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汉魏之际文人游艺活动转型的历史透视

2019-01-19张振龙徐崇茗

铜仁学院学报 2019年3期
关键词:百戏投壶游艺

张振龙,徐崇茗



汉魏之际文人游艺活动转型的历史透视

张振龙,徐崇茗

(信阳师范学院 文学院,河南 信阳 464000)

汉魏之际是我国古代社会发生重要转型的时期,也是我国古代文人游艺活动发生重要转型的时期。此时文人的游艺活动彰显出不同以往的发展趋势,不仅性质上经历了从治国理政的工具到娱乐艺术的转变,内容上经过了从单一到综合的演进,而且形式上也有了从以因袭为主到以创新为主的发展。

汉魏之际; 文人; 游艺活动; 转型规律

从东汉和帝到三国魏明帝的汉魏之际是我国古代社会发生重要转型的时期,也是我国古代文人的游艺活动发生重要转型的时期。此时文人的游艺活动彰显出不同以往的发展趋势。但就目前学界有关的研究成果而言,多关注对汉魏之际文人某一或某类具体游艺活动演进的梳理和勾勒,较少对该期文人游艺活动整体的审视和分析,尤其是缺乏对该期文人游艺活动转型具体表现的历史透视和总结,所以其价值和意义也未能得到应有的彰显。从历史的发展来看,汉魏之际文人的游艺活动与前代文人的游艺活动相比,在游艺的性质、内容、形式等方面都发生了实质性的变化,标志着我国历史上文人游艺活动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和转型时期。本文主要从历史和比较的角度对汉魏之际文人的游艺活动转型的具体表现予以透视。敬请方家批评指正。

一、性质上从治国理政工具到娱乐艺术的转变

从先秦至汉魏之际,文人的游艺活动在性质上经历了从治国理政工具到娱乐艺术的转变。东汉中期之前,文人的游艺活动大多带有政治伦理的礼乐成分,承载着社会政治与人伦道德等内容,在性质上是作为统治阶层治国理政的工具而存在的。投壶、狩猎、六博、围棋等游艺活动皆是如此。如投壶在先秦时期就被视为一种礼乐活动。这在《礼记•投壶》中有明确记载,认为“投壶之礼,主人奉矢,司射奉中,使人执壶。”[1]1565郑玄注曰:“名曰‘投壶’者,以其记主人与客燕饮,讲论才艺之礼。此于《别录》属《吉礼》,亦实《曲礼》之正篇。”[1]1565孔颖达《礼记正义》疏曰:“‘投壶’与射为类。此于五礼宜属嘉礼也。或云:‘宜属宾礼。’”[1]1565投壶过程中宾主双方需要相互礼让,有一定的礼数和程序,使投壶成为了承载一定礼仪内容的礼宾工具。正如王少良所说:“它可以观国,也可以荣身,其意义并不仅仅在于酒局赌胜,更重要的是人们把它作为讲习‘六艺’、敦修礼义的过程,于其中从容地游弋性情并培致贵族修养。……投壶虽为技艺的竞赛,是一种游艺活动,但是其间的规则都体现礼的规范。……‘投壶’可以‘观人’,即从投者的仪态和周旋气度上,评价其是否具备国士的标准。”[2]又如狩猎这种活动在东汉中期之前,不仅具有浓郁的礼的特征,而且还有重要的军事训练的功能。史载:“值汉初定。与民无禁,当孝惠、高后时,以财雄边,出入弋猎,旌旗鼓吹”[3]4197-4198;“秦汉已来,山东出相,山西出将。……山西天水、陇西、安定、北地处势迫近羌胡,民俗修习战备,高上勇力鞍马骑射……其风声气俗自古而然,今之歌谣慷慨,风流犹存耳。”[3]2998-2999再如围棋活动,东汉中期之前也被文人视为一种教育的工具。《博物志》云:“尧造围棋而丹朱善围棋。”[4]记载了尧通过向丹朱传授围棋来教育丹朱的故事。《西京杂记》卷2云:“杜陵杜夫子善弈棋,为天下第一人。或讥其费日,夫子曰:‘精其理者,足以大裨圣教。’”[5]在杜夫子看来,围棋之理和儒家教理具有一致性,精通围棋之理可以有助于学习与理解儒家思想,在一定程度上把围棋作为了掌握“圣教”的工具。

东汉中期以后的汉魏之际,文人的游艺活动在性质上发生了比较大的变化,它已经不再单纯地被视为治国理政的工具,而是被文人视为娱乐的艺术。如此时的投壶活动与之前相比,其修身养性和陶冶情操的娱乐成分更加凸显,成为文人娱乐的一种艺术活动。《三国志•魏书•张既传》裴松之注引《魏略》曰:“(游)楚不学问,而性好游遨音乐。乃畜歌者,琵琶、筝、箫,每行来将以自随。所在樗蒲、投壶,欢欣自娱。”[6]474游楚每次出行不仅有歌者和乐队随从,并且常常通过举行樗蒲、投壶等活动来放松和取乐,活动中有琵琶、筝、萧等乐器的伴奏,有歌者的演唱,从而达到了娱乐和艺术的统一。狩猎这种活动此时也逐渐演变为一种以消遣娱乐为主的游艺活动,展示参与者的射技、追求放松成为活动的主要目的。这在该期曹操、曹丕等人的狩猎活动最能说明问题。如曹操,中平四年(187),“告归乡里;筑室城外,春夏习读书传,秋冬弋猎,以自娱乐。”[6]4建安九年(204),“太祖征并州,留琰傅文帝于邺。世子仍出田猎,变易服乘,志在驱逐。”[6]368曹丕被立为太子,仍热衷于狩猎活动。“时文帝为太子,耽乐田猎,晨出夜还。”[6]718其登基之后,更是以狩猎为乐,不少大臣为此对他进行劝诫。《三国志••魏书••鲍勋传》曰:“文帝受禅,……文帝将出游猎,勋停车上疏曰:‘臣闻五帝三王,靡不明本立教,以孝治天下。陛下仁圣恻隐,有同古烈。臣冀当继踪前代,令万世可则也。如何在谅闇之中,修驰骋之事乎!臣冒死以闻,唯陛下察焉。’帝手毁其表而竞行猎,中道顿息,问侍臣曰:‘猎之为乐,何如八音也?’侍中刘晔对曰:‘猎胜于乐。’勋抗辞曰:‘夫乐,上通神明,下和人理,隆治致化,万邦咸乂。移风易俗,莫善于乐。况猎,暴华盖于原野,伤生育之至理,栉风沐雨,不以时隙哉?昔鲁隐观渔于棠,《春秋》讥之。虽陛下以为务,愚臣所不愿也。’因奏:‘刘晔佞谀不忠,阿顺陛下过戏之言。昔梁丘据取媚于遄台,晔之谓也。请有司议罪以清皇庙。’帝怒作色,罢还,即出勋为右中郎将。”[6]385曹丕对鲍勋的上疏,却“手毁其表而竞行猎”,对鲍勋对刘晔“猎胜于乐”观点的驳斥,却“怒作色,罢还,即出勋为右中郎将”,可见曹丕对狩猎的喜爱达到了何种程度,由此也可以判断,对曹丕来说狩猎给其带来的身心愉悦不仅可以置大臣的劝诫于不顾,而且是音乐这种艺术形式所无法替代的,甚至对阻止自己追求狩猎之乐的大臣不惜贬其官职。再如围棋、六博此时也成为一种娱乐的艺术活动。蜀汉丞相费祎,“常以朝晡听事,其间接纳宾客,饮食嬉戏,加之博弈,每尽人之欢,事亦不废。”[6]1601“光禄大夫来敏至祎许别,求共围棋。于时羽檄交驰,人马擐甲,严驾已讫,祎与敏留意对戏,色无厌倦。”[6]1601东吴韦曜的《博弈论》也曰:“今世之人多不务经术,好玩博弈,废事弃业,忘寝与食,穷日尽明,继以脂烛。”[6]1460从这些文献中所用的“尽人之欢”“色无厌倦”等词语,我们就能看出博弈给对弈双方带来的欢愉与享受。这种欢愉与享受不仅仅来自于活动本身的娱乐性,而且还来自于活动所独有的艺术魅力。此时的蔡邕、王粲、曹操、曹丕等文人不仅喜爱围棋,而且精于围棋之道。他们在以围棋为乐的同时,又注意到了其蕴含的“艺”的文化艺术特质。他们在从事围棋的活动中已不再局限于对其娱乐性的关注,他们已自觉地去体会、领悟黑白棋子的对垒之间所蕴含的“清灵体道,稽谟玄神”[7]的文化艺术意蕴。所以该时期文人的游艺活动的艺术性较以前又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这说明汉魏之际文人已经不单单满足于从各种游艺活动中获得的娱乐,而开始将游艺活动上升为一种艺术,使其彰显出更加鲜明的艺术特征。此时的邯郸淳为何把其著述的有关文人游艺活动的理论著作命名为《艺经》,其原因也在于此。

所以对汉魏之际的文人来说,与其前代文人把游艺视为治国理政的工具不同,他们已把诸种游艺活动作为调节自己生活的一种娱乐艺术,从而实现放松与陶冶性情的目的,获得审美和艺术的享受。因此,游艺活动的娱乐性和艺术性日渐凸显,标志着文人的游艺活动开始迈入真正的“艺”的发展阶段。

二、内容上从单一到综合的演进

经过先秦到东汉中期的发展,进入东汉和帝之后的汉魏之际,文人的游艺活动在内容上呈现出从单一到综合的历史走向。首先,表现为由单项的游艺活动向由多种单项的游艺活动构成的综合性游艺活动的转变。东汉中期之前,文人所开展的游艺活动多为单项的游艺活动,内容比较单一,由多种单项游艺活动构成的综合性游艺活动较少。即整个游艺活动多是文人开展的某一单项游艺活动,很少有由文人开展的多种相对独立的单项游艺活动组成的综合性游艺活动。这就决定了东汉之前文人游艺活动内容上的相对单一性。围棋活动只有围棋比赛,投壶就只有投壶比赛,两种或两种以上的游艺项目在一次游艺活动中同时开展的情况很少出现。我们现在见到的先秦时期有关文人游艺活动记载的文献多是如此。如史载春秋时期晋昭公十二年,晋昭公请齐景公宴饮,宴饮过程中与齐景公之间的投壶活动就只有投壶这一项内容,没有其它游艺形式的融入。但到了汉魏之际,文人的游艺活动出现了由多种单项游艺活动构成的综合性游艺活动。也就是说整个游艺活动是由多种相对独立的单项游艺活动组成的,活动本身既是多种单项游艺活动争奇斗艳、各展其艺的舞台,又是多种单项游艺活动的综合体。如东吴的诸葛融在驻兵公安时所开展的游艺活动就是代表。史云:“疆外无事,秋冬则射猎讲武,春夏则延宾高会,休吏假卒,或不远千里而造焉。每会辄历问宾客,各言其能,乃合榻促席,量敌选对,或有博奕,或有樗蒲,投壶弓弹,部别类分,于是甘果继进,清酒徐行,融周流观览,终日不倦。”[6]1235诸葛融带兵驻守公安时,秋冬射猎讲武,春夏延宾高会,每次集会博奕、樗蒲、投壶、弓弹等游艺项目同时开展,参会人员可各据己能参与自己所擅长的游艺项目。可以说诸葛融所开展的游艺活动是由博奕、樗蒲、投壶、弓弹等多种单项游艺活动组成的综合性游艺活动,是多种不同游艺活动的大汇演。再如建安时期邺下文人所开展的游艺活动,大多也都具有综合性的特点。根据曹丕、吴质等文人的回忆文章和其他一些文献资料,邺下文人集团经常在南皮、西园等地举行的游艺活动,不管是斗鸡、弹棋、投壶等单项游艺活动,还是由多种单项游艺活动组成的综合游艺活动,多伴有音乐、舞蹈、唱歌等艺术形式,综合性是其共同特征。

其次,表现为单项游艺活动的构成因素也由单一向综合的转变。东汉中期之前文人开展的单项游艺活动的构成因素比较单一。如投壶作为一种单项游艺活动,其构成因素与汉魏之际相比就比较单一。正如三国时魏国的邯郸淳所说:“古者诸侯间于天子之事,则相朝也,以正班爵,讲礼献功。于是乃崇其威仪,恪其容貌,繁登降之节,盛揖拜之数,机设而弗倚,酒澄而弗举,肃肃济济,其惟敬焉。敬不可久,礼成于饫,乃设大射,否则投壶。”[8]秦汉时期投壶活动的综合性得到了一定发展。东汉光武帝时期的将军祭遵,取士皆用儒生,每对酒设乐,必雅歌投壶。这说明东汉初期文人的投壶活动已吸收了雅歌等艺术因素,使投壶逐渐成为一种综合性的游艺活动,但综合的程度还不高。再如“百戏”这种综合有乐舞艺术因素的综合性较强的游艺活动,在东汉之前其构成因素也比较单一。《尚书•泰誓下》说夏桀“作奇技淫巧以悦妇人”[9],就是如此。秦汉时期,上层统治阶层和文人中,流行的百戏乐舞活动内容日益丰富。宋人郭茂倩《乐府诗集》卷52中云:“自汉以后,乐舞寖盛。故有雅舞,有杂舞。雅舞用之郊庙、朝飨。杂舞用之宴会。”[10]753同书卷53又曰:“杂舞者……始皆出自方俗,后浸陈于殿庭。盖自周有缦乐散乐,秦汉因之增广,宴会所奏,率非雅舞。”[10]766但这时雅舞和杂舞的演出场合、作用各有不同,还未达到两者的相互融合。

到了汉魏之际文人开展的单项游艺活动借鉴并吸收了其它艺术因素,使被吸收的艺术因素成为该活动不可分割的有机组成部分,从而丰富了这种活动的艺术内容,呈现出综合其它艺术因素的特征。如投壶这种游艺活动,在汉魏之际不仅都伴有音乐、舞蹈,而且还有其它游艺形式的参与,使其成为综合了其它艺术因素的游艺活动,自然就具有了之前所不具有的综合性。史载三国曹魏的游楚,性好游遨音乐,有自己培养的歌手,组织的乐队,琵琶、筝、箫等乐器俱全,经常随自己出行,“所在樗蒲、投壶,欢欣自娱。”[6]474这里所说的游楚所到之处举行的以欢欣自娱为目的的樗蒲和投壶活动,它们就分别成为综合了乐歌等艺术因素之后的樗蒲活动和投壶活动。“百戏”这种游艺活动在东汉中期以后,情况也发生了改观,实现了雅舞和杂舞两者的兼容互通。郭茂倩《乐府诗集》卷53曰:率非雅舞的杂舞,“汉魏以后,并以鞞、铎、巾、拂四舞,用之宴飨。”[10]766指出专用于宴会的杂舞在汉魏以后又充分吸收了属于雅舞的鞞、铎、巾、拂等舞蹈,使杂舞的内容得到了充实,其艺术因素更丰富多彩了。杨晨的《三国会要》卷14说:“后汉正旦,天子临德阳殿受朝贺,奏食举之乐。乐毕,作鱼龙曼延。魏犹有夏育扛鼎、巨象行乳、神龟抃舞、北负灵岳、桂树白雪、画地成川之乐。”[11]由以上所列夏育扛鼎、巨象行乳、神龟抃舞、北负灵岳、桂树白雪、画地成川之名,就可看出汉魏之际百戏游艺活动乐舞名目的丰富。这也正是雅舞和杂舞两者的兼容互通的表现和结果。不仅如此,由此时百戏对外来音乐舞蹈、幻术等艺术形式的吸纳,也可以看出文人的游艺风习在内容、形式上的丰富与多样。安帝永宁元年(120),“西南夷掸国王献乐及幻人,能吐火,自支解,易牛马头。明年元会,作之于庭,安帝与群臣共观,大奇之。”[12]1685《通典》也云:“后汉天子临轩设乐,舍利兽从西方来,戏于殿前,激水化成比目鱼,跳跃嗽水,作雾翳日,而化成黄龙,长八丈,出水游戏,辉辉日光。以两绳系两柱,相去数丈,二倡女对舞,行于绳上,切肩而不倾。如是杂变,总名百戏。”[13]763说明当时百戏吸收了不少西方的音乐舞蹈和幻术等艺术形式,这是之前百戏游艺活动中所没有的。可见,从先秦时期的“奇伟戏”“奇技”到秦时的“角抵戏”、西汉的“漫衍鱼龙”,又吸收了中西的音乐舞蹈,东汉中期以后还吸收了夷狄之技、幻术以及水能、机械制造等方面的技能和技术,使百戏这种游戏的构成因素从相对单一向综合的转化,最终成为一种综合性很强的游艺活动。这种综合性是汉魏之际文人游艺活动的普遍特征。

最后,在文人所掌握的游艺活动技能上,表现出从单一到综合的转变。东汉中期之前文人大多只具有一种游艺活动的技能。如西汉的吾丘寿王“以善格五召待诏”[3]2794;许博昌“善陆博。窦婴好之,常与居处”[5]107;“王奉先好斗鸡”[14];“武帝时,郭舍人善投壶”[5]113;东汉光武帝时期的将军祭遵好“雅歌投壶”[12]742;等等。这些游艺活动的爱好者往往只以擅长一种游艺活动著称。与之相反,汉魏之际文人同时掌握两种以上游艺技能的情况成为一种比较普遍的现象,这较之前文人是一个大的变化。东汉后期的梁冀“性嗜酒,能挽满、弹棋、格五、六博、蹴鞠,意钱之戏,又好臂鹰走狗,骋马斗鸡”[12]1178;三国曹魏的天水人孔桂,“性便辟,晓博弈、蹹鞠”[6]100;游楚也“性好游遨音乐。乃畜歌者,琵琶、筝、箫,每行来将以自随。所在樗蒲、投壶,欢欣自娱”[6]474;等等。这些文人的游艺技能也为他们开展由多种单项游艺活动组成的综合游艺活动奠定了重要基础,并提供了人员素质方面的保证。

由上所述,汉魏之际文人开展的游艺活动在内容上的丰富性和综合性是之前文人开展的游艺活动所无法比拟的。无论从文人开展的单项游艺活动来看,还是从文人开展的综合性游艺活动来说,抑或从文人的游艺技能来审视,都表现出文人游艺活动在内容上经过了从先秦至东汉中期的单一性,到东汉中期以后汉魏之际的综合性的转化过程。

三、形式上以因袭为主到以创新为主的发展

东汉中期之前,文人的游艺活动多处于产生和沿袭继承阶段,形式上较少创新。如六博和投壶,前者大约产生在商周时期,战国就已经流行,但这种游艺的形式在西汉和东汉初期没有本质的变化;投壶产生于春秋战国时期,其形式在东汉中期之前也变化不大。但在汉魏之际,文人所青睐的投壶之戏,在形式上较之前代也有了丰富与革新。如《西京杂记》曰:“武帝时,郭舍人善投壶,以竹为矢,不用棘也。古之投壶,取中而不求还,故实小豆于中,恶其矢跃而出也。郭舍人则激矢令还,一矢百馀反,谓之为骁。……为骁杰也。每为武帝投壶,辄赐金帛。”[5]113邯郸淳的《投壶赋》对两种投壶者投壶技法技巧作了细致描绘:一是绝伦之才和尤异之手的投壶者,“撮矢作骄,累掇联取。一往纳二,巧无与耦。”[15]121即同时掷出两矢,又同时投中壶中,巧妙无比;二是技巧妙丽和希世寡俦的投壶者,在“柯列葩布,匪罕匪稠”[15]121的情况下,仍然能够“矧回绝之所投”[15]121,即在壶口放置一些树枝、花朵以增加投壶的难度,但对他们来说就像没有设置障碍一样,依然能顺利地将矢投入壶中。由此可以看出,汉魏之际文人投壶活动的技艺日渐呈现出多样化的趋向,不仅出现了“骁”与“隔障投壶”的技法,而且丰富和创新了游戏的形式,提升了投壶活动的竞技性。

再如百戏作为一种“包括杂技、武术、幻术、民间歌舞杂乐、杂耍等多种艺术表演形式”[16],在东汉中期前,多是对前代艺术形式的继承,创新不足。但东汉中期以后,这种具有综合性的游艺活动却得到了比较快的发展。其重要原因就是各种新的艺术形式被文人所吸收,使其所从事的游艺形式得到了完善。如史云:“后汉天子临轩设乐,舍利兽从西方来,戏于殿前,激水化成比目鱼,跳跃嗽水,作雾翳日,而化成黄龙,长八丈,出水游戏,辉辉日光。以两绳系两柱,相去数丈,二倡女对舞,行于绳上,切肩而不倾。如是杂变,总名百戏。”[13]763东汉安帝“永宁元年,西南夷掸国王献乐及幻人,能吐火,自支解,易牛马头。明年元会,作之于庭,安帝与群臣共观,大奇之。禅独离席举手大言曰:‘昔齐鲁为夹谷之会,齐作侏儒之乐,仲尼诛之。又曰:“放郑声,远佞人。”帝王之庭,不宜设夷狄之技。’尚书陈忠劾奏禅曰:‘古者合欢之乐舞于堂,四夷之乐陈于门,故《诗》云“以《雅》以《南》,《韎》《任》《朱离》”。今掸国越流沙,逾县度,万里贡献,非郑卫之声,佞人之比,而禅廷讪朝政,请劾禅下狱。’”[12]1685以上引文中所说的“舍利兽”,“西南夷掸国王献乐及幻人,能吐火,自支解,易牛马头”等,皆来自于异域他国,把这些本不属于中土的面具戏和夷狄之技充实到中土固有的百戏之中,使百戏这种游艺形式更加丰富多样,更具有戏剧色彩,从而增加了百戏的观赏性和娱乐性。三国时期的扶风马钧善“为女乐舞象”,对传统的百戏又进行了创造性的发展。史载:“时有扶风马钧,巧思绝世。傅玄序之曰:‘马先生,天下之名巧也,……其后人有上百戏者,能设而不能动也。帝以问先生:“可动否?”对曰:“可动。”帝曰:“其巧可益否?”对曰:“可益。”受诏作之。以大木彫构,使其形若轮,平地施之,潜以水发焉。设为女乐舞象,至令木人击鼓吹箫,作山岳,使木人跳丸掷剑,缘絙倒立,出入自在;百官行署,舂磨斗鸡,变巧百端。’”[6]807对此宋代高承《事物纪原》卷9“水戏”条也有记载:“《典略》曰:魏明帝使博士马钧作水转百戏,巨兽鱼龙蔓延,弄马列骑备,如汉西京故事,今世皆传其法。盖其始自马钧也。”[17]这种水转百戏与传统的最大区别,就在于它利用水的动力来控制木制傀儡,使其模仿人的动作,可“令木人击鼓吹箫,作山岳,使木人跳丸掷剑,缘絙倒立,出入自在”,从而达到“百官行署,舂磨斗鸡,变巧百端”的效果。这在之前的百戏表演中也是不可想象的。

另外,汉魏之际的“射覆”“弹棋”等游艺活动,在形式上也蕴含有文人的创新成果。如曹魏时期的射覆专家管辂就被其弟管辰誉为:“射覆名物,见术流速,东方朔不过也。……昔东方朔射覆得何卦,正知守宫、蜥蜴二物者。亡兄于此为安卦生象,辞喻交错,微义豪起,变化相推,会于辰巳,分别龙蛇,各使有理。言绝之后,孟荆州长叹息曰:‘吾闻君论,精神腾跃,殆欲飞散,何其汪汪乃至于斯邪!’”[6]827-828管辂之所以被管辰和孟荆州所称扬,主要原因就在于他对射覆游艺形式的创造性发展。“弹棋”作为一种游艺活动产生于魏文帝之前,那么为何刘义庆在《世说新语•巧艺》中却说:“弹棋始自魏宫内用妆奁戏。文帝于此伎特妙,用手巾拂之,无不中者。有客自云能,帝使为之。客著葛巾拂棋,妙逾于帝。”[18]这可能有其它主观与客观的原因,但我们认为曹丕对弹棋形式的创造性贡献可能是刘义庆认为其产生于曹魏的主要因素。也就是说曹丕对弹棋形式的创造性贡献使刘义庆错误地认为弹棋始自魏宫内用妆奁戏。从史书记载来看,曹丕的贡献主要体现在他“能用手巾角”弹棋,即能用手巾角弹起棋子,其他棋手则做不到。所以他自己在《典论·自叙》中曾说:“余于他戏弄之事少所喜,惟弹棋略尽其巧,少为之赋。昔京师先工有马合乡侯、东方安世、张公子,常恨不得与彼数子者对。”[6]90这些都说明汉魏之际文人的游艺与之前相比,其形式上的创新性更为突出。

总之,我国古代文人的游艺活动发展到汉魏之际,与东汉中期之前相比确实进入了一个转型时期,呈现出不同以往的发展趋势。从历史的角度对其进行透视,不仅有利于我们从宏观的角度对汉魏之际文人游艺活动转型的理性认识,而且为进一步深化这一时期与其相关的研究也有重要的价值。所以对汉魏之际文人游艺活动的探讨还有广阔的拓展与深化的空间,本文只是抛砖引玉,以期引起学界同仁对该问题展开更广泛更深入的思考和探究。

[1] 李学勤,主编.十三经注疏•礼记正义[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2] 王少良.“投壶”与古代士人的礼乐文化精神[J].沈阳师范大学学报,2012(3).

[3] 班固.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2.

[4] 张华,撰.范宁,校证.博物志校证[M].北京:中华书局,1980:124.

[5] 上海古籍出版社,编.汉魏六朝笔记小说大观[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

[6] 陈寿,撰.裴松之,注.三国志[M].北京:中华书局,1982.

[7] 张蕾,校注.王粲集校注[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13:68.

[8] 欧阳询.艺文类聚[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65:1279.

[9] 蔡沈.新刊四书五经•书经集传[M].北京:中国书店,1994:104.

[10] 郭茂倩.乐府诗集[M].北京:中华书局,1979.

[11] 杨晨.三国会要:卷14[M].北京:中华书局,1956:263.

[12] 范晔.后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5.

[13] 杜佑.通典:卷146[M].北京:中华书局,1984.

[14] 李昉.太平御览:卷918[M].北京:中华书局,1960:4071.

[15] 张兰花,程晓菡,校注.三曹七子之外建安作家诗文合集校注[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13.

[16] 刘再生.中国古代音乐史简述[M].上海:上海音乐出版社,1989:184.

[17] 高承.事物纪原[M].北京:中华书局,1989:494.

[18]余嘉锡.世说新语笺疏[M].北京:中华书局,1983:712.

Historical Perspective of Transformation of Literati Recreational Activities in the Han and Wei Dynasties

ZHANG Zhenlong, XU Chongming

( School of Liberal Arts, Xinyang Normal University, Xinyang 464000, Henan, China )

During the Han and Wei Dynasties, the ancient society underwent important transformations and the ancient literati recreational activities experienced important transformations. During this period, the literati recreational activities displayed a different development trend: in nature, they evolved into art of entertainment from the tool of governing the country; in contents, became comprehensive from single; in form, became innovation-oriented from copy-oriented.

the Han and Wei Dynasties, literati, recreational activities, transformation law

I206.2

A

1673-9639 (2019) 03-0033-07

2019-03-30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汉魏之际文人风习转型及其文学影响研究”(14BZW043);河南省教育厅哲学社会科学基础研究重大项目“两汉文人活动及其文学价值研究”(2017-JCZD-011);信阳师范学院“南湖学者奖励计划”。

张振龙(1966-),河南泌阳人,教授,博士,硕士研究生导师,研究方向:中古文学和文化的教学与研究。

徐崇茗(1992-),信阳师范学院文学院2016级古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 肖 峰)(责任校对 郭玲珍)(英文编辑 田兴斌)

猜你喜欢

百戏投壶游艺
用藏品换投壶
投壶博弈 乐而不厌
——唐三彩投壶
“百戏之祖”:昆曲里的古典传承
“投壶”大作战
2019年戏曲百戏(昆山)盛典举办112个剧种118个剧目献演
青少年冰壶运动员投壶训练方法研究
大江东去浪千叠——百戏之祖“昆曲”
唐代百戏诗的主题研究
游艺大转盘
游艺大转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