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政策到实践:国际金融危机以来美国职业教育发展新趋势研究
2019-01-13刘蔚
刘 蔚
(无锡商业职业技术学院,江苏 无锡 214153)
2008年9月,以从事住房贷款和担保的房利美和房地美两大公司濒临破产而被美国政府接管为标志,国际金融危机全面爆发,并对全球经济发展和经济治理结构产生广泛而深刻的影响。作为此次金融危机的发源地,美国对危机爆发的根源进行了反思,在关注金融衍生品杠杆风险的同时,对国民经济发展“脱实入虚”“去工业化”策略进行了全面调整。在这一过程中,职业教育以其特有的地位和作用,受到美国社会各界的广泛重视。十年间,从奥巴马政府到特朗普政府,均围绕“再工业化”目标,从政策引导到实践操作两个层面,对职业教育进行了全面改革,使职业教育在“再工业化”进程中的重要作用进一步强化,推动了美国经济的复苏。
一、时代背景
2008年以来美国职业教育的发展变革,与国际金融危机给美国社会经济和政治生态带来的重大变化息息相关。深刻理解和全面把握美国职业教育发展的新趋势,需要对这些变化进行全面地梳理,这也是本文研究的时代背景。
1.变革求新的思潮日益显现
作为国际金融危机的爆发地,美国经济社会在危机伊始受到了强烈冲击:2008年美国国内生产总值增长-0.29%,结束了自1991年以来持续16年正增长,2009年更是创下了1947年以来的最低值(-2.78%);失业率从2008年9月的6.5%一路攀升到2009年10月的10%,大量失业人口涌现;道琼斯指数一路下行,在2009年3月2日跌破6800点,创下1997年4月以来新低。面对美国经济的全面衰退,2009年上台的奥巴马政府采取了一系列变革措施,以图全力扭转发展颓势:通过量化宽松政策,提振市场信心;及时接管和介入深陷危机的金融企业,全力控制危机波及范围;相继颁布了《金融监管改革方案》《多德-弗兰克华尔街改革和消费者保护法案》,加强金融监管,及时识别和防范潜在风险;重拾实体经济,妥善处理虚拟经济与实体经济的关系,减少失业人口;联合全球主要经济体,加强各国宏观调控政策的协调,最大限度化解危机带来的影响等等。通过一系列的措施,美国率先走出金融危机阴影,在2010年实现国内生产总值的正增长(2.9%),失业率逐步降低,并于2018年6月达到危机爆发以来的最低值(3.8%)。尤为重要的是,面对着危机的影响和应对危机的努力,美国社会求新求变的心理认知和现实需求不断得到强化,突出的表现是2008年奥巴马以“我们需要变革(Change We Need)”为口号,以黑马姿态赢得总统大选;而2016年特朗普更是以充满变革意味的“让美国再次伟大(Make America Great Again)”口号以及极具争议的改革承诺,在不被看好的情况下最终赢得大选。总体来看,在金融危机的影响下,无论是从金融监管模式的调整,还是产业发展模式的变化,变革求新已经成为美国社会的共识,正是这一共识,推动了美国经济新一轮的“再工业化”进程,进而全面影响了美国职业教育的发展。
2.“再工业化”成为持续的政策导向
上个世纪50年代中期,美国基本完成工业化,服务业在国民经济中比重持续提升,直至上世纪90年代金融危机爆发前,伴随着互联网经济的发展和金融创新产品的繁荣,美国工业企业外迁、人员失业、产业空心化问题日渐显现。金融危机后,美国全面审视其国民经济的“去工业化”策略,大力实施“再工业化”政策。具体来看,奥巴马政府期间,大力实施“振兴美国先进制造业”战略:2009年9月,发布《美国创新战略:促进可持续增长和提供优良工作机会》,将发展创新经济和新兴制造业作为国家战略;2009年12月,推出《重振美国制造业框架》,明确了重振美国制造业的框架,提出以创新促进就业、大力发展未来产业;2010年8月,《制造业促进法案》出台,力图通过降低成本增强美国制造业竞争力,增加制造业就业,并巩固制造业在推动经济整体复苏中的重要作用;2011年11月和2013年9月,先后通过先进制造伙伴关系指导委员会推出以先进制造业为核心的制造业繁荣计划,以增强美国在新兴制造业中的竞争力和领导地位;2014年10月,发布了《振兴美国先进制造业战略计划》,全力巩固经济复苏成果,以及美国在先进制造业领域的良好发展态势。特朗普就任美国总统以后,更是以“买美国货,雇美国人”为口号,极力强化美国“再工业化”政策:2017年1月,发布制造业就业主动性计划,推动“制造业回流”,同时通过新的对外贸易措施,支持制造业发展;2017年12月,签署高达1.5 万亿美元的税改法案,大幅降低企业税负,鼓励跨国企业回迁海外生产部门或增加在美投资。伴随着美国“再工业化”政策的演进和实施,职业教育以其与工业发展、促进就业的紧密联系,受到越来越多的重视,并伴随着“再工业化”政策产生了深刻的变革。
3.领导人更迭的政治性因素不容忽视
金融危机以来的十年,美国经历了民主党与共和党的政府更迭。其中作为民主党人的奥巴马,在八年的总统任期中基本上延续了民主党的施政传统,面对经济衰退和失业率上升以及美国政坛反全球化的思潮日益抬头,采取了“沿袭”罗斯福“新政”的策略,制定实施了一系列“福利”色彩浓厚的政策。同时,在奥巴马执政期间,力图通过职业教育改革,一方面扭转美国民众对职业教育的歧视,使“不受待见的继子”(奥巴马对美国职业教育现状的比喻)重获发展机遇;另一方面,注重职业教育在提升人口技能、促进就业方面的作用,服务美国“再工业化”的政策选择。作为共和党人的特朗普能够竞选成功,很大程度上得益于“铁锈地带”选民的鼎力支持:这一部分选民主要是男性白人,往往未受过高等教育,缺乏一技之长,因而并未从奥巴马的振兴先进制造业战略计划中获益。特朗普上台后,将共和党传统的“自由主义”思想发挥的淋漓尽致,积极兑现竞选承诺,不但极力宣扬“美国优先”,更是将其作为施政的核心,在继续鼓励美国先进制造业发展的同时,对于美国的“夕阳”产业,如钢铁、汽车、纺织等行业加大扶持力度,甚至积极实施反全球化和贸易保护主义措施,以“巩固”经济复苏成果,推动失业率持续走低,“回报”选民。金融危机以来,美国民主、共和两党的执政更迭,是考察这一时期美国职业教育改革发展的重要视角:奥巴马的两届任期,启动和促进了美国职业教育的全面改革,并形成了一系列成果;特朗普虽然执政时间不足两年,但是其对美国职业教育发展的关注,特别是其在2018年7月签署了《加强职业与技术教育21世纪法案》,预示着美国职业教育将面临新的变革发展。
二、政策选择
纵观十年来美国职业教育的发展,核心在于其职业教育政策在应对金融危机、服务宏观政策方面的一系列变革,进而形成了更具指向性和引导性的职业教育政策措施。
1.职业教育的定位:保持国家竞争力的重要内容
国际金融危机以来,面对“再工业化”的政策调整,美国政府始终不渝地提升职业教育在国民经济发展中的地位,将其视为增强先进制造业实力、维护美国经济在全球领导力的重要途径。
(1)全力扭转国民对职业教育的歧视
虽然经过多次教育改革,美国普通教育与职业教育相融合的趋势不断加强,但是统计数据显示,美国综合中学中有43%的学生进入学术科(Aca⁃demic concentrators)学习,33%的学生进入普通科(Nonconcentrators),只有24%的学生进入职业科(CTE concentrators)学习,进入社区学院等教育机构接受职业教育成为受人歧视的“二等教育”。当“再工业化”作为美国重塑全球竞争力的战略后,美国各界不断为提升职业教育地位摇旗呐喊:2010年10月,奥巴马政府史无前例地在白宫召开全美社区学院峰会,为主要是进行职业教育的学区学院系统“重树形象”;2011年,美国就业与竞争力委员会发布《美国经济复苏路线图》研究报告,将加强职业教育确立为重振美国经济的首要措施之一;2017年,美国政府将7月17日确立为美国制造日,通过媒体机构、学术机构、企业等渠道广泛开展职业教育宣传活动,不断展现职业教育在增加公民就业机会和收入方面的积极作用,改变民众对职业教育传统认知,提升职业教育在国民教育体系中的地位。
(2)不断强化对职业教育的政策支持
作为支撑制造业发展、复苏美国经济的重要措施,奥巴马在就任后提出:“我们要为美国民众的教育和技能学习进行投资”、“我们的公民必须接受教育和从事工作所必备技能的培训”。但是受制于美国国会的掣肘,奥巴马并未对《帕金斯生涯与技术教育法案》等涉及职业教育核心内容的相关法律进行修改,转而通过行政命令或者部门指导政策的方式,大力支持美国职业教育的发展。2009年7月,奥巴马推出了名为“攀登顶峰”(Race to the Top)的教育改革计划,就优化教育资源进行了全面改革,深刻影响了职业教育的评价导向。2012年,美国教育部发布了《职业和技术教育改革蓝图》,提出联邦政府必须大力发展职业和技术教育项目,为学生进行继续教育和进入具有发展前景的职业领域做好准备。奥巴马执政期间还加大了对社区学院的支持,先后制定了“美国毕业计划”“贸易调整援助社区学院计划”等政策,加大对社区学院的资金支持,强化社区学院在职业教育中的重要地位。特朗普将其执政以来最重要的教育领域改革放在职业教育:2018年7月,签署《加强职业与技术教育21世纪法案》,作为《帕金斯生涯及技术教育法案》的延续。《加强职业与技术教育21世纪法案》将给全美各州每年提供总计10 亿美元的经费,并赋予各州自行确立职业与技术教育项目目标的权力。特朗普在签署该法案时发表声明表示:“自国会批准上一项帕金斯法案已经过去了12年,这12年来经济迅猛发展,并且日益依赖于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STEM)方面的知识与技术。在伊万卡·特朗普的带领下,白宫不遗余力地确保这项法案的通过,以便给学生和工人们提供必要的职业培训,帮助他们在二十一世纪的行业竞争中获得优势。”
2.职业教育的导向:从突出人本主义到融入国家发展战略
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美国的职业教育政策逐步由功利主义转向人本主义,并因此出现了一系列问题。国际金融危机的爆发,促使美国政府在调整产业发展政策的同时,对职业教育的导向进行了修正,以期实现个人职业生涯发展与国家战略目标的融合、支撑。
(1)过度强调人本主义形成的现实困境
美国1963年颁布的《职业教育法》及1968年、1976年修正案,将职业教育的首要目标调整为服务个体职业发展,1974年颁布的《生计教育法》更是将职业教育服务于个人发展这一目标进行了强化。与此同时,伴随着知识经济、互联网经济的发展,以及美国政府“去工业化”的政策引导,美国民众往往更倾向于接受普通教育,以便在个人收益更高的服务业领域谋取职位。民众对职业教育的漠视甚至歧视不断加深,对接受职业教育的倾向逐渐减弱,导致了接受高素质技能培训的人员不断减少,并与“产业空心化”相链接形成了恶性循环。在金融危机后,面对着“振兴美国制造业”的旗号,出现了先进制造企业、甚至传统工业企业难以招到合格技术工人,根据美国乔治大学发布的2018 美国就业需求预测,应用型人才的缺口将达百万;另一方面,由于职业教育对人本主义的过分强调,导致原有的产业技术工人因“个人意志”的选择,拒绝接受职业技能培训,难以适应“再工业化”发展对个人技能的新要求,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美国大力发展制造业的政策实施。
(2)个人目标与国家战略的协调发展
金融危机以来,面对“再工业化”的政策选择,美国政府在职业教育的导向上逐渐强化国家战略需要,力图实现个人发展目标与国家战略决策的统一,不断增强职业教育改革的吸引力和内生动力,从根源上提升职业教育的发展水平。奥巴马在2014年国情咨文中指出:“(为了在)下一轮高科技制造业岗位的竞争中战胜其他国家,美国需要一支具有高技术和职业能力的高素质劳动大军。”以商人身份问鼎白宫的特朗普,在其首个国情咨文讲话中提出:“未来,我们将投资建设更好的职业学校,让我们未来的工作人员可以学习手艺,发挥他们的全部潜力”,并将技能培训作为经济复苏中优先考虑的事项。无论是奥巴马政府打造现代职业教育体系的努力,还是特朗普政府的《加强职业与技术教育21世纪法案》在参众两院的民主共和两党受到广泛认可,都充分印证和预测了美国职业教育的发展改革的导向:围绕提升美国全球竞争力和领导力的目标,打造可持续的、覆盖民众职业生涯全过程的职业教育体系,积极服务“再工业化”政策,不断增强美国经济强劲复苏的成果。
3.职业教育的理念:STC(School to Career,学校到生涯)理念的巩固和应用
伴随着《学校到工作多途径法案》(School-to-Work Opportunity Act,简称“STW 法案”)在2001年的落幕,克林顿政府大力倡导的“学校到工作”(STW)职业教育理念也走向了尽头,取而代之的是“学校到生涯”(STC)指导理念逐渐成为引领美国职业教育的主流导向。在国际金融危机后,美国为了降低失业率、重振经济,更是在STC理念引领下持续推进职业教育改革。
(1)STC理念的内涵
从思想根源上看,STC理念发源于约翰·杜威的民主主义职业教育思想,并且受“生涯教育”思想的影响;从实践层面上看,STC理念根植于美国职业教育的持续变革,与美国经济科技发展的不同阶段紧密相连。STC理念的内涵包括:一是对未来的开放型选择,强调学生未来的就业是“职业生涯”,而不是局限于某一时、某一项的“工作”。二是对就业能力的重新定义,不仅仅指从学校毕业后能够就业,更关注学生整个职业生涯的发展,具体到学校教育上,不仅要求学生掌握一定的知识和技能,更要求学校教会学生掌握学习知识和技能的能力,实现学校教育与学生职业生涯的对接。三是提倡终身学习而不是终结性教育,要求职业教育不仅仅局限于职业科学习阶段,而是贯穿于整个职业生涯,
(2)STC 理念是当前美国职业教育体系改革的思想先导
理念是行动的先导,美国职业教育理念的发展与其经济社会乃至政治格局密切相关。伴随着“再工业化”浪潮的深入,以及美国政坛保守主义的日渐抬头,确保美国在各领域全面领先的政策导向以及争取美国“蓝领工人”选票的现实选择,共同推动了STC理念的兴起。从美国的现实经济看,既有新经济时代对高学历高素质人才的需求,也有对传统工业领域改造升级而带来的新职业技能人才需求,其中的共同之处在于对从业者学习能力的要求越来越高,要求从业者有较高的知识储备和技能储备,而这正是STC理念的核心思想。从教育模式上看,STC理念下的职业教育,改变了工业化时代以适应流水线、规模化生产的生产模式而开展的“类工业化”职业教育模式,代之以逐渐淡化职业教育与学术教育的界限,更加注重对从业者职业生涯的规划并提前进行知识教育储备和技能储备,更加提倡在产业政策导向下的个性化教育,更加重视职业教育与就业环境的融合。从职业教育的现实操作层面看,无论是美国联邦政府,还是美国的地方政府,均在STC理念下开展了一系列职业教育改革。而特朗普政府签署的《加强21世纪的职业与技术教育法》,无疑更将强化STC理念在美国职业教育领域的广泛应用。
三、实践应用
深受国际金融危机影响的美国,虽然较快地走出了经济收缩的困境,但是仍然面临着一系列发展挑战,特别是“再工业化”进程的推进,深刻地影响了职业教育政策的选择。伴随着美国职业教育定位、导向和理念的更新与明确,美国职业教育的现实策略选择也呈现出新的动向。
1.更加灵活的财政支持政策
国际金融危机以来,无论是奥巴马政府还是特朗普政府,均把职业教育视作“保持国家竞争力的重要内容”,大力加强对职业教育的财政资金支持。同时,在以注重公平为核心的职业教育领域,美国政府的财政支持政策也日趋灵活,核心是以财政资金为导向,推动职业教育的教学体系和教学质量的不断提升,进而不断增强职业教育受教育者的职业竞争力和发展潜力。在奥巴马政府时期,其在涉及中等职业教育的攀登顶峰(Race to the Top)以及社区学院改革中,均引入了竞争性拨款制度,在每年10 多亿美元的联邦财政资金使用上,要求各地方政府和职业教育机构按照共同核心州立标准(Common Core State Stan⁃dards),全面实施职业教育改革,并对各地组织实施的职业教育项目实施绩效管理,以绩效成果作为划拨财政资金的依据,同时要求地方政府给予一定的财政资金补贴,从而不断增强对职业教育的资金支持力度。这一财政政策的实施,一方面有效推进了美国规范化职业教育改革体系的实施,使职业教育和核心竞争力不断增强;另一方面也有力地提升了美国职业教育的地位,推动了美国职业教育朝着更加高效、更加符合新经济政策方面发展。特朗普政府在《加强21世纪的职业与技术教育法》中将联邦政府对职业教育的扶持资金预算压缩到了每年10 亿美元,同时也对奥巴马政府时期的职业教育财政支持政策做了一定的调整,例如它将允许各州自行设定本州的职业教育绩效目标,而不是要求各州按照现行法律的规定必须与美国教育部合作制定目标。但是该法案保留了联邦政府对各州职业教育的绩效考核,对于连续两年未达到90%的职业教育绩效目标的州,联邦政府可以削减其相应的财政资金拨款。这一政策的调整,充分反映了特朗普政府在职业教育上更加注重地方政府的职责作为,同时也更加注重职业教育与本地产业的结合,进而更好地推进职业教育的创新性改革实践。
2.更加注重职业教育的“溢出效应”
美国学者的实证研究证明,公民接受包括职业教育在内的教育时间,与个体就业机率、年均收入呈现正相关,与不健康生活方式、犯罪机率呈现负相关。例如,卡特莱尔和勒拉斯·穆雷通过数据分析发现,在控制外在变量后,学生受教育年限每增加1年,减少吸烟的概率增加3个百分点,降低肥胖的概率增加1.4个百分点,减少饮酒的概率增加1.8个百分点。朗格布通过数据分析发现,高中毕业生因犯罪进入惩教部门的几率为1.8%,而社区学院毕业的副学士学位持有者仅为0.5%。因此,无论是标榜注重社会福利的奥巴马政府,还是强调个人权利的特朗普政府,面对国际金融危机后美国现实的社会经济状况和政治生态,均高度重视发挥职业教育的“溢出效应”,开展为职业教育“正名”的系列活动,以缓和社会矛盾,并拉拢不同的投票群体。奥巴马在执政时期,毫不避讳其曾经有过的社区学院教育经历,并将其亲身经历作为推进职业教育改革的重要政治经历和资源,称社区学院是美国教育系统的“无名英雄(unsung heroes)”,在其任内数十次参观各类职业教育机构,增强对职业教育的正面宣传力度。作为企业家出身的美国总统,特朗普对于美国职业教育的现状以及存在的问题有着切身的体会。同时,出于政治因素的目的,特朗普对通过增强职业教育稳固其执政基础有着特殊的考量。特朗普在首次国情咨文讲话中,多次提到就业与培训方面的政策,鼓励对在职教育和再就业培训的投资,将技能培训作为发展美国经济的优先考虑事项,指出:“未来,我们将投资建设更好的职业学校,让我们未来的工作人员可以学习手艺,发挥他们的全部潜力。”特朗普还推动将7月17日定为美国制造日,在7月设立“劳动力发展周”,并将首个教育领域的重要法案确定为职业教育领域,推动了《帕金斯生涯与技术法案》在时隔12年之后的再次修订和延续。
3.更加紧密的校企合作机制
相较于以德国“双元制”为代表的欧洲职业教育校企合作模式,美国的职业教育出于公平角度的考量,呈现出以学校为主的模式,校企合作是美国职业教育的短板。在国际金融危机之后,美国各界在反思国家经济政策“脱实入虚”的弊端的同时,也在全面思考职业教育中校企合作的薄弱环节,并持续加强相关方面的改革。面对“再工业化”的策略选择,美国政府在鼓励企业在美投资建厂的同时,不断增强企业在职业教育中的作用,以全面服务产业发展对人才的需求。奥巴马政府在政策宣传上,大力为校企合作摇旗呐喊,在2012年国情咨文中,他以大篇幅讲述西门子公司与皮埃蒙特社区学院的教育合作,帮助失业人员接受技能培训并实现再就业,并提出“在全国各地培训200万美国人,让他们掌握能够直接解决就业的技能。”奥巴马政府还利用联邦政府财政资金的绩效竞争机制,鼓励各州的职业教育机构与本地区的企业深度合作,共同开发和实施应用型人才的培养项目,全美各地有超过100家社区学院与企业的合作项目受到联邦政府的资金资助,并带动社会公益组织对各类校企合作项目的资金支持。同时,奥巴马政府还成立了“为美国未来奠定技能之基联盟组织”这一高规格政府组织,其成员包括美国教育部、劳工部、农业部、商务部等政府部门,推动形成了数千家校企合作项目和教育联合体,形成了包括全美制造业联合会与全美社区学院合作开展职业技能培训及认证等大型的校企合作项目。特朗普政府在推进校企合作中的典型做法是大力推广德国的“学徒制”校企合作模式,他在与德国总理默克尔的会谈中,高度评价了德国的“学徒制”职业教育模式,并主持了美德两国的商业精英会议,交流推进职业教育校企合作的经验。特朗普政府推进“学徒制”的重要措施就是简政放权,推动由行业协会、工会和第三方培训组织共同制定学徒制的培养标准,并成立全国性的专门机构推动相关工作实施,放松劳工部对相关工作的审批,以期能够更快推动存在招工难的行业能够从学徒制职业教育中获益,进一步增加受教育者的就业机会和经济收入。
4.更加优化的职业教育体系
国际金融危机以来,职业教育从作为学术教育的补充,变为服务国家经济战略调整的重要支撑。聚焦于STC理念的深入人心,美国职业教育体系也得到了不断优化。从接受职业教育时间顺序的维度看,主要是中等职业教育、高等职业教育和技能更新补偿教育三个方面的教育体系相互补充、衔接紧密,共同构成了当前美国比较完整规范的职业教育体系。在中等职业教育方面,重点是实施以科技数工教育运动(STEM运动)为核心的教育与职业相沟通工程,通过制度保障、资金投入和政策激励等措施,推动了STEM运动在中小学的全面运用,促进了以“职业准备”为目标的STEM运动活动与中小学教育的全面融合,同时涌现出一大批新型科技数工主题教育中学,有效提升了中等职业教育的质量和针对性,并为开展高等职业教育和技能更新补偿教育打下良好基础。在高等职业教育方面,主要是大力推进社区学院的改革和发展,重点是推进校企合作,形成社区学院系统与产业界的良性互动,以社区学院所在地的产业经济发展需要和企业现实用工诉求作为制定学校人才培养方案、开展课程设计、改革教育模式的重要导向,从而切实发挥职业教育在服务国家产业政策中的作用,不断巩固“中产阶级”的规模和提高“中产阶级”的经济收入。与此同时,美国政府不断优化从高等职业教育向更高层次职业教育的路径,从而实现职业教育与学术教育更加紧密地融合。在技能更新补偿教育方面,通过联邦政府支持的国家和地方职业教育机构,开展专项培训,提高工人的工作技能,例如由国家标准和技术协会(NIST)建立的制造业扩展伙伴关系(MEP)以及由劳工部就业和培训管理处(DOL/ETA)联合建立的旨在实施先进制造注册学徒计划的公私合作伙伴关系;另一方面,通过校企合作等方式,加强对低端劳动力的技能补偿教育和培训,使其能够掌握新技能,增强就业机会和就业竞争力,降低因技能短缺而形成的失业。涵盖中等职业教育、高等职业教育和技能更新补偿教育三个方面的职业教育体系,在国际金融危机后有效优化了美国的整体人力资源结构,为美国产业政策的调整和经济恢复发展提供了一定的支撑。
四、思考与启示
梳理美国在国际金融危机以来的职业教育发展新趋势,对于推进我国职业教育改革,有着重要的参考和借鉴意义。
1.完善职业教育政策法规
考察美国职业教育的发展史,也就是美国职业教育法治化不断完善的历史。当前我国正处于城镇化后期与工业化后期,考察“再工业化”阶段美国职业教育,突出的特点是职业教育理念的法制化,相关的法律、法规和政策根据社会经济发展状况不断进行调整优化。我国的《职业教育法》自1996年9月公布实施以来,尚未进行过修订。虽然在国家发展规划、教育发展规划中,均有对职业教育发展改革的部署,但是作为职业教育领域的专项法律,《职业教育法》的修订和完善已经是迫切需要,这既是保障和推动职业教育不断发展的法律保障,也是指引和深化职业教育改革的重要措施。
2.更新职业教育理念
当前我国的职业教育还是围绕“就业导向”,这是基于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实际作出的现实选择。面对着供给侧结构改革的全面深化,以及经济高质量增强的人才需求,迫切需要我们进一步更新职业教育理念,要把职业教育贯穿于公民教育的全过程、贯穿于公民发展的全过程,通过职业教育不断提升和优化公民的知识能力和技能水平,从而源源不断地为经济社会发展提供高素质技能型人才。
3.深化职业教育教学体制改革
与法律政策、教育理念相协调的是教育教学体制的完善,当前亟待解决的是高等教育中职业教育与学术教育的隔阂问题,要通过学分互认、专业共建等方式,畅通职业教育与学术教育的人才流动渠道,真正构建有利于人才成长的立交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