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的裘德》的文学伦理学解读
2019-02-18杨桂琴
杨桂琴
(陇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外国语学院 甘肃 成县 742500)
哈代(Thoms Hardy)(1840—1928)是介于19世纪末与20 世纪的英国著名小说家、诗人。他在19 世纪生活了60 年,在20 世纪度过了28 年。二战后,西方出现了一股哈代热,他的小说一再重版,并被译成多国文字。新版本的《托马斯·哈代传》(1962)及《哈代诗全集》(1976)也相继问世。他的作品《德伯家的苔丝》拍成电影后,使观众领略了那早已在英国消失的维塞克斯乡村风景画。[1]
《无名的裘德》是哈代1895 年出版的一部以维塞克斯乡村为背景的小说。小说出版后受到宗教界和舆论界不公正的批评。哈代愤然搁笔小说创作,转而把精力投入到诗歌创作之中,而《无名的裘德》则成为哈代小说的封笔之作。他在小说中所表现的哲学思想、女权主义、美学观点、政治观点和写作技巧使他成为英国小说中现代主义的先驱。哈代的小说几乎都涉及恋爱与婚姻的问题。他后期创作的小说中爱情与婚姻以及主人公对爱情和婚姻的态度往往构成小说的主题,小说《无名的裘德》也不例外。
《无名的裘德》主要描写裘德悲苦凄凉的一生及他与阿拉贝娜和淑的感情纠葛。
对于这部小说,有的学者认为它是一部实验性的反成长小说;[2]还有的学者从女性主义角度进行了解读;[3]又有学者从叙事策略、[4]空间批评理论[5]以及宿命论[6]等视角对裘德的悲剧根源进行了详细的解读,他们的解读不无道理。本文试图另辟蹊径,运用文学伦理学批评理论对哈代小说《无名的裘德》中对裘德理想的形成、发展及幻灭的整个过程进行详细的解读,用文学伦理学批评的方法分析作品,寻找和解构文学作品中的伦理线与伦理结是十分重要的,伦理线和伦理结是文学伦理结构的基本成分。[7]
一、小说《无名的裘德》所描写的伦理环境
裘德所处的马里格林环境闭塞,这儿的大多数人都生活贫困。裘德的小学老师菲洛特桑是唯一有学问的人,但不久就离开了马里格林到基督寺去了。他的离开使裘德感到无助和寂寞。裘德的姑婆家也是贫困不堪,裘德为了不成为姑婆的累赘,帮助姑婆干家务活。他找了一个赶大车的活,边赶大车边学习。他从老师那儿得到的教材尽管陈旧,但裘德仍如获至宝。同时,他也尽可能地得到一些便宜的古书,如饥似渴地学习。他涉猎了大量的图书,包括《荷马》《新约》等。为了进基督教堂学习,他学会了修理教堂,凿石碑等石工活。不管是在姑婆家闭塞的环境还是干石工活时令人窒息的环境,裘德都在默默仍受,只有在拿起书本时,裘德仿佛恢复了活力。
就在裘德对未来雄心勃勃,决定认真读书,调整计划时,阿拉贝娜的出现,使裘德计划不得不暂时停止。裘德在阿拉贝娜的诱骗下,与阿拉贝娜结婚。后来,由于杀猪事件使两人矛盾激化,阿拉贝娜跟全家移民到澳大利亚,裘德的婚姻就此破裂,但二人又未离婚。裘德由此陷入浑浑噩噩的状态,但裘德觉得与阿拉贝娜的交往只是好玩而已。他又重拾信心,整天忙着读书,对基督教堂充满向往。裘德与阿拉贝娜的婚姻破裂后,离开了马里格林,到基督教堂做石匠。他在这儿举目无亲,觉得十分孤独寂寞。尽管在来这儿之前,他事先读过好多著作,了解到在基督教堂的知名人士,诗人、演说家、科学家、语言学家等,并且认为干石匠活与从事学术研究同等重要。因为干石匠活是裘德从事学术研究的衣食之源,而教堂情感已经越来越浸入他的肌肤,同时他又察觉到离自己渴望的目标还很遥远,基督教堂就像卡夫卡笔下的城堡一样,无论他如何刻苦努力,只能远远地看着它,至死也未能进入,成为一名主教,而大学的校门也未曾为他打开,实现他成为学者的目标。究其根源,在于裘德出身贫困,没有金钱,没有地位。在他所处的那个时代,大学的大门是为有钱有势的人开的,他曾经给基督教堂的5 位名人写信,但唯一收到的回信却不赞成他上大学的想法,让他安分守己。他想到花钱为自己买到进大学的资格,但也得省吃俭用15 年,才能给某所学院的院长提供一笔资金,取得入学考试的资格,这条路也行不通。那些学校的围墙极具象征意义,围墙两边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裘德在求学上失败,在婚姻方面也不顺利,命运多舛。裘德先后与两个女人生活在一起。先是阿拉贝娜,后是淑。他与阿拉贝娜结婚,是由于阿拉贝娜的欺骗,被阿拉贝娜的外表所迷惑。在社会习俗的影响下,裘德与她结婚。注重实际的阿拉贝娜一旦发现裘德不能再为自己带来好处时,便去了国外与另一个男人结婚。裘德后来又遇到淑,他与淑尽管真诚相爱,由于与阿拉贝娜婚姻关系还在,却不能与淑结婚。满怀理想和纯真爱情的裘德却被世人认为异想天开,道德不良——他是个有妻室的人却去爱淑,尽管他与阿拉贝娜毫无感情基础;裘德和淑追求真爱,但他们却为那个社会所不容。淑为了证明学校对她旷课的处理是错误的,转而与她并不爱的裘德的小学老师菲洛特桑结婚。后来,淑又离开了菲洛特桑,与裘德在一起。他们没有举办婚礼,他们认为真爱比法律上的婚姻更重要。由于孩子们的死亡,淑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她离开了裘德,又回到菲洛特桑德身边。而裘德又与阿拉贝娜复婚。裘德与阿拉贝娜复婚后不久就得病了,阿拉贝娜觉得裘德是个累赘,与裘德争吵。裘德想见淑一面,让阿拉贝娜带信给淑,遭到了拒绝,最后裘德郁郁而终。裘德所处的伦理环境充满着道德和偏见,法律和教育体制都不完善。表面上看,这部小说反映的是个人与社会的矛盾,但小说实际揭示了以裘德为代表的贫困劳动者与当时社会和宗教界的矛盾。
二、裘德与姑婆的矛盾——预设的伦理结
裘德因为父母双亡,所以暂时寄居在姑婆家。他平时帮姑婆干活,有时听听小学老师菲洛特桑的讲课。后来,菲洛特桑要去当一名大主教,这使裘德感到非常难过。裘德家原来住在南威克塞斯的梅尔斯托克,他父亲因为痢疾死亡。淑的父母也在结婚后不幸福。因此,姑婆一向认为裘德一家包括裘德是不适合结婚的。因为无一例外,这个家族的婚姻都很不幸。
裘德的婚姻也很不幸。裘德与阿拉贝娜结婚时间不长就草草收场,以阿拉贝娜一家移民到澳大利亚为终结。对于裘德与淑的婚姻,姑婆也一再告诫,不要去找淑。姑婆认为,裘德是一个有了婚约的人,不能再随随便便。如果裘德对淑抱有幻想,事情会更糟,如果淑像城里人一样,就会毁了裘德。后来,裘德与淑开始交往后当裘德告诉姑婆有关淑的事时,姑婆严厉地要求他们不要再见面,因为淑的父亲憎恨母亲这边的人,自小受父亲的影响,淑也是这样。姑婆认为淑自小不懂礼貌,不尊重长辈,因此没少挨姑婆的打。但裘德认为,淑已经长大,变得温柔活泼,很体贴人。姑婆却不以为然,认为裘德与淑的关系不能超越亲戚的关系。但裘德却对姑婆的告诫不以为然,他想跟淑以表兄妹的身份交往。他觉得首先自己已经与阿拉贝娜结婚,只能把淑看做表妹,以亲戚的名义互相关心,而且他认为淑具有学识,是一个促使他不断上进的人,但淑的魅力还是使裘德不能自拔。
尽管裘德耳边仍回响着姑婆的告诫,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对淑的感情。虽然裘德一再小心谨慎,但仍然常去淑做礼拜的教堂,只为多看她一眼。他想到淑一定将整个身心都投入到宗教事业,觉得淑与他有很多共同之处,裘德终于为自己的思想找到了寄托,同时也为自己与淑的交往找到了借口。裘德始终认为自己已经与阿拉贝娜结婚,是个有老婆的人,不可能与淑的关系发展地多么深,而姑婆的告诫力量也就极其微弱了。裘德与淑的婚姻几经波折,最终也没有能够走到一起,似乎正应了姑婆的预言,折射出哈代的宿命论观点。世事无法预料,痛苦忧患常在,人们即使苦苦挣扎,也摆脱不了命运的束缚。
三、裘德与阿拉贝娜的婚姻——导致爱情悲剧的伦理结
裘德在19 岁时,正一心一意地边做工作,边攻读神学著作,在奥尔佛雷兹托与马里格林之间来回奔波。在一次礼拜六回马里格林时,正值夏季,天气晴朗。裘德背着工具箱,顺着一条他不常走的路出了镇子,去水芹谷附近的面包厂为姑婆办事。这时的裘德对进入基督教堂信心满满,觉得最近一两年内就可以实现理想。裘德已经完全获得了普通学生对一般古典著作的阅读能力,已经能用拉丁文阅读,他还阅读了大量的历史著作,学习了数学。就在裘德雄心勃勃,梦想成为一名主教的时候,他与阿拉贝娜在一条小溪旁不期而遇。
当时,阿拉贝娜在小溪边洗猪下水,看见裘德时,故意把一块猪内脏扔向他,引起了裘德的注意,两人就此交往。阿拉贝娜一家以屠猪为业,而裘德却被阿拉贝娜轻浮的外表所吸引,曾经的学业也一度中断。阿拉贝娜认为与裘德结婚只是有利可图,觉得裘德以后一定可以成为一名主教。后来,阿拉贝娜假装怀孕,诱骗裘德与她结婚。由于杀猪事件,裘德偶然发现阿拉贝娜假怀孕的事,两人发生争吵,不欢而散。这时,裘德又从姑婆那里了解到“褐房子”的事,觉得他们这个家族不适宜结婚。后来阿拉贝娜给裘德留下了一封信,与父母举家移民到澳大利亚,在那儿阿拉贝娜又再婚。
裘德与阿拉贝娜结婚这件事,一直成为裘德与淑交往的障碍,时时提醒着裘德,他是一个已经结过婚的人,是一个有老婆的人。而所谓的“已婚”,不过是一张结婚证书。裘德尽管与淑相爱,却得不到这一纸婚书,得不到周围的人的认可,是导致裘德爱情悲剧的伦理结。
四、裘德与淑的爱情——导致伦理秩序混乱的伦理结
在文学作品中,伦理混乱表现为理性的缺乏以及对禁忌的漠视或破坏[7]。在混乱的伦理身份下,裘德和淑伦理意识混乱,丧失了理性,并表现为开始漠视伦理社会的禁忌,他并未意识到与有夫之妇淑的交往是不道德的行为,为当时的社会所不容。裘德与淑本是姑表亲,据裘德姑婆给裘德所说,裘德父母在一起过不下去,就离婚了。原来,有一次裘德的父母去奥尔佛雷兹赶场回家,在“褐房子”谷仓旁的山上时,发生了争吵。最后,两人各奔东西,裘德的母亲不久投水而死,裘德跟父亲一起生活,后来裘德的父亲患疟疾身亡,裘德只好与姑婆一起相依为命。淑的父母与裘德的父母境况相似,淑的父亲惹怒了淑的母亲,淑的父亲带着淑去了伦敦,淑的母亲厌恶与淑的父亲在一起生活,淑的父亲让她憎恨母亲这边的亲戚。淑从小性格顽劣,年龄很小的时候,跟裘德一样,也喜欢背书。男孩能做的事,淑也能做。伦理教诲的缺失导致淑缺乏正确的伦理观。通过裘德父母和淑的父母的婚姻这两件事,裘德的姑婆认为裘德所在的家族不适合结婚,同时她也劝说裘德不要去找淑。但裘德在与阿拉贝娜的婚姻破灭后,不顾姑婆的劝告,依然到基督教堂。
在基督教堂,裘德依然干着石匠的活。他学会了纪念碑石刻,修复哥特式教堂及一般雕刻等石工技术。他住在奥尔佛雷兹托时,去马里格林看望了年老的姑婆。在壁炉上看到了淑的照片。照片上的淑漂亮端庄,给裘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成了裘德去基督教堂的一个理由。后来,裘德偶然发现,淑竟然在基督教堂的一家圣器店工作。尽管裘德的身份已经不允许他再与淑接触,裘德还是有意无意地去接近淑。他在淑常去的教堂等她,偷偷地观察淑,只为了多看淑一眼,而淑由于购买了不受圣器店欢迎的圣象而失业,后来居然找到了裘德,并抱怨裘德作为表哥而不去看她。两人开始交往。为了给淑找一份工作,裘德介绍淑与老师菲洛特桑认识。菲洛特桑给淑在他所在的小学找了份小学教师的工作,菲洛特桑也渐渐喜欢上了淑,裘德尽管也很喜欢淑,由于顾虑重重,一向保持正统观念,觉得自己向淑求婚是不道德的,还有姑婆的告诫。这时,裘德写给学界名人们求教如何进入大学求学的信,收到了一位名人的回复,告诫裘德要安分守己。要想进入大学,就要竞争获得奖学金或助学金的资格,要么就要省吃俭用15 年,才能够给院长提供一笔资金,取得入学考试的资格,这两条路裘德都行不通。就在裘德由于进不了大学,失去淑倍感苦闷的时候,他来到了一家酒馆,喝醉酒后向大家背诵了拉丁文《信经》,表明裘德已经具备进入大学的知识储备,背完后,裘德来到了淑的房间度过了一夜。
淑在菲洛特桑介绍的师范学校进修时由于晚归而被关禁闭,后来淑逃到裘德那儿躲避了一夜。淑学习晚归的事使大家都猜测淑已经随裘德私奔,而菲洛特桑也无精打采。这件事直接促使淑与菲洛特桑结婚,原来淑与菲洛特桑结婚时为了澄清她与裘德的关系,其实,淑并不爱菲洛特桑。但淑在结婚后,依然控制不住对裘德的思念,两人经常见面,探讨一些学问上的事。禁忌是古代人类伦理秩序形成的基础,也是伦理秩序的保障。[7]
作为有妇之夫的裘德与有夫之妇的淑继续交往,说明他们放弃自己的伦理身份,就意味他们放弃了自己的伦理责任和义务,意味着对当时业已形成和为社会认同的伦理秩序的破坏,触犯了当时婚姻制度的伦理禁忌,因此他们为世人所不容也就不足为怪了。
结语
我们看到由于本能的作用而从裘德和淑身上流泻出来的原始欲望。他们缺乏对原始欲望的理性控制,其行为和意识全凭本能的驱使,原始欲望最终取代了理性,结果导致裘德背叛了阿拉贝娜,而淑先后同菲洛特桑、裘德结婚或同居。社会的伦理规则是伦理秩序的保障,一个人只要生活在这个社会里,就必然要受到伦理规则的制约,否则就会受到惩罚。
而裘德和淑伦理身份的改变导致裘德和阿拉贝娜所生儿子“小时光老人”丧失伦理意识,让他无法认识到杀人是多么严重的犯罪行为。“伦理意识的最重要特征就是分辨善恶的能力,即如同伊甸园里偷吃了禁果的亚当和夏娃那样,能够分辨善恶”[8]从小说的叙述中可以看出,“小时光老人”从小由阿拉贝娜的父母抚养,由于缺少正确的伦理教诲,而且并没有对他的行为进行正确的引导,“小时光老人”缺少家人和朋友的关爱,他也就无法学会如何去关爱他人,不仅如此,“小时光老人”还缺乏合法的伦理身份,这样的成长环境和经历直接使他变得冷酷无情。因此,在这样一个缺少伦理教诲,父母对他隐瞒事实真相的客观环境下成长,无法形成正确的善恶观,他缺乏自信,对裘德充满怨恨,觉得是他和其他孩子们导致他们一家无家可归。“小时光老人”杀死裘德和淑的孩子再自杀的行为,直接导致裘德和淑回归各自的伦理身份,淑回归到菲洛特桑的身边,郁郁寡欢,裘德与阿拉贝娜复合,郁郁而终。哈代通过对裘德和淑悲剧命运的叙述,表明他反对违反伦理道德的行为,希望生活能够回归正常秩序的强烈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