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以来广东儿童文学印象
2019-01-29王少瑜
王少瑜
(肇庆学院 文学院,广东 肇庆 526061)
作为中国儿童文学的分支,广东儿童文学一直非常活跃,佳作颇丰。早在20世纪四五十年代,老一辈儿童文学作家黄庆云、郁茹、黄谷柳、秦牧等就为广东当代儿童文学的兴起与发展立下汗马功劳。到了新时期,一批中青年的儿童文学作家,如邝金鼻、饶远、陈子典、李国伟、班马、郁秀等的创作探索进一步促进了广东儿童文学的发展与繁荣。21世纪以来,广东儿童文学更是作家崛起,佳作迭出,成绩斐然,陈诗哥、曾小春、袁博、洪永争、慈琪等作家纷获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冰心儿童文学奖、陈伯吹儿童文学奖、“青铜葵花儿童文学奖”等儿童文学届的最高奖项,陈诗哥更是入选中国作协儿童文学委员会,成为最年轻的委员。可以说,新世纪以来,广东儿童文学创作群体的奋起以及其鲜明的创作特色给文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张扬童心,书写成长
冰心曾言“知儿童才能为其而创作”【1】,儿童文学作家要真正的知童心、识童心、写童心才能创作出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21世纪以来广东儿童文学作家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作家鲜明的儿童立场,他们都摒弃“成人立场”和“说教面孔”,与儿童共情共鸣,以贴近儿童的姿态创作,作品童心洋溢、童趣盎然。
洪永争认为优秀的儿童文学“从儿童本位着眼,往灵魂深处下笔”【2】,他说:“我写儿童文学主要痴迷于用儿童的眼光看问题。”【2】洪永争的《摇啊摇,疍家船》获得“青铜葵花儿童文学奖”最高奖“青铜奖”,小说鲜明地塑造了一个与成人世界相对的孩子世界。疍家仔杨水活10岁,如同很多10岁的男孩一样,他在大人的眼中常常表现得很倔很拧,父亲常凶他,“水活,你又发什么癫?”区别于作品中的“父亲”成人眼光的简单粗暴,作者则与“水活”共情,与倔和拧背后潜藏着的独立、纯粹、柔软的童心世界共鸣,没有责备,没有说教。他以大量细腻传神的细节传达着童心的神韵,呈现童心之真之美,并以此作为“观照成人世界的一面镜子”【2】。陈诗哥则这样定义孩子:“孩子指的是:最初的人,也就是有一颗温柔、谦卑的心,不嫉妒、不自夸、不张狂、不作害羞的事,不喜欢不义。他对事物有着直接的喜爱,而非仅仅拥有一个概念。”【3】他笔下的孩子自由烂漫、混沌初开,天真未琢而又通透清澈。在《我想养一只鸭子》中,“每天,鸭子都跟小鸡、小鹅、大水牛、小狗、青草、玫瑰、柳树一起玩耍,在草地上打滚,在池塘里游泳,捉虫子吃。玩得很开心。第一天玩得很开心。第二天玩得很开心。第三天也玩得很开心。”在《国王的奔跑》中,“那时候,每个孩子都有他的领地。我爷爷每天都拖着一根长长的木薯棍,带着狗儿小黑,穿过细碎的野菊花香气,在日光下奔跑,巡视他的国家,就是几棵树、一口水井、一个小山坡、一间鬼屋、一栋炮楼、背后的田野、远一点的玉米地、蚂蚁窝、田鼠洞,还有偌大个天空。”每一篇作品,陈诗哥都力求与童心无间的契合,极力展现孩子精神世界里真实存在的一个国度,描绘童心深处的单纯天真、洒脱不羁、兴致勃勃、自由从容,这既是孩子最初的生命体验,也是返璞归真、大道至简的最高生命境界。
当然,广东儿童文学作家在张扬童心的同时,他们并没有把“童心”作为一个抽象的概念而进行单纯的理想化创作,他们也关注儿童情感的复杂性和多元化,关注儿童成长过程中的困惑焦虑、喜悦痛苦,并生动地描摹了儿童成长的心路历程。曾小春认为,“儿童生活、童年经历有其单纯、天真、美好的一面,同时也有它自身的丰富性和复杂性。特别是儿童始终处在生理的和精神的成长过程中,家庭、学校和社会对儿童的影响也是无时无刻的,儿童文学应该将这种丰富性、复杂性和深刻性适当展现揭示出来。”【4】他致力于“写一群乡村少年的精神成长史”【4】,展现乡村孩子们的丰富情感和心灵秘密,书写他们的困境、磨砺和成长。例如,他的长篇小说《手掌阳光》以骑子岭女孩兰妮子作为“空巢”时代里留守儿童的典型,在日常化的细节中真实地描写了留守儿童因父母远走他乡、贫富悬殊的反差、城与乡的冲突等现实的生存状况而引发的困惑和痛苦,女孩在与困难的斗争中体验、感悟着成长。区别于曾小春、洪永争的乡村儿童成长小说,被称为“动物小说王子”的袁博则“擅长描写动物在成长过程中所经历的考验与挑战”【5】,他的《星宿海上的野牦牛》书写了一只“被妈妈毫不留情地用尾巴赶走”的小牦牛从彷徨流浪到成长为年轻牦牛群中的一名勇士所经历的考验与挑战,酣畅淋漓地展现了成长的孤独、惶惑以及努力拼搏的意志,寓言着生命的骁勇与美好!
二、求真求美,诗意盎然
儿童文学作家陈伯吹先生曾说,“儿童文学是为小孩子写的大文学”【1】。真正的儿童文学并不是“小儿科”,而是成人世界与儿童世界的情感和精神交流,它天真淳朴但不浅薄庸俗;它大巧若拙,平实中充满趣味,单纯里韵味无穷。21世纪以来的广东儿童文学作家正是努力在追求这种儿童文学创作的大视野、大气魄,他们在创作中求真求美,传达诗意,用文学艺术之光去点亮儿童的心灵。
陈诗哥说“童话是对世界的重新解释和重新命名”【3】,认为“好的童话,自然是富有诗意的,富有哲思的,甚至是富有神性的”【3】。他的童话有着极致的天真单纯,他用新鲜而又充满喜悦的眼睛去发现世界的诗意,唤醒生命的原初体验,探求生命的可能性。《风居住的街道》把无色无味无形的风赋予了鲜活的生命,点灯的风、读书的风、阴风、五颜六色的风、干净的风、酒馆里的风、要改名字的风……一个接一个粉墨登场。点灯的风默默地点燃一盏盏街灯,华灯初上时,这就是“风光”;爱美的风姑娘“在衣服上染上了绯红的山茶花、洁白的雪花和桔黄色的月亮”,她一飞舞,就是“风花雪月”;喝醉了酒的风发酒疯就形成了“台风、飓风、龙卷风”;有学问的风先生饱含智慧地告诉“我”,“风没有开始的地方,也没有结束的地方”……在这妙趣横生的童话中,仿佛重写了“风”这一词条,各种各样的风“物”、风“情”、风“景”美不胜收,让人不禁惊叹世界之美妙与神奇。陈诗哥的许多童话都以空灵诗意的艺术想象重新命名了我们习以为常的事物,《门的故事》重新命名了“串门”;《窗口的故事》重新命名了“天窗”;《蘑菇汤》重新命名了生命的形态——猪妈妈对猪宝宝说:“如果你死了,我就把你再生一次。”灵动的想象、诗意的哲思像风一样吹开了孩子的感受、体验和想象之门,世界原来从来不是墨守成规的,一切都那么新鲜好玩,一切都充满可能性。
如果说陈诗哥在童话创作的领域里诗意地求真求美,那么洪永争、曾小春、袁博等作家则在小说的领域里诗意地书写爱、善和真情。洪永争说:“儿童文学尽管是多样化的,但有一点相同:都要表现真善美。”【2】他的《摇啊摇,疍家船》描绘了贫穷卑微的“疍家人”一家琐碎而历经磨难的生活以及十岁男孩杨水活的命运纠葛和成长,呈现了一个大爱大美的故事。著名儿童文学评论家王泉根这样评价:“笔带情感,力透纸背,深接地气,展现了一幅幅父子之情、姐弟之情、生父母和养父母之情、社会学校普通人之情的生动画卷,折射出中国老百姓最朴实无华的人性光辉和生活理想。”【6】283曾小春的乡村系列小说总是守望着乡村儿童的精神世界,小说中无论是成长中的少年还是在外貌或性格上有着各种缺陷的“丑姆妈”“豁嘴老头”“鸡巴”等成年人,他们或在困境中守住了心中的真与爱,或在迷失后被唤醒心中之光,小说在淡淡的哀伤中孕育着浓郁的暖意,在复杂的人性中回望真与美,引领着孩子们超越苦难,守望美好。袁博的动物小说着力书写在苍凉而辽阔的自然中不同物种的野性生存,讲述野生动物荡气回肠的生命故事,“包含了执着的坚守、拼搏的勇气、难得的温情、群体的良知”【7】。作品闪耀着诗意的生命之光,让孩子在惊叹、感动和倾慕之余,获得心灵的升华。
三、情系故土,乡韵悠长
广东作为改革开放的前沿省份,新时期以来,儿童文学的作家构成就分为本土作家和外来的移民作家;新世纪以来,这种作家构成状态依然稳定。不管是本土作家还是移民作家,总是怀揣着一份对往昔的小村庄、小城镇的想念,对高度商业化、市场化的移民都市更多地表现出一种疏离的态度和谨慎的思考。他们更愿意与儿童读者分享那远去的童年,那磨灭不了的故土印象,这就形成了21世纪以来广东作家鲜明的叙事选择:情系故土,书写故土文化和时代变迁,许多作品地方叙事特色浓厚,乡韵悠长。
广东本土作家的儿童文学作品中往往有着鲜明的岭南特色,在岭南文化的具体情境中讲述故事,在故事细节中寄予着岭南文化的逻辑文理。洪永争的故乡是阳江,他在漠阳江畔成长,他的《摇啊摇,疍家船》被认为是“第一部如此深刻周密地描写疍家渔民的风俗民情小说”【6】283。洪永争说:“在作品里描写的那些风景、圩镇、村落、树林和竹林,那个年代的风物,那个时代人的语言、穿衣打扮等,确实是我本人在小时候经历过或者目睹过的。”【2】其实留在作家印象中的不仅是疍家渔民的生活细节,更重要的是随着这些细节沉淀下来的贫穷而不沉沦、卑微而不妥协、本分而又怀有仁爱之心的疍家渔民的生存姿态,小说在细碎的、童心化的细节推进中镀亮了疍家文化。除了洪永争,还有不少广东本土作家以岭南文化的感知者、持有者、传播者的身份认知进行儿童文学创作,为孩子们描绘这块土地生动的文化细节,并以此抵抗工业化对原始文化生态的破坏。例如,祖籍东莞的作家香杰新,其作品《雨水滴答滴答,石头开满花》获广东省有为文学奖第一届“平湖杯”儿童文学奖,小说以几个乡村少年的生活为线索,讲述和反思了东莞改革开放过程中的社会变迁,追忆着抓麻雀、掏鸟窝、捅黄蜂窝等随着城市的现代化进程已远去的童年趣事,期盼以文字留住绿水青山,留住乡愁。又如生长在南海之滨的湛江作家陈华清,她的《海边的珊瑚屋》《追台风的秘密》把海洋风景、民俗传说熔铸在儿童故事中,书写海洋风情,在渔村社会的肌理与血肉中重塑海洋文化品格,具有鲜明的南海特色。由此可见,岭南风情、岭南精神、岭南文化形成了广东本土作家作品鲜明的审美特色。
与广东本土作家相似,外来的移民作家也同样怀着对故土深深的思念和怀想,但与本土作家相比,移民作家作品的乡韵中多了一重离乡念乡却又返乡不得的慨叹。以曾小春为例,曾小春现为东莞作家,但其童年在江西农村度过,江西乡村便成为作家理想的精神家园,他在许多作品中既深情眷恋的回望童年故乡,又慨叹故乡风情已不再。在《穿双棉鞋回故乡》中,从小就离开故乡的弟弟始终惦记着向往着温暖而纯真的乡村生活,但在乡村长大的姐姐却告诉弟弟家乡那清澈的水井已被新房填充,曾经熙攘热闹的米巷子被高楼大厦取代,城市比家乡好很多。小说中的“棉鞋”是朴素的故乡的象征,然而就只剩下最后一双了。广东不少外来作家的思乡之作都表达了类似的情感,既情系故土,但又清醒地意识到势不可挡的城市化导致的乡土变形,感叹故土难返,他们在作品中着力追寻已越行越远的家乡遗韵,为当代儿童构建、保存了一段田园牧歌式的乡村记忆,通过精神返乡来帮助孩子们把故乡的星空留存于心。
综上所述,经过多年的发展,21世纪以来的广东儿童文学特色鲜明,有着较高的创作起点,作家始终坚持以儿童为本位进行叙事,渐渐形成一种大气的创作格局,作品童心真挚、童趣盎然,既书写现实又有诗意灵动的想象,既刻画美善又闪烁哲思,既歌颂童年又引领成长,既有时代特色又具地方叙事风采。为了促进广东儿童文学的进一步繁荣发展,近两年广东作家协会不仅启动了省鲁迅文学艺术奖的儿童文学类评奖和广东省有为文学奖“平湖杯”儿童文学奖,还成立了1+3广东儿童文学大联盟,把广东的儿童文学作家、出版社、学校教师集合在联盟的大旗下,共享资源、共同联手,着力整合并打通广东儿童文学创作、出版,以及市场推广、校园阅读的通道。我们相信,经过努力,广东儿童文学必定未来可期,推出更多的精品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