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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宁夏

2019-02-19朱占伟

延安文学 2019年1期
关键词:贺兰山宁夏黄河

朱占伟

读过的书,行过的路,见过的人,吃过的每一口饭,写下的每一个字,都丝丝缕缕塑造着一个人,打造着这个人对事物的看法。黄河在我心中沉积而成的厚重模样,也是一针一线编制起来的。

不知何时,黄河便沉重起来。远古先民,逐黄河而生,定期泛滥的洪水,带来肥沃土地,也就带来了丰收,黄河与中华文明几乎是同等的。上高中时,甚至滋生过一个梦想,要仗剑从黄河源头走到入海口,那是做梦的年龄。年轻人,就应该做一做梦。

我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阅读过黄河。

每到一处,若离黄河不远,我都会去见一见黄河,每一次看到黄河,都是兴奋的,就像离家很久的游子看到故乡的街道和亲人。虽然同源于青藏高原,长江向雨水充足的南方奔去,而黄河,则向干旱少雨的北方而行,一条多么艰险的路在前方等待着黄河。

在黄河漫长旅程中,大多情况下,并不能润泽流经土地,甚至带来沉重的祸患。当宁夏的黄河展开在我面前时,黄河在心中沉积下来的印象,瞬间改变了。

见宁夏黄河的第一眼是火车驶过中卫黄河大桥时,水面宽阔,一团金黄,几乎看不见明显的河堤,水两边是绿地,绿地旁边,齐整生长着水稻。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铺陈开的水就是黄河,然而,这又能是什么河呢?

在去银川的路上,黄河在右,稻田在左,岸边堆着防汛物资,黄河就流在公路边,似乎河水再涨几分,就能漫过公路,流进稻田里。隔一段,一条水渠便与黄河呈四十度左右的夹角,笔直地往左前方去了。渠中充盈着水,这水,奔流向远方,去润泽广阔的卫宁平原去了。

时光倒流一百年,1918年,民国西北拓荒第一人林竞,考察蒙新甘宁,行至包头,在黄河岸边见“河中停泊木船,该船长约四丈,宽两丈,系行驶宁夏、中卫一带。行中卫者,船较少,而船身坚固,以水急也。每船需水手五人,可装一万余斤,运费数百两。上水四十余日,下水半个月;行宁夏者,每船可装五万余斤,运费六百两,水手亦五人。上水二十一二日,下水七八日……舟楫畅行无阻,誰谓黄河有害无利哉?”他还写道“非届隆冬,则行旅往往取水路,以价省而人逸也。”从林竞记录可知,民国初期,宁夏黄河段全线通航,可从包头直抵中卫。未通火车之地,水运,成本低廉,运量巨大。想象一下,黄河上帆船点点,往来不绝,该是一副怎样的景象。

流在宁夏的黄河,与河岸的关系是和谐的。在大多河段,黄河要么束缚在两山之间,要么捆扎在河床里,要么两岸是寸草不生的光山。黄河与两岸是割裂的,只有近岸少量土地,能享受黄河的恩泽。然而,黄河来到宁夏,身姿便舒展起来,胳膊腿肆意伸着,就像回到若儿盖草原,回到初生的唐古拉湿地。

宁夏的黄河甚至没有严格的河堤,北方平原上的河流,一条突兀起来的大堤几乎是标准配置。我生活在渭水之滨,渭河河堤,要比两边高出三五米。宁夏的黄河,更像一条河流,黄河之水天上来,在宁夏,才能体会这句诗的意境和雄浑。

宁夏段黄河通航功能已经弱化,而灌溉依然发挥着巨大作用。宁夏黄河有两个主要取水段,第一个在中卫和中宁之间,自流灌溉,形成卫宁平原。第二个取水段几乎可以用点来确定,聚集于青铜峡,数十条水渠从黄河东西两岸引出,如同主动脉血管,延伸远方,最长的水渠,从青铜峡一直延伸到石嘴山惠农区,将出宁夏境地。

这些血管,又分出细微的枝枝杈杈,来到田间,润泽万物。整个灌区,就像一片披针形的树叶,黄河是主脉,水渠是细脉,脉络甚是清晰。河西灌区面积大,河网密布,河东只有寥寥数条水渠,灌溉面积亦有限。

可以说,若没有黄河,没有黄河引水渠,不可能形成宁夏平原,宁夏平原的地理位置决定了这里定然是一片荒漠。

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的冲突,是人类主要冲突之一,游牧民族甚至确定了世界文明的格局。来自草原腹地的成吉思汗建立的庞大帝国,塑造出欧亚文明的模板。游牧文明征战杀伐,而农耕文明则兴修水利。

中国自古有修水渠的传统,且目的大多为灌溉,少量为了航运。都江堰(前256年)、郑国渠(前246年)、灵渠(前214年)皆闻名于世,且这三大水利工程都为秦国修建。可见,秦统一六国与重视水利有一定关系。历朝历代,修水利皆是一项重要功课,新中国红旗渠灌区更是名扬天下。

宁夏引黄灌溉,分量不输都江堰之类的工程,但名气上逊色很多。都江堰构思巧妙,惠泽人口众多,得到的赞誉最盛。郑国渠诞生于金戈铁马的战国,中华一统的前夜,与秦灭六国息息相关,司马迁在《史记》中倾情演绎,自然名声鹊起。此渠连通泾洛二河,可惜百年后即废弃了。灵渠凿通珠江与湘江水系,军事上意义巨大,名气自然随之而来。

宁夏引黄灌渠,始于秦汉,吴忠东有一条秦渠,让人猜测秦时是否已开始引水灌溉,但秦国似乎未有效控制此地,难下结论。有专家分析姓秦的人主持修建此渠,但也不排除秦国修渠的可能,秦有兴修水利的传统。

汉武帝击败匈奴,占领河套,开始大规模开渠屯田。《史记》载“自朔方以西至令居,往往通渠,置田官”;自汉开始,历朝历代,凿渠护渠从未终止,汉朝修汉渠、汉延渠、美利渠等渠。西夏时期李元昊修建李王渠,长达300多公里。新中国成立后,相继开凿跃进渠、西干渠,1976年还凿通东干渠。

原来的黄河引水工程,受上游来水影响,不能保证一年四季取水。1960年青铜峡大坝建成后,黄河水位高程提高,可一年四季引水,宁夏黄河灌区得以迅速发展。

跨越两千多年修建起的数千条干支渠,齐心协力,将黄河之水,输往广袤的宁夏平原。黄河之水,让水汽难以抵达遥远的西北内陆,在一个年降水量只有三五百毫米的地方,竟然支撑起一片绿色天地,滋润出一片勃发生机的世界,真是一项人间奇迹。这是天上来水对宁夏的恩泽啊。“九曲黄河,唯富一套”,唐代诗人韦蟾写道“贺兰山下果园成,塞北江南旧有名”。可见,在唐朝,宁夏已得到“塞北江南”的美名。

宁夏平原,黄河西岸,贺兰山脚下,雨水冲击而成的荒凉滩地上,突兀起一座座黄褐色圆而瘦高模样奇特的土包,犹如一只倒置的碗,或者说,像平原上的麦秸垛,上面布满孔洞,鸟在墙洞中筑巢,野狼偶尔光顾,牧羊人驱赶羊群在这里遮风避雨,人们不知道下面埋藏着什么惊天秘密。

1972年,军队在贺兰山脚下修建机场,施工中挖出陶制品和方砖,砖上有形似汉字,却无人能识的符号,经考古人员研究,此处为西夏时期的陵墓,后确定为西夏王陵。

西夏,一个党项人建立,夹缝在大国之间,风雨和黄沙中屹立189年的王朝,在贺兰山东南缘的荒滩上,用屹立的一座座土堆,彰示着它曾经的存在。

公元663年,吐谷浑被崛起的吐蕃灭国。吐谷浑是一个神奇的古国,居然存在了350年。年轻时,我孤陋寡闻,甚至没有见过这个名字。生活在青海东部依附吐谷浑的党项人失去屏障,他们转向东方,选择内附唐朝,迁徙至松潘一带。这里虽水丰草美,但依然是唐和吐蕃交战的前线。党项人再次迁至现甘肃庆阳,后迁居陕北。党项人的迁居路线,几乎从黄河源头起步,终于银川平原,与黄河走向不谋而合。

党项人在陕北高原与中原王朝相安无事数百年,唐末风起云涌的农民起义,让党项人走向历史舞台,其首领拓跋思恭平黄巢起义中建立功业,赐姓李,封夏国公。此后两百多年,不管中原王朝如何更迭,拓跋氏皆称臣,财富迅速积累。

宋收拾五代十国乱局,逐步一统中原。宋成立之初,拓跋氏追随宋室征讨北汉,《宋史》载“太宗征北汉,继筠遣银州刺史李光远、绥州刺史李光宪率蕃、汉兵列阵渡河,略太原境以张军势。”

宋太宗太平兴国七年,党项首领李继捧率族人入朝,宋赏赐甚厚,继捧等留于京师,而其弟李继迁远逃。该事件的另一个版本是宋太宗图谋解决西北藩镇割据,诱李继捧至京师。党项人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来京师,宋太宗斩草而未除根,遁入草原深处的李继迁势力迅速壮大,渐成北宋大患。史载继迁“生于银州无定河,生而有齿。”李继迁西北奔突20年,占据陕北和宁夏大部分土地,最终死于吐蕃人劲弩。

欧阳修录李继迁一则故事:王元之(禹偁)在翰林,尝草夏州李继迁制,继迁送润笔费数倍于常,然用启头书送,拒而不纳。据说,该润笔费为50匹马,启头书不知为何物。可见,李继迁割据时期,与宋朝的联系非常紧密,雙方虽有战事,但尚不是敌对状态,而是国内矛盾。

李继迁子李德明继王位,向西发展,宋西北边境稍安定。

1032年,李元昊继西平王,弃李姓,继续开疆拓土。1038年,元昊称帝,建大夏国。

李元昊称帝,令北宋朝廷恼怒,宋仁宗甚至更换年号。欧阳修《归田录》载,仁宗朝,改年号9次,其中一次原因为“是岁赵元昊以河西叛,改姓元氏,朝廷恶之,遽改元曰康定,而不复加于尊号。”时年号为宝元。宋朝认为,元昊可以当王,但不能称帝,皇帝是华夏正统,也就是宋朝皇帝的专属称谓,范仲淹甚至写信建议元昊称可汗或单于。在宋朝观念里,夏为其藩镇,称帝则为僭越。

《宋史》载李元昊“性雄毅,多大略,善绘画,能创制物始。圆面高准,身长五尺余……晓浮图学,通蕃汉文字,案上置法律,常携《野战歌》《太乙金鉴诀》。”元昊手不释卷,能文能武。元昊称帝后,宋夏正式决裂,国内矛盾变为国家矛盾,战事频起。经三川口之战、好水川之战、麟府丰之战后,双方进入相持阶段。

这三场战役,宋皆输,原因为宋一直未控制长城。中原王朝,自古受北方游牧民族的侵扰,长城与沿线的山川河流,合力形成天然和人工屏障,而宋朝没有抵御游牧民族的屏障。后晋石敬瑭为当上皇帝,以燕云十六州为交易,将其割让给契丹,自此中原农耕王朝无有利地形可凭借,无险可守,在骑兵的冲击下,自然败多胜少。读宋朝历史,总为宋兵的孱弱而气恼。其实不是宋兵不耐苦战,一个重要原因是不占据地利。在抵御外侮上,宋人内部虽有争论,但总体是空前团结的,一大批民族英雄涌现出来,杨家将、岳家军皆耳熟能详。

此后,夏在与辽国的河曲之战中获胜,三国鼎立之势形成。对外,元昊四处奔战,对内,元昊“制小蕃文字,改大汉衣冠”,疏远汉文化。

野史记载,元昊因夺太子妻,被太子佞令受刺伤身亡。宋还派官员祭奠。太子令受被诛,凉祚继位。此事正史《宋史》中未载,欧阳修在《归田录》中记录甚详,并感叹道:“及其困于女色,祸生父子之间,以亡其身,此自古贤智之君或不能免,况夷狄乎!”这段历史,似乎与秦始皇嬴政的出生有异曲同工之处,真假莫辨。战场上打不赢,道德上一定要占领高峰。历史,掺入的水分足够淹死真相。

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英雄,李元昊便是党项人的英雄,他的一生,看似是与北宋和辽作战的一生,其实是草原文明与游牧文明艰难抉择的一生。其后,夏国走势与其他王朝并无不同,贤君,昏庸,中兴,尊孔,倡儒,兴佛,弑君,天灾,内讧,战争,直至亡国。

蒙古人的崛起,扯断平衡各种力量的绳索,力量的天平向蒙古人倾斜。西夏,与蒙古相接,处于蒙古南下和西进的通道,自然首当其冲。1227年,蒙古骑兵践踏之下,历时22年,发动6次战争后,西夏王朝轰然倒地,碎片融入大地,皇室惨遭杀戮。获得黄河边这块珍宝的蒙古人,改兴庆府为宁夏路,夏地安宁也,宁夏由此得名。

若李继先和李元昊仿效祖先,无论谁主政,皆依附之,是否能换来民族更好的下场呢?或许不会灭族,而不是只剩草木不生的一堆荒冢呢?可历史怎能假设?

一个王朝,就此堙没,一个民族,就此谢幕。元人恨西夏入骨,未单独给西夏修史,党项人和他们创立的西夏就这样消失在历史的灰尘之中。人们只能从壁画和出土文物,遥想西夏王朝的面目。西夏的壁画和雕塑,富有想象力,艺术气息浓郁。越是处于文明之间的国家,文明的交流和碰撞就更多,在激荡中,灵感便如泉水绵绵不绝。那佛像身上的翅膀,那乳房饱满的石雕人像驮碑,那人物面容沉静、雍容华贵、体态舒展、体现出一种庞大气象的壁画,那体型秀美而高耸的承天寺塔,无不彰显着创作者们自由而又怒放的想象力。

在李元昊的泰陵,太阳高悬,尽洒热力,蓝天中悬挂着巨大的云朵,陵区时而被太阳曝晒,时而被白云遮盖,忽明忽暗,正如历史,也是忽明忽暗。不远处的贺兰山,云的影子落在上面,山上便呈现出一团团的暗影,我起初以为那是一片片树林。仔细辨认才发觉没有树,只有灰暗的石头。一切都是荒凉的,甚至连风都是荒凉的。石头不言不语,它们立在贺兰山上,目睹战火纷飞,风云变幻,一场大雪过后,终归为一片白茫茫的大地。

头顶,军机切开空气,拉扯着巨大的轰鸣声,由西南往西北飞去。不知长眠地下的亡灵会不会嫌吵闹?我想,应该不会,这是对战火一生的他们最好的陪伴。

党项人的故事或许会一代代流传下去,“知有英雄在,为萤吊寂寥”,只是,已无人哀悼,只有,夜晚的萤火虫在陵墓之间闪动着微弱的光芒。

宁夏,神奇的塞北大地,水稻与玉米和谐生长,沙漠与水乡依河共存,平原与大山相互辉映。这大山,便是贺兰山,突起在银川平原西面,树立起一堵巨大的屏障,护卫着秀丽的平原。山东为宁夏平原,万物竞自由;山西为腾格里沙漠,荒凉而又寂寥。一座大山,阴阳割昏晓。

贺兰山的名字,与阴山、太行山、秦岭、六盘山齐名,中国境内东西走向的山脉不多,贺兰山便呈东西走向。黄河从贺兰山和六盘山之间的缝隙,钻入宁夏平原。

一提起贺兰山,脑子里就跳躍出“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岳飞怒发冲冠,壮怀激烈,怀着收复中原故土的梦想,慷慨激昂,写下这首千古名词。可惜,岳飞壮志未酬身先死,他的《满江红》,却让贺兰山驻进千千万万中国人心中,成为家国情怀的一个符号。

顾名思义,兰,儒雅而又高洁,贺兰,多像一位婀娜女子的名字,贺家的碧玉,兰质蕙心,一袭白衣,令人遐想。然而,当立于七月的贺兰山脚下时,在微热的山风中,想象和现实便呈现出南辕北辙的差距。

山清水秀、树木阴翳、鸟鸣啾啾、泉水轻柔、鱼虾游泳的景象,与贺兰山无关。苍凉,硬朗,甚至是孤独寂寥,是贺兰山给人的第一印象。

贺兰之名,一说来自蒙语,另一说来自鲜卑某一部落名,还有一说来自贺兰山的形状。不管怎样,外形粗犷的贺兰山得到一个秀气的名字。

我居住于秦岭之北,一场雨后,空气通透,立于渭河大堤之上,秦岭朦朦胧胧,如一条奔跑的龙。我也经常钻到秦岭之中,那里是绿的世界,水的世界,当然,也是石头的世界。而贺兰山,走入其中,绿和水太虚弱了,石头占据了目力范围,到处是石头,荒凉的石头,破碎的石头,摇摇欲坠的石头。

贺兰山的石头,若从外貌上来观,实无过人之处,不奇不险,不独不立,可以说非常普通,毫无个性。石头模样不灵秀,甚至是稍显粗笨。其他山上的石头是金陵十二钗,各怀心事,各具特色。而贺兰山上的石头,便是呆头呆脑的傻大姐。还有一点,贺兰山似乎是大大小小的石头堆积而成的,不像秦岭,一座山可能就是一整块石头,坚固异常。而贺兰山,石头皆呈崩塌之态,摇摇欲坠,走在山谷中,总担心某一块石头会崩塌下来。

然而,贺兰山的石头虽然粗笨,虽然不言不语,上面却雕刻着秘密,记录着先民的密码。远古先人或许有其他记录方式,比如结绳记事,比如刻在木头上,树上,墙壁上,甚至写在心里。而这些东西,抵挡不住时间的侵蚀。时间这把刀子,看似锈钝,但时间的最大优势是没有穷尽。没有什么东西能抵抗没有穷尽,只有坚硬的石头,才能稍稍抵抗一点。

贺兰山石头上记录的秘密就是岩画,古人在岩石上给我们留下的图案,告诉我们人类童年时代的秘密。这些图案,让贺兰山的石头卓尔不群起来。贺兰山,地处丝绸之路要冲,为农耕和游牧文明交流的前沿,文明碰撞之地,文化便多姿多彩,岩画,便是碰撞的结果,是石头上绽放出的花朵。匈奴、鲜卑、突厥、回鹘、党项等游牧者,打马经过这里时,登上半山,宁夏平原铺陈于眼前,羊群如云般行走在脚下,黄河向东北而去,此情此景,或许令他们高歌一曲,狂舞一番,未释放的激情,便打磨在石头上了。

郦道元《水经注》:“河水又东,北历石崖山西,去北地五百里,山石之上,自然有文,尽若虎马之状,粲然成著,类似图焉,故亦谓之画石山也。”北魏时期,贺兰山岩画已有记录。

专家解释岩画图像中有图腾,有原始巫术,有符号拜物教,有宗教崇拜,有性暗示。我想,没那么复杂,岩画大多为最本真最赤裸裸的情感表达。人皆有表达欲望,舞蹈是表达,诗歌是表达,刻在石头上的图形和符号也是表达。当然,岩画的表达也是一部历史。

岩画的主要内容,有两个方面:关乎生存,关乎情感。岩画中有大量羊和鹿的图案,对古人来说,每天获得饱腹的食物,便是最满足的事情。羊和鹿味道鲜美,易于捕获,当然是古人生存最迫切希望得到的东西。刻羊和鹿于岩石上,表达一种渴望。虎与狼的图案也非常多。虎狼者,处于食物链高端,不仅与古人争抢食物,甚至还以人为食,单个人,甚至几个人都无法抵御。虎和狼当然是古人最大的敌人,是他们最害怕的动物。将其刻于岩石之上,是提醒,更是诅咒,或许还在祈求上天的保护。骑马狩猎,男女交媾,男女生殖器,皆关乎生存,当然会成为岩画的内容。

饱腹之余,便要歌舞,要将激情释放出来。临摹下自己的样子,画一画舞蹈,回忆回忆狩猎的场景,甚至还想起昨天黄河边猎杀肥鹿时,帮着一起按住鹿角的她。她的眼睛真亮,奶子大,牙齿白,昨天梦里面都见到她了。把她画在石头上吧,真后悔没多给她割一条鹿肉。明天,再去黄河边转转,看能不能碰见她。她的样子就永留岩石之上了。

岁月失语,唯石能言。刻于贺兰山石英岩上的图形,风侵雨蚀,线条渐渐模糊,图案日益残损。

贺兰山记录先人秘密之时,也旁观着战争风云。贺兰山为“朔方之保障,沙漠之咽喉”。处于游牧和农耕分界线的贺兰山,必然为游牧和农耕文明接触的前沿。文明的碰撞,让战争一场场演出下去。秦汉与匈奴,唐与突厥,宋与西夏,明与蒙古,中原王朝与游牧民族的冲突,自文明以来,便未中断。或许,贺兰山上石头的崩塌之态,就是战火焚烧的结果吧。贺兰山上草木不旺,也是战争的诅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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