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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直斋书录解题》管窥宋代私家藏书事业

2019-02-09刘玉新

关键词:目录学私家藏书家

赵 鑫,刘玉新

(山西大同大学图书馆,山西 大同 037009)

宋代历时三百余年,虽在军事上节节败退,但在文化事业方面的成就卓越,在图书编撰和收藏上取得了辉煌的成绩。宋代实行“偃武修文”的基本国策,[1]官方和私家藏书都有长足的进步,许多官修目录和私家目录也应运而生。在宋代的私家目录中,尤以《郡斋读书志》、《遂初堂书目》和《直斋书录解题》三部最为著名,在我国目录学史上具有很高的地位与价值。陈振孙一生嗜书如命,根据其实有藏书撰著《直斋书录解题》,成为目录学史上的伟大著作,是宋代私家藏书蓬勃发展的现实缩影。在古代图书资源大多被官方垄断的情况下,私家藏书楼初步具备了图书馆的雏形,虽然不能与现代图书馆同日而语,但其已实现了图书馆的部分功能,这对古代图书事业,尤其是藏书和图书传播事业有着不可估量的影响。私家目录作为私家藏书的集大成著作,是研究古代藏书事业必不可少的素材。以下将对《直斋书录解题》(以下简称《书录》)的作者、成书背景、著录内容及特点进行分析,窥探宋代私家藏书事业的发展。

一、陈振孙与《直斋书录解题》

(一)陈振孙生平及《书录》成书背景 陈振孙,字伯玉,号直斋,吴兴(今浙江湖州)人。生于孝宗淳熙六年(1179)。宁宗嘉定元年(1208),陈振孙出任建康府溧水(今属江苏南京市)教谕,时年三十岁。三年任满离职,回吴兴家居一段时间,后起为绍兴(今属浙江)教官。之后又继掌鄞县(治所在今浙江宁波市)儒学。[2]陈振孙在溧水、绍兴及鄞县三地,担任的都是专事经术传授的郡县儒学教授,这为他访书、求书、购书、抄书创造了有利的条件,这对于年届不惑却仕途沉沦的他来说,未尝不是一种慰藉。离任鄞县教官之后,陈振孙升迁为南城(今属江西)县令;在南城任上,他开始了大量的访书、抄书活动。[3]后又任莆田通判,此间是陈振孙藏书的黄金时期。

嘉熙二年(1238),陈振孙官至国子监司业,得益于在京城的职务之便,他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官方秘藏,抄写、访购了诸多珍贵图书。[4]及至晚年,陈振孙得官从三品,较优越的社会地位和充裕的俸禄,为其藏书及著述活动提供了有力的保障。

陈振孙的一生,历官江南名郡,所到之处,时刻以搜寻古籍、传录文献为使命。他倾注了大量的心血,为他的全部藏书撰写了《直斋书录解题》,成为我国目录学史上一部伟大的著作。

(二)《直斋书录解题》基本概况 《直斋书录解题》是陈振孙根据其实有藏书撰著而成的,《书录》原书五十六卷,早已亡佚。现流传本是清乾隆敕修《四库全书》时从《永乐大典》中辑出的22卷本。陈振孙在《书录》中把历代典籍分为53 类,[5]《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有云:“虽不标经史子集之目,而核其所列,经之类凡十,史之类凡十六,子之类凡二十,集之类凡七,实仍不外乎四部之说也。”[6]所以其编制顺序是根据图书内容性质按类排列的,卷一至卷三应属经部类,卷四至卷七应为史部类,卷八至卷十四应为子部类,卷十五至卷二十二应为集部类。

《书录》虽未注明经史子集之名,但仍是继承了隋唐以下目录学正统派的四部分类法。它开创了目录使用解题之先河,把“解题”运用到书目中,形成了解题目录的一大流派。《直斋书录解题》是我国流传至今较早的私家藏书目录之一,在我国目录学史上具有很高的价值与地位,与《郡斋读书志》一并被誉为私家目录之双璧。[7]

二、《直斋书录解题》著录内容与体例

(一)《直斋书录解题》的分类 《直斋书录解题》,辑本分为二十二卷,而据清代校雠学家卢文弨考定,原书实分为五十六卷。[8]其分卷标准,基本上是以“类”作为单位的,全书分为五十三类,每类各为一卷,而“别集”与“诗集”二类则因著录图书过多,于是前者分为三卷,后者分为二卷,即:

(经部)易类、书类、诗类、礼类、春秋类、孝经类、语孟类、谶纬类、经解类、小学类;

(史部)正史类、别史类、编年类、起居注类、诏令类、伪史类、杂史类、典故类、职官类、礼注类、时令类、传记类、法令类、谱牒类、目录类、地理类;

(子部)儒家类、道家类、法家类、名家类、墨家类、纵横家类、农家类、杂家类、小说家类、神仙类、释氏类、兵书类、历象类、阴阳家类、卜筮类、形法类、医书类、音乐类、杂艺类、类书类;

(集部)楚辞类、总集类、别集类、诗集类、歌词类、奏章类、文史类。[9]

此五十三类,虽不标四部之名,而实统于唐宋书目普遍采用的经、史、子、集四部之下。

(二)《直斋书录解题》的著录体例 我们通过《书录》中的例子来分析其著录体例,举例如下:

《直斋书录解题·卷六》“礼注类”:

《开元通礼》二百卷,御史中丞洛阳刘温叟永龄等撰。开宝四年五月,命温叟及李昉、卢多逊、扈蒙、杨昭俭、贾黄中、和岘、陈谔以《开元礼》重加损益,以成此书。[8](P183)

从上面的例子可以直观地发现《书录》的著录体例:先著录书名,标注卷数;在著者一项上,先标明朝代(对本朝作者则省略不标),其次是著者官职,再次是著者籍贯,最后是姓名和表字。

由此可见,《书录》的著录是非常丰富的,不仅详细著录书名与卷数,而且著者的朝代、官职、籍贯、字号均有所著录。这样的著录方式,在此前的书目中难以见到,即使是后来的书目也罕见。

三、《直斋书录解题》的特点

(一)著录图书之丰富 宋末周密《齐东野语》卷十二云:“近年惟直斋陈氏书最多。盖尝仕于莆,传录夹漈郑氏、方氏、林氏、吴氏旧书,至五万一千一百八十余卷,且仿《读书志》作《解题》,极其精详,近亦散失。”[10]当时陈氏藏书已经散失,周氏的这个统计数字应当是依据《书录》的著录而来的,周密本人在《齐东野语》中著录其他藏书家时多沿袭旧说,而叙述陈氏藏书的数字却很具体,是一个确切的统计数字。胡应麟称其“足为宋世藏书第一家”,[11]也应证了《书录》著录图书数量之多,是两宋私家书目之最。即使与官方藏书相比,《书录》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如北宋《崇文总目》著录图书三万六百六十九卷,《书录》较之多出二万余卷;南宋《中兴馆阁书目》著录图书四万四千四百八十六卷,已是巨数,但《书录》较之多出六千六百余卷。

(二)叙录体式之创新 自刘向父子创立古代目录学以来,叙录体是解题目录的主要体制形式,叙录体,即对图书及撰者作综合性的评价。这种关注图书本身的解题目录,到陈振孙时出现了重要变化,陈振孙不仅注重图书本身的内容,而且兼顾图书及版本的流传情况。《直斋书录解题·卷十五》“楚辞类”:

《楚辞考异》一卷,洪兴祖撰。兴祖少时从柳展如得东坡手校《楚辞》十卷,凡诸本异同,皆两出之;后又得洪玉父而下本十四五家参校,遂为定本。始补王逸《章句》之未备者;书成,又得姚廷辉本,作《考异》,附古本《释文》之后,其末,又得欧阳永叔、孙莘老、苏子容本于关子东、叶少协,校正以补《考异》之遗。洪于是书用力亦以勤矣。[8](P434)

《书录》不仅详细记述了《楚辞考异》的成书经过,而且介绍了此书自成书之后版本的变化情况。陈振孙所创立的这种将版本学、典藏学与目录学有机融合在一起的解题新体制,对后世目录学尤其是清代藏书志的发展有着直接的影响。

(三)解题内容之精当 一般来说,私家书目皆由藏书家自撰,但并不是所有藏书家都是学问家,所以其解题内容的学术性水平往往良莠不齐。陈振孙嗜书,访书、读书、校书、抄书是他一生的主要活动,而且在《书录》之外,还撰有《白文公年谱》、《吴兴人物志》等数种著作。他不仅是一位“藏书冠东南”的大藏书家,[12]而且是一位出色的学问家。这使得他的《书录》在解题的学术性上超越了同时代及此前一般的私家书目。

《书录》的这种学术性主要表现在解题内容的精当,就是对著录的图书及其著者有着精确的评介。如卷八“目录类”《晁氏读书志》:

《晁氏读书志》二十卷,昭德晁公武子止撰。其序言得南阳公书五十箧,合其家旧藏得二万四千五百卷。其守荣州,日夕雠校,每终篇辄论其大指。时绍兴二十一年也。其所发明有足观者。南阳公未知何人,或云井度宪孟也。[8](P235)

陈氏对《郡斋读书志》的成书过程作了精简的概括,“日夕雠校,每终篇辄论其大指”,对《郡斋读书志》的成就给予了高度评价,“其所发明有足观者”,并推断南阳公“或云井度宪孟也”。

四、宋代私家藏书事业的发展为《书录》提供了文化土壤

宋初官方组织编纂大型图书,使图书编纂事业得到了空前发展,私家藏书历经一千余年的积淀,至宋代在士大夫中形成了一定的藏书风气,正是得益于这些坚实的客观基础,私家藏书事业在宋代进入了兴盛阶段,许多藏书家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在两宋三百多年的历史中,有明确文献记载的藏书家就达到了七百人之多,是此前周至唐五代千年左右的藏书家总和的近三倍。[13]

据统计,宋代私家藏书达万卷以上的大藏书家共计二百一十四人,约占宋代藏书家总数的三分之一,由此可见,当时私家藏书数量相当可观。[13](P82)其中,最大的藏书家当属叶梦得与魏了翁,两家的藏书量都超过了十万卷,其次是赵宗绰与陈振孙均有五万一千余卷。另外赵汝愚五万卷、王钦臣四万三千卷、周密四万二千卷、方崧卿四万卷、田伟三万七千卷、宋敏求三万卷、李淑三万卷、雍子仪三万卷、尤袤三万卷、刘季松三万卷、王介卿三万卷。这些都是宋代藏书家中的佼佼者。

在宋代,陈振孙五万一千余卷的藏书量仅次于叶梦得、魏了翁二人,在当时的藏书家中已属前列,而使其备受后人推崇的则是《直斋书录解题》。陈振孙倾注大量心血编撰的《书录》,不仅如实刊载了其毕生藏书,更体现了其丰富而独特的文献学思想。

宋代私家藏书事业发展极盛,然而由于种种天灾人祸,大量书籍在保存与流传过程中难免散佚的命运,依靠他人传录这种传统的方式可以使部分书籍得以留存。陈振孙一生嗜书如命,所到之处皆留心搜购、传抄图书。陈振孙在莆田任官时,与莆田的藏书家交往甚密,当地丰富的藏书以及浓厚的藏书文化,极大地激发了陈振孙藏书的志趣,并且为他提供了收藏传录的便利。陈振孙在《书录》中屡次借录莆田郑寅、李氏等家藏之书,如卷一“易类”著录的《梁溪易传》借录于郑氏,卷六“礼注类”著录的《独断》借录于李氏家藏。关于陈振孙在莆田的藏书活动,周密在《齐东野语》中记载道:“近年惟直斋陈氏书自多,盖尝仕于莆,传录夹漈郑氏、方氏、林氏、吴氏旧书,至五万一千一百八十余卷”。[10](P290)

在莆田任上的这段时间,可以说是陈振孙藏书的黄金时期。莆田隶属于福建,福建是宋代三大刻书中心之一,叶梦得曾言:“福建本几遍天下”,[14]版刻业的发达,直接促进了藏书文化的兴盛,莆田也由此成为了著名的藏书之地。宋代藏书家分布于除京师外的十三个省区,其中江西五十四人、浙江三十二人、福建二十一人,[13](P82)此三地的藏书家数量位居三甲,当时的福建,无论在藏书家数量还是藏书量方面,都处于全国领先地位。福建地区见于文献记载的藏书万卷以上的就有:方于宝、方万、方略、方翥、方崧卿、余日华、郑寅等,其中方崧卿与郑寅更是达到了数万卷。基于福建藏书家与藏书量的独特优势,陈振孙在莆田进行了大量的传录收购,图书数量猛增,在这种情况下,对其所藏书籍加以整理编目已势在必行,因此,《直斋书录解题》的撰写也就是在这一时期开始的。

陈振孙任职的浙江、江西也是图书业发达地区。[15]陈振孙早年在鄞县担任教官,后升迁为南城(今属江西)县令,所到之处均进行了访书、抄书活动。从上文可知,在宋代江西和浙江的藏书家数量高居前两位,诞生了筠州刘氏三代、南丰曾巩曾肇兄弟、李常、山阴陆氏等大藏书家,藏书家云集的文化氛围为陈振孙传录图书提供了极大的便利。在《书录》中不乏在南城访问、抄录的书籍,如卷五“杂史类”的《邠志》,卷十二“神仙类”的《金碧古文龙虎上经》及同卷“阴阳家类”的《三元立成图局》二卷等。通过《书录》对相关书籍的传录,可以从中发现当时江西、浙江两地私家藏书的许多线索。

有藏书就必然会有藏书之地,即藏书楼。陈振孙履职的浙江、江西、福建地区,诞生了许多大藏书家,相应的藏书楼也不胜枚举,有李常之李氏山房、方略之万卷楼、方崧卿之丛书堂、楼钥之东楼等。就功能而言,这些藏书楼与现代图书馆还有着本质上的差异,但从图书的保存收藏方面来看,古代的私家藏书楼已初步具备了图书馆的雏形,对图书传播事业有着相当积极的影响。楼钥是南宋著名的文学家和藏书家,一生之书尽藏于东楼。楼钥不同于一些自私保守的守书奴,他十分乐意将所藏书籍供人借阅。“客有愿传录者,辄欣然启帙以授。”[16]

《直斋书录解题》的成书,离不开陈振孙一生大量的抄书、访书、藏书,并在编撰过程中倾注了几乎全部的心血,作者对书籍的热爱及其扎实的文献学思想,是这部目录学著作之所以如此优秀的首要保证;宋代版刻业的发达以及藏书文化的兴盛,为《书录》的编撰创造了良好的社会环境,正是这样的氛围孕育了陈振孙及《直斋书录解题》。宋代的许多藏书历经辗转,几近散佚,不禁让人扼腕叹息,但通过诸如《直斋书录解题》、《郡斋读书志》与《遂初堂书目》这样的目录学著作,依然能发现相关踪迹。藏书极盛的宋代造就了《直斋书录解题》这部目录学史上的璀璨明珠,而《直斋书录解题》通过对五万余卷书籍的著录,也向后人展示着那个时代私家藏书事业的巨大成就与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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