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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态视域下的当代达斡尔族诗歌

2019-02-09李圆圆

贵州民族研究 2019年10期
关键词:达斡尔草原诗人

李圆圆

(华北科技学院 文法学院,河北·廊坊 065201)

席勒曾说过“诗人或者是自然,或者寻求自然。前者造就朴素的诗人,后者造就感伤的诗人”。诗人是自然的保护者和证人,人与自然的和谐带来的美好与诗意常存在于诗人的创作中,诗歌充当了七彩斑斓的彩桥。因为特定的地域文化和民族背景,达斡尔族诗人笔下呈现出独特的景观,他们面对全球性话题的生态问题所感发的内心真实的情怀,不是空洞浮泛的嘶吼叫嚣,是来自内心的真实表达,他们做了不同的尝试,呈现大自然美好的风貌,给人以美的享受,并试图保持本民族自由本真的生命形态,为我们重新认识和处理好人与自然关系提供了新的视角。

一、人与自然相依相拥的和谐之美

在人类历史的发展进程中,荒野与城市、自然与文明的对立,总使回归自然的呼声此起彼伏。在中国,归隐田园和远离社会早已成为古代有识之士的理想。在西方,19世纪浪漫主义文学的一个突出特点就是崇尚自然。被称为浪漫主义之父的卢梭就提出过回归自然,至今仍发散着诱人的魅力。当今社会,日益严重的生态危机也使得自然的回归成为拯救现代文明的途径。“社会使人奴役,自然使人自由;社会使人痛苦,自然使人幸福。”这也成了人们的共识,回归自然是否是目前最为理想的人生之路?它是否能解决现代文明的遗憾?达斡尔诗人对自然的赞美为我们提供了颇具意味的参考。虽然草原不再是客观的自然,人类的文明早已渗入其中,但它仍与自然有着最为紧密的关联。草原是文明的发源地,较为完整地保留了其自然属性,达斡尔人视草原为母亲,并与其和谐相融,这也是游牧民族与自然和谐相处的重要因素。

在审美视域里人与草原已融为整体,草原作为达斡尔人的生存环境,为其提供了强有力的生存保障,草原儿女才能茁壮成长。同时达斡尔人将草原视为母亲般存在,给人安谧恬静之感,这里有属于这个民族的诗意。在达斡尔语中齐齐哈尔译为天然牧场,诗人高志军的作品中常常描绘草原上人们的生活,那里有勒勒车溅起的涟漪,有獐狍、野鹿、牛奶酒和柳蒿芽等,达斡尔民族就是在草原的恩泽中成长、成熟起来的,他在《血肉草原》中写道:“透过岁月的密林/瞄准灿烂复灿烂的天象/乳状的母语/从辽阔而又空旷的草原/抑扬顿挫而来/在民间葱茏的草木间/浸透奶香和花香/高高在上的牧鞭闪电般地烙进生命的深处”。[1](P2)

深邃而辽阔的大草原只是书写描绘的意象,诗人诺敏只能在梦中牵挂,她对家乡深沉爱的表达,也是对人生岁月风尘跋涉的浸透。她把自己的主观情思融入到草原中,用平稳、朴素的语言,以鲜明的形象和独特的色彩来描绘草原,意象单纯、明晰,并与特定的民族地域、风物、文化历史联系在一起,如《草原炊烟》中采用民歌的乐调,把“草原”意象放在最后,造成一种回旋往复、一唱三叹的美的旋律,“草原炊烟”是民族文化的象征。它是那样弯曲绵长、轻柔飘荡、令人难忘,看到它就像看到母亲慈爱的面容,看到它就像回到了草原和牧场。

二、河流意象中的生态完美之思

自古以来江河湖海在人类生产生活、文明进程中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在达斡尔族诗人的眼中,故乡的额尔古纳河是有着灵性和神性。这主要表现在其调度均衡令人惊诧:在万千变化中享有的自由,“一切流量,都似有自己特定的节奏”“其调度的流速与流向都似有自己的缘故”,则让人惊奇大自然超人的力量,为其笼上了神秘的面纱,诗人面对辽阔的额尔古纳河,展开了想象的翅膀,它是生态图景的一部分,河流是“诗意丰溢”,也可谓是“美意可掬”,诗人所赋予河流的这种人格化的特点不是它本身固有的,而是源于诗人的喜爱之情。

在《观黑龙江、额尔古纳河感》中对河流充满了赞美之情,这与传统的生活息息相关,它也是千百年来人们真实情感的流露。诗歌描绘了额尔古纳河的奔腾不息:“飞流喧沸”“波澜壮阔”“汹涌宣泄”和“雄浑奔腾”,让人们了解这条伟大的母亲河同样有着与黄河之水天上来的风姿和雄奇:“面对千尺高的峭壁又毫无畏惧地撞击,好似威猛的将军率领大军向敌人劈击”[2](P38)。诗人用凝练和形象的语言,以惊心动魄之笔描绘了苍凉雄浑、大气恢宏的背景,这些外在的崇高事物,以其壮美之姿,烘托出遭际的慷慨悲壮。

肥沃嫩江流域滋养了在大兴安岭生活的人们,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达斡尔人民尽情地享受着美丽的大自然。诗人是自然的保护者,自然的证人和复仇者。在一个矫揉造作的时代,朴素的诗人不合主流诗歌的时宜,而主要集中于边地、边缘族群诗歌之中。孟根以诗写史、以诗释文,着重塑造一个民族的文化形象。他通过清新、明快、晓畅的诗句,表现的家乡风光,有着内在的自足,这构成了他的长处。在《纳文江牧歌》中真实地再现了上世纪80年代达斡尔人民的环境风俗,作者赋予了其深刻的象征意蕴,勾勒出达斡尔民族特有的民俗,借美丽的嫩江两岸来抒发主人公的真情,长辈对英雄史诗的缅怀,哈塔舞会上的阿罕拜舞,门扇上的琉璃,作者巧妙地把人物形象和人文环境结合起来,抒发的是时代的真实情感,也是胸臆中的真实情怀。

我们从诗歌的艺术表现来看,母亲常常是达斡尔诗人描写祖国、家园时的意象,江河湖海代表着纯洁博大和多情婉转,纳文江在当地居民生活中有着处于母亲河的作用。诗人孟根的《纳文江,我蔚蓝色的故乡》,他赞美纳文江像一首古老悠扬的民歌,夜夜陪伴在她的儿女身边,那欢快的乐调,就如同天神的神谕一样:“萦回在我心灵深处,在我的梦中流淌,在我的心坎流过。”纳文江用她清澈甘甜的乳汁哺育了一代代的儿女:“炼就了我们的体魄,你那汹涌奔腾的气势又赋予我倔强进取的性格。”[3](P2)诗人对纳文江所包含的人格精神进行了歌颂,有着很强的生命力与极高的生态审美价值。

一草一木、村庄院落、民风民俗都是家乡的载体,散发着浓烈的思乡之情,达斡尔诗人心灵和梦想的家园,就是他们曾以为自豪的土地和故土,故乡的山山水水早已成为他们生命中不可分开的一部分,“让开一条路来,莽莽的森林,闪出一条道来,奔腾的河流!”连绵起伏的大兴安岭森林,奔流不息的伊敏河,这山山水水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的达斡尔族儿女,也为诗人提供了灵感的源泉。

三、山林意象中的诗意家园之梦

时代与外部世界带来了变迁,这是无法抗拒的时代潮流,但是大自然无声却又具有柔韧的坚守。这是一种生生不息、流变不已的有生命、有质感、有温度的记忆,承载着过去,活跃于当下,展望着未来,正因为对大自然的深刻理解、审美感悟,我们才会在诗歌中充分体会到深刻的哲理,展开想象的空间。森林空阔无比、辽远无际,明月当空,它戴着天使般的翅膀,唱歌、飞舞、盘旋着,飞过无际的树林,飞过蔚蓝色的湖泊,寻找一切美好的希翼。它不知道这片茫茫森林在亿万年前是一片曾经的沧海。这里既没有人对自然自以为是的操纵和控制,也没有自然对人的肆意地侵凌与暴虐,人和自然万物之间是相互依存的共生关系,我们所追求的超然于物外的精神文化更是在诗中得到了鲜明的体现。

达斡尔诗人孟德苏荣在《山》中将自然赋予山的内涵,提升到更为深刻意义的层面,山峦作为自然物,在诗人的笔下,它获得了不同涵义上的道德属性,使其具有更为博大和崇高的精神品质,同时它也是跌宕起伏的达斡尔族历史的真实写照,不仅有着更为广阔深远的审美意象空间,而且也有着强烈的生命感染力。不论四季如何轮回,它都会在漫长的岁月中,在风雨雷电中巍然屹立:“电闪雷鸣不动它岿然的本质,野火熊熊难移它坚定的信念。”这些特征是整个人类或许都应拥有的,所以诗人无比自豪地坚信:“所以山是坚固的化身,所以山是永恒的祝福。”

达斡尔人故乡的莫力达瓦是什么?她是一座城,也是一座山,更是一个美丽的传说。在幅员辽阔的东北大地上,流经于大兴安岭地区的嫩江流域,从而造就了达斡尔人的家乡-美丽的莫力达瓦自治旗。虽然莫力达瓦译为骏马无法翻越的山峦,但是它却从未阻挡过达斡尔人前行的步伐。在苏勇的《哦,我的莫力达瓦山呦》中杼写出:“终于在开拓的时代昂起了头,披一身迷人的彩虹,铺一层醉人的奶香……。”诗人在描绘莫力达瓦山时用到彩虹、奶香等具有鲜明意象的词语,诗里的“奶香”是达斡尔人美食的象征,而“彩虹”则是象征着达斡尔人的服饰。诗人永远属于巍峨的莫力达瓦山,有着“狍皮色的肌肤,岩石般的骨骼”,先人用生命捍卫过家乡的英勇,他为自己民族依山傍水而居后的坦荡自豪,又为丰富的文字沉睡于大海而惋惜。他抒发了对养育他的这片土地的深情,正如诗人自己所说:“你的过去/你的未来/你的现在/你那一首首抒情诗....../哦,我的莫力达瓦山呦。”[4](P75)

诗歌中的自然生态的描写也是十分恰当的,从小生活在美丽达斡尔乡村的多连荣,有唱山歌、采野果、抓鱼等生活经历,她很善于从生活中提取丰富的语言来表现她诗歌中的形象,呈现出朴素的自然美,并发出对故乡深深的挚爱之情。字里行间透示出诗的情韵美,也陶冶了诗人的性情,涵养了诗人的艺术禀赋,富有达斡尔民族特色。她用全部的感情,化为了一首首优美的诗歌,热情地歌颂这片生养着她的热土。多连荣站在民间文化的立场,怀着“世俗关怀”的精神,以外倾的精神状态成功地表现了北方保守内敛的文化心态和自然之子们忧伤明亮而不失温暖的任性。她以女人的身份写作,但却又不囿于这一身份。她身上似乎有一种被北极光与白雪浸染照耀的明亮光辉,有些许的阳刚与豪放,却又善良温馨,时时刻刻都被爱意浸染。

她赞美故乡人民在顺山倒的喊声中,百灵鸟欢快的叫声中,延续着无数个动人的美丽传说,无论走过多少山路,樟子松故乡的人们永远保留着淳朴的情感,他们尽管历经多次不幸,却从没有放弃对于幸福的追求,无论经历怎样的风雨,只要给它一点点能够生存的土壤,就能够开出灿烂的花朵。他们对于森林有着更为热烈的爱,不仅提供人烧火取暖、做饭所用柴薪的来源,更是激荡着青春的绿色旋律,在她的诗中流淌着一个赤子的不屈热血和情怀。

“自然崇拜集中展现出人类敬重自然的生态伦理思想,树木崇拜作为自然崇拜的重要组成部分,其间饱含着人类对植物生命的热爱和敬重。”[5](P48)之所以达斡尔人能够在恶劣的环境下代代繁衍生息,也是与其敬重自然有着密切相联。多连荣意欲将尚未被破坏的樟子松故乡之美呈现在读者面前,这也使得她的作品充满了野性之美,她认为丛林里的可爱就在于它的不可知,这种不可知使其充满了奇异的美感。她以轻松幽默的笔触,描述自己夜间巡视山林野溪的自然体验,展现夜间山林的神秘。她十分注重主观感受,她的《走出林葬》《送你一颗松籽》等诗歌充溢着清新的绿意,饱含着对林海绿洋的悠悠深情,以自我独具的慧眼和个性的感受。在山林中,多连荣放开所有的毛孔,让自然所有的气息穿透自己,自己也变成山林的一分子,心灵也变得清明,彷佛随时能听到宇宙生命的呼吸。

在城市里居住久了,文明与自然的心灵天平严重失衡,自然不再是与文明截然对立的他者,而是可以共生、共荣且能滋养现代人的心灵场所。大自然又是美丽无比的,诗人在对自然美的诗意描绘中怀着满腔的热诚,多连荣对森林的热情已然超越客观观察者身份,渗入更多情感的投射,似乎将自己视为与它们同类,预防无知和无意的破坏,让森林的生物得到充分修养生长的时间,来避免人与自然的冲突,并从人的本位主义视角挪移到物我平等、与大自然和谐共处的友善互动中。也正因为如此,人文与自然的融合才使得她笔下的森林显得格外的美丽动人。

独特的地域和纯厚的人情风味,成为了达斡尔诗人艺术创作源源不绝的养料,具有很强的文化张力和审美张力。在她们的笔下自然的沉寂也能巧妙地变为美妙的意境,其创作总是在知性的文字中,透显着感性的色彩,即使是未刻意使用感性抒情的字眼,但我们透过其观物的视角,仍能感受到那颗温热的心,让读者在领略自然美的同时又能享受到精神上的纯净和灵魂上的升华,而诗歌所蕴含与传达的人文思考正是一种对万物的谦逊与尊重态度,对土地的敬,对自然的爱,对动物的尊重,学习尊重生物的理念。纵使只是一棵枯木、一片腐叶、一只蚂蚁,都有他们存在的意义。所以诗人笔下的大自然常集优雅和宁静于一身,涌动着对大自然美轮美奂的爱,诗人也有机地将两者融合在一起,让大自然充满了开启人心智慧的魅力。因此对自然的礼赞更是蕴含了对现实人生的真实感悟,不应该只是保护,而是应更积极地去了解,并且要透过自然生物的变迁,来了解我们面临的生活环境,最后并得以重新获得对其他事物的关爱,且由这种行为,人也会发现自己更深层面,从而培养一条崭新的思路。

四、马类意象中的生态失衡之忧

由于人们对自然的认识不断加深,草原与牧民的合二为一、人与动物的亲情联系让人感受到生气十足,“他们渐渐地意识到作为自然界的生物,动物也有其自身的情感和存在价值。”[6](P107)人类在影响其他生命的观念下,除了不破坏生存环境,不肆意虐杀动物外,人与动物在大地上生生不息、跃动不已。动物同样也和人类一样拥有生命的价值和繁衍的权利,它们的关怀与人格成长的内容也早已成为诗歌中不可或缺的一股绵长细密的力量,人类只有怀有一颗敬畏一切生命和善待动物的心,美丽的家园才能永葆生机。

关于马的叙事是对传统文化的眷恋、赞美、讴歌并渴望重铸民族精神的诉求。马被拟人化,成为生活中的助手、谋臣,马在人生活中的重要性可见一斑。马完全不同于汉语寓言故事中的动物,而是一个具有古老传统的独特形象,常见的不仅有关于马的体态、耐力、速度、品貌的描写,还有能识别恶魔、预测未来,为主人提供克敌制胜的妙计良策的描写,这都反映了达斡尔民族马文化的观念。所以马更多的是用来表现一种民族的自由精神、一种民族的性格与品格。

几百年来达斡尔人长期使用的交通工具主要是马。达斡尔人对骑马是非常讲究的,当骑上一匹头如雪兔,眼似铜铃,耳小蹄圆,尾轻胸阔,件件俱好的良马时,自认为是一种骄傲,是一种莫大的享受。尤其年轻时代,骑上一匹迷人的、可爱的马儿,去找心爱的姑娘相会时,别说是人了,就是马的四条矫健锋棱的腿,修长鬃毛下炯炯发光的眼睛,紧闭着的光润的唇,无一根杂毛的光滑的毛色,都会给姑娘留下强烈的印象。达斡尔人爱马如宝,即使套车较次的马,也不能乱用鞭子,达斡尔人认为用鞭子乱抽马,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过。我们从历史的渊源和现实的意义上来看,达斡尔诗人在选择动物题材时,自然而然地将马作为了诗歌的主题。诗人孟希舜在《养马篇》中详细地描述了马的种种好处:“若是上山打猎/可驮带行装杂提/到了种田时/可套犁役使/若遇急事驰骋/可选带走的马乘骑。”[2](P72)诗人似乎并未刻意去展示达斡尔人的顽强和勇敢,而是通过对马这一行为的描述,来表现人与马的内在依存的关系,这是一种神秘的生命联系,马给人们在物质和精神上都带来了更多的欢乐,他在字里行间娓娓道出爱马的豪情,这也是对于生命本体的一种积极探索。

历史上达斡尔人为捍卫边疆征战各地,他们是骁勇善战的民族。他们对于马有着更为特别的情感,慕仁的《小马之歌》中自喻为一匹快乐的小马,他以欢快的语调表达了小马的快乐:“我是快乐的小马/多少次在愉悦中跋涉/幸福的时光让人留恋/伴着晚霞的归途。”小马欢乐的眼中闪耀着光彩,它拥有着轻盈的身姿,也享受着跋涉远方的快乐。在《马儿奔跑的身影》中以比喻修辞方式来写马儿奔驰的身影:“像闪电/稍纵即逝/马儿奔跑的身影/是草原上无痕的蹄音。”在马儿奔跑的身影中,我们体会到草原蓝天白云的意境,张扬着一种不受任何羁绊和无法阻挡的生命力。《马蹄踏过的地方芳香四溢》则是一曲对骏马的赞美之歌,有如骑着骏马飞驰在繁花似锦的草原上那样惬意:“多情草原滋生美丽的向往/马蹄踏过的地方芳香四溢/马蹄踏过的地方留下不老的歌谣。”[7](P21)

诗人晶达曾有着对纵马狂奔的特殊体验,马儿的奔腾跳跃给诗人带来了心灵上的开朗,使她感受到了自由的快乐,从而也达到了酒神式的狂欢状态。她把马儿作为精神寄托,表达积极进取和生命张力的向上精神。在她的《白马》中,我们也看到了晶达借鉴了象征、隐喻、拟人等多种现代艺术手法,来表达对灵魂自由的深切渴望。诗中用马的被囚禁来表现人灵魂被束缚,白马本应在大自然中自由地奔跑,但却被人类以束缚的方式贴近母亲土地。它们只剩下“坚硬的马鞍”和“低垂的头颅”。但因为“你是精良”,所以不能“丧失挣扎”,即使被禁锢的身躯离不开辽阔的大地,也要自由地放飞我们的灵魂。在诗人看来,马儿不仅是美丽的生灵,也是草原牧人飞翔的翅膀,人要充分珍惜和呵护马儿。她希望马儿能够在自由的草原上驰骋,让它回归大自然,给予它驰骋的空间和自由的生活。同时这也是诗人心灵深处对于自由的呼唤,通过人格化使动物得到人类的思想和情感,进而间接地反映出人类社会的生活。

五、对工业文明的批判与反思

诗人丹尼斯在《文明哀歌》写道:“那种人把威士忌和暴力的机器/施展在原始土著的土地上/贪婪天真地掠取它而不去爱惜。”人与自然的关系密切,然而随着工业文明的急速发展,人类在创造巨大物质财富的同时,对土地掠夺性的开发和自然环境的破坏呈现加速及全球化的趋势,现代工业文明一直高扬人是中心,自然处于被人统治地位,但事实上对自然的征服已严重地阻碍了人类文明的发展进程。达斡尔诗人创作的核心精神,即是敬重自然生态,他们认为大自然神圣而不可侵犯。

由于现代工业文明的侵入,淳朴的草原民风被物欲挤压得无法安身,它打破了牧民所应享有的安宁,这是文化生态失衡所造成的恶果,“自然处处留下人的足迹,打上人的烙印。”[8](P15)作为草原文化的代表,达斡尔诗人通过艺术再现的方式,用饱蘸情感的笔墨突显了达斡尔人善良的人性,展示了他们的精神内涵。他们将回归自然的命题融入到诗作中,突显出草原的磅礴气势,具有更为强烈的批判力量:草原的壮丽衬托城市的逼仄,草原的古朴衬托城市的尔虞我诈,这种带有批判性力量所激发出的,无疑也是对草原回归的一种精神上的诉求。

在《一片草坪被铲除》中,诗人慕仁通过一片草坪形象地表达了对家乡环境的忧虑之情。“可是/谁体谅大地的呼吸/谁知道树木的隐痛/一棵草的爱情/夏雨冬雪/又怎样便捷地找到/回家的路……/人类的能耐多大/改天换地的代价是什么/真怕不远的一天/我们栖身的地球/让浩瀚的沙漠覆盖/被厚重的钢筋水泥包裹/那时/脆弱的人类/在巨大的灾难面前/如何生存”。[9](P68)诗中具有深沉的忧患意识和强烈的批判性力量,饱含着他对原乡温暖的情感。

在他的另一首《一棵行走的树中》中,诗人要我们看见树的深层含义,思考自己与土地的真正关系,了解一草一木的珍贵,而不是简单地把它们视为财物。他认为一撮花和一棵树原本就很美丽,但人类肆无忌惮地去破坏自然的美感,以自身的狭隘见解去重置和扭曲这种原始的美丽,他将自身置于一个更为开阔的场所,让人去观察视觉所看不见的奇异效果。“一棵树/你看不见行走的姿势/它总是不经意间/渐行渐远”,在这里,这一株行走的树便成为了诗人的象征,“跋涉的愿望/在阳光下蓄谋已久/智慧的年轮/经历多少季节的风霜/当你抬头仰望的时刻/远处的山峰/早已是它选定的目标。”[10](P69)诗人用珍爱自然的态度,仔细地观察自然,一再提醒人们要看得见一株树,真正地看到树的美好,单纯地表现出与自然界邂逅的感动,让自然界的美好缓缓地流进心头。

喜欢大自然一花一草的达斡尔诗人,并不强调其外观之美,而是加入自己的想象在动植物生命的意境里,自有其见解。他们源自内心对大自然的尊崇与敬爱,诗歌的目的并不止步于细致的风土民情或自然动植物的描绘,而是将其置于人类情感性和经验性的层次,使其拥有多元和多层次的总体表现,于是各种自然元素,从飞禽走兽,花草树木到土地河流,成为他们创作的源泉。达斡尔人视大自然为母亲,充满了感激和敬畏之心,努力寻找一个适当的生活态度和人生观,合于自然的原则,把自己纳入大自然里,在自然生态环境中扮演一个守望者的角色,表达其对待自然的见解。他们的生产生活是严格遵循自然的规律,与之相适应的是对勤劳朴素、乐天知命人生观的恪守,于是诗人的一段经历,一星冥想,一撮悲欢,往日的凄惶,今朝的欢乐都跃然纸上。

大自然原来的神性被彻底剥夺,人对大自然的敬畏也荡然无存,被现代文明武装起来的人自视为神,对大自然为所欲为起来。即使现代文明的某些负面因素已经开始呈现,但是对于他们来说也不是负面的,而由此看到现代文明的胜利。就是在传统文明和现代文明之间的两难抉择,达斡尔人传统文化与其他地方相比已经部分地受到现代文化的影响,掺杂了一些现代文化的因素,而与现代文化相比,它原本的民族文化特色还较浓。只有与现代科学知识和技术密切结合起来,才会发挥更大的价值,同时现代知识、技术要与民族间传统的生态智慧密切结合起来才不至于失去生存根基。所以无论是传统文化还是现代经济,都依赖生存在这个环境中的人们去建设,而建设的出发点在于人们的自觉。

“在生活中/我们拒绝的也接受了/不拒绝的也接受了/困惑也许是最初的选择/我们选择历史/历史也将选择我们/我们有过灿烂/我们有过辉煌。”达斡尔人挣脱都市文明的烦扰,找到生命的皈依,在寂静中观照自身、释放心灵。他们用多元开放的心态将游牧文化和土地文明,现实和历史的生存状态共同糅进本民族的精神之中,这在当代社会中有着更为深刻的寓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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