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 器
2019-01-16朱晓剑
朱晓剑 文
清代的袁枚是位很牛的美食家,他的《随园食单》中就记有:“美食不如美器。”
老祖寺是日本空军轰炸了的,废墟上的庙为若干年前重修,气宇不及从前,庙舍破落,睡香客的客舍时,床头有一个大洞,漏夜山风像一只挠人的手。
说是今时炊具有鼎新之势,用芯片控制的电炊具已经烧不出锅巴。想想要说一下鼎罐这个炊具,鼎罐只有在僻壤的乡间偶尔能够看到了,它与铁锅一样,是铸铁制件,样子像故宫里面的那个鼎,惟没有两耳和三足,一个尖底,渐次的圆往上大起来,上面有一圈直圆的边,两边对称有四个小孔,穿铁丝做提手。一般鼎罐是用木盖,也有的是铸铁盖,与鼎罐成套。鼎罐可以煨汤,也可以焖饭,去年在马家村一个铁匠铺,还见有鼎罐吊在烧铁炉之上,里面煨着黄豆与猪脚。史上记载,鼎是夏商时就有的炊具,有很多意表宏大与权贵的词都用上鼎这个字,得天下便是“问鼎中原”,富豪人家是“钟鸣鼎食”之家,鼎食说的是列鼎而食,吃饭时排列着许多的鼎,跟三里屯同里酒吧的自助餐一个样子,食物的丰富性可以想见;鼎也是显得比铁锅高贵得多,鼎铛玉石这个词是说“以鼎为铁锅,以玉为劣石”,意即乱糟蹋粮食。纯粹是放在现在来说,很难想通一个煮饭煨汤的铁罐,其形也拙,其容也陋,何故被帝王看上,把它作为权力的象征。那故宫里,鼎是镏金的,据八国联军司令瓦德西打给德国皇帝的报告称,俄兵专干从鼎上刮走镏金的卑劣勾当。
以前做饭,也用过鼎罐,它还是容易将大米炭化,假如没有这个缺点,鼎罐是真好。焖锅巴里含有人生的平衡术,或曰中庸思想,那锅巴焖起来少一把火不香,多一把火焦煳又苦不堪言,惟有火候适中,脆而不煳,金黄颜色,芬芳弥漫,以其煮粥,文雅的苏州人称锅巴粥为“百把铲刀汤”,读之便令人联想到主妇们挥铲起锅巴的样子,有香自远方而来呢。
食器作为食物的承载物,最早的功能,不过是方便盛取罢了。不过仅拿陶器来看,从简单的陶罐,发展为陶釜、陶甑等日趋复杂精美的食具,反映出古人对美器的追求与重视。其实,食器变化跟人们的饮食结构、烹饪方式等息息相关。
随着不同区域的文化融合,食器也在悄然地发生变化,比如隋唐或稍晚的时代,城市的兴起,酒肆饭店的增加,就促进了食器的“进化”,众人围坐而食的合食制,取代了以前一人一份的分餐制,食器就从小碗小碟变成了大碗大盘,而后酒器、茶器也从中分离出来,成为了单独的门类。
美食家和有经验的厨师,可能极在意食器的变化对味觉的影响,强调食器的色彩要跟食物相匹配。比如将青菜盛在绿色盘子里,既显不出青蔬的鲜绿,又埋没了盘上的纹饰美。如果盛在白瓷盘当中,便会产生清爽悦目的艺术效果。此外,食器与菜肴在外形上也需要适宜,中国菜品种繁多,形态各异,配适合的食器方能相得益彰,让人更有食欲。比如平底盘是为爆炒菜而来,汤盘是为熘汁菜而生,椭圆盘是为整鱼菜而备,深斗状盘则适合用来盛整只鸡鸭,莲花瓣海碗适合于盛汤菜……即便是一碗普通的小面,那也得有恰到好处的碗来盛装,方能显示出它的品相美。
美食配美器,有时是一种境界,日本式食器的精巧,或许能给我们川菜厨师提供一些参考。有一回,我拿这个跟一位美食家交流,他在弄清了我的观点后说:“你以为花几十百把块钱,就能有很好的就餐环境,就能享受美食美器?我看那些普通的川菜馆,好吃的味道才真正吸引人。”我不否认这个论断,但假若我们的川菜馆都有能让人赏心悦目的食器,是不是就更能提升川菜的品相与品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