化的粉本脱离原有外域风格,而将其更接近于现实生活,更加人情化、更加民族化,同时对本民族也更具亲和力。家具的发展与传承也同样据此而展开。

唐代画家周昉《挥扇仕女图》(传)中的坐椅、月牙凳可以说是对于以上论述的有力证明。让人惊奇的是画中的半高式坐椅,之所以称其为椅子是它带有扶手,且两侧的扶手向后延伸连成一个弧圈,形成靠背。和后来的圈椅一样,它也是通过椅腿和联帮棍来支撑、加固。目测图中扶手的高度就是椅子的高度,所以我们姑且称它为“半高式圈椅”,这种设计无疑是创造性的。图中的月牙凳同样具有突破性飞跃,它完全脱离了原佛国坐具的模式,座面不方不圆而呈月牙形。腿子在门和勾脚的基础上又有变化,并增雕花饰,华贵之气尽在其中。由其是体态端庄浑厚,造型别致新颖,装饰华美是最具大唐风采的家具,细看中婉若唐代贵夫人。另外在画中出现的我们所能见到最早的圈椅,也可谓是一项重大的革新。

当然,从其他唐代流传下来的书画作品、壁画作品中可以看到更多新兴的家具,例如高低桌、扶手椅、衣架、香几、箱、柜等。这一切足以说明,高型家具已在唐代扎根落户,起码上层社会已普遍使用,垂足坐式的兴起,革命性掀起了家具质的升华。而且在此也不难看出家具的造型、装饰也在多样化和新颖化,这正是中国家具发展史上重要的一页。

形式飞跃的宋元家具

我国家具发展到唐末五代时,高型家具的品种类型已基本具备,两宋时代将垂足坐式的起居方式固定下来。人们已经彻底摆脱了席地而坐的起居方式,矮型家具也退出了历史的舞台,至宋时中国几千年历史中起居方式的演变,即汉代及其前代的席地跪坐,经过魏晋南北朝至隋唐的两种起居方式的交替并存,最终在宋完成了它的转变。

清乾隆 黄花梨龙纹中牌子大衣架

从浩瀚的宋代书画作品中,我们可以清楚地了解到,被今人称之为古典家具魂宝的“明式家具”早在宋代已具有众多甚或是完美的形制,其中一些形制被完全继承到明清时代。宋代实质上完成了中国古典家具在使用的各领域,包括功能的开发,以及美学理念的探索,如规格的诗词一样被程式化地让后代继承发展着。在这些作品中,可以欣赏到被后人推崇备至的琴桌、长几、半桌等宋代家具,已补缺少实物的遗憾。深入一些了解,更可以发现宋代家具所表现出来的端庄、典雅、律动、有张力的线条,开创了“明式家具”的“基石”和“风范”。

在中国古代家具研究领域,人们习惯上把宋代与元代的家具风格,统称为宋元风格。其实只要细心观察,我们不难发现,元代家具与宋代家具在风格上有着明显的差异。

宋人勤修法典,力图在各个方面理出头绪。如在自然科学方面总结了《天工开物》,在建筑学方面制定了《营造法式》,等等。总之,冷静的宋人在造物的过程中所追求的是秩序和法度,所欣赏的是一种工整而规范的美。

因此,宋代家具除北方个别地区因深受唐末以来藩镇割据的影响,仍部分保持着唐末厚重的曲线风格外,绝大部分宋代家具都呈现出一种极其简约的结构和极素雅的装饰风格。其简约的程度,多数已达到了无以复减,减之即毁的地步,从而体现了宋人以节俭简洁为美的观念。元代由于是曾经在草原上极目千里的民族,尺度感当然要比关内生活在庭院里的人们大得多。同时,还有强盛民族扩张心理的支撑,这使得元代家具其体量往往较大,多具有雄健豪迈的夸张之势。这一点在元大都宏大的规模和元青花瓷器厚大的胎体上都可得到反映。

宋代家具多数以直线部件交结而成,外观挺秀刚直,这些直线部件之间,又常以刻意推敲过的严谨的尺度位置组成优美的比例,取得内在隽永的审美效果。尤其是南宋时期的家具,因受南方竹文化的影响,往往构件断面尺寸极其细小,整体比例优美、文雅、清秀。而元代家具喜用曲线造型,其多在腿足部位和牙板部位,使得家具整体多呈浑圆曲折之势。

简约、工整、文雅、清秀,是宋代家具的主体风格,但过多的规范和保守意识制约了宋代家具的发展,使其显得理智有余而热情奔放不足。

我们看到与宋代社会不同的、豪放的蒙古族创建的大元帝国版图辽阔,国势强大,众多的民族文化的融合和发达的海陆效能贸易,促进了各项手工业的发展尤其是处于元代社会上层统治地位的蒙古贵族,势必将其固有的审美趣味带到各个领域。游牧文化中向来是以豪放无羁的生活方式和繁复华美的视觉感受为其尚好的。这些与宋代迥异的社会背影和文化观念,势必对宋式家具造成了冲击和改进。另外,由于地域上与民族间的接近,元代家具较多的继承了辽金家具的部分风格,并有了较成熟的发展。

明代家具

宋元以后,中国社会仍然延续着千年以来的封建统治制度,由于元末统治者的残酷压迫和剥削,加上长期战乱,社会经济受到严重的破坏,明王朝吸取历代王朝兴衰的经验教训,深知“居安虑危,处治恩乱”的治国策略(《洪武实录》),采取了一系列发展经济、促进生产的措施,经过几十年的恢复,使国家走上了全面发展的道路,至明中叶,举国上下出现了空前繁华的景象。而明代家具这一时期在沿着宋元传统的基础上继续演变发展,特别是随着经济社会、文化艺术的发达,出现了一些地域艺术文化中心及流派,尚古求真、豪放挺拔成为新的时代审美标准,中国古典家具也迎来了它的黄金时期。这里就其形成的原因重点提出几项:

清早期 黄花梨透棂书格

一、手工业的高速发展,推动了生活领域方方面面的进步,使得人们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上得到了很大的满足。明朝初年手工业者虽然被编入匠籍,但工匠已不像在元代那样长年累月的服役于官府,明代工匠基本上分成住坐和轮班两种,轮班指各地工匠,1386年规定,各地轮匠每三年服役三个月,1393年(洪武二十六年),又按照政论各部门的实际需要将工匠改为从五年一班至于一年一班五种轮班法,每班级服役三个月。住坐匠从民间征集来京,隶属于工部,主要是替皇族生产,每月服役十天,1391年,明朝规定,凡在内府役作工匠,“量其劳力,日给纱贯”,1421年其待遇改为上工期间按技领日粮三斗,无工停支,这些工匠在服役时间之外,皆可“自由趁作”。人身依附关系的松驰,对明社会生产的恢复和发展起了积极的作用,至明朝中叶,各地手工业速迅发展,壮大,形成了一批重要的工商业城市,如松江的棉纺业、景德镇的制瓷业、遵化的治铁业、南京的造船业都在各行业中都取得了领军地位。此时,各地区家具业的生产也非常兴旺发达,根据有关文献的记载,被称为六大古都之一的南京,木器行业大多集中在市内应天府街之南的纱库街,应天府街之北又有木匠营,生产和经营盛况空前。

明代河南的省城开封,在五胜角大街的路西,“俱是做妆奁、床帐、桌椅、木器等物”的店铺。在城隍庙的东南角门外,也全是卖桌椅、床、凳、衣盆、木箱、书橱等的市场,在全国最富庶的江南苏州地区,不仅木作、漆作行业兴旺,而且出现了一批专做硬木家具的小木作行,店铺内不仅生产出售各种硬木家具,店主还常常根据用户的要求到顾客家中加工制造。

工匠的人身依附性的减弱,促进了手工业的发展,而手工业的空前繁荣,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商品经济的发展,换言之,在物质经济上开始出现资本主义的萌芽,资本主义的发展或者商品经济的发展需要手工业不断地革新技术,提高生产能力,这样在很大程度上家具在明朝的发展与革新正是迎合了这样一个物质社会背景。

二、郑和下西洋时,随船满载的中国瓷器、茶叶、铁器、农具、丝绸、缂丝、金银等各类商品,以货物贸易的形式换回各国特产,如象牙、香料、宝石等,由于归航时所载货物较轻,怕帆船倾斜,需要用生物体来增加船的重量,于是大批优质的木材便利用这个“偶然”的机会来到中国,而这批木材被港口附近一些木匠发现并制造成家具,这些木材木质坚硬、细腻、纹理好,做出家具结实耐用,且极具凝重感。这就是后来我们提到的硬木。

分析起来这批木材大概就是今天的紫檀、黄花梨、乌木等,正是由于郑和下西洋这样偶然的事件,给中国家具业提供了前所未有的优质木材,极大的促进了明代家具的发展,或者说造就了明代家具,确定了明代家具在中国古代家具发展历史中巅峰的地位,大量硬木木材的输入为古代家具的发展以及“明式家具”地位与确定,提供了最重要的物质基础。

三、经济社会的改变促使文化意识形态的改变。从《清明上河图》便可以看出宋代城市的繁荣。以汴京为首的,以原五代十国京都为基础的地方城市,在当时已构成了一个相当发达的国内商业交通网。宋代时,商人、地主、市民阶级已在逐渐形成,虽经元代的逆转,但在明朝中叶,这一“资本主义”的因素或萌芽却更加确定,表现在意识形态领域,尤为明显。

这种社会酝酿着重大的变化,在传统艺术领域内,表现为一种合规律的反抗思潮,具体而言则表现为反抗伪古典主义的浪漫主义。这是下层的现实主义与上层的浪漫主义彼此渗透,相辅而成。反映在家具领域,则体现为“明式家具”在保留了宋代家具简洁线条的同时,更注重家具本身的使用功能,在简洁、文雅之余设计思维更加开阔,同时吸收了元朝家具的豪迈奔放。使得明式家具尚古之余更为实用,奔放之中更为挺拔。这也是这一时期社会美学思想的具体表现。

明朝董其昌提出的绘画“南北宗”论,尽管所针对的是画事而言,但究其理论根基而讲,同样适用于家具,并对后期家具风格的区分提供了依据。董其昌针对当时艺术领域里的刻意求工,无灵动气的时弊而感慨,实际是对当时各个艺术领域标明,创立了新的审美观念。正是“南北宗”论及的“尚率真,轻功力,崇士气,斥画工,重笔墨,轻丘壑,尊变化,黜刻画”的艺术批判标准和美学观念盛行。在明式家具设计制作时,这些审美理念得以渗入,工艺匠师特别是一大批参与到家具设计的文人士大夫在此理念基础上更加明确地追寻着一条自然、优雅、率真,又时而有些浪漫的创作之路。

凡此种种,产生了我们今天所目睹的明代家具风采:简洁的造型,简洁中蕴涵着端庄和典雅;挺拔的线条,挺拔中充溢着清丽和隽秀;不尚雕饰的素雅,素雅中有木材天然淳美的纹理。可以说,明代家具的美不仅在于它的外表,更在于它的内涵和气韵。也正是这些造就了明代家具在中国古典家具发展历史中的巅峰地位。

清中期 黄花梨小方角柜

清代家具

清代家具大体分为三个阶段。康熙朝之前包括康熙前期,此阶段家具基本保留着明代家具风格特点,当然少许的变化还是有的,但仍应属于“明式家具”范畴;自雍正到乾隆晚期,已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形成了独特的清式家具;嘉庆、道光之后直至清末民初时期,由于国力衰败,加上帝国主义的侵略,国内战乱频起,社会方方面面都受到严重破坏,在这种环境中,手工业者根本无法造就高超的艺术品,再加上珍贵的木材资源已告枯竭,家具业必将走入衰落时期。

清式家具与明式家具在造型艺术及风格上的差异,首先是用材厚重,家具的总体尺寸较明式宽大,相应的局部尺寸也随之加大;其次是装饰华丽,表现手法主要是镶嵌、雕刻及彩绘等,给人的感觉是稳定、精致、艳丽、豪华,与明式家具的朴素、大方、优美、舒适形成鲜明的对比。它虽不如明式家具那样具有科学性,但从另一方面来讲,由于清式家具以富丽、豪华、稳重、威严为准则,为达到设计目的,利用各种手法,采用多种材料,多种形式,巧妙地装饰在家具上,效果也很成功。所以,清式家具仍不失为中国家具艺术中的优秀制品。

清代家具较多的注重陈设效果,整体造型厚重,体形庞大,色彩强烈,并常常采用各种工艺手法,强调形体的装饰美。多种材料的镶嵌,精细繁缛的雕刻,突出地表现了传统家具的工艺美,但娴熟的传统技艺,迎合了当时夸张的审美趣味,到清代晚期时,更加一发而不可收。过度的堆砌和人为的雕琢,使得许多家具显得特别繁琐;财力不济而造成的粗制滥造,更使家具走向了物质功能要求的反面。最后,将创新精神局限于外在形式感的清式家具画上个华而不实的句号。

鸦片战争之后,中国沦为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经济和文化的性质也发生了重大变化。清代家具进一步出现西化倾向,各种西方家具成了市民追求的新异物品。到这一时期,清代家具也就完全失去了它原有的光彩。

注释:

①杨耀《明式家具研究》,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1986年。

②刘敦桢《中国古代建筑史》,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199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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