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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摩崖造像考察及研究
——以桂林西山唐代摩崖造像为例

2019-02-18骆亚男

社会科学家 2019年4期
关键词:摩崖题记西山

骆亚男,刘 坚,李 东

(1.桂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广西 桂林 541001;2.桂林理工大学,广西 桂林 541001)

相较于中国北方以石窟形式为主的佛教造像,南方的摩崖造像在分布上较为分散,主要集中在四川、重庆等地区,而广西桂林因为在古代中国地理位置上的重要性,也遗留下数量可观的唐代摩崖造像群。在摩崖造像的研究方面,当前学界主要集中于从考古学与美术学的角度来展开研究,并在民族交流、佛教文化传播与传统艺术造型风格的演进方面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唐代以来,桂林开始确立了其在岭南地区文化重镇的地位,直至“民国”前后一直是广西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以来的考古发现证明桂林地区不仅有古人类遗迹,而且也有丰富的文化遗迹。桂林西山是一处风景秀丽的胜景,早在唐代就在此兴建有寺庙,尽管西山的寺庙建筑遗存已难觅踪迹,但留下的佛教摩崖造像却数量可观。这些造像分布在西山大大小小的山石崖面上,与山景融为一体,形成独特的桂林山水摩崖造像景观,造像的保存状况不仅说明了桂林地区佛教的兴衰变化,同时也反映了佛教文化在南方的发展变化与传播情况。研究西山摩崖造像将进一步揭示南方佛教造像的历史文化内涵,在文化交流与艺术的民族化发展方面都有重要的意义。

一、西山摩崖造像的位置与历史

广西是我国西南地区有便利出海口的省份,西汉时期,广西合浦就已经是“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港口。现有的研究资料表明,中国的佛教除了来自中原地区由北而南的传播途径,还有海路方面的流传及影响。《汉书·地理志》的史料反映出西汉时期广西北部湾沿岸地区与东南亚、印度等地区有过海路上的交流与来往,有研究者根据相关文献与考古发现,认为佛教可能通过海路在西汉时期流传到广西。[1]历史上广西桂林的地理位置较为重要,唐代的桂林一直是广西区域文化的中心,广西佛教的发展在桂林地区尤其繁荣,西庆林寺于唐初在桂林西山观音峰东南麓就已经具有一定的规模,是桂林非常有名的寺庙,到唐中期寺名被改为延龄寺、西峰寺。当时的西庆林寺香火旺盛,再加上桂林独具特色的山水景色,使西庆林寺一度成为中国岭南地区的佛教中心,甚至被称为中国南方的五大禅林之一。西庆林寺所在的西山,在唐代依据山势开凿了大量的摩崖石刻造像,唐代的莫休符在其著作《桂林风土记》中写到:“寺在府之西郭郊三里,甫近隐山,旧号西庆林寺,武宗废佛,宣宗再崇”。根据这段记载,可以了解到桂林地区的佛教造像在唐代的发展情况,《桂林风土记》说明了在唐代会昌五年(845年),因为唐武宗废佛,西山的寺庙与摩崖造像遭到了严重的破坏,特别是造像的头部几乎悉数被砸毁,之后唐宣宗即位,又开始尊崇佛教,寺庙得以重建,但西山毁坏的摩崖造像,其残损的状貌已经无法复原。[2]

二、造像的分布与数量

现有的资料表明,初步对桂林西山摩崖造像做调查的文献是1939年陈志良发表于广西《建设研究》杂志第3卷第1 期的文章《广西古代文化遗址之一採考》,文章对桂林的佛教艺术造像做了论述,第二年的9月份,史学家罗香林也到桂林西山做了实地的调研考察。新中国成立后政府对桂林地区的摩崖造像做了系统的调查记录,一次是1965年由广西壮族自治区文物管理委员会所进行的摩崖造像的勘测,另一次是1988年桂林市文物工作队对西山摩崖造像碑刻所做的考察统计,蒋廷瑜在他的文章《桂林唐代摩崖造像》中根据这些调查统计指出摩崖共有160 多龛,造像约600 尊,造像题记有10 多处、灯龛(瘗龛)30 多处,[2]更为具体的统计材料未在公开出版物中查到。在另一篇作者署名为严铭的论文《桂林石刻的保存现状和保护历史》中,记录了桂林现存唐、宋摩崖造像175 龛585 尊,文章作者来自于桂林市文物管理委员会办公室,似乎数据更为确切可信。[3]桂林的摩崖造像一龛之中雕刻的造像数量不等,大多数为一龛三尊,形式为中间为一佛像,两边为菩萨像,其他有单尊或数尊造像刻于同一龛内,最多者达到一龛十尊有余。造像的体量最高的达两米,小的20 厘米左右,表明桂林地区是我国南方较为重要的唐代摩崖造像群。在桂林西山的山石崖面上,唐代的佛教石窟造像分布比较集中。1965年的文物普查,桂林市文物工作队在西山对摩崖造像作了调查,记录西山唐宋时期的摩崖造像105 龛,佛像共有300 余尊,其中进一步测绘了40 龛100 多尊造像。然而这些成果在经历“文革”后已遗失,西山摩崖的一些佛像也被损坏。后来桂林市文物工作队于1988年又对西山的摩崖造像进行了考察,这次统计了西山的摩崖造像共有98 龛242 尊,另外还有浮雕石塔3 处、灯龛(有研究资料认为是瘗龛)29 处、造像和灯龛题记7 方。[2]

三、西山造像群与造像记

1.观音峰造像群

西山观音峰造像群分布较为分散,主要沿山径凿刻于两旁崖壁。保存最完整的是观音峰山腰的阿閦佛造像,像高113 厘米、座高50 厘米。佛像面方耳垂,肩宽束腰,披衣露肩,双足跌坐。两旁两尊菩萨像跌坐莲花,高66 厘米、宽80 厘米,三尊造像不知何故现今均被漆染为金色,佛像的下面刻有造像题记一方。罗香林在其著作《唐代桂林之摩崖佛像》中根据造像题记的内容考证,调露元年是679年,李实为唐高宗时昭州(今广西平乐)司马,认为这组保存最为完整的西山摩崖造像是初唐时期所开凿的。[4]

据桂林市文物管理委员会编纂的《桂林石刻》记载在西山观音峰还有两处造像记。一处是曹楚玉母造像记,该造像记在西山观音峰半山石径崖边,字迹至今清晰可辨认;一处是李兴廖氏造像记,记载位置为观音峰南麓,具体实物未能确定;另在西山观音峰山径旁发现一处未被《桂林石刻》记载的造像记,内容为:“弟子曹大娘供养佛”,字体刻写风格样式与曹楚玉造像记迥异,似不是唐代题记,造像记均没有年款。《桂林石刻》还记载有陈对内西山造像记,实地考察时具体位置未能确定,[5]

2.龙头峰造像群

西山龙头峰位于观音峰东南,山石嶙峋,体量较小,龙头峰的造像凿刻得较为密集,但因为山的体量有限,这里的造像形体都比较小。桂林西山的造像散布于山石路径旁的崖面,但龙头峰的造像是最集中并且形式是最丰富的。摩崖造像的分布在形态上与北方的石窟群有些相近,几乎就是微缩版的麦积山石窟样式。龙头峰根据山势而凿刻造像,疏密有致,造像集中于北面山崖,其中位于山石中部,一龛二尊佛像的左边刻有造像题记一方,现存字迹基本可以辨识,龙头峰还有尹三归造像题记一方,字迹同样可以辨识,有研究者根据题记的字形,分析认为造像为唐初所凿。[2]装饰及凿刻显得尤为繁复与华美的是位于山石西北角的一龛佛像,凿刻有众多形态的造像,最为重要的是这一石龛的主佛上方凿刻有飞天的形象,是广西地区唯一的唐代飞天造像。[2]

3.西山瘗龛

蒋廷瑜根据龙头峰的一处“上元三年五月十九日”的灯龛题记,在其研究论文中分析了上元三年的具体时间,通过实地的考察,其所指称的灯龛应该是龙头峰东南面带火焰纹的瘗龛,文章分析上元年号在唐代有两位皇帝,认为造像记应该是唐高宗时期所刻。[2]《桂林石刻》记录题记的具体内容为“上元三年五月十九日□火□同人来此多□命造□此山。”罗香林在其著作《唐元二代之景教》中的一章《唐代桂林西域人摩崖题刻与景教之关系》,专门讨论了西山的龙头峰附近的瘗龛,罗香林在文中称为“佛龛”,文章描述了瘗龛的具体位置与特征,“观音峰西南麓,所谓佛像岩者相邻之另一巨石。石作伏牛状,略磨其东面,中凿一龛,龛顶作人字形,与其他佛龛作穹窿形者有殊,龛外左方,刻为题记,正书,文字左行,书法端重,字径二寸数分。”罗香林记载的题记内容为:“上元三年(首行)五月十九(二行)日杜火罗(三行)国人米□(四行)多,□□□(五行)□此山。(六行)”。从两个题记的内容来看,为同一处题记,但有所差异,《桂林石刻》未能辨认出第三行的“杜”字,第四行记录为“同”与“来”的字,罗香林辨识为“国”、“米”二字,罗香林记录内容的重要性在于,罗香林认为题记中的吐(杜)火罗国地在今日之阿富汗境内,而米为姓氏,指米国氏族之人士,这一论点似乎还有待进一步论证。[4]从目前的资料来看,罗香林的考察要早于桂林市文物管理委员会的文物普查,估计当时字迹保存比较完好,从这个角度来看,罗香林的内容记载似乎比较可信。在凿刻的时间认定上,罗香林根据年号分析,认为上元为唐肃宗的年号,[4]而蒋廷瑜以及后来的研究文章认这个说法存在谬误,认为上元是唐高宗的年号,据此推断上元三年为公元676年。[2]

罗香林同时记载了另一处龙头峰瘗龛,在文章中罗香林详细描述了龛的形制状貌,在他看来石龛有着某些来自西域的宗教文化特色。石龛凿刻为塔形,底部为四级台阶,中间主体为长方柱形,内部凿刻有尖顶状的窄长门形,上部有三级倒置形小台阶,顶部为圆形,并且有类似于十字架状的饰物置于圆顶之上。实地考察龙头峰东崖面的瘗龛,形制与罗香林所绘插图相仿,另外发现在三级倒置形小台阶顶层左右两端,有圆形凹槽,不知是何用途。石龛较浅,残存两尊佛像的大略形象,但损坏严重,已经难以辨识。罗香林认为此佛龛在形式上与罗马式建筑相近似,并且与唐代的景教有一定的关系。[4]

4.唐安野郍罗家山造像记

《桂林石刻》记载唐安野郍罗家山造像记位于罗家山,题记高九寸,宽五寸,真书。内容为:“景龙,景龙三年八月廿四日迁客安野郍之石室故记”。罗香林《唐代桂林西域人摩崖题刻与景教之关系》中记录:“镂刻于西山石鱼峰南径,与北牖洞相对一小型石龛之内壁。”这里的石鱼峰应与罗家山为同一地点,罗香林记录内容为:“景龙(首行),景龙三年八月廿四日(二行),□□客安野郍之石室故记”。对比《桂林石刻》的记录,未能辨识出“迁”字。罗香林认为“郍”同“那”,“安野那”为女子名字,并间接考证“安野那”或为“一种因信奉某种宗教而获得之教名”,与其时西北胡人有所关系。[4]

四、研究文献分析

从现存的研究资料来看,对整体造像群的开凿及内在关系涉及较少。估计与保存的现状有很大关系,整体损坏过于严重,绝大部分造像头部均被砸掉,甚为可惜。研究较早且系统深入的是史学家罗香林,罗香林写了不少有关桂林古代佛教遗存的研究文章,著有《唐代桂林之摩崖佛像》一书,这部著作成书于1958年。就目前对现有研究资料的梳理,后来者的研究方向与成果基本都是建立在这部著作的基础之上。罗香林在这部著作中,从考证佛教传入桂林后的发展情况入手,考察了桂林市区主要的摩崖造像石刻,对桂林西山唐代遗迹与佛教造像进行了较系统的研究。特别是罗香林在著作中分析了佛教传入中国的途径,讨论了桂林唐代佛教造像与印度、爪哇等地佛教造像的关系,同时也对桂林佛教造像与周边地区的佛教艺术传播也做了初步的探讨。

罗香林通过对文献及实地的考察分析,认为桂林地区的佛教,从传入途径上应该是通过南方的海路而来,与北方的佛教传播路径有所不同。罗香林通过对西山观音峰唐调露元年(679年)阿閦佛造像的造型特征进行分析对比,认为该佛像的造型形态特征与印度、爪哇的某些佛像造型相类似,是中国岭南地区的石窟艺术的代表,在史学与艺术两方面均有重要的价值。[4]

因桂林民间信仰比较繁杂,当佛教信仰与本地区的民间民族信仰相遇时,产生的信仰与习俗变化是值得探讨的,而这种变化对开凿石刻造像应该有一定的关系,廖国一在其论文《广西的佛教与少数民族文化》中谈到了唐代佛教传入壮族地区后与本土信仰结合后产生的变化,颇为有趣,这种信仰观念是否对开凿造像、供奉佛像造成影响,似乎是值得探究的问题。佛教传入壮族地区后,在形式上与本土的信仰有所融合,并不是严格遵循佛教的规约,壮族佛教徒往往可以留发,僧人甚至可以娶妻生子,其饮食也没有禁忌,除了从事一些佛教方面的活动外,也会做一些相关民间民俗的活动,[1]这种信仰行为是否对造像的开凿也会有一些影响,其内在联系似有研究之意义。

桂林西山摩崖造像是中国南方较具规模的一处造像群,多为佛教造像。佛教在广西的传播与桂林的地理位置、桂林在历史上的文化位置关联较为密切。西山摩崖造像的很多题材,多偏重于西方净土信仰、弥勒信仰和观音崇拜。根据西山摩崖造像群的石刻题记,可以看出西山摩崖造像的开凿始于初唐时期,经过宋代的兴盛发展,在清代还有零星开凿。西山摩崖造像是广西摩崖造像最早的代表。受到环境条件的限制,西山的佛龛体量较小,在雕刻上多采用高浮雕的手法,造型朴素,衣纹简洁。佛像的相貌圆润温和。[6]因历史上的人为因素与桂林地区湿润的气候环境,桂林地区的摩崖造像损坏较为严重,这种状况影响了人们对这一重要文化遗产的研究。尽管相关专业文保部门做了细致的系统性考察工作,并有重要的研究文献出版发表,但与桂林石刻遗产的研究成果比较起来,对桂林唐代摩崖造像的研究还远远不够。随着科技的发展与技术的进步,相信对唐代摩崖造像的研究会获得更为准确与翔实的数据,并在民族交流、佛教文化传播与南方佛教造像的艺术性研究方面产生重要的研究成果,从而促进桂林地区的文化旅游产业,使其服务于地方的经济建设,为新时代广西地区的民族文化建设与产业发展贡献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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