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
2018-01-21陈海红
陈海红
余老太早年守寡,膝下无儿女。男人走了,留下一座老屋。
有一年,一娘家亲戚来看余老太,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娃,说娃没了父母,带给余老太做伴。
余老太要了娃,随男人的姓,唤平儿。平儿管余老太叫娘,余老太送平儿上学,吃了不少苦。
平儿大学毕业,留在省城工作,买了房,娶了城里的媳妇。平儿回家接余老太进城,村里人都羡慕余老太。余老太跟平儿进了两次城,两次都不足半月,又返回村里。余老太说住不惯,挂念着村里的老屋。
余老太回到老屋,养了一只猫,大耳朵,小眼睛,嘴角两边各有一小撮触须,银白银白的。
白天,余老太搬出一张竹椅,在老屋门前半倚着晒太阳。猫蜷伏在余老太的身边,十分淘气,有时伸伸懒腰,有时打几个滚,还会像猴子般做鬼脸,逗余老太乐。余老太乐着乐着就睡了。
晚上,余老太要找猫唠叨好长时间,等到猫眼就快眯上了,余老太这才进屋,在床脚铺上一团棉布,猫懒洋洋地走过去,蹲在上面,抬头对余老太“喵喵”叫,提醒余老太该睡觉了。
余老太爱干净,有点小洁癖,每天都要给猫洗澡,梳毛,捉虱子。有时,猫从外面回来,身上染了污垢,就会躲起来用舌头舔干净,被余老太撞见,少不了一顿黑脸和臭骂。
老屋一年比一年老。平儿和媳妇请余老太进城,村里人也劝余老太去城里享几年福。余老太问平儿:“城里能养猫么?”
平儿和媳妇摇头。
之后,不管平儿如何劝,余老太就是一声不吭,再不应诺。
老屋日渐倾斜,猫陪着余老太。
一天傍晚,一条青蛇悬在横梁上,有竹扁担那么粗、那么长,吐出鲜红的芯子。余老太当场吓晕,瘫倒在地。猫跳进来,朝青蛇“呼哧呼哧”直叫,青蛇也不示弱,沿着木墙,从梁上溜下来,逼近余老太。猫尖叫一声,半空中跃起,挡在余老太身前,青蛇蹿起,蛇头高出猫身一大截。猫匍匐在地,后背拱起,露出尖利的牙齿和锋利的前爪。青蛇发起急速进攻,蛇头不停地向下啄,青蛇每次进攻,猫就往后退半步,待蛇头往后抬起时,猫就迅猛地扑过去,在蛇腰上狠狠地挠上一爪子,挠完又立马跃回原地。
青蛇和猫对峙了好一会,青蛇遍体鳞伤,蛇身血迹斑斑。蛇头不时地往外扭,攻击的次数逐渐慢了下来。猫抓住了时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扑过去,前爪扣住蛇头,利牙咬住脖子,青蛇上下急摆,猫前爪扣住不放,后脚左右跳跃,不被蛇尾缠住。几分钟过后,青蛇没了动静。等余老太睁眼醒来,猫从蛇身上跳下来,青蛇已经死了好一会。
被青蛇这么一吓,余老太摔坏了膝盖,还有脊梁骨,走起路来一颠一跛的,精神也大不如前。平儿休了长假,回家照顾余老太,还给余老太买了一条青拐杖。余老太把猫和青蛇搏斗的事跟平儿说了,平儿把猫紧紧抱在怀里,双眼湿湿的。猫在平儿怀里,舒适地眯上了眼,像个安详的老人。
晚上,平儿把猫抱上床一起睡。
余老太跟平儿说了很多次,不要抱猫上床,猫会恋上床的。平儿说没事,等他走了,就把床拆掉,收起来。
余老太能走路了,平儿回城。猫还是跑上床,被余老太厉声责骂,甚至打,都不管用。一天,余老太找貓说话,使劲唤猫,猫没出来。余老太回到老屋,看到猫蜷在被褥上,睡得正香,余老太气急,举起拐杖,朝猫使劲打去,刚好打在猫头上。猫遭受重击,眼睛都来不及睁开,一个急射,穿过门窗,逃出老屋。接着,传来几声惨烈的叫声,渐行渐远。
余老太打破了猫头,后悔不已。当晚,余老太在猫窝里添加了几层棉布,可是猫没回。
第二天,猫还是没有回。
第三天,余老太病倒了,躺在床上起不来,张嘴说不出话,村里人打电话给平儿,平儿在外省出差。余老太一口气没有接上来,睁着双眼,走了。
余老太葬在老屋的后山上,每晚子时,总有一只野猫立在坟头,厉声惨叫,很是瘆人。
有人说,那只野猫是余老太的灵魂附体,在坟头等着平儿回来。
选自《微型小说选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