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老太

文_肖恒东 图_刘昌海

1 儿子儿媳新搬进了市里的一个小区，居室140多平方米。小区很大，有40多栋楼，都在30层以上，两部电梯与步梯双用。

老伴去帮他们带孩子。小孙女才一岁零三个月，刚到呀呀学语、蹒跚学步阶段。

那年国庆节，我去了儿子儿媳家。他们住5楼，不高不低，对我来说非常有利。早晚出去散步，走走步梯，也算是一种不错的锻炼。

从5楼往下看，来来去去的行人车辆清晰可见。就连每天早晚拎着大包小袋，从楼栋里走出去丢生活垃圾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垃圾桶就设在离门栋不远的对面马路边上。

每天，我总习惯于站在阳台上观望。时间久了，一位年近70老太的身影便深深映入了我的眼帘。

老太太是拾荒的。她每天基本准时来到小区的垃圾桶前，刨拾着里面对她有用的东西。哪怕雨天，她也会撑一把破伞，将每个垃圾桶翻找一遍。尽管裤管和袖臂被淋得透湿，她也不肯放过一个垃圾桶。

据说，老太在小区拾荒已有两年，小区居民大都认得她，却叫不出她姓甚名谁。只有少数几个年长的居民了解她的身世，知道她是外地农村的，育有一女，随女儿女婿来城里打工。不幸的是，女婿两年前因车祸身亡，之后老太带着2个外孙与打工的女儿一起生活，就租住在离小区不远的棚户区。

2老太的遭遇令我感到同情和震惊。这晚，天已煞黑。我拎着一大袋垃圾，里面全是易拉罐和饮料瓶，来到垃圾桶旁。老太太问我：“老板，能给我吗？”我并没回答她，直接将垃圾袋递到了她手上。她似乎蛮高兴，低下头就去分拣袋中她所要的东西。借着微弱的路灯光，我瞟见老太的头上几乎没有多少青丝，腰也佝偻得基本没法伸直。

我没有离开。静静地站在垃圾桶旁，看她分拣完我递过去的垃圾后，又开始在垃圾桶里重新刨拾起来。

她见我还没走，抬起头好奇地问：“您不觉得这儿很脏？”

我说：“老太太，您这把年纪，怎么还干这活儿？不需要带孙子吗？”

她略显忧郁，回答道：“不干行吗？女儿打工挣不了几个钱，两个孙子一个7岁，一个4岁，该上学和入园了，可眼下还呆在家里呢。”说完，老太太扛上她那大蛇皮袋，朝另一个垃圾桶走去。

回到家，我心情十分沉重，坐在沙发上半晌没说话。老伴问我怎么啦？我告诉她，那个拾荒老太非常可怜，可惜我们也没能力帮上她。

老伴是个心善之人，听我这一说，马上提议，以后家里有什么可以卖钱的废品，我们替她攒着，等她再来的时候就交给她。还让我下次见到她，问问她需不需要半新衣物、鞋子什么的，我们可以替她备一些。

第二天傍晚，老太太又来了。她照例细心翻找着桶里的垃圾，生怕一不小心疏漏了里面的有用之物。我赶紧将老伴早已捆扎好的一大叠纸盒纸板提下楼，交到了她手上。

老太太诧异地望着我，问：“您不卖钱啊？”她担心我找她要钱。

我说：“不卖。给您的。以后攒够了，再给您。”

老太太笑着对我道了声谢谢！

3这天周末，儿子儿媳都在家。午餐时，老伴不知怎么又提起了拾荒老太的事。问我，她到底要不要衣物鞋子？我说：“有好一点的你就先备着，到时再拿下去给她，由她决定要不要。现在最紧要的恐怕是她两个孙子需要上学入园的问题。”

儿媳在教育系统工作，听完我的介绍，也十分同情老太的遭遇。她说可以帮忙联系就近的几所学校，看能否让老太的两个孙子在同一所学校免费上学入园。

就这样，我们一家分头行动。老伴和我替她收集家里可以变卖的废旧物品，备下一些半新不旧的衣物鞋子；儿媳帮她联系就近的学校，争取她的两个孙子明年开春即可上学。

老太照例每天来小区拣拾垃圾。等她来到我们楼栋下，有时我就喊她上去拿些备好的废品，有时我直接提下楼给她。隔三差五，总有一些废品和衣物之类的东西交给老太，抑或也送她些生活用品，我们也变得逐渐熟悉起来。

时间一晃就到了年底。儿媳替老太孙子联系学校的事已经办妥，并且将校长亲自签字的免费上学和入园通知书也交到了老太手上。时至小年，我们一家回了趟老家。几天后返回小区时，我发现家门口放着一提“六个核桃”的礼盒。

一家人都很疑惑，认为是不是有人放错了。当拿起礼盒时，我发现礼盒的提手处留有一张字条。打开一看，一行歪歪斜斜的字映入眼帘：“老板，感谢您一家的好心关照！我们回农村老家去了，明年就不来了。您帮我孙子解决了上学，我们非常感激！可补课费、生活费等我们仍然没办法。考虑再三，还是只有回去让孙子在乡下混个初小，再学门手艺好早点出去打工挣钱。谢谢！谢谢了！”

没等看完，我的两行热泪早已扑簌簌往下直流。

事后，我曾多方打听老太的信息，期望有机会能够补上“六个核桃”的礼金。可无论我怎样努力，消息总如石沉大海。这是我一生对一个拾荒老人的亏欠，时时有如鱼梗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