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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黄的心事

2019-02-19高涛

延安文学 2019年1期
关键词:北安市老黄雨林

高涛

在周沐晖乔迁之喜的庆宴上,老黄喝高了。喝高了的老黄在给一桌子人谝他和前女友魏小英的风流艳史。老黄说,别看她老公是啥狗屁财务处长,掌管着几十个亿的资金,就是局长市长省委书记又咋咧,我老黄照样给他扣绿帽子。他媳妇的苞是谁开的?我老黄啊!不是我吹哩,只要我去北安市,一个电话,她比110还来得快。周沐晖的几个同事随之起哄,翘起大拇指说,黄主任黄主任,你牛!你真牛!你太牛了!来来来,再敬黄主任一杯。老黄哩,更是来者不拒,端起酒杯,吱溜一下,一小杯酒又没了。几个人竖起拇指齐声叫好,说,黄主任一看就是个痛快人!

有一个低声笑问,黄主任,那个,魏小英……很好看吧?

嗨,那还用说!那小嘴唇桃花瓣似的,那大眼忽闪忽闪的,那长发黑亮黑亮的。再说了,她那回头一笑的模样,真他娘的叫人看不够啊!嗨,不信你问问高作家嘛。老黄看着我说。

周沐晖同事盯住我问,高作家,是不是啊?

我点头连连称是。还说有点像范冰冰。狗日的老黄没白活。

老黄就呲着牙嘿嘿笑,说,看看,我没胡说吧!

老黄说他去年和同事席小伟去北安市。到了后,给魏小英戳了个电话。魏小英说晚上的住宿和用餐她来安排。他本想婉谢,魏小英却说,咱两个,谁跟谁啊!

晚上魏小英给他们安排在凯悦饭店。凯悦饭店知道吧!就他娘克林顿当年住的那地儿!老黄激动地说,狗日的,连服务员一个个也长得空姐似的,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一个个嫩得能掐出汁来。一个晚上光住宿费好几千!三个人,一桌子饭,又是四五千。趁席小伟去洗手间,老黄小声对魏小英说,嗨,都是自个儿兄弟,何必那么破费?你猜那小娘们咋说?她说,她得给我老黄撑足面子!还说谁让我是她的老……后面的字还没蹦出口,席小伟他娘的就出来了。

晚饭后,席小伟装作喝高了,去隔壁睡觉了。临走,还怪模失样地说,你们老……老同学,啊好……好好谝谝啊。老黄说,席小伟刚一走,魏小英就倒进他的怀里,软得像一堆发酵的面团。和前N次一样,他们匆匆冲洗了一下就在床上疯狂地冲起浪来.老黄把从外国毛片上看到的架势都用上了。算起来,有一年多都没在一起了。两个人都急不可待,慌乱中,把摆在床头的烟灰缸撞到地毯上,烟灰缸竟在地上滚了一个圆圆的圆圈后才缓缓停下来。

老黄说,魏小英到十一点多才离开。他问她,你老公不是不在吗?魏小英说,儿子一个人在家,明天一早还得送他去上学。老黄突然想起她在酒桌上那没说完的话,又问,你刚才说我是你的老……啥?她说,老啥?老同学嘛!还能是老啥啊!老黄就贫嘴,我还以为你说的是老公哩!她嘴一撇说,嘁,美死你!

说到这里,老黄又自个儿端起酒杯,吱溜了一口。半是感慨半是陶醉地说,人生有酒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来来来,喝酒!

后来呢?有人追着问。

老黄说,魏小英走后,他一点也睡球不着,就去敲席小伟的房门。他知道那小子没睡。

席小伟把门拉开一道缝说,大半夜的,你个鬼还让人睡不睡觉!

老黄说,你小子就别装了。

老黄一进门,席小伟就悄声问,走咧?不走还能咋的!老黄答道。席小伟说,嗨,刚才地震了!老黄大惊,真的?我咋一点没感觉哩!席小伟就坏坏地笑。老黄才明白那小子是拿他开涮。

关系不一般嘛!席小伟说。

老黄说,大学时的桌友。

席小偉鬼笑着说,床友吧。

老黄说,瞎说什么啊!

席小伟说,看不出来啊,连你老黄这么一个貌似老实的人,也一肚子的花花肠子。这世道真叫人看球不透!怪不得网上说,大棚菜把季节搞乱了,小姐把辈分搞乱了。

老黄正告席小伟:千万不敢胡说!

老黄那天少说也喝过七八两了,说话舌头硬得棍子一样。趁老黄不注意,我把他面前的酒瓶藏到桌底。老黄回过头问,酒呢酒呢!我说,酒到你肚子里哩。老黄就冲周沐晖喊,酒哩酒哩嘛!挨不起了还是咋的!周沐晖眯着眼嘿嘿笑,转身又掂来一瓶,嘭地打开,咣地墩在老黄面前说,喝嘛喝嘛,还有一箱子没打开哩。我给周沐晖使眼色,意思很明了,再喝又该出洋相了。周沐晖当然知道我的意思,却一个劲笑嘻嘻地说,没事没事,叫喝嘛喝嘛。他不会把多年前老黄醉闹歌厅的事给忘了吧?二十年了,也许他真忘了。也许他装作忘了。那次,老黄、周沐晖、王雨林、我、几个伙计一起喝酒,老黄当时从银行学校刚毕业,魏小英分配到了北安市,老黄则分到一百多公里外的山区小县。那时他刚和魏小英分手,平日不太沾酒的老黄那天一杯接一杯地猛灌,好像和谁较劲,拦都拦不住,越拦越来劲。大家知道他心里难受,也没死劝。喝了酒又去K歌,在歌厅又喝了两扎干啤。老黄霸住话筒不丢,唱完《我可以抱着你吗》,又唱《苦口咖啡》,还记得有这么几句歌词:“喝了一杯,再来一杯,绝不会醉,绝不会醉,没有人知道我曾爱过谁,一个人喝咖啡无论哪一杯。请你不要来打扰我,再来一杯苦口咖啡……”喝高了的老黄抱着酒店门前的一棵合欢树,摇啊摇啊,招来了歌厅保安。他一口一个英子地叫着。小伞一样粉红粉红的合欢花摇落了一地。几个人都笑这个情种,看着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老黄,几个人后来就笑不起来了。临散伙时,王雨林说,他带老黄去他那里住。几个人扶着摇摇晃晃的老黄在路边挡车,一辆辆空出租车疾驰而过,可就是没一辆停下来。几个人围、追、堵、截,总算拦下一辆,司机瞥一眼老黄,说,不拉不拉!吐在车上咋办?王雨林一个劲儿向司机保证,说绝对不会吐到车上。谁知刚把他塞进车子,就哇地喷射而出,坐垫上,靠背上,车窗玻璃上,到处是污浊物。司机当下就燥了,冲王雨林吼,不是说不会吐嘛!你看看你看看!王雨林不住地给司机道歉,又塞了五十块钱,司机仍黑着脸,一副倒了大霉的屌样。

后来的许多年里,我、周沐晖、王雨林和老黄见了面时常还拿那事笑话老黄。老黄是煮熟的鸭子嘴硬得很,说只记得喝酒却不说喝多,更不承认差点把人家歌厅门口的合欢树摇死。

老黄还在喝。要着喝。一杯接一杯。摇摇晃晃去洗手间时,本来脚底就不稳,又被椅腿绊了一下,一个趔趄,架在鼻梁上的近视镜就飞出去了,当时就成了玻璃渣,只剩一副空洞的眼镜架。担心再生事端,我劝老黄:这一桌,要说最能喝的还是你,我们几个捆一疙瘩也喝不过你老黄啊。今儿个就喝到这儿,改日咱接着喝。老黄不愿意了,说,喝……喝……喝这点酒……啊……啊还叫……叫喝……喝酒,球!倒满……倒满……倒满!

不用说。老黄又喝多了。几个人搭手把他抬到床上去。好在,很快,他就扯起了呼噜。

周沐晖说,没想到老黄现在这么能喝,看来这几年办公室主任没白当。

其实,老黄是有心事的。

和他一块银行学校毕业的老同学,有的当了行长,有的当了处长,有好几个听说如今年薪都是四五十万。就连魏小英如今也是北安市东大街工商支行的行长了,用老黄的话说,那帮过去围着他屁颠屁颠转的小兄弟,如今一个个混得都人模狗样了。要说当年啊,谁见了不喊他老大?老黄只提他过五关斩六将,却闭口不提他拉稀屎淌一炕。老黄当年连考了五年才挣挣巴巴考上北安市的银行学校,其年龄比同班最小的同学要大八岁。他不当老大谁当老大。

老黄眼看奔五的人了,前几年才熬了一个县工行的办公室主任,说起来,也就是个小股长。

一家四口,就老黄一个人挣工资,一个月三四千的收入,女儿读重点高中,儿子还上小学,又要买房,虽然是在小县城,这点工资也够吃紧。

老黄说,魏小英给他说过,经济上若有难处,只管吱声。他说他就是再难肠,能向人家张口嘛!我理解老黄,男人家,把脸皮看得比啥都重。

死要面子的老黄倒是个实在人。每次在省城的我、王雨林,还有在陕南的周沐晖回老家时都要从老黄单位门口经过,免不了给他打个骚扰电话,怕他事后知道了挨骂。他无一例外地死拉硬拽着我们去吃烙面,说那一家烙面如何的好。吃过二三老碗,肚皮撑得难受,可他非要让老板再给来一碗,说,他哥的个×,要咥就咥饱。晚上不走的话,他家就是招待所,他老婆和两个娃挤一张窄床,他和朋友睡一张宽床,往往要谝到二半夜还不睡。

当了办公室主任的老黄手里也有了一点毛毛权,陪头头脑脑吃饭喝酒打牌唱歌洗澡成了他的必修课。一把牌下去输个一两千也不眨眼,不像先前输过一二百就脸红脖子粗。说起来,变化蛮大的,从前老黄是一张白纸,没有一点点瞎瞎毛病,不抽、不赌、不嫖。属典型的“三不”男人。不善言談的老黄甚至有些木讷,说起话来也磕磕绊绊,半天放不出一个利索的屁。现在,谈东论西一套一套的,黄段子更是说得一溜儿一溜儿的。我曾惊诧他肚子哪来那么多的让人笑翻的黄段子。问他,他说,都是给逼的,头儿们酒桌上最想听最爱听又不便明说的是啥?我问,是啥?他说,嘁,连这都不懂咋球还当作家哩。黄段子么!酒桌上的气氛全靠黄段子来烘。又说,这几年,他专门把从网上微信上色情杂志上看到的黄段子都抄在一个笔记本上,得空就翻出来背。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上头来的头儿多次当着他行长的面夸他,说有了小黄啊,这饭才吃得有滋味!老黄说,有次在酒桌上他给头儿们出了一道谜语:“毛毛草草一道沟,一年四季水常流,一个和尚来洗澡,碰得脑浆满沟流”,一个头儿笑得把正嚼的一截子驴鞭都吐了。若是不见他老黄,来的头儿就到处找问,那个小黄呢?老黄说,这几年啊,他算摸清了头儿们的心思,谁谁好吃啥喝啥抽啥玩啥他心里明白着哩。那些畜生,尾巴一翘,爷就晓得要拉还是要尿。有一次,我问他,也给头儿们安排小姐吗?他说,高作家,没想到你会问这么幼稚的问题。他反问我小姐和一道菜有啥区别?

老黄被叫做老黄当然不只因为他姓黄。

老黄叫黄小初,看起来老实疙瘩,可一说话就带色。初中时,男生私下争论女人从啥地方生娃,大都说是从肚脐眼。可老黄却一口咬定是从屁股眼。大家都笑他,他却一本正经地说,有什么好笑的,你们将来就知道了。就像他经见过似的。若干年以后,我们当着老黄媳妇的面旧事重提,老黄的媳妇说啥也不信,还说,你伙计就是再瓜也瓜不到那份上啊。我们要老黄作证,老黄却闪烁其词,说他记不清了。这小子,一到关键地方就患失忆症。还有一次老黄去商店买鞋,见人家卖货的女子长得好看就故意磨叽,这边看看,那边摸摸。见女子手白净,就自吹他会看手相。女子噘嘴问,你到底买不买,不买就不要乱翻!女人显然不高兴了。老黄只图嘴快活:哎哟,我就是买一只猫,恐怕还要看看是公猫还是母猫吧?更别说是一双鞋,大了小了,松了紧了,不看好行嘛!女子扭头出去了,一下子呼啦啦冲进几个愣头青,当场就把老黄给练翻了。老黄像一只皮球,在地上滚来滚去,滚得满身是土。

哥几个常说,老黄老黄,实在黄啊!

老黄从不怯酒,周沐晖对我说,没想到老黄这么能喝。看来这几年长进不小啊。当着周沐晖同事的面,我不好说什么,随口应了句,是挺能喝的。酒这东西,就像女人,越粘越馋。其实,我心里明白,老黄心里装着事。周沐晖还不知道,就在半个月前老黄已被免职了。

我也是几天前才知道的,是老黄亲口告诉我的。那天我有事去了老黄所在的县城。他拉住我非要喝两杯。

老黄被免完全是意气所致。我当面就数落他不该那样,四十七八的人了,咋还毛毛糙糙的?他却说,球!不干就不干了,有啥大不了的!爷再也不用伺候那帮孙子了。其实,我知道他说的是气话。

老黄和冯为是一个村的,又自小耍大。后来一前一后上的银行学校,毕业后冯为分到了离渭西市六七十里的县工行,渭西市距离北安市不远,也就四五十里路,老黄分在小县城。许多年后,我们一个同学马千里在省城审计厅当了处长,刚好分管金融系统。有人就建议老黄去找马千里往渭西市里调。老黄找冯为商量。冯为不以为然,说,市里有啥好的?车多人挤房子又死贵。而冯为私下去找马千里,冯为很快就借调到渭西市工行。老黄知道后,再去找马千里,马千里说,为冯为的事,他刚给人家说过话,再要说,怕不好张口?老黄心里就气恨冯为,可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

过了几年,他所在工行的行长知道了他和马千里的关系。有心巴结马处长,提拔老黄当了办公室主任,说往后如有提拔机会会考虑老黄的。也许是随口一句话,老黄却放不下了。几年后,行长把老黄叫过去说,行里最近要提拔一名副行长,我向市工行头儿推荐了你,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行长当然不会明说,他没说出来的意思老黄明白。他琢磨该给市工行的一把手送啥合适?想来想去,一时也拿不准。他想到了冯为,冯为在市工行借调好几年了,至少对一把手的了解要比他老黄深。他去找冯为商量看给人家送啥合适。两个人要了一打啤酒,找了一个小包间就喝起来了。借调了几年,一直没正式调过去,就那么不咸不淡地挂着,冯为心里也乱乱的,和老黄喝酒时不免发发牢骚。也许是喝了点酒,老黄就把行长说要提拔他为副行长的事说给冯为。冯为还端起酒杯不停地恭喜他。还说等任命下来弟兄们再放开喝。冯为力劝他等任命宣布后再送,他说他听人说过,一把手曾经给谁办过一件事,事前那个人拿了三万块钱去感谢,谁想一把手当时就把那几摞钱从窗口扔出去了。事后,那人买了一件上万块钱的貂皮大衣送过去,却没再推辞。冯为说,同样是送,事前送事后送区别大咧,事前送人家会以为你指向明确,事后送就不一样了,那是出于感激,出于知遇之恩。冯为分析得头头是道,老黄暗自庆幸,亏得他没冒昧行事。

几个月后,任命结果一出来,老黄就傻眼了,新任命的副行长是冯为。

老黄感觉被人捉弄了,他去找行长,行长反问他,这个事情,我只给你透露过,别人怎么知道的?

眼看就捉住的鸟,扑棱棱飞走了。

老黄黑着脸把公章往行长桌子上咣地一砸,说,这个破主任,谁愿干谁干去!

行长低头看了一眼公章,又抬头看了一眼老黄,说,那一摊子事除了你,谁还能干?没人能干嘛!老黄头不回地走了。

行里为冯为在悦来大酒店摆欢迎宴。

行长给老黄打电话,要他安排一下。

老黄却关机,他竟然玩起了失踪。

接下来,冯为又摆了几桌子宴请同学。酒桌上,有人就问,老黄哩?咋不见老黄呢?冯为叹了一声,说,我当了副行长,老黄,他心里有疙瘩,好几天了,见了我老躲开走。同学们都说,这个老黄,咦!来来来!喝酒!

半个月后,老黄回到单位,门缝里塞进了一张任命通知,他被任命为政工部部长。政工部是个放屁都不响的地方,清水衙门一个,狗屁好处都捞不到,杂七杂八的事倒不少。老黃当着行长的面,把任命文件撕碎了。

第二天,老黄就被免去了职务。

我说过老黄,已经那样了,先占着窝,慢慢再瞅机会。可老黄却不以为然,哼!机会?还有机会吗?他说,我鞍前马后几年为了啥?不就是觉得自己还有点小前程嘛!副行长虽说是个副科级,可也能糊弄人。没想到啊没想到!老黄又是一番感慨。

老黄转而又释怀地说,嗨,办公室主任就不是人干的!天天喝酒,喝得见了酒就想吐。再说了,头儿们随时找你,你得随叫随到。有次,他带上级去洗浴中心消费,上级带着小姐往包间走时看见老黄坐在大厅皮沙发上抽烟。人家当时就拉下脸说,黄主任,你什么意思啊!举世浑浊,你要独清啊!他当即就反应过来了,赶忙给自己要了一个小姐。他拉着小姐一进包间,小姐就迫不及待地开始脱。他急了,说,别别别,咱俩说说话不好吗?小姐嘁了一声,说,你是来打炮的还是来说话的?他把二百块钱塞进小姐的胸罩里,小姐还不放心地看着他说,你真不弄?他点点头。小姐把脱到膝盖的裙子拉上去了,拽住他的手说,那你来摸摸吧。不然,也太吃亏了。我问过老黄,你真没弄?老黄信誓旦旦地说,谁弄谁是地上爬的!我说,人嘛,立起来两条腿扒下了四条腿,不就那么回事么!他举起拇指说,精辟!

老黄说,他现在和冯为很少说话。我说,那又何必呢?老黄说,或许人在利益面前都是自私的,啥朋友不朋友的。他说冯为叫过他几次,可他一次也没去冯为的办公室。人家是副行长嘛,咱一个老百姓和人家有啥好谝的哩!

老黄又说,不干那事也好,以前血压160,这段一直没超过140,脂肪肝也没有了。他嘴上虽这样说,到底难掩内心的落寞。我说,要紧的是调整好自己心态。这个年龄的人,还图个啥?平平安安,没病没灾比啥都强。

老黄继而感慨,如今的人都很现实,以前在单位家属院,谁见了他,老远就打招呼,黄主任长黄主任短的,一脸难辨真假的笑。一个同事媳妇知道他爱吃浆水面,每次窝好浆水都喊他去吃。再没有这种待遇了。再说,以前家里的好烟好酒好茶没断过,储藏室堆满了水果特产。他一准后悔了,只是不好意思承认,更令老黄没想到的是,冯为刚被任命几个月后,行里另一位副行长又调走了。上面要求在现有的各部门负责人中推荐一名副行长后备人选。这个框框一划,就把老黄划到外头了。老黄在推荐人那一栏填的是:奥巴马。

人生如戏。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其实,老黄提到的魏小英、周沐晖、王雨林和我都见过,还不止一次。记得我们在交流对魏小英的看法时说过这么一段话:

老黄:哥儿们,怎么样?

王雨林:不怎么样。

周沐晖:老黄,你怎么找了那样一个女生?

老黄:我看蛮好的!

你说呢?老黄最后问我。

我说:那样的女人也叫女人!

周沐晖和王雨林都嘿嘿地笑。

我说:浑身上下一样粗,个头高是高,可那胸也太平了,能当足球场。眼睛小不说,还偏偏是个三角眼。再说了,那小屁股连裤子都撑不起。走起路来一阵风刮过似的,嗓门又粗又大,头发剪那么短,没一点女人味,“假小子”一个。

老黄却听不进去,说,你几个,啥货嘛!吃不到葡萄反说酸!

我说:咦,还葡萄呢,榴莲还差不多!

王雨林说老黄:你就是一只屎壳郎,拿了狗屎当黄金!

老黄被榴莲迷得要死要活。毕业分配后,竟然跑到魏小英在外县的老家提亲。

魏小英她妈把话说得很死,你要能调到北安市,家里不拦挡,可要调不到北安市,这事就不要提了!我问他魏小英咋说的,他说她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我说,她要铁了心跟你走,当初为啥不和你一起去小县城?

老黄说,他在魏小英家住了一夜,也许都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分离不可避免,那天晚上,两个人关了门拼命地做,又不敢出声。十二点多,魏小英才被她妈给喊出去了。老黄说,那真是一个伤心而难忘的夜晚!第二天,老黄从魏小英家回去的途中滴了一路的泪。我们都笑骂他傻ⅹ,为了那么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人至于嘛!可心底却为他的狂痴一震。

萝卜青菜各有所好,就算魏小英是一枚涩柿子,可老黄就好那口。

后来,魏小英嫁了。

再后来,老黄也娶了。

魏小英没有邀请老黄参加她的婚礼无疑是明智的,否则,以老黄的做派,那天非闹出点状况不可。

老黄老拿酒自虐,看着他那样作践自己,一个同学就给他介绍了一位。见面的当晚老黄就把人家给睡了。那位同学说他后来问女子对老黄的印象。女子低头不语,羞红着脸。他对女子说,老黄,人挺老实的!女子突然开口,说,咦,就他!还老实?同学说当下就明白了。咬人的狗都不叫唤。

女子姿色中上,贤惠温雅,为人处事得体恰当。不到两个月,老黄就结婚了。我们为老黄高兴,老黄却说,既然英子成了别人的老婆,和谁结婚都一样。我操!到了那个时候,他居然还惦记着那枚榴莲。

后来,他和魏小英是怎么联系上的我没细问。但知道两个人一直还黏黏糊糊的。

老黄每次到了北安市,魏小英都会用她的身体招待老黄。当然,也可以说,老黄用他的身体招待魏小英。

老黄说,女人家到啥时候也忘不了第一个上她的男人,他甚至一厢情愿地认为,在魏小英的心里他老黄才是她货真价实的老公。

也許老黄的感觉是对的,但我总觉得他有点自作多情。男女之间的糊涂事,谁又能说得清哩?

周沐晖后来听了我的讲述后说,怪不得老黄那天那么反常。我说,老黄的故事就像一部小说。周沐晖说,高作家,那你写一下老黄嘛,写出来让我看看。我答应他试试。写完后我给周沐晖打了个电话,我说,老黄的小说我写完了。真的?快发来我看看。小说发到了周沐晖的QQ邮箱。我在想:周沐晖会怎么说呢?

责任编辑:侯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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