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落在沙漠的一些絮语
2019-01-14邹进
邹进
1
黄沙漫天飞扬,扭曲的身段
与一朵乌云保持平行
遥遥望去,枯树茕茕孑立
脸色饱经沧桑
衰老而颓废,心事密密麻麻
鸵鸟一般深埋沙堆
谁也无法洞察
心脏深处,秦时明月
以及忽远忽近的思乡曲
从边关羌笛中隐隐传来
某一角落,远古的
秘密,总是无人知晓
我只能从沙漠中
挖出衰竭,孤寂,哀怨
甚至骨瘦如柴的死亡
风沙过去,总有一些飞鸟
降落,然后蹦蹦跳跳
也许它们在沙里淘金
也许是寻觅食物
看着它们一次次失望
然后累积成绝望,莫名的
疼痛,让我心急如焚
在沙漠求生,体力根本
不算什么,意志如铁
才能决胜千里。对那些
直立而行的生命,我总是
满怀敬畏,哪怕一棵小草
都让我心甘情愿
鞠躬致敬
2
一只乌鸦远远飞来
没有任何仪式,只是一次
简单的飞行,与天边
白云一样,不掺任何目的
这样的生活常态
常常让我在荒野的土壤种下
辽阔无边的遐想
多年来,我在外乡独行
冬日,风雪对我格外眷顾
灵魂裸露,被寒冷的岁月
过滤得真实质朴
就像一只手套,时刻
呵护生满冻疮的手,而温暖
比翻动的书页更有营养
比迷茫的风沙更加灵活
在沙漠,高耸的不是胡杨
而是跃跃欲试的目光
如果没有邂逅苦豆子,梭梭木
或者沙棘,你就白活一场
喜光、抗热,耐盐碱
都是身体中不可或缺的钙质
驼铃声声,穿越炽热时空
大地嘴唇龟裂,故友久未重逢
别也难的唱词已经积满沙尘
喜相逢,让我被
绵绵情谊摩挲个遍
3
北方之夜,寒光堆满沙丘
月光缓缓向前方延伸
星星,依旧停歇在落日原址
两只蜥蜴在交流生活艰辛
一些片言只语,在星河
踽踽独行。深邃,寂静,苍茫
万物都在祈求一场大雨恩赐
而一些心眼,甚至
容纳不下一滴水珠流淌
躲进沟壑纵横的掌纹
血管在身体里穿行,比穿山甲
靈敏万倍,让我的感言
无比沉重,迟迟说不出口
一排排烟囱,模糊不清
月光抚摸这片古老的传说
无论狂风多么声势浩大
面对一群稚童
它必须露出善意和微笑
大地悬空,暗夜低垂
手捧沙土,两个恋人的故事
渐渐发烫。此刻
你根本不知道从何处而来
宛如开篇就不设楔子
沉默,宁静,压抑
孤寂中,你听见了落雪声
4
木屋顶上,一直鹰隼飞过
风抚过砖墙,一些石头
靠拥挤凝聚力量
蹲下身子,仔细观察昆虫
从青苔中爬出,一丝亲密
替代了疏远
沙漠狐也许不懂对神灵的敬畏
闪电突如其来,让那些
若隐若现的红尘琐事
彻底暴露在天地间,蛇鼠
屏息无声,对于惩罚
它们唯恐避之不及
掌握神权的僧侣
气场异常强大,空气窒息
既不回答,也不争辩
一直在沙漠中漂泊
那些杂乱又恍惚的记忆
在无垠的沙漠扎根
滋补那片沙枣林。童年
总是在归途中进进出出
枕着贺兰山的歌声,荒原
重返青春,白桦树哗哗作响
亦如我的泪珠掷地有声
村庄就是沙漠的心脏
来来回回,风沙掩埋的小路
早已烂熟于胸。为落叶哀悼时
我反复告诫:别回头
前方永远没有归宿
等待你的,是描绘无数次
瑰丽灿烂的梦想
5
星星引路,单薄的河流
撒满了萤火之灯
躺在尚存余温的沙丘上
我从茫茫的夜空,苦苦寻求
一个属于自己的星座
行军的芦笛声,从云层中
钻出来,铜鼓铿锵雄壮
金箔剪切的盾牌,囊括一切
烈酒下肚,金星过于刺眼
闭上双眼,雨水在黑暗中汹涌
一浪高过一浪后,雨点
会比之前更重
矿野如井,深不见底
井水波澜不惊,里面折射着
滚滚云烟。只要一丝风
就能轻易叩开单薄的门扉
毋庸置疑,显然是那棵胡杨
抛下一枚生锈的落叶
惊醒了花瓣雨
我的心开始下沉,逐渐沉淀到
水底的月光中,梦想虚拟
宁静的馈赠,让我感到
设防的城池飞快沦陷
我就要失去一切,尽管收成
一无所有,但我仍然
紧紧攥住命运之锁
寂静摧毁了曾经的家园
风沙四起,小溪畔野草滋生
另一个影子,从水中
爬出来,像梁上君子
盗走刚刚苏醒的诗歌
又像善良的护士
把那些受伤的词语,裹上
层层纱布,然后
再在阳光下,一一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