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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生病论》谈伍尔夫的伦理观与维多利亚时期的道德哲学

2019-02-15牛晓丽

长春大学学报 2019年5期
关键词:道德哲学威克伦理观

牛晓丽

(山西大学 商务学院,太原 030031)

20世纪著名的意识流女作家伍尔夫,不仅是一名作家,同时也是一名文学批评家、文学理论家,被誉为20世纪现代主义的先锋。伍尔夫一生著作等身,除小说之外,还有大量的散文、随笔、日记等。伍尔夫从小受英国传统文化的熏陶,其父莱斯利·斯蒂芬是著名的学者、传记作家和编辑,博学多才。父亲的文化精英圈子、丰富的藏书培养了伍尔夫深厚的文化根基和高雅的审美情趣。她熟知维多利亚时期的文化和道德哲学,这些传统文化和道德哲学对她之后的创作有着深刻的影响。

《论生病》是伍尔夫1926年写的一篇散文。伍尔夫通过对生病的阐释,表达了作者对疾病、生活、艺术的思考,呈现了伍尔夫在文学、美学、伦理学等方面的观点。此文原名为《生病,未开采的矿藏》,可见生病在作者眼里是怎样一种别样的状态。文章开篇写道:“想想看,生病这种事情如此司空见惯,而它所带来的精神变化又是如此巨大,当健康状况每况愈下时暴露出来的以前从未发现过的领地是多么令人震惊。”[1]602对伍尔夫而言,生病赋予人类另外一种看待世界的角度。

本文将从伦理学的角度切入,以《论生病》为例,分析和探讨伍尔夫伦理观的形成。

1 伍尔夫的伦理观与维多利亚时期的道德哲学

《论生病》一文是伍尔夫为生病发出的辩护。在文中,伍尔夫指出,生病从未成为作家们喜欢的话题,“除了少数几个例外”。“生病竟然没能与爱情、战争以及妒忌一样在文学的基本主题中占据一席之地时,这一事实就变得的确有些令人奇怪了。”[1]602伍尔夫追求的是一种“伟大的体验”。此时,“既不用承担责任,也不用表示关心,或许多年来第一次能够四处张望,抬头看看。”[1]607伍尔夫把生病比作是一种力量,一种可以让人用不同角度看待世界的宝贵状态。在文章结尾处,伍尔夫把生病隐喻为一种新的阅读方式,一种打破常规的阅读方式。用其个人的生病经历,有力地验证了文中关于生病的观点,将生病转化为一种美学姿态。

伍尔夫为生病作辩护是一种带有自传性质的反思,也是伍尔夫对维多利亚时期道德哲学的一种反思,尤其是对父亲莱斯利·斯蒂芬哲学思想的回应。斯蒂芬所著的《伦理科学》发表于1882年,也是伍尔夫出生的那一年。该书是斯蒂芬对西季威克伦理观的批判。他认为西季威克在《伦理学方法》一书中没能建立起一个科学的研究方法。因此,斯蒂芬的目的是把道德转化成一种科学,正如题目所示。然后将其运用于进化理论,把道德和社会福利联系在一起。根据功利主义信条的主要原则,一个行为的功用是它趋向产生快乐。功用是用来衡量道德的尺度。换句话说,有用的就是最好的,有用的东西是可以给大多数人带来快乐的。斯蒂芬对功利主义进行了修改,他认为,一个行为是否有用在于它产生快乐的同时是否有助于保护人类。斯蒂芬把功利主义和进化论联系在一起。他还认为健康是快乐最重要、最充分的条件。他用健康定义道德,用疾病定义不道德。伍尔夫对生病的论述可以看作是她对斯蒂芬道德观点的反驳。她不赞成斯蒂芬把健康和道德联系在一起。但伍尔夫并没有直接抨击他的进化伦理观,而是采用迂回的方式来表达与父亲不一致的观点。即伍尔夫在文中表明生病的好处的同时并没有贬低健康。伍尔夫认为生病和健康具有同等的价值,痛苦和快乐一样对人都有好处。这样的观点和她父亲斯蒂芬完全不同,也和功利主义哲学家杰瑞米·边沁的观点不同。边沁认为:快乐就是好的,痛苦就是坏的。当快乐参杂痛苦的时候,快乐也就变得不纯粹了。伍尔夫重视这种不纯粹,她质疑传统对什么是道德什么是不道德之间的区别。伍尔夫的观点不仅挑战了她父亲的权威,也是对父权价值的挑战,是对传统观念的消解或取代。换句话说,她违反了维多利亚时期的道德哲学标准,质疑了传统规定的道德权威和道德原则的绝对性。

伍尔夫这种看待问题的方法与西季威克很接近。西季威克认为,在一个和我们完全不一样的世界中,他们所接受的道德原则和我们是完全不同的。西季威克拒绝道德原则的普遍性,并间接地指出道德原则是相对的而不是普遍的,它们因所处的世界不同而不同。在《论生病》中,生病打破了人们看待世界和感受世界的常规状态,是一种伟大的体验,在生病的状态下,整个世界改变了原有的形状。伍尔夫认为这种不寻常的状态并不是坏事。伍尔夫通过质疑健康和道德,生病和邪恶之间的必然联系,解构了健康和生病之间的对立关系,同时也解构了与此相关的其他的二元对立关系,如好与坏,道德与邪恶,美与丑,精神与身体等。对于伍尔夫来说,这些观点不是相互对立,而是相互补充、彼此联系的。“文学尽其最大的努力所强调的是:它关注的是心灵,而躯体则是一块平板玻璃,透过它能直接而清楚地窥见心灵,除了肉欲与贪婪等一两种激情以外,它是毫无价值、微不足道,几乎可以说不存在的。但恰恰相反,这话要反过来说才为真实。整日整夜,躯体都在参预其事。”[1]602伍尔夫用一种开放性思维,表明了她的伦理观。

2 伍尔夫的伦理观与G.E.摩尔的伦理哲学

伍尔夫在《论生病》一文中讨论了维多利亚时期和早期的爱德华时代的道德和伦理问题,同时也对摩尔伦理观的基本问题即善的本质作出了回应。我们知道或者能想到的最有价值的东西是某种意识形态,那这种意识形态就是人际交往带来的愉悦和对美好事物的享受。没人会否认这种个人情感和对艺术或者大自然的美的欣赏本身就是善。这些话可以理解为是哲学家和布鲁姆斯伯里集团之间的联系。事实上,人们一直认为摩尔对布鲁姆斯伯里集团有深刻的影响。布鲁姆斯伯里集团的成员对摩尔的书都很着迷。伍尔夫很早就读过摩尔的书,并且32年之后写道:“这本书使得我们聪慧、善良。”[2]

摩尔强调人际交往的愉悦和对美好事物的享受。摩尔的伦理观得到了布鲁姆斯伯里集团的共同认可,使得这群特立独行的文化人紧密联系在一起,构成了当时英国文化精英的独特风景。事实上,人们认为摩尔所强调的这种观点是唯我论生活形式的理想化。罗素曾经猛烈地抨击过摩尔的支持者们,指责他们的目的是追求退休式的生活状态,指责他们对善的认识即来自精英圈子中热烈的相互的敬仰。伍尔夫长期活跃于布鲁姆斯伯里集团的核心圈子中,和布鲁姆斯伯里集团是一个整体,所以也受到了同样的谴责。

在此,笔者通过《论生病》一文来审视摩尔伦理学对伍尔夫的影响。摩尔认为,人际交往的愉悦和对美好事物的享受是“善”。在摩尔的论述中,对美的欣赏或者对美的意识比美本身更是“善”。摩尔把美学和伦理学结合在一起。美学和伦理学的结合在伍尔夫的全部作品中得以体现。以《论生病》为例,生病是一种方式,用来探索什么是善,什么是恶,生病是阅读的隐喻,是对美学和伦理学的共同反思。从这一点上讲,摩尔和伍尔夫同出一辙。

摩尔承认说,是西季威克首先指出对美的意识比美本身更有价值。“美的事物的本身的价值跟属于美的意识之价值相比,简直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到目前为止,西季威克是对的。”[3]摩尔认为,对美好事物的欣赏本身是善的。他进一步指出,美学欣赏包含对美的认知以及由此激发的感情。这是善的有机整体。美既是共识的结果也是善的结果。这一观点把对美的崇拜作为伦理学的中心和克莱夫·贝尔认为艺术是“有意味的形式”是相似的。

在《论生病》中,生病给了人们独处的空间,生病时既不用承担责任,也不用表示关心。生病带有一种美学气质:“疾病带着庄严气派……只留下莎士比亚和你自己。”[1]613由此我们不难看出:伍尔夫支持摩尔对美的哲学观点。如果说伍尔夫选择站在生病的一方辩护,那是因为生病/疾病是一块无人领地,经常被大家轻视。伍尔夫指出,她欣赏健康状态下的人际交往,如果生病产生的是对同情的渴望,那么与健康相联系的就是文明、交流、分享、对别人的责任。生病/疾病和健康是一种互补关系。

文中,伍尔夫把伦理学和美学通过暗喻的方法结合起来。用健康隐喻传统的阅读方式,即阅读像《金碗》或者《包法利夫人》经典的作品,用疾病隐喻诗歌和次要作品的阅读。阅读大作的时候要用我们的聪明才智,用我们的理性来理解文中的意思。而在病中,“文字似乎具有某种神秘的性质。我们抓住了它字面意义以外的涵义,本能地猜出这个,猜出那个,还有另一个——一个声音,一种色彩……”[1]612,感受他们的律动或者诗性。这是认知和感情的结合,是美的欣赏。健康时候的阅读是智力的交换,生病时的阅读是情感的交流。最终,这两种阅读都是必不可少、相互补充的。一个读者既可以躺着看书也可以站起来看书。

伍尔夫认为的美的事物可能和摩尔认为的美的事物并不相同。对于摩尔来说,美的事物是指大多数人认为是美的东西,这种美能使他得出一种价值判断,即从一种本身不美的事物中看出的美,要低于从真正美的东西中看到的美,有的时候它都不算是美,甚至是恶。伍尔夫不赞同这种传统的或者有等级的概念。对于她来说,丑和美一样构成了一种意识的形态。伍尔夫不支持这种已达成共识的关于美的定义。

对比之后,我们不难发现,从某种意义上说,摩尔对美的定义是不允许有意见分歧。当然,伍尔夫的伦理观源自摩尔,但她更具冒险精神,因为她的伦理观是承接、再组合、创新。

《论生病》一文中的最后一段是伍尔夫伦理观的范例,她消解了疾病和健康、自我和他者之间的二元对立,反过来,用这种方式来重建19世纪关于利己主义和利他主义之间的争论。如果摩尔的伦理观帮助我们理解伍尔夫,那么在一定程度上,摩尔的伦理观是人们长期以来对伍尔夫作品误读的基础工具。伍尔夫伦理观在某种程度上是受摩尔影响,但是也是对摩尔伦理观的再创新。在维多利亚时期道德哲学的大背景下,伍尔夫伦理观既受它影响,同时也是对它的批判。

总之,伍尔夫在继承了英国传统伦理观的同时,也对此产生了质疑。她反对父亲斯蒂芬的观点,即把功利主义和达尔文的进化论相结合。她结合了西季威克的观点,同时也在追寻摩尔的伦理观,但在某些方面,她又背离了摩尔重新指向了西季威克。事实上,伍尔夫的伦理观是在这一系列复杂的关系中形成的,既有同时代的哲学伦理观,也有维多利亚时期的观点。她用开放的思维呈现出自由的伦理态度,预示着当代英国理论家开放的伦理思想,她的伦理观开通了一条通往20世纪后期和21世纪的伦理学理论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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