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图书馆学用户理论角色的演变
2019-01-15梁灿兴
梁灿兴
(广西财经学院图书馆 南宁 530003)
现代图书馆是一个服务机构,用户(或称读者)作为图书馆的服务受众,是使用与评价图书馆服务的主体,在图书馆活动中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然而,在图书馆学理论中,用户的角色并非如此重要。图书馆学迄今还没有确立将用户作为独立主体的理论。20世纪80年代初,学界即一再呼吁将用户作为主体来研究,但迄今该理论还处在建设之中。本文通过回顾图书馆学中用户研究主题的变化和在基础理论中用户角色变化的关系,试图发掘用户在图书馆学中理论角色变化的依据。
本研究综合使用了三种方法:一是利用CNKI的主题统计功能,以“主题=图书馆读者研究 或者 题名=图书馆读者研究 或者 主题=图书馆用户研究 或者 题名=图书馆用户研究 ”为条件,在期刊数据库中分时段进行检索以获得相关的主题词,剔除“建筑物”“图书馆”“图书馆界”“图书馆事业”“图书馆工作人员”等相关性不大的主题,合并相同的主题如“网络环境”与“网络环境下”、“读者决策采购”与“PDA”等之后,对不同时期的主题进行比较,分析新出现主题的研究内容及同时期用户理论角色的变化。二是合理使用前人的成果,参考已发表的有关此主题的文献综述、回顾和述评。三是对检索结果没有呈现,但是对本研究重要的相关主题,根据个人所见进行补充,对其中重要的观点进行评论。
本研究检索时段划分为1915—1979年,1980—1989年,1990—1999年,2000—2009年,2010—2019年。本文使用主题统计只是为了获取相关的主题词,即使数据源有少量遗漏也无大碍,因此,优先在核心期刊中检索。1915—1979年,1980—1989年这两个时段无核心期刊数据,则使用全部期刊的检索数据。1994年以前,此主题相关论文增长缓慢,每年论文发表数量不超过100篇,2000年之后,论文数量才陡然增加,见图1。因此,这两个时段使用全部期刊的检索数据对本研究影响不大。
图1 本主题在CNKI全部期刊不限年份的检索数据量
1 虚拟期(20世纪80年代之前)
在主题统计方面的,1915—1979年检出的数据只有9条,其中与少儿读者阅读指导研究相关的主题占主导地位,但多数主题缺乏专业性。这些主题除了建筑物和图书馆主题之下各有4篇相关论文之外,其他主题均只有1篇相关论文。这说明这些论文主题缺乏类聚性,无法对其进行分析。因此,此时期不适用主题统计分析,主要利用相关综述进行评述。
用户在图书馆学基础理论中的角色,可以概括成一个问题——“用户是否是图书馆系统的要素”。这个问题在不同历史背景之下,有不同的答案。在图书馆学研究对象还被认为是图书馆或者图书馆事业的时代,理论界一般认为读者是图书馆事业的要素。杜定友在20世纪30年代即提出:“整个图书馆事业,其理论基础实可称‘三位一体’。三位者,一为‘书’,包括图与书等一切文化记载;次为‘人’,即阅览者;三为‘法’,图书馆之一切设备及管理方法管理人才是也。三者相合,乃成整个之图书馆。”[1]1957年,刘国钧明确指出:“图书馆学所研究的对象就是图书馆事业及其各个组成要素。”图书馆事业的要素包括“图书馆、读者、领导和干部、建筑与设备、工作方法 ”[2]。当时一般系统论的思想尚未在国内传播,因此杜、刘两位先生也不可能用系统论去分析图书馆领域的现象, 但他们的论述都带有系统分析的萌芽,实属难能可贵。
1960年,“规律说”出现,它认为“图书馆事业和它的全部活动规律”是图书馆学的研究对象[3]。1962年,黄宗忠在《试谈图书馆的藏与用》一文中提出了“藏与用的矛盾是图书馆学的研究对象”这一“矛盾说”[4]。从此时开始,用户在基础理论中的角色变得模糊起来。“矛盾说”已经有将馆藏作为基础理论核心的倾向,因为藏和用的对象显然都是图书,用户变成了处在基础理论之外的客体。
不过,20世纪80年代之前,图书馆学还处于经验研究时代,此时的中国图书馆学基础理论研究还在襁褓之中,对图书馆学研究影响甚微。在这个阶段,用户是否在图书馆学的基础理论中占有一席之地,对图书馆学的用户研究都没有多少影响,用户甚至都没有作为独立的因素被研究,这与当时计划经济决定的社会环境密切相关。在计划经济环境之下,读者的需求和可寻求的满足方式被各种条条框框所束缚,图书馆需要满足的读者需求有限且相对确定,读者需求带来的现实压力很小。因此,图书馆并不需要过多关注读者。1958年之后,在全国形势的影响下,图书馆界出现了浮夸倾向,提出了过高的图书流通指标(包括人次、册次、流通范围等),采取了一些不适当的做法,造成了大量图书的丢失和损坏[5]。当时提出的“一切为了读者”“为人找书、为书找人”[6]等看起来充满职业热情的服务口号,在当时政治氛围浓厚的社会环境中,实际上跟职业精神没什么关系,只对推高整个行业的浮夸风气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然而,我们也应该看到,图书馆学对用户的关注,只能从读者工作开始。由于这个时期并没有多少对用户的实际研究,所谓的用户研究和用户理论角色都还是一种虚拟的存在,因此,本文称这个时期为虚拟期。
2 影子期(20世纪80年代)
20世纪80年代,伴随着改革开放,读者的知识需求呈现出多样化发展的趋势,图书馆学的读者研究也随之进入活跃期。
这一时期与用户研究相关的主题包括:读者工作、为读者服务、 图书馆读者服务、读者座谈会、情报工作、情报服务、阅读需要、读者阅读、读者心理学、读者服务、阅读需求、读者借阅等。与20世纪90年代相比,具有时代特点的相关主题可以分为三组:①读者工作研究组:“读者座谈会”“读者借阅”“读者阅读”“读者心理学”“阅读需要”“阅读需求”“读者服务”“为读者服务”等。这组主题主要与读者工作和读者研究相关。②基础业务组:“利用图书馆”“馆藏目录”“检索工具”“图书资料”“县图书馆” “借书证”等,主要反映了基层工作讨论和基于纸质文献特点的业务工作。③情报服务组:“情报工作”“情报服务”等。
与本研究相关的主要是读者工作研究组,读者研究出现了两个新的进展。一是在实践上,出现了一些对读者的调查研究[7],这在以前几乎是空白。二是在理论上,一方面出现了对读者工作的理论研究,探讨读者工作的性质、功能、意义和原则以及读者地域分布等[8-10];另一方面则引入心理学、社会学等学科理论,呼吁建立读者学和读者心理学等以读者为对象的学科[6]。这些学科探讨,一开始就表现出超出图书馆学研究范围的趋势。读者学的研究对象,就有图书馆读者、社会读者、图书馆对读者的供求关系等不同的看法[11],而2013年重启读者学研究的呼声,也出现在图书馆学之外[12]。这表明读者研究褪去纯粹图书馆工作对象的色彩,开始作为一个独立的研究领域出现。如果对读者需求没有规律的把握,图书馆履行社会职责时将缺少根据,图书馆的工作难免变成盲人摸象。
宏观的论文主题统计,能反映出一定时间段内的研究热点,但不能反映出那些具有理论创新但论文数量不多的主题。例如,从上述对比中,我们可以发现读者心理学在20世纪80年代是一个研究热点,但是当时的读者工作研究综述[6,13-14]都不会遗漏的大型读者调研和读者学研究却没有反映出来。
从对学科研究对象的研讨角度看,20世纪80年代的主流无疑是文献/信息/知识交流论,在这些交流论中,图书馆的地位尚且已经被边缘化,读者/用户就更不见踪影了。虽然有些关于图书馆学研究对象的观点,也将读者作为研究对象的要素之一,比如薛新力认为,“图书馆学研究对象就是图书、读者、图书馆组织、图书馆方法等要素构成图书馆事业之关系。”[15]但其缺乏理论的建构,只能看作和上一个时期一样,有意识而无研究。
可见,这个时期的用户研究,主要以读者工作研究的面貌出现。图书馆学对用户的认识,尚未上升到理论角色的层面。用户已经成为一个独立的研究对象,但主要是作为读者工作的一部分来研究,用户的角色如影子一般依附于读者工作研究。因此,本文将这个时期称为影子期。
3 孕育期(20世纪90年代)
20世纪80年代是中国图书馆学理论研究遍地开花的时代,也许是它消耗了图书馆学界太多的理论热情,在接下来的20世纪90年代,理论研究进入了一个相对低迷的时期,即使是在用户研究这个跟图书馆实践联系紧密的领域也不例外。
在年代研究主题的对比上,20世纪90年代相比20世纪80年代增加的论文主题可分为三组:①时代背景组:“经济体制”“市场经济”“有偿服务”。在图书馆学研究中,“经济体制”和“市场经济”这样带有强烈时代色彩的词汇,明确地以主题的方式出现在用户研究中,可见当时改革对图书馆的影响之深。而“有偿服务”主题的出现,则代表了当时图书馆界对经济改革的主要因应之道。②服务发展组:“情报资料工作”“文献信息”。这组主题其实跟“有偿服务”主题密切相关,因为当时图书馆开展“有偿服务”的专业途径,是开展情报资料工作,开发馆藏文献资源中的文献信息价值。③读者研究组:“读者群”“读者教育”“图书馆用户”“图书馆用户教育”“阅读心理”“读者第一”。这组主题特别是“阅读心理”,与本文最为相关,但还处于初创阶段,在核心期刊上发表论文数量不足20篇,研究的主题包括儿童阅读学[16]、中专和大学生的阅读心理分析[17-21]、科技读者[22]和老年读者[23]的阅读心理研究等,也有针对一般读者阅读心理的研究[24-25]。“读者群”主题的出现,说明图书馆开始将读者按照一些共同的特征细分为不同的群体进行研究。研究者除了对学校读者的特征和服务有较多研究,对老年读者[26-27]、外来人口(流动人口)[28-29]、下岗职工[30]等群体也给予了关注。“图书馆用户教育”“读者教育”主要集中在公共图书馆和高校图书馆,深入探讨教育内容的文章不多。“读者第一”主题的出现,说明图书馆人在市场经济的冲击下,开始重视职业伦理的思考[31];同时,“读者第一”受到一定冲击,类似“图书馆员第一,读者第二”等观念相继提出[32-33]。
虽然此时理论价值没落,但是在市场经济观念的冲击下,图书馆学开始关注图书馆读者的阶层及心理特征。此时的用户研究已经意识到以用户信息需求状态与心理以及信息行为规律与机理等内容为核心,可以形成用户研究理论,内容包括用户类型、用户信息心理、社会因素对用户的影响、用户信息需求的调查分析、用户获取信息及用户吸收信息的机理、用户信息保障、用户培训、信息服务系统的建立与管理、用户研究方法论等[34]。其中,与用户理论角色相关的内容主要是用户理论的核心部分和信息服务部分。从内容来看,这种定义用户理论的角度,借鉴了情报学用户研究的视角,集中关注用户在使用情报或者信息过程中的表现和心理特征。从研究成果来看,国内的用户研究在这个时期还比较稚嫩,尚不足以支撑起图书馆用户理论的大厦。值得一提的是,徐引篪与霍国庆合著的《现代图书馆学理论》[35],引入了生命周期分析、制度分析等方法进行研究,开辟了图书馆用户需求研究有别于情报学的新视角。
另外,读者权益、图书馆权利等观念也开始萌芽[36-38],用户作为图书馆服务的受众,开始被当作认识主体和法律主体来研究。不过,后者尚未取得重大进展。
用户的理论角色方面,赵成山提出“以读者为核心构建图书馆学”[39],李刚提出“读者中心主义”[40],卢泰宏、黄毕惠、杨永清等主张用人文文献观研究文献信息交流主体[41-42]。不过,这些论述多是引述前贤的观点,一再强调用户是文献信息交流的主体,创见不多。2001年王桂艳提出“读者主体论”,可视为这种观点的集大成者,作者除了综述前人的观点以外,还认为“读者是图书馆一切活动的主体,是图书馆诸多要素中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的出发点与归宿。没有读者,就没有图书馆一切活动的操作过程。读者在图书馆活动中的突出主体性是任何因素所代替不了的。这些便构成了读者主体性之内涵”[43]。
图书馆学研究从来不缺少对用户的重视,缺乏的是如何在整个业务链条中激发用户以主体面貌引领图书馆基础业务的发展。用户在观念上是否是主体,跟在图书馆服务活动中,在需求表达及满足过程中是否是具有统摄全局的意志和能力的主体是两码事,后者才是用户作为主体的具体表现。从理论上说,认识到用户是主体和构建出以用户为核心的图书馆学理论之间,也存在着遥远的距离。所以 ,用户是否真能如学者主张的“ 是图书馆一切活动的主体,是图书馆诸多要素中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的出发点与归宿”[43],是否能进而成为图书馆学理论的核心,还是未知数。笔者以为,从理论上看,用户是图书馆领域中的主体之一,但并不是一切活动的主体,可能也不是最重要的主体。将用户地位抬得过高的观点,很难在理论构建上获得足够的支持。2008年程焕文提出“用户立场的图书馆学正在兴起”[44],虽然也出于“用户第一”甚至“用户永远是正确的”的观念,但并不是读者主体论,只是对业内研究势态的一种判断。严格来说,“用户永远是正确的”和“用户立场的图书馆学正在兴起”,并没有得到严格论证。
总的来说,20世纪90年代的图书馆用户研究处在一个低潮期,此后很多有价值的研究主题的萌芽,都可以追溯到此时期。虽然这些主题在这个时期没有取得令人瞩目的成果,但逐渐建立起了用户研究的理论框架,将在下一个十年大放异彩。故而,本文将此时期称为孕育期。
4 成形期(21世纪前十年)
20世纪90年代末,图书馆学理论意识开始复苏,恰逢互联网商业化时代的到来及中国进入加入世贸组织的冲刺阶段,因此,在进入新世纪之后的十年,图书馆学研究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与上一个十年相比,用户研究的主题增加了很多新内容,可以分为五组:
①环境组:“网络环境”“数字图书馆”,显示了图书馆信息环境的巨变和图书馆主要的应对措施对用户的影响。②用户教育组:“用户教育”“情报学教育”。③需求组:“用户需求”“用户信息需求”“读者需求”。这两组主题显示图书馆的受众逐渐被称为用户,而非读者,用户需求研究被提到了相当高的位置。④服务组:“信息服务”“用户服务”“文献信息资源”,信息服务是这个时期用户服务的主要内容。⑤理念组:“服务理念”“读者满意度”“用户满意度”“以用户为中心”,凸显了对用户感受的重视和服务理念研究的崛起。⑥研究组:“用户研究”“读者权利”“读者调查”,表明此时期对用户的研究更加重视使用调查的方法,同时读者权利也开始得到研究者的重视。
这些主题中,跟用户角色论题有关的主题分组,主要是需求组、服务组、理念组和研究组。有关用户需求及其满足对策的论文数量最多,研究比较深入,特别是对用户需求的研究更是重中之重,主要是“针对网络环境下图书馆用户特征,围绕新技术条件下用户表现出的新特点展开研究”[45]。前期基于调查方法的用户类型研究很多:有从信息类型分的,如社科信息用户、科技信息用户、城建信息用户、医药卫生信息用户、西部开发专题信息用户等;有从机构类型分的,如企业、决策机构;也有从社会身份划分的,如妇女、农村用户、弱势群体、高校信息用户等;还有从服务的角度,将图书馆用户分为熟练用户和不熟练用户、核心用户和普通用户、直接用户和间接用户、现实用户和潜在用户[46];有的构建了信息需求聚类模型,将用户划分为均衡型、考试型、专业型、文艺偏好型、沉默型[47]。李桂华从对用户信息需求和信息行为调查的角度,把公共图书馆的用户分成追求交流的新生代、事业求进的企业人、初涉图书馆的打工族、惜时如金的务实派、积极进取的自学者[48]。毛月芳则主张分为学习型用户、文化欣赏型用户、研究型用户、生产型用户、生活型用户等[49]。
信息需求的特点主要被归结为以下几个方面:①社会化;②全面化和综合化 ;③精品化和个性化 ;④即时性、动态性;⑤内容的全面性、微观性 、实用性;⑥整体信息需求的广、快、精、准,个体需求特指化等[50]。这些研究使得在图书馆眼里的用户作为人的形象越来越清晰,反映了用户研究向着个性化 、人性化方向发展的趋势[51]。
满足用户需求的策略主要有:①以用户为中心,优化图书馆服务体系。②开发信息资源,建立优化组合的复合馆藏,建立特色或专题数据库,为用户提供专业化、个性化服务。③加强馆际合作,实现资源共享。④加强人力资源整合,树立馆员人性化的服务理念,提高馆员素质,增强馆员服务能力。⑤重视用户教育,开展多种形式的培训活动。⑥建立用户反馈机制,实现图书馆员与用户双向了解等[45]。从满足用户需求的策略角度看,重视对服务理念的研究,通过更新图书馆员的服务理念,推动图书馆服务的发展,成了图书馆用户服务的必然选择。这个时期人文图书馆学的研究、人性化服务的倡导,也促进了图书馆新服务理念的确立。
在数字图书馆用户研究方面,晁亚男等通过分析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JCDL、ECDL和ICADL这三大数字图书馆国际会议的研讨主题,提炼出数字图书馆用户研究中用户界面研究、用户行为研究和用户教育研究三个热点,总结出数字图书馆用户研究发展的三种趋势与路径:从界面交互向内容交互深化,从感知有用向感知易用递进,由用户认知向知识本体升华[52]。肖明等以共词法研究了20世纪90年代初到2010年的相关论文,认为用户信息行为研究包括信息素质教育、信息行为(用户研究)、信息伦理、个性化服务和信息生态五方面[53]。
这个时期的用户信息需求研究,最突出的特点是,针对用户需求的分型和满足策略出现了诸多研究,且其研究深入到了认知心理层面。张正归纳了用户的八种心理:求知心理、匮乏心理、潜愉心理、好奇心理、辅导心理、畏惧心理、免费心理、保障心理[54]。高屹认为用户需求心理和行为规律包括穆斯定律、齐夫最小努力原则、马太效应和罗宾汉效应等[55]。王萌则认为用户的信息需求存在着第一印象效应、近因效应、晕轮效应、群体效应等心理效应,认为用户需求到信息行动的链条由刺激、用户信息意识、潜在信息需求、需求唤起、需求认识、需求表达、信息行为等渐次组成[56]。
图书馆立法研究带动的读者权利研究也为图书馆重新认识用户提供了新的视角。新颁布的《公共图书馆法》中所反映的读者权利,主要是在这个时期形成的[57]。此研究包括读者权利的概念与内容、读者权利的现状与维护、读者权利与法律、读者的隐私权、读者权利与图书馆服务、读者权利与图书馆制度、国内外读者权利比较研究等内容[58]。同期出现的图书馆权利研究,将图书馆权利的来源归之于读者权利,认为“图书馆权利,从根本上说是利用者的权利”[59],用户在图书馆领域的主体地位得到前所未有的理论支持。
这些篇目繁多、观点各异的研究所隐含的学理逻辑,越来越把用户当作有情感、有权利、有需求的人,对用户理论角色的研究开始引入心理契约理论。“心理契约”并未出现在检索主题词中,该理论在被引入图书馆领域之初,是作为解决图书馆员行为和态度等问题的方案出现的[60],后来被引入处理图书馆与读者关系的研究中[61-62]。心理契约理论第一次把用户和图书馆员放在同等的理论地位展开研究,是图书馆用户观念发生变化的征兆。这种变化之一,也许是把用户也当作图书馆的资源。读者资源的提法早在1994年即已出现[63],但早期的读者资源观缺乏行之有效的开发途径。比如,有些研究称高校教师的脑内信息是高校图书馆宝贵的智力资源,还有的把毕业生可捐献的藏书、教工的藏书和参加学术会议获得的资料、学生义工都作为读者资源的一部分[64-65],也有人提出建立机构知识库(IR)来收集读者学术信息、 灰色文献等[66]。直到真人图书馆兴起、利用Web2.0技术引导用户把隐性知识贡献出来[67-68],读者资源开发才找到了被广泛接受、行之有效的开发途径,“‘读者资源观’以及‘读者资源开发建设观’在图书馆学界有了体系化显示,从自为走进了自觉的理论形成过程。”[69]
综上所述,不管是图书馆的用户理论还是理论上对用户角色的认识,在进入新世纪后的第一个十年都基本成形了,这个时期当称为成形期。
5 深化期(2010年至今)
2010年以来,用户研究的主题除了延续前十年已经成形的研究,如读者权利、用户满意度、数字图书馆、心理契约等之外,也发生了一些变化,但是相关的主题不多,可以分为三组:
①环境组:“图书馆网站”“移动图书馆”。智能手持设备大规模普及,移动图书馆勃兴,推动了图书馆网站建设的变革。这方面的研究跟数据采集联系起来,为个性化服务提供了基础。②服务组:“学科馆员”“读者决策采购(PDA)”“个性化服务”“用户体验”“用户参与”。其中,学科馆员制度是高校图书馆深化学科服务、提升服务效能的制度创新。用户参与和用户体验是这组主题的核心。用户参与的研究主题,包括数字图书馆资源建设、图书馆信息组织、图书馆采购、图书馆营销实践、图书馆微信服务、图书馆微博等,研究层次包括调查分析服务机制、策略、模式等。读者决策采购(PDA)是提高用户参与图书馆决策采购的举措,发表在核心期刊的相关论文30余篇,既有国外的实例介绍,也有路径选择、模式研究、难点和对策分析等研究。用户体验研究可视为对用户满意度研究的延伸,包括数字图书馆、移动图书馆、图书馆网站、图书馆业务系统、图书馆资源发现服务体系、社区图书馆服务、用户教育等。提高用户体验的关键之一,是个性化服务。个性化服务是图书馆为了改善用户体验、提高用户粘性的服务创新,主要理论是用户画像方法及其前身的应用。用户画像研究,侧重于通过用户行为数据,勾勒出用户的行为特征。用户画像方法,被应用于数字图书馆[70]、移动图书馆[71]和智慧图书馆[72]等不同场景。③研究组:“实证研究”。用户研究中实证研究方法的提倡与运用,进一步将对用户的研究推向更加具体的层面。
本文主题主要跟服务组和研究组有关。上述两组主题揭示的趋势,在研究方法和理论研究创新层面,都有回应。
李贺等人分析了1986年至2012年的图书馆用户信息需求研究,指出“这些研究,缺乏对用户需求本质的研究,缺乏以用户需求作为逻辑起点的研究,……以用户需求为核心的研究,其落脚点经常与用户需求脱节,只是单纯地谈论图书馆自身建设。……部分研究无论从出发点还是落脚点来看,其实质究竟是‘以用户需求为中心’还是‘以用户为中心’还有待商榷。”[73]不过这种研究缺陷在2010年前后开始得到弥补。李桂华和余伟萍指出国外信息用户的研究沿着系统观、认知观、社会观的路径演化[74]。江新、桂罗敏呼吁以人种志(又称民族志)的方法研究用户,强调对用户在自然状态下的经验世界的了解,尊重用户对自己行为的解释,从而有利于问题的解决和实践的发展[75-76]。信息觅食理论则提供了一个信息行为的分析框架,将用户信息能力、行动成本、行动区域、需求的内容特征等置于统一的理论框架下分析[77],突出了用户的主体性。此外,还有上文已提及的用户画像方法。
从上述研究方法和路径可以看出,一方面,当前的图书馆用户研究,已经把用户还原成了生活中活生生的人,而不仅仅是信息需求的发生器或者可供图书馆利用的资源。另一方面,这些研究也认识到用户与图书馆是一种共生关系,用户是主体,图书馆也是主体,这种趋势反映在理论上,是“图书馆共同体构建者观”的提出。2017年于风程在《创新用户观以实现图书馆可持续发展》一文中提出,将“图书馆用户观”定义为“图书馆对用户的总的看法和根本观点”,将用户观视为认识论命题,并认为“用户观决定了图书馆用什么方式方法来对待用户,如何来定义和处理图书馆与用户之间的关系”。他将已有的图书馆用户观归结为“服务对象用户观”和“用户资源观”,认为这两种用户观“忽视了用户的需求和价值,无法获得用户支持,必须予以摒弃”。他提出要建立“图书馆共同体构建者观”,体现图书馆与用户的平等地位,重视用户需求和价值,激励用户支持图书馆,是实现图书馆可持续发展的正确的用户观[78]。图书馆用户观的提法,应该是借鉴了情报学理论的用户观,1992年靖继鹏等引入了情报学理论的用户观概念,通过对几种情报学理论流派的分析,阐述其用户定位[79]。于风程的图书馆用户观则提高到了哲学的高度,这也使得图书馆用户观在理论和实践中如何表现成为一个悬而未决的疑问。
同是用户观,情报学的用户观通常囿于用户作为服务对象的视角,而图书馆学的用户观则从文化的角度出发,因而能提供更广阔的研究空间。2010年,可获得性论修改了对图书馆学研究对象的表述,将用户的角色从隐含表述改成明确表述,表现出对知识交流论的强烈兴趣[80];其后的“新知识交流论”将图书馆定位为公共交流与私域交流的连接枢纽,图书馆只是协助用户共同构建意义的合作者[81]。这样的角度显然迥异于情报学的用户观视角,只是目前相关研究不多。从文化建设层面看,图书馆用户理论的建构还远未完成。
6 图书馆用户理论角色演变
前文概述了国内几十年来图书馆用户研究的变迁,也评述了这段时期图书馆学对用户角色定位的研究,试图探讨在时代背景变化的条件下,图书馆用户研究如何影响图书馆学对用户角色的认知。
20世纪80年代之前,图书馆学无真正意义上的用户研究。在此之后,基于印本文献服务的读者工作研究成为用户研究的主流,并开始对国外专业理论、先进经验和利用新技术开展情报服务的深度文献服务进行研究;这些研究也很早就关注用户阅读及其相关的心理理论问题,成为后来用户研究理论的先声。这个时期的主流仍然以读者工作为核心,独立的用户研究尚未成型。20世纪90年代用户研究取得的成果不多,但部分成果具有重要意义:一是提出围绕用户信息需求状态、心理以及信息行为规律与机理等内容构建用户研究理论,提出了用户需求的生命周期分析法等;二是出现了不少研究读者类型的成果;三是读者权益的观念开始萌发。在这些成果之上产生的用户理论研究框架到下一个十年结出了丰硕的成果。
进入新世纪之后的第一个十年,经过改革开放的沉淀,在世界经济和互联网应用的推动下,图书馆学的用户研究取得了爆发式的成长。一方面,用户群细分、用户信息需求特征、满足用户需求的策略、数字图书馆用户研究等都有长足进步,在认知心理层面上的用户需求研究也取得了不少成果。另一方面,读者权利研究基本成形。这些研究成果,使得跟用户研究相关的理论研究表现出了试图赋予用户更加重要地位的冲动。比如,读者权利被视为图书馆权利的来源,没有独立的图书馆权利,所有的权利都来源于读者权利;以前作为服务对象的读者被视作图书馆的资源,提出了读者资源论。至此,图书馆的用户理论在群体层面上的研究已经走向成熟。
最近十年来,图书馆用户研究进一步走向深入,研究对象呈现出个体化的趋势,典型的表现是人种志(民族志)、用户画像等研究方法的兴起。随着移动设备的流行,个性化服务、移动服务也成为了研究热点。在理论研究中,用户的理论地位进一步提升,基础理论开始将用户列入研究对象;随着引入对图书馆在公共领域中所发挥作用的研究,图书馆用户的文化角色研究呼之欲出。“图书馆共同体构建者观”的提出,进一步明晰了这种趋势。作为文化主体的图书馆及其用户研究,在文化建设的层面上,未来可能出现既相互独立又相互推动发展的态势。
(来稿时间:2018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