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语篇与论证语篇的体貌差异*
2019-01-15李晋霞
李晋霞 刘 云
(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北京 100875; 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武汉 430079)
提 要 体貌是区分叙事语篇与论证语篇的重要语法指标。叙事语篇是体貌敏感的语篇类型,论证语篇是体貌不敏感的语篇类型。文章从篇章语法的前景、背景出发,考察了叙事语篇与论证语篇在汉语四层级体貌系统上的具体表现,试图揭示二者的体貌差异,为叙事语篇与论证语篇的划分提供体貌依据。
一、 引 言
汉语语法学界在传统语法和结构主义时期就注意到了“语体”问题(吕叔湘1977;朱德熙1987)。随着理论背景的功能-认知转向,语体的重要性进一步彰显,“语体语法”学派逐渐形成。如陶红印(1999)指出“以语体为中心的语法研究具有重大理论意义”,张伯江(2007)论证了语体意识在语法研究中的重要性,方梅(2007)深入分析了语体动因对句法的塑造,冯胜利(2010)指出“句法运作可以根据语体的需要而构形”等等。
语法研究应该确立语体意识,这样才能精准地描写和解释语法现象。但是,也应看到,学者们虽然倡导“切切实实地展开基于更细致的语体分类系统上的语法研究”(陶红印1999),但是就目前而言,还很难给出一个具有较大共识的、供语法研究的、基础性的语体分类方案。具体表现在:各家虽均倡导语体语法,但所使用的语体划分标准各有不同,如陶红印(1999)引入了“传媒”和“方式”,方梅(2007)认为“功能类型”与“传媒”“方式”同等重要,冯胜利(2010)则认为“正式与非正式”“典雅与便俗”是构成语体的两对基本范畴等。供语法研究的语体分类方案之所以难以取得共识,主要是因为“语体分类的多角度特征”(陶红印1999)和“以语法解释为目的的语体研究并不看重语体的种类”(张伯江2012)。
由已有研究可知,影响语法规律的语体因素可以是宏观的,也可以是微观的。本文拟从宏观的功能类型出发,探讨体貌特征在叙事语篇与论证语篇划分中的作用。
从功能类型出发划分语篇类型,篇章语法的相关研究较多。Longacre(1983:8-9)根据有无“时间连续性”和是否关注“动作主体”,区分了四种语篇类型:叙事、操作指南、行为言谈和说明。叙事语篇的特点是:[+时间连续性,+动作主体],操作指南的特点是:[+时间连续性,-动作主体],行为言谈的特点是:[-时间连续性,+动作主体],说明语篇的特点是:[-时间连续性,-动作主体]。方梅(2007)从功能类型出发,将语篇分为叙事语篇与非叙事语篇,后者又具体分为程序、描述、评论三种:程序语篇回答“怎么做”,描述语篇则言谈体现空间关系,评论语篇说明“为什么”。
“时间性”“动作主体”是典型的语法指标。叙事、程序、描述、评论是语篇的功能分类,更符合功能语法“功能需求塑造语法”的研究范式(方梅2007、2013)。因此,上述篇章语法所提出的语篇分类方案,与语法研究更为贴近。
当然,上述方案也有不完善之处。以叙事语篇为例,整体而言,“时间连续性”“关注动作主体”确实是其显著特征。但若分析叙事语篇的构成部分,由文章学、写作学和常识可知,叙事语篇内部,并非所有段落都具有“时间连续性”和“关注动作主体”。即叙事语篇内部,也存在描述性段落、评论性段落等。叙事语篇是以叙事性段落为主、兼及其他功能类型的段落组合而成。既然如此,人们是如何运用“时间连续性”“关注动作主体”这两个标准划分出叙事语篇的?不同类型语篇的内部组成部分,在“时间连续性”“关注动作主体”上的具体表现是什么呢?
二、 前景、背景与体貌系统
“前景”“背景”是篇章语法研究的两个重要概念(Hopper 1979;Hopper & Thompson 1980;方梅2005;屈承熹2006:62;李晋霞2017b;李晋霞、刘云2017),反映了篇章语法从“重要性”和“凸显度”出发分析语篇的一种研究理念(刘云、李晋霞2017)。
篇章视角下的体貌研究,是篇章语法推动下的汉语体貌研究的新领域,已取得重要的研究成果,展现出广阔的研究空间和纵深发展的可能(方梅2000;屈承熹2006、2007a、2007b;王洪君等2009;徐晶凝2009;姜望琪2012;杨素英、黄月圆2013;朱庆祥2014)。
本文拟将篇章语法的前景、背景与汉语体貌系统结合起来,探讨叙事语篇与论证语篇在宏观结构上的体貌差异。
1. 叙事语篇、论证语篇的前景和背景
叙事语篇是篇章语法研究中起步较早、成果较多的语篇类型。正因为如此,前景、背景这一组概念多用于分析叙事语篇。但是,前景、背景并不局限于叙事语篇。由Hopper & Thompson(1980)可知,语篇中提供主要内容的材料叫前景;不直接有效地服务于交际目的而只起辅助性、引申性等的材料,叫背景。二者的区分主要就语篇地位而言。
叙事语篇中,事件主线叫前景,围绕事件的主干进行铺排、衬托或评价的部分叫背景。从形式上来看,前景与高及物性相对应而背景与低及物性相对应,前景与高连续性话题相对应而背景与低连续性话题相对应,前景与背景之分是个连续统(Hopper & Thompson1980;方梅2005)。就实际操作而言,用定义或连续统来区分前景与背景,存在一定困难。这里依据李晋霞、刘云(2017)对汉语故事语篇的结构和凸显等级的分析框架,主要运用“完成性”这一指标来区分叙事语篇的前景和背景。具体来说,对于一个行为或状态而言,如果从词汇语义、语法标记、语法形式等方面可看出其具备“完成性”,那么这个行为或状态必然推进叙事语篇的事件进程,因而具备“时间连续性”,应隶属于前景;反之,如果从词汇语义、语法标记、语言形式等方面无从看出其具备“完成性”,那么这个行为或状态就无法直接推进叙事语篇的事件进程,因而不具备“时间连续性”,应处理为背景。
关于论证语篇的篇章结构,廖秋忠(1988)进行了开创性研究。刘云、李晋霞(2017)进而将论证语篇的结构分为两大部分——论证结构与非论证结构,前者即通常所说的议论文的三要素:论点、论据、论证;后者则包括引论和尾声。一个完整的论证语篇可以没有非论证结构,但不能没有论证结构。如上所述,前景与背景之分是个连续统。若论证结构与非论证结构相比,则前者是前景、后者是背景;若就论证结构内部而言,议论文三要素中,论据是起辅助作用的,论证和论点是凸显论证语篇功能和主旨的重要部分,因此,相对而言,论据应归为背景,论证和论点应归为前景。将语篇分为前景、背景两部分,显然前景是语篇的重要部分,最彰显语篇的功能特征,也因而最受语篇功能的制约。换言之,功能语法所追求的功能对形式的塑造作用,就语篇而言,主要体现在“语篇功能”与“前景形式”的制约关系中。
2. 汉语体貌系统
汉语体貌研究成果丰富,争议也较多。这里以陈前瑞(2008:271)的“汉语四层级体貌系统”为依据,考察叙事语篇与论证语篇在体貌上的宏观表现。该系统具体如下:
核心视点体未完整体(内部视点体)完整体(外部视点体)词尾“着”词尾“了”边缘视点体进行体(内部视点体)完成体(外部视点体)正、正在、在、呢,等句尾“了”、词尾“过”、来着,等阶段体起始体延续体完结体结果体短时体反复体起来下来、下去补语性的“完、好、过”补语性的“着、到、见”动词重叠(说说)复叠(说说笑笑)情状体状态情状动作情状结束情状达成情状知道、是跑、玩、唱歌创造、建造死、赢
表1 汉语四层级体貌系统
由表1可知,情状体分为四类:状态、动作、结束、达成。这些分类是由[终结]、[动态]、[持续]三个语义特征所定,具体为:状态[-终结、-动态、+持续];动作[-终结、+动态、+持续]①;结束[+终结、+动态、+持续];达成[+终结、+动态、-持续](陈前瑞2008:268)。
具体工作步骤为:以小句为单位,分析叙事语篇、论证语篇中前景小句与背景小句在上述四层级体貌系统中的表现,进而归纳叙事语篇、论证语篇的前景与背景的体貌特征。鉴于叙事语篇中人物对话的特殊性(李晋霞2017b),本文暂不考察对话语言。
三、 叙事语篇前景与背景的体貌特征
篇章功能对形式的塑造主要体现在前景中。因此,Longacre(1983:8-9)所说的叙事语篇的“时间连续性”,应是就叙事语篇的“前景”而言,叙事语篇的背景并不具有这一特点。
幼儿故事是相对容易进行穷尽性分析的叙事语篇类型(李晋霞2017a),因此,我们以29篇幼儿故事为考察对象②,通过分析其前景与背景的体貌表现来管窥叙事语篇的宏观体貌特征。
1. 叙事语篇前景、背景的情状体
笔者分析了29篇幼儿故事前景小句与背景小句的主要动词的情状体类别,结果如下:
情状体的类别前景(比例)背景(比例)状态11(1.98%)91(32.5%)动作373(67.21%)164(58.57%)结束13(2.34%)4(1.43%)达成158(28.47%)21(7.5%)
表2 叙事语篇前景动词与背景动词的情状体
由表2可知,29篇幼儿故事中,前景小句主要动词按情状体类别大致排序为:动作>达成>结束/状态,背景小句主要动词按情状体类别大致排序为:动作>状态>达成/结束。
状态、动作、结束、达成动词充当叙事语篇前景的例子,分别如:
(1) 他的儿子爱上了一个牧羊女。(《编草席的王子》)
(2) 大灰狼把很多石灰撒在爪子上。(《狼和七只小羊》)
(3) 她制造了很多会说话、会走路的可爱小人儿。(《女娲造人》)
(4) 他就放了小老鼠。(《狮子与报恩的老鼠》)
状态、动作、结束、达成动词充当叙事语篇背景的例子,分别如:
(5) 小斑马和小花牛是好朋友。(《斑马与水牛》)
(6) 森林里,一只母鹿正在生宝宝。(《小鹿斑比》)
(7) 小河结冰了。(《小鸡溜冰》)
(8) 冬天到了。(《拇指姑娘》)
由上面两个序列可知,叙事语篇前景动词与背景动词的相同之处是:均以动作动词为最多,以结束动词为最少或接近最少;二者的不同之处是:达成动词与状态动词在前景与背景中的分布呈对立趋势,前景中,达成动词(28.47%)明显比状态动词(1.98%)多;而背景中,状态动词(32.5%)明显比达成动词(7.5%)多。
这种对立由叙事语篇前景与背景的功能所造成。叙事语篇中,前景是故事主干,具有时间连续性,而背景是辅助成分,不具有时间连续性。就动词的情状体而言,由上文可知,达成动词的特点是:[+终结、+动态、-持续],状态动词的特点:[-终结、-动态、+持续]。可见,表示动作完结的达成动词更符合叙事语篇前景的表义需求,而表示静态持续的状态动词更符合叙事语篇背景的表义需求。叙事语篇中不同情状体动词的分布差异,有着明显的篇章动因。
2. 叙事语篇前景、背景的阶段体与视点体
2.1 叙事语篇前景、背景的阶段体
以表1所列的各种阶段体语法标记为调查对象,我们考察了29篇幼儿故事前景小句与背景小句在阶段体上的表现,结果如下:
阶段体小句类型 起始体延续体完结体结果体短时体反复体前景小句00171170背景小句1110000
表3 叙事语篇前景小句与背景小句的阶段体
(9)—(13)分别为完结体前景小句、结果体前景小句、短时体前景小句、起始体背景小句、延续体背景小句。
(9) 妈妈让他们搬来石头装进大灰狼肚里,并用针缝好。(《狼和七只小羊》)
(10) 他们捡到一块面包。(《两只笨狗熊》)
(11) 国王摸摸脑袋,说:“长得好看不好看并不是很重要。”(《最奇妙的蛋》)
(12) 小猪开心地吃起来。(《贪吃的小猪》)
(13) 这时候,狐狸正好经过,一看到面包,恨不得一口咬下去。(《两只笨狗熊》)
由表3可知,各类阶段体在前景、背景中的分布具有明显对立。具有“有界”特征的完结体、结果体、短时体出现在前景中,而具有“无界”特征的起始体和延续体则出现在背景中(沈家煊1995)。这种分布对立仍由前景、背景的语篇功能所致。叙事语篇的前景是由若干时间先后顺序呈现的事件构成,前面事件的完结是后面事件得以发生的前提(李晋霞2017b),因此具有“有界”特征的完结体、结果体、短时体与叙事语篇的前景自然匹配;而叙事语篇的背景是伴随前景事件而发生的活动,不具有完结性(李晋霞2017b),因此具有“无界”特征的起始体、延续体与叙事语篇的背景自然匹配。
2.2 叙事语篇前景、背景的视点体
视点体有两种:核心视点体和边缘视点体(陈前瑞2008:271)。以表1所列核心视点体、边缘视点体的各种语法标记为调查对象,我们考察了29篇幼儿故事前景小句与背景小句在视点体上的表现,结果如下:
视点体小句类型 未完整体完整体进行体完成体前景小句01600108背景小句33075
表4 叙事语篇前景小句与背景小句的视点体
(14)—(18)分别为完整体前景小句、完成体前景小句、未完整体背景小句、进行体背景小句、完成体背景小句。
(14) 狮子生气地抓住了小老鼠。(《狮子与报恩的老鼠》)
(15) 小斑马七点半就到车站了。(《斑马与水牛》)
(16) 兔妈妈摸着小兔子的头,对鹿妈妈笑笑就拉着小兔子走开了。(《小鹿斑比》)
(17) 一只狮子正在睡觉,小老鼠把他吵醒了。(《狮子与报恩的老鼠》)
(18) 冬天到了,她冻得发抖。(《拇指姑娘》)
由表4可知,具有“有界”特征的完整体、完成体均与叙事语篇前景自然匹配,而具有“无界”特征的未完整体、进行体则与叙事语篇背景自然匹配。前文已述,这种分布对立乃由叙事语篇前景、背景的功能差异所致。
表4中叙事语篇背景也出现了5个完成体小句。按说完成体小句因具有完成性而不应出现在叙事语篇背景中,这些小句的主语均非故事语篇的人物角色,而是各种环境成分,不属于故事主干,应归入背景,但用来描述故事环境的改变,所以使用了完成体。又如:
(19) 春天到了,小燕子带上拇指姑娘飞走了。(《拇指姑娘》)
四、 论证语篇前景与背景的体貌特征
论证语篇也有不同的下位分类(刘云、李晋霞2017),为便于操作,这里以24篇中学生优秀议论文为考察对象③,通过分析其前景与背景的体貌表现来管窥论证语篇的宏观体貌特征。
前文已述,论证语篇可分论证结构、非论证结构两部分,前者是必有的,后者则可有可无。上述24篇议论文在“非论证结构”上或有或无,所以,这里仅分析这些议论文的“论证结构”的体貌特征。由前文可知,论证结构中,论证与论点是前景,论据是背景。
1. 论证语篇前景、背景的情状体
下表是24篇议论文论证结构中前景小句与背景小句的动词情状体类别统计数据:
情状体的类别前景(比例)背景(比例)状态285(44.67%)78(23.78%)动作146(22.88%)145(44.21%)结束33(5.17%)11(3.35%)达成174(27.27%)94(28.66%)
表5 论证语篇前景动词与背景动词的情状体
由表5可知,论证语篇前景动词的情状体类别排序为:状态>达成/动作>结束;论证语篇背景动词的情状体类别排序为:动作>达成/状态>结束。对比这两个序列,二者的相同之处是:均以结束动词为最少,以达成动词的数量等级居中;二者的不同之处是:前景动词以状态动词为最多,背景动词以动作动词为最多。
状态动词充当论证语篇前景的例子,如:
(20) 克制是我们应该具备的美德。(《克制》)
动作动词充当论证语篇背景的例子,如:
(21) 她赡养了50多位老人。(《现今中国阴盛阳衰吗?》)
由上文可知,状态动词的特点是:[-终结、-动态、+持续],动作动词的特点是:[-终结、+动态、+持续]。可见,论证语篇的前景多为意义比较抽象的静态的持续动词,而论证语篇的背景则多为意义比较具体的动态的持续动词。这种分布上的倾向性差异可从论证语篇前景与背景的语篇功能上得到解释。论证语篇的前景是论证和论点,旨在说理证明,重在理论阐释,所以更多地用到意义抽象的动词。论证语篇的背景是论据,论据又分事实论据和理论论据,在中学生议论文中,事实论据通常就是一件或若干件具体的事例,理论论据通常就是名人名言,在篇幅上前者无疑更占优势(刘云、李晋霞2017)。而事实论据在叙述具体事例时,往往要用到较多的意义具体的动作动词。即论证语篇背景中动作动词数量最多,与事实论据这种重要的论据类型有关。下面分别列举论证语篇的前景、背景,以对比二者在“论证性”与“叙事性”上的不同:
(22) 不错,在大多数情况下,礼物是友好、善意的表示,但从古至今,它也确实是一些人借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目的的一种手段。(《礼物的危害》)
(23) 三国时期,大将马超兵败后先是投靠了汉中的张鲁。曹操多次进攻汉中,均因马超骁勇善战且足智多谋而遭失败。不得已,曹操密令手下人向张鲁的宠臣杨嵩行贿送礼,让他离间张曹与马超的关系。(《礼物的危害》)
以上两例出自同一篇议论文。例(22)是“论证”,属前景;例(23)是“论据”,且是事实论据,属背景。不难看出,例(22)凸显的是“论证性”,例(23)虽出自议论文,但却带有明显的“叙事性”。受语篇功能的制约,例(22)状态动词较多,例(23)动作动词较多。
2. 论证语篇前景、背景的阶段体与视点体
2.1 论证语篇前景、背景的阶段体
以表1所列的各种阶段体语法标记为调查对象,我们考察了24篇议论文前景小句与背景小句在阶段体上的表现,结果如下:
阶段体小句类型 起始体延续体完结体结果体短时体反复体前景小句3111200背景小句306330
表6 论证语篇前景小句与背景小句的阶段体
由表6数据可知,论证语篇前景与背景在阶段体上分布规律基本一致,且数量都比较少。
2.2 论证语篇前景、背景的视点体
以表1所列核心视点体、边缘视点体的各种语法标记为调查对象,我们考察了24篇议论文前景小句与背景小句在视点体上的表现,结果如下:
视点体小句类型 未完整体完整体进行体完成体前景小句1251112背景小句978312
表7 论证语篇前景小句与背景小句的视点体
由表7可知,论证语篇的前景、背景在视点体标记的使用上规律基本一致,均为:完整体相对最多,其次是完成体和未完整体,进行体相对最少。
需略作说明的是,论证语篇与叙事语篇都有“视点体”,但这两种语篇的“视点体”,往往在“时”这一语法范畴上存在明显不同。如果把“时”分为“过去”与“非过去”的话(非过去,包括现在和将来),那么,因叙事语篇多记叙过去发生的事而论证语篇多用于泛时性的证明,所以,叙事语篇中的视点体多为“过去时”,而论证语篇中的视点体,特别是前景部分的视点体,多为“非过去时”。试比较:
(24) 一只狮子正在睡觉,小老鼠把他吵醒了。狮子生气地抓住了小老鼠。(《狮子与报恩的老鼠》)
(25) 只要我们抓住了人类文化共同的精髓,我们同样可以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校园生活谈》)
以上两例都有完整体标记“了”,但例(24)出自叙事语篇,属过去时;例(25)出自论证语篇,属非过去时。
综合论证语篇前景与背景在阶段体和视点体上的表现,可以看出,论证语篇的前景、背景在阶段体、视点体上的分布规律基本一致。即“体貌”不是论证语篇前景与背景的区别指标。这一点与叙事语篇显著不同。叙事语篇中,“体貌”是前景与背景相区分的重要指标。换言之,论证语篇是体貌不敏感、不凸显的语篇类型。
五、 叙事语篇与论证语篇的体貌对比
综上所述,对比叙事语篇与论证语篇的宏观体貌表现,可以看出:
第一,就前景、背景的情状体而言,论证语篇与叙事语篇在一定程度上存在着对立倾向。
对比表5与表2,可以看出:论证语篇中,前景以状态动词为最多,背景以动作动词为最多;叙事语篇中,前景以动作动词为最多,背景也以动作动词为最多,但状态动词的数量位居第二,也不算少。不难看出,上述对立倾向是由论证语篇、叙事语篇中前景、背景的功能所致。
第二,叙事语篇是体貌凸显的语篇类型,论证语篇是体貌不凸显的语篇类型。
对比表3与表6、表4与表7,可以看出:叙事语篇中,前景与“完结体、结果体、短时体”“完整体、完成体”自然匹配,而背景则与“起始体、延续体”“未完整体、进行体”自然匹配。叙事语篇的前景与背景,在体貌特征的“有界”与“无界”上对立明显。而这种对立在论证语篇的前景与背景中则看不到:论证语篇的前景与背景在阶段体与视点体上的分布规律基本一致。可见,叙事语篇是体貌敏感的语篇类型,而论证语篇则不是。
第三,就“全局”而言,论证语篇不是体貌凸显的语篇类型,但就“局部”,特别是对于事实论据而言,其体貌特征有所增强。
由表7可知,论证语篇背景小句中四种视点体标记共出现102次,而前景小句中四种视点体标记共出现76次,可见,论证语篇“背景”中视点体标记的出现次数更高。体貌标记是用来表现事件的,论证语篇背景小句中的视点体标记多于前景小句,正照应了论证语篇背景部分因事实论据的存在而叙事性有所凸显的特征。
第四,叙事语篇中“前景”的叙事性,要明显高于论证语篇中“背景”的叙事性。
“叙事”,对于叙事语篇而言,是带有全局性、本质性的语篇功能;但对于论证语篇而言,则是局部的、非本质的语篇功能,就论证结构而言,主要体现在事实论据中。叙事,在叙事语篇与论证语篇中的地位明显不同。如表7论证语篇背景小句中完整体标记出现78次、完成体标记出现12次,共计90次;表4叙事语篇前景小句中完整体标记出现160次、完成体标记出现108次,共计268次。叙事语篇“前景”中完整体、完成体标记的出现次数明显高于论证语篇“背景”④,可见,叙事语篇“前景”的叙事性要明显高于论证语篇“背景”的叙事性。
特别是完成体标记句尾“了”,在论证语篇“背景”中仅出现12次,而在叙事语篇“前景”中出现108次。句尾“了”在叙事语篇中常见而在论证语篇中罕见,也从一个细微之处有力说明了“叙事”对于叙事语篇和论证语篇而言的地位上的本质差异。
六、 结 语
叙事语篇与论证语篇在“体貌”上存在着明显不同。叙事语篇是体貌敏感的语篇类型。这种敏感性突出表现在叙事语篇前景与背景的体貌对立上,这在情状体、阶段体、视点体上均有明显表现。论证语篇是体貌不敏感的语篇类型,这突出表现在论证语篇前景、背景的划分与体貌无关。
在某些体貌指标上,论证语篇与叙事语篇呈现出一定的对立倾向,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第一,就前景、背景的情状体而言,论证语篇与叙事语篇存在着一定程度的对立。论证语篇中,前景以状态动词为最多,背景以动作动词为最多;叙事语篇中,前景以动作动词为最多,背景中状态动词也不算少。
第二,就前景、背景的视点体而言,论证语篇与叙事语篇也存在对立。论证语篇的背景小句比前景小句拥有更多的视点体标记;叙事语篇的前景小句比背景小句拥有更多的视点体标记。
当然,体貌只是叙事语篇与论证语篇语法差异的一个指标,且仅是两类语篇得以区分的必要条件,并非充分条件。两类语篇的更多语法差异,还有待进一步挖掘。
注释
① 动作情状, 陈前瑞(2008:268)称为“活动情状”。
② 出自《宝贝最爱听的睡前好故事:棒棒糖卷》,上海科学普及出版社,2014年。
③ 出自王剑冰、翟秀海主编《金榜作文·议论文》,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年。
④ 这种差异并非由篇幅引起。本调查中,论证语篇“背景”共计6507字,叙事语篇“前景”共计8468字,后者是前者的1.3倍。而由正文完整体、完成体标记的出现次数看,叙事语篇“前景”是论证语篇“背景”的2.98倍。可见,叙事语篇“前景”中完整体、完成体标记明显多于论证语篇“背景”,不能归因于篇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