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太平洋岛国斐济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研究
——小国参与全球治理“高政治”领域的逻辑与意义
2019-01-26李秀蛟
李秀蛟
(1.黑龙江大学,黑龙江 哈尔滨 150080; 2.北京大学,北京 100871)
自1970年独立后加入联合国以来,斐济一直积极支持联合国的维和事业。多年来,斐济士兵在黎巴嫩、西奈半岛、戈兰高地、伊拉克及非洲、大洋洲等动荡、危险的国家和地区执行联合国维和任务。作为南太平洋小岛国,斐济为联合国维和事业做出了重要贡献。近年来,中东局势、叙利亚危机等新闻报道时常占据全球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危机背后的美俄大国博弈更是吸引眼球的话题。然而,很少有人注意,就在这些动荡而危险的地区,斐济一直在联合国组织的多个维和行动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从全球治理的角度来看,作为小岛屿国家的重要代表,斐济一直在关乎切身利益的气候变化等领域扮演着积极角色。然而,人口不足百万、军队规模仅有数千人的小国,积极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有何动机呢?其参与维护安全与和平的全球治理“高政治”领域又有何逻辑与意义?
一、斐济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的历史及近况
维护全球安全与世界和平是联合国的一项重要任务,也是在联合国多边合作框架下推进全球治理进程的重要内容之一。但是,联合国没有自己的军队,因此需要联合国成员国积极支持联合国组织的维和行动。维和行动中的责任、风险和可能发生的损失,全部由提供维和人员的国家承担。自1948年联合国在全世界开展维和行动以来,已有120多个国家在不同历史时期根据联合国的要求派出自己的维和人员[2]。在联合国维和网站上,关于军事人员和警察派遣国的介绍是这样描述的:“我们的军事人员和警察首先是各自国家机构的服务人员,并借调到联合国工作。他们的国家大小不同,贫富不一。他们的文化背景不同,经历各异,但他们推动和平的决心却是一致的。”[3]从2018年4月30日的当日统计数据可以看出,向联合国维和行动派遣人数较多的国家为发展中国家。排名前几位的是:埃塞俄比亚(8 379人)、孟加拉(6 992人)、印度(6 693人)、卢旺达(6 578人)、巴基斯坦(5 964人)、尼泊尔(5 522人)。中国共派驻维和人员2 500人,排名第11位。相比而言,西方派驻的维和人员要少得多:德国840人,法国776人,英国683人,澳大利亚190人,美国59人,日本仅为4人。而全国人口总数不足百万的南太平洋岛国斐济派出的维和人员数量为656人,在参加联合国维和行动的124个国家中排名第36位[4]。据历史统计,独立几十年来,斐济参加了联合国几乎所有的维和行动。
1970年10月13日,在宣布独立后的第四天,作为加入联合国的第一个南太平洋岛国,斐济参加了联合国大会。斐济外交部网站上称:自那时起,坚定履行对联合国的承诺并致力于联合国维和行动便成为斐济外交政策的核心。自上世纪70年代以来,斐济维和人员在安哥拉、波斯尼亚与黑塞哥维那、柬埔寨、克罗地亚、达尔富尔、伊拉克、科索沃、黎巴嫩、利比里亚、西奈半岛、纳米比亚、所罗门群岛、卢旺达、索马里、南苏丹和东帝汶等地参加了联合国维和行动。然而,斐济总人口不足百万,武装力量规模仅为现役军人3 500人和预备役人员6 000人。目前斐济没有空军,在现役军人中,海军官兵有300人左右,其余为陆军。参加联合国维和行动的基本是斐济陆军士兵,还有部分警察,常年在海外执行国际维和任务的人员有几百人,最高时可达千人左右。斐济陆军共有6个营(名义上有第7/8营,实际总数只有6个),按照历史传统,其中有两个营常年部署在海外参加国际维和行动。第一营部署在伊拉克、黎巴嫩和东帝汶,第二营在西奈半岛,第三营承担首都苏瓦的保卫任务,其他三个营分别驻扎在斐济国内的不同地方。换言之,斐济陆军的很大一部分士兵常年在海外执行联合国维和任务。另外,部署在首都苏瓦的斐济陆军第三营,尽管不会被整编制的派往海外执行维和任务,但它与维和行动也有密不可分的联系。它不仅承担着保护首都的禁卫军职责,也是参加国际维和行动的前两个陆军营的干部储备库。可以说,赴海外参加国际维和行动的维和人员是斐济的精锐之师。
尽管武装力量规模十分有限,但斐济在参加联合国及其他国际组织授权的国际维和行动中发挥了重要作用。1978年,联合国决定在黎巴嫩境内部署临时武装力量,斐济陆军步兵团第一营即被编入联合国驻黎巴嫩临时部队。这是斐济正式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的开始。此后,斐济陆军第一营士兵还参加了在伊拉克和苏丹的国际维和行动。1982年,斐济组建陆军第二营,并立即将其派往西奈半岛。在1988年5月至1990年3月部署的联合国阿富汗/巴基斯坦斡旋特派团中,除一贯参与维和行动的中等强国奥地利、加拿大、丹麦、芬兰、爱尔兰和波兰之外,还有来自斐济的军官。国际维和问题专家诺里·麦奎因评论称,作为维和新面孔的斐济,虽然国小,但在国际维和行动中的作用却举足轻重。它还在黎巴嫩执行维和任务,在较短时间内对维和事业做出了突出贡献[5]。
近年来,斐济在中东尤其是叙以边境地带——戈兰高地的维和行动格外引人关注。在第四次中东战争后,联合国于1974年6月在叙以边境隔离区——戈兰高地部署联合国脱离接触观察员部队。由于自2011年以来叙利亚内战不断升级,叙利亚武装部队和反对派武装成员不断进入叙以边境隔离区。叙利亚冲突各方在联合国脱离接触观察员部队控制区域内持续发生冲突,包括戈兰观察员小组在内的联合国脱离接触观察员部队面临安全挑战,并不断发生叙反对派武装扣押联合国维和人员的恶性事件。2013年6月6日,奥地利当局宣布,由于担心本国维和人员生命安全,将其从戈兰高地撤出。此前,来自加拿大、克罗地亚和日本的维和人员也已离开。对此,联合国维持和平行动部十分着急。斐济总理姆拜尼马拉马就此宣布,该国愿意向戈兰高地派出182名维和人员。这一表态无疑是对联合国维和事业的莫大支持。不久,斐济维和士兵迅速抵达局势复杂的戈兰高地,在该地区执行联合国维和任务。与此同时,即2013年6月,斐济在伊拉克执行维和任务的有192名军人,在埃以交界的西奈半岛还有350名军人。2013年6月底,斐济总理在莫斯科与俄罗斯外交部长拉夫罗夫会面时宣布,斐济将继续向戈兰高地增派318名军人,以加强联合国在该地区的维和力量部署[6]。对此,斐济陆军指挥官提科伊托加上校称,叙利亚内战以及该地区存在的叛军,使得联合国维和部队面临的维和任务与以往不同,局势前所未有,政府军和叛军在战场上交替取胜,他们之间没有达成任何协议。但联合国维和部队不太可能成为严重暴力的目标,没有党派想要与维和人员敌对。然而,以色列赫兹利亚跨学科研究所国际关系与全球研究中心、中东问题专家巴里·鲁宾(Barry Rubin)教授称,斐济维和人员将面临来自叙利亚冲突双方的潜在威胁。西方国家为叛军提供帮助,将刺激叙政府当局把这些维和人员视为敌人,把他们看作是想推翻政权的人。而另一方面,有些人(叛军)也想知道这些非穆斯林在这里做什么[7]。很不幸,局势的发展被巴里·鲁宾教授言中。2014年8月28日,国际恐怖组织“基地”在叙利亚的分支“努斯拉阵线”袭击了驻戈兰高地的联合国维和人员,扣押了45名斐济籍联合国维和士兵。这就是2014年轰动一时的联合国维和士兵人质危机。经过谈判,斐济维和士兵最终被释放。然而,斐济士兵并未撤回国内,而是继续坚守在戈兰高地执行维和任务。
目前,斐济在海外规模最大的维和人员特遣队是参加驻扎在西奈半岛的多国部队观察员团,负责维护埃及与以色列边境的和平。自1982年多国部队观察员团开始执行维和任务的第一天,斐济就提供了一个步兵营的兵力,2017年该地有338名斐济维和人员。斐济维和人员第二大规模的分遣队是参加部署在伊拉克的联合国伊拉克援助团。该维和行动由联合国安全理事会2003年组织成立。在2003年伊拉克爆炸事件造成联合国22名工作人员丧生后,联合国短暂撤出伊拉克。在联合国重返伊拉克后,斐济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它成为第一个专门保护联合国官员的志愿维和人员国家。2017年,在巴格达驻有223名斐济士兵,以保障联合国在巴格达和埃尔比勒的维和行动。另外,在2003年成立的负责监督利比里亚停火协议的联合国利比里亚特派团中,有来自斐济的30名警察。在饱受战争蹂躏的苏丹达尔富尔地区,在驻扎该地区的联合国与非盟联合维和部队中,有13名来自斐济的警察。在南苏丹,在成立于2005年的联合国苏丹特派团中,2017年有11位斐济军人和警察。2006年,联合国安理会在东帝汶设立联合国东帝汶综合特派团,斐济也派出军事观察员。
据统计数据显示,自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以来,截至2018年4月,在联合国维和行动中阵亡的斐济维和人员共计56人。其中,绝大多数隶属于联合国驻黎巴嫩临时部队,共35人。自1978年3月组建以来,截至2018年4月,联合国驻黎巴嫩临时部队共计阵亡313人,斐济维和人员的阵亡数量占其全部的10%以上。作为联合国成员国,斐济多年来为维和事业做出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
鲁棒性的分析可以用零极点图来描述,通过零极点的位置变化来说明系统的鲁棒稳定性。零极点图可以由20-sim中Frequency Domain Toolbox的Model Linearization工具直接得到[11],如图8所示,选择输入输出变量后即可得到如图所示的界面,选择相应的选项即可得到相应的传递函数、零极点等,同时也可以直接画出Bode图、Nyquist图、零极点图等,从而使得系统的分析更加方便简洁。
二、斐济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的动机及原因
冒着巨大危险,积极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斐济到底有何动机呢?有西方学者指出,由联合国财政慷慨支付的国际维和行动,在这些小国家的经济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同时,参与国际维和的回报,虽然并非完全有形可见,但可以远远超出利他主义带来的满足感。
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斐济打算获得全世界对其国际好公民身份的确认,提高国际威望和国际地位。对于这个目的,斐济自己也并不讳言。作为一个独立时间不长的年轻国家,斐济渴望积极融入国际社会。通过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积极参与国际多边合作,从而获得国际社会的认同。按照斐济外交部的官方说法,斐济积极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的主要动机,是决心充分发挥负责任的联合国宪章签署国的作用。对于像斐济这样的小国家而言,国际法与和平是联合国较小成员国独立和生存的保障。斐济在世界范围内参加联合国维和行动及和平建设,是通过联合国多边主义合作致力于全球良好公民身份的主要体现。研究国际维和问题的专家诺里·麦奎因则指出,像斐济这样的微型国家,已经设法利用他们的军事文化传统,大幅提高了国际社会对他们的承认度及其国际地位。斐济外交部称,斐济在国际维和行动中长期发挥着不可忽视的重要作用。斐济人在联合国维和行动中取得的高标准,是其民族自豪感的一个焦点,为斐济在国际社会中赢得了相当大的荣誉。
通过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斐济提高了国际声誉和威望,而这背后也体现出斐济渴望在国际政治舞台获得权力和荣誉,并希望扮演地区领导者的角色。当然,这也引起该地区大国澳大利亚的不满和警惕。斐济不仅在巴尔干、中东等地区在内的全球范围内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也在南太平洋本地区执行联合国维和任务。斐济曾在东帝汶、巴布亚新几内亚的布干维尔和所罗门群岛执行维和任务。直至1997年战争结束,斐济一直在布干维尔作为联合国在该地区维和部队的重要部分参与维和行动。自2000年开始,斐济在东帝汶执行联合国维和任务。2003年,斐济参加赴所罗门群岛地区援助团。2006年斐济政变后,澳大利亚削减了斐济参与维和行动的经费。从现实主义的角度考虑,在国际政治领域,追求荣誉的最终目的是渴望获得权力或利益。积极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使斐济在美拉尼西亚集团及整个南太平洋地区无形中拥有较高的威望和政治地位,以便斐济获得地区领导力和号召力,这正是澳大利亚等国对斐济参与维和行动怀有某种复杂心态的深层次原因。
增加经济收入、解决就业问题也是斐济积极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的重要原因。作为一个小岛国,斐济国内经济规模有限,外国投资比较少,人们的就业机会不多。斐济积极向海外派出维和人员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不仅可以获得经济收入,解决就业问题,还可以维护国内社会稳定。有俄罗斯学者指出,参与国际维和行动,不仅对于斐济军队,而且对斐济整个国家而言,都是十分重要的收入来源之一[8]。澳大利亚国立大学的两位学者乔恩·弗兰科尔和斯图尔特·弗思2008年指出,自1978以来,在过去的30年里(至2008年),大约有25 000名斐济士兵参加过海外维和任务,给斐济带回大约3亿多美元收入。伊拉克战争就给斐济带来不菲收入,除参与联合国在伊拉克的维和行动,许多斐济人还服务于私人安保公司,担任押运护卫、警卫和司机。斐济军官、联合国前维和人员提科伊托加称,“我们的经济没有选择,不得不建立军队,这是一个好生意。外国投资很少,如果我们不这样做,我们的人民就会在大街上制造混乱”[9]。斐济军方至少可以给失业的斐济人提供合理的工资以及可以更多地参与海外维和任务的机会。澳大利亚广播公司记者伊恩·巴罗斯称,在维和事业中挣钱,可以看作是太平洋岛国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的一个关键原因。联合国给派出维和部队的国家付款,每个维和人员每月大约1 000多美元。在人均国民年收入只有4 000多美元的国家(1)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2014年斐济人均国民收入4 850美元;2015年斐济人均国民收入4 830美元。,每位维和人员每月1 000多美元的报酬可谓一笔数目可观的收入。
有研究者称,获取宝贵的战场实践经验也是斐济军队乐意服务于联合国维和行动的原因之一。在国内,除了政变,斐济军队很少有实战的机会。澳大利亚记者尼克·麦克莱伦称,正处于训练中的斐济士兵通过在海外服役获得有益的经验,以便未来可以作为安全承包商担任有利可图的角色。麦克莱伦称,一个很好的例子就是美国2003年入侵伊拉克后寻求支持。在当地展开行动对私人安保承包商有着很强依赖。曾在黎巴嫩等地执行维和任务归来的斐济士兵,便与私人安保公司成为扮演该角色的最佳人选。他们能挣到的收入比在斐济国内的大多数选择都要多得多。既能在复杂的战区获得宝贵的军事斗争经验,同时又能获得大笔的经济收入,这何乐而不为?
参加联合国维和行动,使斐济扩大了外交生存空间。在2006年政变后,斐济军政府遭澳大利亚、新西兰等国的经济制裁、政治打压和外交孤立。澳大利亚、新西兰甚至向联合国提请禁止斐济参与联合国新的维和行动,目的之一就是要打压斐济在国际社会的活动空间。需要注意的是,由于斐济维和人员拥有较高的职业素养,包括美国在内的西方大国对斐济参与维和行动非常满意,而且需要斐济在伊拉克等地的维和行动和安保工作中予以支持。尽管澳大利亚、新西兰等国提议限制斐济参与维和行动,但美国对此并不支持。因此,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对斐济保持和扩大国际生存空间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因此,多年来斐济一直将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确定为该国外交政策的重点和优先方向。
另外,斐济积极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这不仅是一种国家行为,与其国民的积极参与也有一定关系。斐济人乐意从军,积极参加在战火纷飞的全球动荡地区的维和行动,体现了斐济民族性格中尚武的军事传统。不得不指出,斐济军队主要由斐济土著民族构成,这也体现了斐济国内两大民族——斐济族裔与印度族裔的矛盾。虽然印度族裔掌握着斐济的经济命脉,但军权却始终掌握在土著的斐济族裔手中。两大民族之间的微妙矛盾也是斐济国内政变频发的一个原因。
三、斐济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的意义及影响
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对斐济产生了十分复杂的国内外影响。有西方评论家批评,斐济军方这么多年来只干了两件重要的事情,一是在国外维和,二是在国内政变。虽然此说有点夸张,但确实反映出一些问题。毋庸讳言,斐济积极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提高了斐济的国际地位和国际威望,同时也加强了军人在斐济国内的政治地位,甚至导致军人干政和政变不断出现,严重影响了国内政治生态。同时,进一步影响了斐济与域内外其他国家的外交关系。不可否认,斐济积极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可见小国参与全球治理,为全球安全和人类和平与发展的伟大事业做出了贡献,与当今某些大国大搞本国优先和单边主义形成鲜明对比。
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产生的最大影响是刺激了斐济军事力量的增长。由于参加国际维和任务,斐济军队规模急剧扩大。其中,陆军有两个营专门为参加维和任务而组建。1978年,斐济军队人数从800人猛增至1 300人,就是为了向联合国提供500名维和人员。1982年,专门组建斐济陆军第二营赴西奈半岛执行联合国维和任务,军队人数增至1 800人。1986年,根据联合国维和需要,斐济军队人数增至2 200人。斐济军队规模的急剧扩大引起了多方担忧。当然,除了军队规模的扩大,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对斐济军队也有其他益处,比如提高了军队士气,促进军队专业化,并与英国、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等国军队同行建立起牢固联系。
如上文所言,参加维和行动使斐济军方在国内政治中的影响力不断扩大,甚至产生负面作用。军人干政是斐济国内政治的一个历史特点,这与斐济积极参加联合国维和任务从而使得军队在国家内部拥有十分重要的影响有关。对斐济而言,预期的结果是,这个年轻的国家可以在国际事务中发挥积极作用。意外的结果是,执政精英和斐济族裔占绝大部分的军方之间的恩庇—侍从关系(庇护—被庇护关系)不断发展。军方介入国内事务,使得斐济成为一个政变频发的国家[10]。自1970年独立以来,斐济先后在1987年、2000年及2006年发生多次政变。斐济前陆军上校乔恩·巴勒德罗卡称,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也使扩大已经超出保卫斐济自身需要的军事规模成为必要。然而,斐济无意缩减维和人员的规模。通过将维和作为外交政策的核心,斐济政府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增强了军事力量干预国内政治的能力。在海外获得的自信使得斐济军队的自我形象不断膨胀。在维和行动中获得的经验影响到斐济军队的自我形象认知,容易使自己成为政治紧张局势的调解人和政变的执行者。相应地,这会导致政府的军事化。
参加联合国维和行动,除了增强军队整体在国内政治生活中的作用,也使得军人尤其是军队将领在斐济拥有很高的政治地位,在国内政治生活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很多斐济军人退役后进入政界,尤其是参与过国际维和行动的军队将领,军功显赫,具有国际视野,有丰富的国际交流经验,是斐济政治精英的重要组成部分。通常情况下,斐济军队的高级指挥官受过更好的教育,比斐济的许多平民政治家更加能言善辩。通过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拥有丰富的海外工作经验。斐济军人在国内拥有很高的政治威望和政治地位,很多政府官员是原来参与过维和行动的军人。大多数斐济精英都有维和方面的丰富经验,退役军官遍布于政府各部门之中。这对斐济国内政治产生了重大影响。军队高级将领及效忠于他的军队往往成为斐济国内政变以及左右国内政局的关键。有人认为,弥漫于斐济军方高级指挥官头脑中“干预政治”的思想意识,是斐济军队参与国际维和行动的意外后果。
参加维和行动对斐济经济发展是否有益,是一个很有争议的问题。有人认为,参与维和行动,斐济获得了大批财政收入,解决了就业问题。但也有人指出,斐济参与维和行动,反过来导致国内政治的不稳定,从而影响到经济的发展,这得不偿失。如斐济前陆军上校乔恩·巴勒德罗卡指出,“尽管有人说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获得的财政收入有助于经济发展,但我认为恰恰相反,这实际上阻碍了经济的增长。一次政变使国家倒退十年。发生了三次政变,所以实际上退回到了30年前”。可见,参加维和行动对斐济国内经济发展的影响是十分矛盾和复杂的。
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确实提高了斐济的国际威望,使其获得了许多政治回报。2016年6月13日,第70届联合国大会正式选举斐济常驻联合国代表彼得·汤姆森为第71届联合国大会主席。汤姆森之所以能够当选新一届联合国大会主席,不仅由于其个人工作能力出众,也与斐济积极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从而获得较高国际威望有密不可分的联系。斐济总理姆拜尼马拉马称,“汤姆森当选联合国大会主席对斐济是一个巨大的荣誉。自1970加入联合国以来,斐济对联合国及其理想目标的承诺一直坚定不移。我们一直为联合国的活动做着与我们国家大小不相称的贡献,特别是从1978年开始我们积极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在当选后致谢时,汤姆森也对在全世界动荡地区头戴蓝色贝雷帽执行维和任务的斐济维和人员表达了特别谢意。
由于在维和行动中的出色表现和杰出贡献,其他国家都十分重视与斐济发展关系。为扩大在南太平洋地区的影响,域内外大国都积极与斐济发展外交关系。以支持斐济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为名,加强军事技术合作,向其提供经济援助,这已成为对斐济进行国际援助的重要项目之一。这一援助和支持既密切了与斐济的联系,加强了在南太平洋地区的影响,同时又站在无可厚非的道义制高点上。2016年2月,俄罗斯提供给斐济的一批武器装备到达该国首都苏瓦。俄罗斯军方赴斐济代表团团长尼古拉·帕尔申中将称,“这批武器仅用于装备驻扎在戈兰高地的联合国脱离接触观察员部队中的斐济摩托化步兵营”[11]。帕尔申中将驳斥了外界渲染俄罗斯秘密向斐济提供武器的传言。同时,帕尔申并不排除两国未来进一步加强军事合作关系的可能性。在俄罗斯武器装备抵达斐济之前,俄罗斯军事教官小组已经抵达苏瓦,他们将培训斐济军人使用新武器。俄罗斯向斐济提供军事装备引起美国、英国、澳大利亚等国的不满,他们甚至怀疑俄罗斯有不可告人的阴谋。最近两年,俄罗斯、澳大利亚等国相继以支持斐济参加联合国维和行动为名,向后者提供武器装备援助,这背后反映了域内外大国在南太平洋地区的紧张微妙关系。域内外大国对斐济参加联合国维和行动的态度,给予支持和援助或者批评甚至阻挠,也体现出南太平洋地区国际关系的发展态势。
由于军人干政,这也影响了斐济与域内外国家的关系。这是斐济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对自身负面影响的进一步外溢。自2006年斐济政变以来,英国、澳大利亚、新西兰等国家与斐济的关系蒙上阴影。澳大利亚等国向斐济进行经济制裁、政治施压以及外交孤立。2009年,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率先向联合国呼吁,试图推动停止使用斐济士兵参与维和行动,以此作为对斐济军队控制国家的惩罚。作为回应,斐济总理姆拜尼马拉马在第64届联合国大会一般性辩论中发言称:“他们利用广泛的外交和财政资源来阻止斐济参与新的维和行动。自1978年参与维和行动以来,斐济为与联合国特别是与维和行动部的联系而感到自豪。事实上,自参与维和行动开始,斐济军队就已建立起职业化、军事技能熟练和与维和行动当地社区关系融洽的声誉。斐济对联合国单方面决定禁止斐济参与任何新的维和行动感到失望。”2006年政变后,澳大利亚等国一直极力贬低斐济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的作用。在2014年斐济维和士兵被恐怖组织劫持为人质时,澳大利亚等国媒体对斐济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的能力表示质疑。
最近两年,澳大利亚与斐济之间的关系又有了新的动向。2017年2月,澳大利亚同意向斐济出售10辆翻新的“大毒蛇”装甲步兵车。其中,7辆被用于斐济在戈兰高地和叙利亚境内执行联合国维和行动,以保护联合国维和人员,3辆被运往斐济境内用于日常训练[12]。这一事件可谓澳大利亚与斐济两国防务合作的里程碑事件,是两国关系在2006年斐济政变后的一大突破。2017年3月,澳大利亚国防部长玛丽斯·佩恩女士在布里斯班会见斐济国防与国家安全部长伊诺凯·昆布安博拉时称,“斐济是澳大利亚重要的区域合作伙伴,是全球安全十分有价值的贡献者,其坚定承担支持联合国在世界各地执行维和使命的义务证明了这一点。强有力的防务关系使澳大利亚和斐济能够携手合作,共同应对如地区稳定、发展问题及跨国犯罪等一系列地区和全球挑战”[13]。从批评和抵制斐济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到以支持斐济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为名向后者出售军事装备,这反映出两国关系发生了重大变化,也体现出南太平洋地区国际关系格局的悄然变化。当然,澳大利亚决定恢复与斐济关系的正常化也与2014年斐济举行了2006年政变后的首次民主选举有关。另外,域外大国与斐济日益加强友好关系并不断在南太平洋地区扩大影响,也是迫使澳大利亚考虑支持斐济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并与之改善关系的重要原因之一。
自1970年10月加入联合国以来,斐济一直积极支持联合国的维和事业,其产生的意义和影响有以下几点启示:
首先,坚定维护联合国权威,积极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使小国也可以在安全议题内的全球治理中发挥不可忽视的作用。尽管当今世界某些国家民粹主义盛行,包括美国在内的一些大国急欲绕开联合国等多边合作机制,大行单边主义甚至霸权主义行径。然而,在面临安全等共同的全球治理难题时,国际社会仍需加强多边合作。诚然,大国在国际舞台上更容易发挥举足轻重的影响,但小国也并非毫无作为。除应对气候变化、保护环境等问题之外,小国在涉及全球安全与世界和平的全球治理“高政治”领域问题上,依然可以扮演重要角色。
其次,近两年,南太平洋地区的国际形势出现了变化。2014年斐济举行民主选举以来,包括澳大利亚在内的西方国家纷纷向斐济示好,斐济的外交环境获得巨大改善。澳大利亚向斐济提供参与国际维和行动的军事装备,这释放出一个清晰的政治信号,说明澳大利亚在内的域内外国家急欲改善与斐济的关系,拉拢该国以平衡域外国家在南太平洋地区的影响。这或许意味着域内外大国在南太平洋地区及其外围的地缘政治博弈日益加剧。
最后,支持小国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提供武器装备及帮助人员培训,已成为对斐济提供援助以及加强军事技术交流与合作的一种途径。鉴于斐济军队及军人在其国内重要的政治影响,以及斐济对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的极端重视,域外大国十分重视与斐济的军事技术交流与合作,为斐济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提供武器装备或资金援助,帮助培训维和士兵及中高级指挥官,这有利于保持长期友好的外交关系并维持援助国在南太平洋地区的影响。
总之,尽管参加联合国维和行动给斐济带来一些负面效应,但其为维和事业做出的贡献也证明:在成功参与应对气候变化等议题的全球治理进程的同时,在维护全球安全与世界和平这一国际关系理论中所谓的“高政治”领域,小国同样可以发挥不可忽视的积极作用。维护联合国权威、践行多边主义合作,抵制大国的霸权主义和单边行动,离不开众多小国对联合国工作等多边合作机制的坚定支持和积极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