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座
2019-01-14澳大利亚
文 | [ 澳大利亚]蔡 成
流行语:我与改革开放40年
1978年至2018年,中国改革开放40年。
读相关报道,突然意识到高考、铁饭碗、停薪留职、打工仔、深圳特区、出国、移民……这些曾经火热的流行词,我自己竟然都与之有关,或者说,我俨然是最佳的诠释者。
高考
1978年,我入学堂门,读一年级。
前一年,中国恢复了因“文革”而中断10年的高考。“知识分子都是臭老九”的口号终于被“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取而代之。
那一年,我们村出了第一个大学生,叫孟志强。他考进湖南大学,在当地引起轰动。他是村里上溯三代都穷得叮当响的农民。孟志强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成为教授,还曾出任过宁乡县副县长—他肯定清楚高考改变了他的命运,却未必知道,因为他考上了大学,40年内,我们村有超过100名学子通过高考改变了自己的命运,继而改变了整个村子的命运。自他之后,好学重教一步步发展成为我们村的传统。
从我上学那天起,老师就把孟志强的名字挂在嘴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在我们眼里不是标语,而是鞭策,更是实实在在的诱惑。老师每天督促我们要认真学习,努力攀登,随即给我们指明一条阳光灿烂的“孟志强之路”:刻苦读书,参加高考,上大学,从此告别又苦又累的农村生活。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包括我在内,我们村(湖南省益阳市岳家桥镇金盆桥村)年年都有人通过高考洗干净脚上的泥,进城读书,命运被彻底改变。
粗略统计,村里走出去的大学教授、高级工程师、律师、作家、官员、富豪约20人,无一不是当年读书成绩好、顺利跨过高考、户口由农转非的人。
高考这座独木桥,今天看来,尽管有这样那样的弊端,但的确是无数农村子弟改变命运的最佳途径。
停薪留职
1993年,我走出校园,被分配到宁乡县轻工业局上班。但我没去报到,而是揣着毕业证、身份证南下深圳。
没和我商量,我那嫁到长沙的大姐去轻工业局给我交了一年的停薪留职费,600元。第二年,我亮出态度:轻工业局的工作,我不要了。
听说我要砸了铁饭碗,我妈忧心忡忡,可终究拗不过我,也就作罢。
斩断退路的我,在深圳市总工会下属的一家文化公司打工。后来这个“泥饭碗”我也不要了,我用80元钱起步,先摆地摊卖报纸,继而卖杂志和书,接着开店做图书批发零售,再进一步就是闯进书刊发行行业,最后干脆自己写书。
因为改制,宁乡县轻工业局早已不存在了。某次回国与同学聚会,一个当局长的好友突然替我假设:“如果你当年留在宁乡,少说已是个局长,凭你的笔杆子,甚至可能已是县委常委了……”
我大笑。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我一直觉得以前我是个明白人,以后,我会更明白。
深圳特区
在学校的时候,我就喜欢读书和写作。到深圳打工时,偶尔会利用业余时间写作、投稿。
在深圳,我的第一篇文章变成铅字是在1994年。那篇文章是《一个打工仔的宣言》,发表在《深圳人》杂志。
文章的最后一句,我记忆犹新—“过几年,大家会认识一个和鲁迅等身高的人,他的名字叫蔡成。”
现在想起,脸红了3分钟。
太狂妄了,狂妄得没边。但在当年的深圳,没人讥讽我。
打工时的同事小孙,北京大学肄业,他的理想是当共和国的总理;新疆人韩强,曾骑自行车周游全国,他的梦想是40岁骑自行车走遍世界;有一个忘了名字的兄弟来自浙江,他说35岁前要赚到1000万;还有个哥们儿,天天叫嚣着非娶王祖贤不可……
没有人嘲弄这些美丽的梦想。
晚上,我们在宿舍里,不用喝啤酒,几杯水下肚,也能生出无限激情,争先恐后地描绘明天的美景。
没有人会怀疑梦想无法成真。
深圳,火热的特区,就是这样一块土地。你丢进去一块冰冷的石头,也会熊熊燃烧。
改革开放之初,敢于闯深圳的人都有破釜沉舟的勇气、纵横千里的魄力、左右逢源的智慧和蓬勃向上的朝气。
特区则用无处不在的机遇、海纳百川的胸怀向我们张开双臂。
到深圳的第6年,我买了房,当时每平方米不到4000元。今年有同学向我打听后来深圳那套房子多少钱卖掉的,我如实汇报,每平方米3万多出的手。他长吁短叹,说:“你不急于出手就好了,现在已经涨到每平方米8万啊!”
我笑着给他算账:1993年我在罗湖火车站下车时,口袋里只有124元。当年我睡过一宿草地。我离开深圳时,在带花园的房子里已经住够10年。我卖房子时,房价已经翻了10倍。
利润有多少呢?直接减去124元,多余的都是纯利润。
其实,还有账没算。
入深圳时,我是光棍;在深圳,网恋3个月后,我与一名兰州女孩结婚,而今,她已是蔡家三位千金的妈。
入深圳时,我的心里只有写作梦;离开深圳去悉尼前,我已经出版了4本书。
歌里唱道:“1979年,那是一个春天,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画了一个圈。”圈画好后,千军万马奔向这里。只要你不退缩,坚持5年,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
深圳成就了无数人的梦,我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幸运者而已。
出国移民
2006年,飞机在香港机场起飞,目的地是悉尼。飞机上,有我和挺着大肚子的妻子。
到今天,我已经在澳大利亚生活了12年。
好多研究资料表明,改革开放40年来,中国有两次移民浪潮。
一次是20世纪70年代末的“留学移民浪潮”。当时,国门打开,很多青年学子,或公费,或自费,留学海外。他们中的许多人,毕业后选择留在异国。
一次是现在,以富裕阶层和知识精英为主,采取投资移民或者技术移民的方式,奔向欧美和大洋洲的发达国家。
我曾在一篇文章中谈及出国移民的事。我说,我的父亲曾经因为走村串巷卖东西,被当作投机倒把分子接受批判。现在呢,再没有人将你禁锢在巴掌大的土地上,你可以在国内自由迁徙,只要你有能耐,也可以给自己插上翅膀,飞向异国他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