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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开“新金陵” 传立百年身

2019-02-06萧平

江苏省社会主义学院学报 2019年6期

萧平

摘 要:今年是宋文治先生诞辰100周年,周和平先生创作了《宋文治传》以纪念文治先生八十年人生与艺术的成就。作为“新金陵画派”的重要代表人物,宋文治的人生与艺术历程始终与时代变革紧密相连,他摸准时代脉搏,推动了山水画创作由“旧”向“新”的转变。传记通过对大量资料的考察和展示,以兼具专业性和艺术性的笔调,向读者呈现了一个全面真实、鲜活生动的文治先生。

关键词:宋文治;新金陵画派

中图分类号:J20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码:1672-3163(2019)06-00012-03

今年是宋文治先生诞辰100周年。自去岁岁尾始,南京、深圳先后举办了先生的作品大展,开展了对其艺术成就的研讨会,出版了大型画册《百年宋文治》。在我的脑海中,文治先生生动的、和蔼可亲的形象再度浮现了。我与先生相识于20世纪60年代初的江苏省国画院(“总统府”西花园内),他是老师,我是研修班的学员。“总统府”东侧的门通向东箭道50号,文治先生就住在那边一间约20平方米的小屋里。课余我时去探望,或看他作画,或欣赏他收藏的海上诸多名家的作品。他家隔壁住着镇江过来的丁士青先生,丁先生光头蓄须,颇似罗聘笔下的金冬心。青年时期的这些琐碎的记忆总是难以忘怀的。以后,我在南京博物院工作近20年,1981年又回画院,记得还是文治先生亲自去到南博通知我办理调动手续的。20世纪90年代中期,我与已经退休的文治先生曾同客金陵饭店,徐邦达老师也时时来住,谈艺论画,殊有兴味。前前后后近40年间,我与文治先生的联系未曾间断,无论做人、为艺,受益可谓多矣!

现时,我的画案上正放着周和平先生刚刚完稿的《宋文治传》。翻阅中,那些熟悉或生疏的过往,一幕幕、一页页都在记忆里流淌。人生百年,多少历史的人与事,多少兴衰与变革,要为一位先贤立传,要记录其人生和事业,要探究其思想与情感,要真实、可信,还要有趣、可读,真是谈何容易啊!这是一项不小的“工程”。两年多的孜孜不倦,以一己之力成之,我要为和平兄点赞!

我始终认为,新中国的第一个画派诞生在江苏南京,而非基础与实力格外雄厚的北京与上海,必有其特殊的原因。这个原因则来自画派的主要参与者和开拓者,宋文治即是其中之一。那么,个案的研究定能得出必然的结论。

他的艺术启蒙来自于娄东这块积淀丰厚的艺术土壤。太仓是清代“四王”中王时敏、王鉴、王原祁的家乡,“娄东画派”的诞生地。虽然在文治先生出生的时代,陈独秀正对山水画正宗的“四王”进行激烈的批判,改良中国画,“革王画的命”,但太仓人对于“王画”的继承、发扬却从未停止。因此自他稚嫩地拿起画笔,所见、所学的都不会超出其范畴,可以说他绘画启蒙的“第一口奶”便是“王画”。水乡太仓的文化氛围,与距之不远的20世纪30年代十里洋场大上海的五光十色,尤其是江南文化精英们对于“四王”代表的传统艺术的迷恋,后来都在他的早期绘画中产生过影响,而这恰恰铸就了文治先生的绘画根基。

他的人生和艺术历程与时代变革紧密联系。传记把他放在时代的大背景下,以生动翔实的史料,为我们展示了中国百年来社会的急遽变化中,宋文治从一个弃婴成长为国画大家的不凡经历。在他80年的人生中,经历了新旧两个社会、两个时代。在他的青少年时期,尽管怀揣艺术的梦想、执著与努力,却难真正登上艺术的正途。是新中国、新社会,才有了让他施展才艺的大舞台,从一个江南小县的美术老师成为省国画院专业画师、享誉画坛的国画大家。

不屈的生命、顽强的抗争完成脱茧化蝶。传记描绘文治先生在时代的跌宕起伏中奋力前行的身姿,那是他的一段段与命运抗争的故事。他的抗争、奋斗、顺应、迷惘和醒悟,凸显了他个人的特殊际遇。传主是一个从育婴堂抱来的弃婴,抱养他的又是一个贫困之家,他从小就受着苦难的磨砺。因为出生卑微,饱受屈辱;因为贫困而失学;因为家庭变故,学徒养家。那段时光,经济上困顿,人格上被轻视,但却始终对人生怀有憧憬,不甘平庸,顽强抗争。当努力与奋斗,事业小成,他发现“社会人士比以前对我客气了”!从被人看得起,到脱茧化蝶,成为闻名全国的画家。他的经历告诉人们:人生无坦途,苦难也是一所“学校”。人生没有直路,事业之途多崎岖,唯有不忘初心,持之以恒者,方有成功的希望。

新时代、新使命、新山水与晚年变法。随新中国而来的新风俗、新理念,极大地冲击着中国画精英圈子中沾沾自得的笔墨情趣,却给立根未稳的文治先生带来了崭露头角的新机遇。他勤于学习,善于思考,摸准时代脉搏,为时代鼓与呼,在创作上开始山水画由“旧”向“新”的转变。“我想画一点新山水”是文治先生在新中国初期的愿望。“他所描绘的新山新水,如果归结到一点,就是突出了山水和人的关系”(蔡若虹)。在新山水的创作上奠定了自己的地位之后,晚年依然坚持变法,反映了他艺术上永不满足、永不停顿的可贵品质,也折射出中國画命运的跌宕起伏,见证了江苏国画发展的轨迹。宋文治是一个缩影,一个具有典型意义的代表。尤其是在“新金陵画派”孕育产生的过程中,他是参与者,是开拓这一画派的代表人物之一。

传记中的宋文治,是一个有胆识、有情义的血肉之躯。过去,在许多熟悉先生人的眼中,他是一个循规蹈矩、小心谨慎的人。其实他的性格是多方面的。日军侵占中国时期,他是一个有民族正义感的青年,曾冒险救助地下党;在安亭中学时掩护印传单的进步学生,这是他的凛凛正气、侠肝义胆。然而由于所生存的环境因素、世事变故、历次政治运动的残酷的现实,人们眼中的“旧知识分子”,又使他不得不思虑缜密,谨言慎行。即便如此,他的内心仍坚守着人格的节操,以及在亚明先生被调查时,他不落井下石;在“黑画”事件中坚守信义。

传记为我们展现的文治先生在艺术创作上的另一性格:大胆变法,敢于突破,标新立异。文治先生的艺术风格和创造性,包括对他在题材上的突破,尤其是太湖、黄山、三峡的创作中,多有自己的艺术语言;笔法上,他兼及南北,以造化为依据。传记对1960年江苏省国画院历时3个月,途经23000里的旅行写生,不惜笔墨,加以浓墨重彩的描绘,最后道出了它的特殊意义:“它成为山水画在服务现实生活中进行革新的成功例证而载入中国画史。”

还应该注意到,传记中有些重要的史料,既是研究文治先生艺术的重要资料,更可以印证江苏国画在新中国的发展轨迹,特别是“新金陵画派”的产生和发展。对包括“大跃进”在内的“红色经典”题材如何看待,艺术界和社会上有着很大争议,作者并没有回避,而是通过认真辨析,认为既要看到当时党和政府对国画艺术的重视,给中国画史续上新篇章,也要看到当时某些“乌托邦”式的作品,离艺术越来越远了。我们对国画家在激情、夹缝和困惑中创作的一些作品要加以珍惜,認真研究、发掘其中蕴含的文化艺术因素和历史史料的价值。书中还引用文治先生在深圳的一次座谈会的发言,对当年“大跃进”进行了反思。对以往研究的空缺,如他的中小学美术教育的思想、他的课徒观点等,也做了考察与归纳,都具有珍贵的研究价值。

书中对文治先生革新名作《山川巨变》的阐述,从1959年的《三门峡》到1960年的《山川巨变》,他的创作历程,所存数量及去向等,都做了细致的考察,更记录了赞扬与批评两方面的声音,增强了学术探讨的成分。作者经过梳理考证,对文治先生进入画院以后的“异军突起”做了细致的描述。从作品的影响、组织的认定和社会评价诸方面,认证早在“文革”以前,文治先生的山水画已经具备了全国性的影响。

从文治先生的学艺、交游,引出的众多同时代的艺术圈的精英、名流。不多的笔墨,却让人感到可亲、可敬,个性鲜明。其中包括他的老师张石园、吴湖帆,亦师亦友的陆俨少,还有朱屺瞻、刘海粟、谢稚柳、陈佩秋、唐云、钱瘦铁、来楚生、徐邦达、吴白匋、许麟庐、黄永玉、黄苗子等,都与文治先生有着不同寻常的友谊与交往。书中披露了他与这些艺术家的交往细节与书信内容,殊为珍贵和难得。尤其是与亚明先生长期共事的肝胆相照、休戚与共的友谊;与陆俨少先生师友情谊中发生的故事,已经超越世俗的认知。在写到参观杜甫草堂时,自然切入:“他对杜甫的认识来自陆俨少。”因论及俨少先生的名作《杜甫诗意百开册》,兼及文治先生得之于陆老的《杜陵诗意册》,这样的联想与串联,把一个单纯的事件,丰富有趣起来。这部《杜陵诗意册》,40年前我曾向文治先生借临过,阅到此处自然生出了亲切感。

本书的作者周和平先生,是文治先生艺术的热忱赏鉴者,作者本人即是江南人,在江南文化中浸淫既久。他的文笔犹如自身的吴侬软语,娓娓道来,文辞优美,语言雅致,不激不厉。对文治先生各时期的代表作的赏析,表现出较高的艺术感悟力;所写文治先生的收藏、戏曲、美食部分,既有专业性,又具艺术性。同时,对国画艺术有着鲜明的审美取向,这是本书的特色——充满江南风雅的气息。我一直以为,文治先生的艺术无论从旧与新的角度看,都是属于江南的。我高兴地看到作者在书中所表达的思想、文字都透着江南式的风雅。

我与和平兄相识近30年,深知他从政之余,乐与文化艺术界人士交往。他身上有着浓浓的书卷气,博学谦和。记得不轻许人的沙曼翁先生为他题写过“人淡如菊”,称赞其人“极淳厚”,这让他在艺术界有了一大批朋友。和平兄政务之余坚持写作,笔耕不辍,成果丰硕。他先后撰写出版吴贻芳、宋玉麟的专著和大量书画评论,又创办《雅集》艺刊,备受业界称赞。他的这部《宋文治传》,孜孜矻矻埋头两年多时间,现在终于与读者见面了,相信同样会产生积极的影响。

本书图文并茂,相得益彰,这亦凝聚着玉麟、玉明兄弟家族的心血!

责任编辑:王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