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北美新移民文学中的“自救者”形象
2019-01-15宋鸣钰秦一宁
宋鸣钰 秦一宁
摘 要:与早期移民文学塑造的人物形象相比,新世纪北美新移民文学中的人物形象更加多元和立体。他们关注人的生存处境,剖析人的内心世界,通过描写个人在物质和精神困境的挣扎,表现一个民族甚至人类的精神特质。他们借助人物形象所表达的对人生的审视、对人性的探索、对历史的反思更能引起读者的共鸣和思考。所以本文提出“自救者”这一人物形象,想要从新的视角解析北美新移民文学中的人物。
关键词:北美地区 新移民文学 自救者
人物塑造是叙事文学极为重要的一部分,能不能塑造出个性鲜明、富有立体感的人物是判断一部叙事文学作品成功与否的重要依据。人物形象是复杂的,而且往往反映出作者个人的人生态度和对历史现实的思考。
北美新移民作家一方面远离故土,另一方面作为外来者又无法完全融入新的文化环境,他们是文化游离者,感受着东西文化的碰撞融合。他们缺少稳定的文化身份认同,缺少归属感和确定性,正是这样的特殊经历给了他们观照不同文化的独特视角,他们笔下的人物在脱离初期的单薄和局限性后,具有了更强的普遍性。他们的作品中总是出现一些弱者,这种“弱”有时体现在物质,有时反映在身体状态,更多时候呈现为一种精神上的迷茫,同时,周围的人可能都无法真正的解救他们。这些人物都有一个自己的米诺斯迷宫,可是,他们都选择了自我拯救,让自己从人生困境中脱身。
我们将“自救者”分为三种类型:第一种是物质上的自救者,第二种是肉体上的自救者,第三种是精神上的自救者。
一、物质上的自救者
北美新移民文学尤其是早期作品塑造了大量在北美追求物质财富,奋力谋生的华人形象,他们是周励《曼哈顿的中国女人》中艰难起步,历经风雨,最后在美国拥有一席之地的女强人;是薛海翔《早安,美利坚》中在生意场中使出浑身解数,将事业发展壮大,以此获取优越感的商人;是少君《奋斗与平等》中从勤工俭学到年收入二十万的康奈尔大学留学生。他们有不同的教育水平,不同的社会阶层,不同的人生经验,但他们离开祖国到北美都希望自己有更可观的经济收入,更高的生活水平。
少君在《歌星》中有这样一段话:“在美国的垃圾堆里能捡到大到电视、录像机、小到双人床等一切生活用品,在这里洗一个月的盘子,赚得的钱能超过在中国一年的收入。强大的物质诱惑,使爱情和家庭变得十分脆弱,一些人无意再顾及道德的约束和舆论的压力,及时调整了自己的生活 。”同时很多作品中也提及美国有更多的机会并且更加公平,這正是当时处于人情社会的中国所缺少的。这些背井离乡的人大多是主动离开,带着一种“淘金”的想法,或者寻找赚钱的机会,或者渴望更大的平台。他们希望将自己从收入较低这个困境中救出来,所以去了异国他乡,这是一个自救的想法和起步。而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后,很难得到充足的外界帮助,他们需要在一个新的环境中,展开自救的实际行动。他们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摆脱物质上的“弱”。这十分符合80年代中国刚刚改革开放,人们意识到东西方经济发展水平的巨大差距的实际情况,这些人物形象几乎是当时华人在北美谋生的真实写照,。事实上,80年代改革开放后,中国国内也爆发了一次下海潮,也有很多人为了财富作了很多尝试。所以说,作品中这些移民在“物质”上的自救行为,不仅是一种个体行为,更反应了一个群体的阶段性特征。当时的中国正处在经济发展的重要转折点,国家调整经济政策,促进国家经济发展,而人们的经济意识也发生了转变,对物质的追求进一步发展。
二、是肉体上的自救者
新世纪以来,北美新移民文学中出现越来越多的“中国书写”、“中国故事”,作家往往从20世纪30年代至80年代中截取一段历史作为故事背景,或者将这整段历史连续呈现出来。其实北美新移民文学作者们选择这段历史也不难理解,一方面这些作家基本生于20世纪五六十年代,他们离这段历史很近,有的本身就是历史的亲历者,离开祖国后,这段记忆就成了联系他们和母国的纽带;另一方面这段历史波云诡谲,有战争、有政治斗争,有饥荒等等,这样的时代将复杂的人性都展现出来,和平稳定年代中看不到的丑恶善良,无一例外地暴露出来。这使得作品更具深度,作者也有更广阔的思考空间。这样的作品中有很多渺小个体在发生巨变的时代里唯一要求变成了活着,所以北美新移民文学塑造了一批肉体上的自救者,他们在战火、饥饿、斗争中挣扎求生。
严歌苓《金陵十三钗》中十三个风尘女子去威尔逊福音堂请求庇护是为了在南京大屠杀中保住性命,也或许如赵玉墨所言“再贱的命,譬如猪狗,也配死得利索,死得不受罪”,她们要保住仅剩的尊严;《陆犯焉识》中受过高等教育的、曾经的公子哥陆焉识在严寒、饥荒、劳累,还有人为压迫下,为了活着见家人,他和各种人周旋,假装口吃,和狼搏斗,吃草,并踏上艰难的逃亡之路;《第九个寡妇》中的王葡萄从抗日战争到社会主义建设时期,基本都是靠自己的毫无畏惧渡过难关,包括自己在地窖生下儿子挺。这种用女性独自生育来隐喻危难关头的生命挣扎的手法,在张翎的《阵痛》中也有深刻的体现,抗战时期,上官吟春伴随着炮火在山洞中生下孙小桃;而孙小桃也是在枪战中,在母亲和不曾接生的谷医生的陪伴下,艰难生下胎位不正的宋武生。女性的生育之痛和民族之殇相通,但新生命的孕育,既是一个家族的血脉延续,也象征一个民族在苦难中的重生。
肉体的自救不仅表现在个体自救,更体现在互救,这是一种群体性自救。《金陵十三钗》里的风尘女子在教堂找到栖身之地,又为了保护女学生的生命,甘愿乔装成女学生,进入日军军营;《第九个寡妇》里的王葡萄,被公公孙怀清救下,后来在孙怀清遇害时,只有她克服重重困难救助他,而后王葡萄还帮助了朴同志和枝子;苏炜的《米调》中,米调在逃亡过程中遭遇盘查,是潘朵挺身而出救了米调,使他免于灾祸。
苦难中的自救更多的是一种生命本能,是一种自然反应,而这种互救行为,尤其是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在大环境人性扭曲的情况下,依然做出的善举,这反应的是人性之善。那段历史将人性之恶激发得淋漓尽致,书中也描写侵略者的无耻兽行、战争的冷漠无情以及政治斗争中的道德沦丧,令人不寒而栗。但是作者在大多数情况下会将人性的闪光点放大,保持读者对人性的信心,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一种诗性
正义。
三、精神上的自救者
这类自救者由于经受过巨大精神创伤,在潜意识中一直受到困扰,他们会竭力摆脱这种困境。这种精神上的自救有的时候是和身体上的自救同时进行,比如赵玉墨为女学生乔装赴死,不仅仅是一种群体性自救,也是一种精神自救,她因为职业原因被人看不起,被人挖苦讽刺,她无法改变这种偏见,她做出这样的选择不像其他女人只是认命,她向所有人证明,她也有一颗高贵的心,精神上她和所有人平等;《陆犯焉识》中,陆焉识拼命自保,忍受种种恶劣的环境,是因为他想见冯婉喻,他想弥补自己对冯婉喻的亏欠和辜负,对冯婉喻的愧疚就是他的精神癥结。而最后,冯婉喻去世后,他又一次离开家,离开儿女,回到大草原上也是为了远离家庭纷争带来的精神压迫,到大草原上寻找精神自由。苏炜的《米调》中米调,这个曾经的革命小将,在荒漠中一方面艰难生存,另一方面也在精神迷失后进行信仰重建和精神修缮。
还有一种精神自救是独立于身体自救的,比如张翎《余震》中的王小灯在唐山大地震的废墟中,听到母亲在弟弟和自己中选择了弟弟,后来又受到了养父的侵犯,她有严重的心理疾病,失眠、不会哭、神经紧张,严重影响自己的正常生活。后来她从多伦多返回唐山,得知亲人们依然记挂自己,就打开了心结。严歌苓《芳华》中的何小曼经历过父亲早逝、母亲改嫁,感受不到家庭的温暖,便考入文工团,这是她第一次精神自救,但是在文工团里她依然备受歧视,后来却阴差阳错成了英模,这样的精神冲击造成何小曼最终精神失常,经过治疗后,精神恢复正常后的何小曼选择和善良的刘峰在一起,她找到了缺失已久的关爱,是她的第二次精神自救。
精神自救者这类人物形象的塑造,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作者对历史的反思,作者不仅回望历史,也对历史浪潮过后,时代受害者的状态加以观照。此类文学作品逐渐脱离对个人奋斗史的叙事,以及单纯的历史记叙,焦点从财富积累和历史大事件转移到对个体精神的关注。进一步看,这种精神关注具有更深远的意义,出国“淘金”和见证历史只是特定群体的特殊经历,但精神困境是每个人都要面对的,很多作品也反映现代社会人的心理问题,比如少君的《离婚三部曲》、《出国梦》等等,因此精神自救者更具有普遍性和现实意义,反映了人类生存的共性状态。这可能也与北美新移民作者本身经历有关,他们在异域文化中的身份焦虑、文化游离状态,以及作为作家的敏锐,使他们比常人更容易捕捉到个体的精神
困境。
“自救者”这一人物形象,从不同层面反映了人类在不同时代、不同环境下的生存状态,表现了人们对生命、生活、物质、尊严、个体精神的态度,具有很强的历史意义和现实意义。这反映了北美新移民作家在题材选择、人物塑造、情感表达、思考深度上的成熟化,更能体现出北美新文学自身进步和发展,其文学性、思想性、艺术性有了进一提高,作品对个体命运的观照、对历史的回望、对人性的挖掘都独具艺术魅力,其文本也因此更具有研究价值。
作者简介:第一作者:宋鸣钰,单位:吉林大学 ,秦一宁 ,单位:吉林大学,单位所在省市:吉林长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