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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平僚传奇(连载)

2019-01-13周铃甘江林王凤琳撰著

藏天下 2019年2期
关键词:盐巴富商青衣

周铃 甘江林 王凤琳 撰著

第二卷:夜郎王族(第七章— 第十章)

第7章 疟疾

岁月荏苒,不知不觉,小李轩一晃就过了半岁啦。这期间,老娅和阿雨没少操心。夜间啼哭、头热发烧、呕吐腹泻等症状常伴随着这个无娘的小婴儿,幸得老娅有祖传秘方,在她不分昼夜的悉心调养下,小李轩平平安安度过了半年。

“无娘儿,天照顾!”望着一天天长大的小李轩,老娅常常这样念叨。好像是对小李轩身世的怜悯,又像是对上苍的一种祈祷。

以往,老娅只是一个不知年岁为何物的老妇,整天只知混吃混喝等死。她过去心无牵挂,亦无希冀,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有了小李轩这个精神寄托。他的一啼一笑都牵动着老娅的心,这是老天恩赐给她的礼物。尽管照顾婴儿很辛苦,但是她觉得自己很幸福。

晃眼间,已进入梅雨季节,这潮湿阴冷的大僚坝僚人谷,瘴气更重了。正如史书记载:“南平僚者……土气多瘴疠,山有毒草及沙虱、腹蛇……”

一声春雷,蛰伏在洞里一个冬天的毒蛇,也舒展蜷缩的身子,爬出洞来,僚人谷又进入繁忙的季节。

初夏,气温逐渐上升,森林中腐烂的动植物尸体也开始发酵,各种毒蚊臭虫,也趁势滋长。

因着这恶劣的环境,大僚坝许多孩子都生病了,小李轩也不列外。听说这是每个孩子出生后必经的一道生死关,这种病,被人们称为“疟疾”。在那缺医少药的岁月,疟疾就是鬼门关,九死一生。

为了预防和治疗疟疾,人们必须裹紧衣服以防蚊虫叮咬,甚至减少去深山老林狩猎的次数。夜间睡觉,也都严闭门户,并在干栏楼中熏艾草之类的草药。

小李轩本来很幸运,被接进僚人谷王宫居住,条件比其他族人好多了。可是,由于大巫师李隼作祟,他们一家生活并不如意。当李隼知道小李轩身患疟疾,他就安排人将阿娅一家人趁机撵出了王宫。理由是怕传染给王族,这个责任没有人担待得起的。阿蛮夫人也很支持他,李光吉也无话可说,毕竟疟疾是非常可怕的。阿蛮一家四口又被撵回原来的小屋,还好李隼还将阿雨安排给阿娅,让她和以前一样帮阿娅伺候小李轩,毕竟这是李光吉的决定,他还不敢公开与李光吉作对。原来,李隼想占阿雨的便宜没有得逞,早对阿雨怀恨在心。恶毒的李隼想让她给小李轩陪葬,最好连同让他讨厌的阿娅也一起陪葬,那才更能够遂他心愿。阿雨也怕李隼欺负自己,早就想找机会远离他,这个机会让她兴奋不已。只是担心自己会被疟疾传染,不过,她认为命硬,小时候曾经得过大病都没有死掉。

可怜的小李轩,刚刚生下来不足三天,母亲就离他而去,他自身免疫力就低下。从小体弱多病的他,偏偏阿娅的干栏又年久失修,屋顶漏雨,门窗破损。阿娅的干栏是靠近狗圈岩的一个岩腔依山而建的。

李光吉也多日避而不见,这让老娅整日焦虑不安。

“阿雨,快去找大管家讨点草药来,小李轩怕快不行了!”

“这……奴婢昨天刚去过,李大管家说……说……说没有药物了!”阿雨回答的声音细若蚊丝,胆怯之意显露无疑。

“那你再去!”老娅焦急地喝道,转而又说:“算了,再去也无用!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哎……”

说完,她又怔怔的盯着怀里的小李轩,把他搂得更紧了。

小李轩的身体忽冷忽热,冷热汗交替流淌。到后来,整个人都抽搐起来。他声嘶力竭,闹腾了几个晚上后声音也沙哑了。

“不行,不能再这样等了,老身得豁出去,找李光吉去!”老娅喃喃自语,说完,便将怀里的小李轩递给阿雨,叮嘱了一番,便出门去。

她来到李光吉的王宫外,向守卫说明了来意,不料两个守卫却置若罔闻,不让她进去。

“李光吉何等人物?谁有空理你这等破事?去去去!”一守卫不耐烦地下逐客令。

“守卫小哥,您就行行好,通传一声吧!小蛮蛮实在是病得不轻啦!”老娅说完,又抹了一把老泪,继续哀嚎,那哭诉之声听着十分凄惨。(笔者注:小蛮蛮,僚语,是长者对婴孩的爱称,相当于汉语中的宝贝、幺儿、乖乖的意思。)

“得得得,告诉你吧,酋长大王正在忙着筹备攻打青衣僚部落的战事呢,再说,他现在也不在部落里呀!”另一守卫不耐烦地说道。

老娅无奈,只得无可奈何地走回来。

小李轩的病情一天天加重,皮包肉骨头,愈发消瘦。老娅忧心忡忡,只得抱着他,到李光吉外巡的必经之路上守候。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这一个星期以来,老娅常常被李家族人驱赶,完全不似先前刚搬来王宫时那般境遇,老娅还记得刚搬进来的第一个月,许多家奴和李家没落贵族,隔三差五前来慰问,还总会带些干货、补品、僚布和药材之类的礼物。现在,大家对他们祖孙仨儿都是避而远之。

正午,烈日当空,骄阳似火,一阵暴晒下,老娅的泪水和汗水交织在一起,更加黏热。她只得躲在一处树荫下继续等待,她决不放弃,是的,决不放弃,不管族人如何刁难,就算死,也要死个明白,让李光吉瞧见这小李轩是怎么死的!

这时,众人簇拥着一个气场强大的女人走过来。只见那女人头上椎髻以绯束之,后垂向下,耳垂上贯穿两节硕大竹筒,身披上等葛衣,那葛衣实则为两块横布,穿中贯其首,便成了一筒裙,她跣足而行,走进一瞧,面目依稀与李光吉有些相似。

“我听里面来这里参加召会的几个洞主说,你在这里都站了七天了,你是来找大王的么?”这问话的人,正是那葛布筒裙女人,听这话,估计她是李光吉的王妃。

老娅点点头,嚅嚅道:“回夫人,我家小蛮蛮得了疟疾,老身想要给他唤个族医治治,顺便再支点儿钱。”

见老娅惶恐而又坚决的样子,这女人面露不悦,道:“屁大点儿事,你也跑到大王这里来,你当这里是医馆么?你知不知道,就因你们进了这王宫,大王受了阿蛮夫人多少指责?他现在根本就不敢见这两个孩子。当初收留你们,简直就是个错误!”

“这……”老娅哑然,心中有一团怒火燃起,瞬间又熄灭了,转而问道:“酋长他……现在怎样了?”

“他现在被阿蛮夫人盯上,夫人不准他见两个孩子,再说,族中还有好多同姓兄弟都窥视着他的权位呢。特别是李隼大巫师……大王也是身不由己,这不,他派我出来问明情况……”说着,她又白了老娅一眼,道:“瞧我,干嘛跟你说这些呀!快跟我去取药吧,取完早点回去,族医我自会替你唤!”

“大巫师……”老娅喃喃念道,思绪不由得便回到了当日阿洛夫妇下葬的情形中,那大巫师正是主持葬礼之人,名唤李隼,相貌其丑无比。他当时说的话:“这两个杂种和我们非亲非故,那对狗男女早被大王逐出大僚坝,按照先王定下的规制,似乎有不合理之处吧!”还回响在耳旁。

那日那大巫师对李光吉步步紧逼,看样子他是酋长的劲敌啊。

“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我便是,别在这里露脸,这周围时常有阿蛮夫人的眼线盯梢呢!”女人又冷冰冰叮嘱道。

老娅听得她如是说,便连忙告饶,道:“下次一定不会了!”

那女人目光扫了扫周围,瞧着院子里进出的人流,表情似乎也略有紧张。跟着便即转身,引领老娅朝着李大管家账房走去。

这账房距阿蛮夫人的居处较远,因此这女人脸上的表情也并没有多大的顾虑,便大摇大摆地迈进账房中。

见这女人突然驾到,李大管家连忙起身相迎,虽然脸皮下藏着一丝阴鸷,面上却挂着一副媚笑,讨好地道:“哟,王后怎么移驾账房来了?您需要什么,只要打发给丫头来吩咐小的一声,我就会亲自给您送去,哪里还用得着您费心呢?”

原来这女人还是李光吉的王后,她叫阿玉。乃是李光吉的表妹。

在阿蛮夫人眼里,阿玉是一个端庄稳重的人,她不偏不倚,办事牢靠,所以,阿蛮夫人特别信任她,视其为心腹。

李光吉眼里,她又是一个体贴丈夫的好王后,在明争暗斗的高层中,她是最值得信赖的那个人,她可以读懂自己的心,并想尽办法来满足自己的需求。

像她这样,既深得阿蛮夫人倚重,又深得李光吉信任的人物,在花僚部落中,恐怕数不出第二个。也难怪李大管家家要看她脸色行事。

阿玉王后也不跟李大管家寒暄啰嗦,她干脆利落地下命令:“最近天气酷热,后宫瘴气又浓重了些,给我取些驱瘴气和治疗疟疾的药物来。”

“好的,好的,我马上亲自办!”李大管家赶忙应承道。那极尽谄媚的态度,与之前老娅碰壁时的表情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这李大管家之所以卡断对老娅药物的供给,正是奉了阿蛮夫人的旨意。此刻,他那双贼眼却溜溜一转,不自觉地便着落到了老娅身上。

“不过,剩下的呢,其实不多了……”李大管家极为微妙地说道。

他知道这阿玉王后是个极能翻云覆雨的女人,在阿蛮夫人面前也极是吃得开。显然,他这是揪住对方的把柄,想要讨点好处的意思。

李大管家心忖:你背着阿蛮夫人的旨意,给这老娅大开方便之门,我可不是瞎子。

阿玉王后不过乜了他一眼,便猜出这李大管家的小心思,遂恩威并施道:“那你便把剩余的都给我取来吧,我会好好打赏你。不过这些事情你最好不要多嘴,否则后果我不说你大概也知道。”

阿玉恩威并施,她也怕走漏消息,让大王难堪。

听得这句话,李大管家登时便眉开眼笑,痛痛快快便去药房让族医抓药。

李大管家一面还凑趣道:“若是不够的话,尽管说声便是了,我都会随时奉上。”

老娅回到居所静静等待,不足一个时辰,阿玉王后便派人将族医领来。

这院子中的医生,乃氏族名医,专为族中贵族治病。他对当地人所患的土病皆有良方可医。

只见那族医著葛布,左衽,露发徒跣,虽瘦削,但两眼炯炯有神。他进入小李轩所卧之内屋,环顾四周,最后将目光定在小李轩身上,他走向前,伸出右手在自己嘴中哈了一口气,便将掌心按在小李轩额头上,嘴里“呜哩哇啦”念着不知名的咒语,完毕,又捏了一下小李轩的两手,顺势放进被窝,这才将目光移开。

他转身的那一刹那,老娅见他满头大汗,便递上巾帕。

“好在还来得及,不然这娃娃便用仙药也无法救治了!”那族医说完转身在自己的随身行囊里取出几粒药丸,递给老娅,道:“这些药,都是我平时用草药炼制而成,你只需每日午时、子时将其服下一粒,不出三五日,便可痊愈!”

老娅如释负重,不禁喜极而泣,口中连声道谢。

“你最应该感谢的是李光吉!”族医忙完诊疗,孩子惨白的脸上逐渐泛红,呼吸也均匀了许多。他脸上也浮现出一抹淡定的微笑。

老娅眼中噙满激动的泪水,使劲点头。随后,她便命女奴阿雨将族医送出院子。

待族医走出院子,周围的族人不禁凑在一起窃窃议论。

“哟,居然把老族医都请来了?那老族医可是专门给贵族们看病的呢!”

“那不是!不知那老婆子使了什么法子,竟请来族医?”

“哟哟哟,快看——那屋子都熏上雄黄哪,他们居然熏上雄黄哪!”谈话的僚儿边说边指向老娅寨屋的方向。

众人望去,确有一股黄烟弥漫出来,跟着便是一股刺鼻的气味。

“看来他们在酋长心中还是占有一席之地哟!”一僚儿分析道。

“说也奇怪,前段时间李轩那娃病成那样,他们都支取不来物资,这会儿功夫就请来了族医治疗,还支取了雄黄!”

“啊——听说前几天那老婆子跑到李光吉院子哭闹呢,守卫都赶不走她,估计是李光吉厌烦她的吵闹了吧!”

“谁说不是呢?酋长正忙着筹备对付青衣僚的战事,也不想为她婆孙仨儿的破事分心呀!”

“是呀,简直就是几个拖油瓶!”

……

话说小李轩治疗结束后,便安静地睡去,调养了约莫四五天,他身上的疟疾也渐渐消退,饮食亦趋于正常。

平静的僚人谷,静得出奇。

一场血雨腥风将爆发。

第8章 结盟

仁宗皇祐二年,立春。大僚坝僚人谷僚王宫议事厅,众洞主齐聚一堂。

“我花僚族部落二千余户,户丁数以万计。近年来,僚民农忙农耕,农闲打猎捕鱼,可谓丰衣足食!托天母大神保佑之福,仰仗大王的英明带领下,我族与汉人通商贸易,获利丰厚。属下觉得,此时士气高昂、粮草充足,正是攻打青衣僚部族的良好时机!”一骆姓洞主说道。

“属下附议!去岁神会之日,想我花僚族大王险些被青衣僚儿谋害,此仇不共戴天!”另一洞主也愤愤然。

“不共戴天!”

“不共戴天!”

“不共戴天!”

……

在众洞主一片义愤填膺的叫嚷声中,李光吉挥挥右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道:“有大家的支持,本王信心满满!那就依诸位之意,我们即日便奔赴扶欢坝,踏平他青衣僚儿的地盘,活捉梁承秀那斯!”

话音刚落,议事厅又是一片欢呼!

待群音渐落,李光吉又道:“咱僚人部族说了就干,给大家一天的时间准备,各自回洞召集壮丁,准备粮草。俗话说得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明日此时,于大僚坝沙场点兵!”

说完,众洞主向李光吉抱拳行礼,纷纷告退离去。

次日,按照约定的时间,李光吉在大僚坝沙场点兵。

沙场上,花僚族整装待发,李光吉满怀雄心道:“今日,是该让那青衣僚儿尝尝我花僚族的厉害了!只要各洞齐心协力,奋勇杀敌,尔等便可多得战利品。本王允诺,各洞掳掠僚男僚女和财物,都归各洞所有。”

话音刚落,沙场上群情激奋,振臂高呼,一浪高过一浪,响彻僚人谷。

“奋勇杀敌!”

“奋勇杀敌!”

“奋勇杀敌!”

……

扶欢坝,青衣僚部族也是早做足了迎战准备,梁承秀知道和花僚族迟早还有一场恶战。

梁承秀王宫内,他和几个洞主正在商议如何对付李光吉。突然有探子来报。

“报——”

“讲——”

“禀大王,按照您的吩咐,我将邀请信递交红僚族王兖,王兖说必要时,定会全力支持我族!然红僚族内务繁多,近日可能要集中精力处理那些琐事,稍后即与大王联手御敌!”

“好!”梁承秀喜形于色,不禁朗声大笑。

“只要红僚族支持我们,我还怕它花僚小儿不成?”梁承秀信心满满,转而又道:“哦,不。即使没有他红僚族支持,我青衣僚族也不怕那花僚小儿!”

此时又一探子来报:“报——禀大王,花僚族已集结僚民数千,正向我部杀将过来,此时已过分水岭,怕是傍晚时分将抵达僚山顶。”

“来得正是时候,我早就想一举灭了李光吉那斯了!”梁承秀从容自若。立即吩咐各个洞主:“你们速速回去安排,按先前商议好的布局,各自戍守好关卡,以待花衣僚儿入瓮!”

“领命,大王——”

青衣僚的迎战工作,也是高效神速,不到半天功夫,各处关卡都准备充分。而花衣僚队伍,也是来势汹汹,锐不可当。

本想速战速决的,但双方实力悬殊不大,起初站斗激烈,后来转入游击战,所以拉长了作战时间。虽是数千人的战争,但这一打下来,却也是好几个月。

这一场战争一直从正月僵持到四月,双方死伤惨重。后来花衣僚采取隐蔽战,常于林中出其不意偷袭青衣僚,青衣僚的防守渐渐力不从心。三个月后,青衣僚的王城被破,最后无奈退入东溪上游,接近夜郎溪一带了。

战斗持续数月,花僚们死伤一千余人,而青衣僚们的伤亡却是他们的两倍,折去了一半左右的人口和大半的兵力。

几个月来,梁承秀一直没有等到红僚部落的援军,多次派人去求援,但是都有去无回,不知道是被李光吉捉去,还是王兖见死不救。他必须要弄清楚,否则,死不瞑目。

为了彻底弄清楚原因,梁承秀率领仅存的两千多残部,逃进了红僚部落王兖的地盘安营扎寨。

王兖倒也没有为难他。

铜佛坝,王兖王宫内,王兖和梁承秀正在寒暄。

“梁兄,实在抱歉!非是我不施以援手,确实是我族发生内乱,至今还未平息。那些个洞主不似梁兄部族的洞主,他们各行其是啊,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这不,他们刚刚还同我大呼小叫呢!”王兖说着摆出一副无可奈何之状:“我也十分头疼,确实抽不开身,一直都忙于制衡这帮猖獗的异姓洞主们。”

“理解,理解!”梁承秀诺诺应道,内心却十分失望,但又不得不与之好言相商:“少了王兄相助,青衣部族此次受损惨重,老朽不得不率部落老少上下投奔王兄,只希望王兄给我们一块安身之地,我们联手去灭了李光吉那厮,你我弟兄平分大僚坝那片富饶的土地!”

“好说,好说!”王兖脸上浮现一丝得意的神色,转而又信誓旦旦道:“只要我们戮力同心,完全有能力打败花僚部落李光吉这厮。我族虽四分五裂,但我掌控下的僚民少说也有一千户,且多为勇悍绝伦之壮汉,咱两族联合起来,还怕破不了他的大僚坝吗!”

王兖眼珠一转,暗暗心喜,有了梁承秀这两千多炮灰,不愁内乱不除。昂头看看高高的牛心山,不觉流露出几分惬意。仿佛李光吉的大僚坝已经成为囊中之物。

梁承秀虽是败军之将,但是实力还在。王兖的力量一下子更加强大了。有几个想自立的洞主,如今也老实了许多,不敢轻举妄动。

王兖分析了当前的主要矛盾,李光吉一旦将梁承秀灭了,下一个就该轮到自己啦,唇寒齿亡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因此,他放下成见,一方面稳住梁承秀,他知道梁承秀报仇心切,一心想夺回扶欢坝。他已经没有退路,只有和自己合作,才能起死回生,重新回到大本营。一方面,要因势利导,将部族中的矛盾转移到李光吉身上,鼓动洞主们齐心协力,与自己并肩战斗。

王兖马上通传各洞洞主到王宫议事。这次各洞洞主都非常踊跃,很快就赶到铜佛坝。

王兖急切地向各洞主通报信息:“可能各位都知道,李光吉将粱大王的扶欢坝霸占了,他的野心路人皆知,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们红僚部落。李光吉那厮马上就要来抢我们的地盘,还要掠夺我们的女人和牲口!”

这话果然很快奏效了,一下子,洞主们放下成见,各自都异常震怒。

花僚部落不日将攻打红僚部落的消息,便在全族中不胫而走。等到李光吉真正率领军队来攻打的时候,却遭到了惨烈的重创。

由于这些红僚们都居住在隐山蔽水的河谷地带,地势极为复杂。花僚人孤军深入丛林深处,无疑是成了刀俎下的鱼肉,完全是伸头出去挨宰。

王兖和梁承秀率领的部队则大举迎战,将敌人往外驱赶。而红僚部落的“叛王”们,则统帅着各自的寨民,在各险要处埋伏,并密切关注敌人动向,准备随时发动狙击。

等待李光吉的部队和王、梁接仗的时候,李光吉很快便发觉自己的实力远远不够,重遭败绩。在陌生的环境中,僚民们独力难支,不久便被冲散了。

这还不说,迷失了方向的花僚人,很快便被埋伏在暗处的洞主们给猎杀和俘虏。

短短半个月,李光吉的大军便被杀得七零八落,他最后清点兵力,差不多就只剩下八百来人。

还好他当机立断,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有胜算,便果断决定撤退,退回了扶欢坝。

李光吉坚壁清野,以防敌人穷追不舍。另一方面,他又将占领敌人领土的消息带入自己的部落中,希望能够达到振奋人心的效果。

原本梁秀承还想衔尾急追,一举收复失地。

但王兖却道:“你若要追,自追便了,恕我不敢奉陪。我若出兵,族中有的洞主就会趁机造反。为今之计,我们都应该韬光养晦,再积蓄实力。待兵强马壮之时,一举拿下李光吉那厮也不迟啊!”

听得这一番话,梁承秀也无可奈何,人在屋檐下,岂能不低头。他权衡利弊后,思肘到,还是应该退回南平寨中操练僚兵,以待战机。目前,还不是和王兖翻脸的时候。不过,他还不能露出声色,不然会被王兖拿捏,处处受制。虽是败军之将,也要和他讨价还价。

王兖看见梁承秀没有应声,停顿一会儿又道:“我看青衣僚部落,不如就跟我们红僚结为兄弟联盟。现今你们没有地盘,不如就在这儿落地生根。虽然要开荒拓土,环境着实恶劣了些,但若你们折去吃回头草,说不定也是全军覆没的命,那是划不来的!”

梁承秀愤然道:“如今,你借重咱们两族实力的联合,震慑住了族中的叛僚们。而我族想要收复失地,难道你不帮忙么?”

王兖沉吟了一会儿,面露难色,笑道:“这肉要一口一口吃,路也要一步一步走。我还没有平定族中的叛僚们呢,待咱们同心协力平息内乱。我们再挥兵攻取你的部落,那又有何不可呢?”

现在的局势,对青衣僚们来说本来就岌岌可危。若不与王兖站在一条战线上,选择贸然攻打花僚族的话,那无疑是以卵击石。

但若留下来,王兖肯定不可能给他们分割多少肥沃的土地和森林。

待在这一片不毛之地上,筚路蓝缕,究竟要熬到何年何月,才有出头之日?

而且,这些凶悍的红僚们,显然不会给他们多少好脸色,但青衣僚部族若待在这附近落地生根,无异于寄人篱下,定会处处受人羁绊。

这明显是一个进退维谷的境地!若走错一步,就会招致灭顶之灾!

现在,梁承秀的举手投足都关系着整个部族的气运,所以他需要慎重考虑,更需要认清形势,不被危言所误。

“哼!”梁承秀拍案而起,这一次,他脑子骤热,登时便止不住内心暗敛已久的硬气,“你若不速速与我联手收复失地,那我也索性抽走自己的部队,大家一了百了,谁也别想成事儿!都等着李光吉那厮来宰割吧。”

这一番恫吓,却没能激起王兖脸上的波澜。

梁承秀说完之后许久,他似乎才缓慢反应过来,淡淡道:“你若做出这种选择,你会自食其果的。依我现在的实力,完全能够维持族中势力的平衡,但你们若离开我红僚部落,去攻打李光吉,那只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王兖也不示弱,毕竟梁承秀这个败军之将在他的地盘上。他又冷笑一声道:“不过我是十分仁慈的,就给你一次撞南墙的机会吧,若你收复不了自己的失地,我们红僚部落还是会欢迎你们归来的!”

听王兖话中之意,显然是不肯帮忙讨伐花僚了,眼下要想雪洗前耻,也只能靠自己了。梁承秀摇摇头,心想:王兖这厮太不厚道,我帮你震慑族中洞主,你却不急我所急,硬是不助我攻花僚!也罢,我自攻去,好在你给了咱们土地森林,咱们也就此扯平了。有了这片土地,至少也有个退居之所,不至于无立足之地。

两月以来,青衣僚数次挑起对花僚部落的游击战。

然而,不出所料,青衣僚部落依旧惨败。

虽如此,但李光吉也不追赶敌人,只能选择坚守阵地。而青衣僚们补给短缺,原本还冀图潜伏在附近打游击战,后来却被来自花僚本部的援军,以暴力驱逐出境。

见骚扰无望,梁承秀也只能再次退回红僚部落领地。

于是,两族之间的争斗才算暂告段落。至少很长一段时间,青衣僚部落都不会再有力量反扑了。

第9章 交易

话说青衣僚残部退居到红僚族所赐的不毛之地,开荒辟草,刀耕火种,三年后,终于兵强马壮,积蓄了较强的实力。但期间的种种心酸历程,着实不足为外人道。每当受到红僚族人欺凌,他们便愈发坚定信念:总有一天,一定要回到自己的领地,夺回属于自己的家园。

仁宗皇祐五年十二月,就在青衣残部聚居的土地上,人们一边劳作,一边议论当下时政。

“嗨,你们知道吗?毗邻咱北边的南州,改名为南川县,铜佛坝都要归他们管辖。”

“哎,又是来镇压我们僚人部落的!”

“听说那汉人皇帝老儿近些年追求长生不老之术,四处罗人炼制丹药,我们南州、溱州一带丹砂便是他们炼制丹药的主要材料呢!”

“那不是,汉商们瞄准了这一商机,便将他们大宁监的井盐拿来换我们僚族的丹砂。”

“监”在宋代,是为监管矿冶、铸钱、牧马、产盐而设。出产井盐的巫溪,归属“大宁监”。 僚人的生存之地,盐资匮乏,但粟米和其他矿物资源产量却十分丰富。入驻在南州南川县内的汉族官商们,恰好利用这一点,便以大宁监(今巫溪县北)就地开采的盐巴,小部分与僚人们交易成丹砂,而大部分的盐巴则在峡江一带销售,大量交易换成银钱。

“话说那花僚儿占了我扶欢坝,采我丹砂,与汉商勾结,交换物资!我扶欢坝的丹砂硬是被他拿去换盐巴了!”

“李光吉僚儿太无耻,咱青衣僚族迟早要打回去收拾他!”

“收拾他!一雪前耻!”

……

一日,扶欢坝来了一群汉人打扮的商队。

那为首之人,正是阿洛产前见过的周姓富商,不过这次,他似乎只充当了领路人,据观察,他身后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官服那位才是正主儿,因为周姓富商一路都在向他介绍风土人情,样子极为客气。

“周大官人安!”李光吉见到熟人,便学着汉人做揖之状,上前问安。

“大王安!”周姓富商回揖道。

“周大官人有幸再临我花僚部落,当真是让我高兴至极!虽然这两年我们的大米只能勉强自给,恐怕不能再交换了!不过这次我们却不负所望,又开辟了一片新的土地,我已经在附近数十里地中勘察了一遍,这里的丹砂和煤矿都很丰富!就盼着你有空来我们部落里换取,你可是有大半年都没来了!”李光吉道。

周姓富商有些赧然地应承着,道:“煤矿现在都还没丹砂值钱了,咱们此来正是要谈这个……”

周姓富商又待往下说,却骤听得身后那官服样的男子重重咳嗽了一声。

仿佛是因为被李光吉冷落了,他面子极为搁不下,因此才着重强调自己的存在感。

周姓富商察言观色,跟着便将目光转向这官员,小心恭谨道:“这位便是新调任的南川巡检,李忠闵李大人,他此次驾临‘扶欢坝’,就是为了跟李兄谈这笔生意,李兄还不见礼?”

“喏!”李光吉应道。转而又对著官服的汉人,傲然问道:“哦,是李忠闵李大人么?不知与我族有何生意谈?”说完,向他乜斜一眼,心想:你这冒失又大事的家伙,见到我等年长之人也不先招呼一番,还要我给你问安?李光吉心中不悦。

李光吉的汉语说得十分蹩脚,李巡检未听明白,但他瞧见这僚人的神情不太对劲,便问周姓富商道:“我看这个山僚儿不懂礼数,敢情还说了什么骂人的话吧?”

周姓富商与僚人生意上往来颇多,略微熟悉两族语言,便聊做翻译。但他也不敢将李光吉的原话向李巡检陈述。

见李巡检有诘难之意,周姓富商只得做和事佬,向李巡检连声赔着不是,道:“实是没有大人说的那般严重,不过他们说话都带点儿夜郎自大,这您也是知道的,我会替您教导这僚儿的。”

李巡检一拂袖,没好气地道:“一切就交给你办,要好好给这些僚儿们一点儿下马威,让他们知道官府可非寻常生意人,不是那么好惹的!”

周姓富商会意,悄悄将李光吉拉到一旁,语重心长地悄声劝道:“巡检大人可是官府的,他此次运来的盐巴可有好几十石呢!全都是从大宁监处以市价购来的,足见咱们大人的诚意,若是你一个唐突将大人给气走了……别的不说,他若是撤走了盐巴,从此责令南川县境内的汉人与花僚部落断绝交往,那以后你们的僚民可都吃不上盐巴了!”

李光吉点头称是,掉头一看院子中停靠的马,背上挂着那一麻袋一麻袋满满实实的盐巴,心中也不由自主咽下这股臭屁之气。

心想:白花花的盐巴,乃族人急需之物。罢了罢了,万一这家伙果真如周大官人所言,掉头便走,生意做不成了,那还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再来呢!

念及此,李光吉的脸上便不觉浮起一丝歉仄之色。

李巡检对他的道歉不屑一顾,李光吉不禁愤愤然。但从大局出发,他不得不咽下这口气。

察言观色,李光吉赶忙向李巡检道歉。那李巡检的责难之色这才稍霁。

李巡检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显得愈发傲气,朗声道:“你们部落里,难道都不知道给旅途劳顿的客人奉杯茶水么?”

说完,他的目光落在李光吉的身上。

见李光吉阴沉着脸,没有反应,李巡检愈发得意,道:“怎样?难道你们蛮子里面,都没有这些礼数么?果然是蒙昧土僚,不学无术!”

说罢,又别过头去,失望地摇摇头,装模作样叹了口气。

明显,这周姓富商已经瞧出了李光吉的忍耐极限,眼见对方就要拍案而起,周姓富商连忙递过一抹抱歉眼色,示意对方稍安勿躁,将就巡检大人的意思。

李光吉再次退步,邀请二人入户,极不情愿地吩咐奴仆:“上僚阴茶!”

这僚阴茶,是族中人常喝的饮料。制作十分复杂,将僚茶树叶子摘下来,用山泉水清洗干净,然后摊在簸箕中阴干。烧茶的时候,取山泉水放在瓦罐里用炭火加热,待冒气后,抓几把僚阴茶放入瓦罐之中,煮沸后,再倒入茶壶晾凉,用一根竹管吸入鼻孔中饮下。南平僚人“鼻饮”,据说能产生“爽不可言”的感觉。

但这李巡检显然没见识过如此奇怪的饮法,见那杯中居然还插着一根竹管,他只觉甚是奇怪。

周姓富商想要告诉李巡检该如何如何,但转念一想,巡检这人比较刚愎自用,恐怕自己这般多嘴要碰钉子,便缄默不语了。

趁着李巡检歇憩的当口,周姓富商也随即对李光吉娓娓道明来意:“李大人听说你们花僚部落藏有丰富的丹砂,希望可以用井盐跟你们交换。如果这里的丹砂成色不错,我们还准备多换一些。”

李光吉一听得对方说话如此爽快,便欣然道:“我们这里是新开辟的矿山,特别是在小僚祠堂附近的岩洞中,朱砂的藏量特别丰富。”

正说着,却听得那李巡检噗地一声,将杯中的僚阴茶喷成了一片水雾。原来他是被僚阴茶呛得直咳嗽,连一张脸都变得跟火炭似的焦红。

旁边的侍从赶忙抢上来给李巡检小心捶背,李巡检面色铁青,大骂道:“这他娘的什么茶?味道怎么这么怪?分明是整人嘛!”

李光吉有些好笑,原来刚才他递眼色给随从悄悄在李巡检的僚阴茶杯中加了山胡椒,就是想整治一下这个高傲的家伙,让他难堪。旁边的花僚人也都捧腹大笑,丝毫没有汉人的矜持,那笑声就跟山野中的猩猩作啸般张野。

李巡检咳得涕泗横流,帽子都气歪了,他手指着李光吉,五官因愤怒而拧成了一团,道:“大胆!你还敢笑!你知道这是大不敬么?老虎不发威,你以为是病猫?”说着,叫护卫准备将李光吉拿下。

多亏周姓富商从中斡旋,道:“巡检大人息怒。好了!好了!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先去地头看看货料才是正经!”

李光吉顿时也被震慑住了,不得不再次作揖赔礼。李巡检面色稍微舒缓,但心里暗暗下决心,早晚看我怎么收拾你。不过,此行的目的必须找到丹砂矿。

李光吉亲自带领周姓富商和李巡检一行,前往小僚祠堂东面的山洞,打算实地勘察一番。

此刻,花僚部落的僚民正在忙碌着。其中不乏青衣僚部族的俘虏。

起初李光吉准备将他们杀了,不过这些俘虏都表示愿意将族中资源埋藏地尽数告知花僚人,并且以劳役来赎罪,因此他们便被李光吉留下来开采丹砂。

李光吉突然在背矿的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竟是那个聋子老娅。李光吉有些诧异,忙道:“阿娅,您怎么过来了?我不是让你在部落里好好抚育小李轩么?”

老娅面露慈笑,那一笑之下却有淡淡的苦涩之意,她也清楚这李光吉有身不由己之处。有的事情,可能说了也是白说,特别是有关自己和两个孩子的事情,往往李光吉都做不得主的。

虽然自己在院子中受到了不公正待遇,但总的来说还是应该记住李光吉的好。

老娅告诫自己不能太八婆,应该知足了,便道:“酋长待我和两个孩子都是情深意重,我只想趁自己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弹之际,贡献一点儿有限的力量。顺便也活动活动这把老骨头,免得整天在家里中闲着,一点儿都不习惯,所以这才悄悄随着开荒的队伍过来的了!”

李光吉怔忡不定地打量着挥汗如雨的老娅,旁边则还有两个孩子,一个是七岁大的朱娟,另一个则是三岁大的小李轩。

朱娟显得有些木讷,依旧沉默寡言。而小李轩则不一样,老娅虽然想将他背在背上,小李轩却挣扎着要下来。瞧着姐姐在一旁吃力地凿着矿石,小李轩也煞有介事夺过她手中的凿子敲起来。

李光吉反复斟酌着老娅方才所说的话,虽然她这话说得不着行迹,但他仔细咀嚼,还是体察到自己对他们关怀的那种鞭长莫及。

但说到底,他本人也很无奈。毕竟李光吉权力再大,却还是不敢公然与阿蛮夫人正面交锋。他这所以移驾扶欢坝,以开丹砂矿为由,实质是为了不天天面对阿蛮夫人。他带着王后几年前便住进了梁承秀的王宫。大僚坝就由阿蛮夫人摄政,他也乐得不需要操心。

阿蛮夫人虽然处处默许和纵容他,但在对待阿洛两个子嗣的态度上,却显得气度狭隘,随便怎样都不肯放下那难得的一丝宽容。

自始至终,阿蛮夫人都是那个站在背后,不着行迹的主宰者。甚至为了达到惩戒李光吉的目的,阿蛮夫人还不惜一切代价,以限制他的权力。

想到这里,李光吉往往就会觉得自己像个傀儡。那种指挥沙场,经天纬地的气魄,瞬间烟消云散,他只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永远被困在囹圄中的可怜虫。那种动辄得咎的感觉,着实让他心生怅惘。占领了青衣僚的地盘,终于找到了挣脱阿蛮夫人手掌的机会。在扶欢坝这块土地上,李光吉可以随心所欲了。

一旁的小李轩则奋力凿碎了指头尖儿大小的矿石,喜出望外地将它就地碾碎。小李轩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些朱砂矿,便来拽老娅的衣角,牙牙学语道:“阿娅……你看……朱砂……”

原来这小李轩的记忆力极好,听周围人说话多了,自己便也能说了。

这李光吉听得他吐字清晰,表达明确,心中当真是说不出的喜悦,连忙便将小李轩抱起,道:“想不到这小家伙恁地聪明!”

出乎李光吉意料的是,这小李轩听了这句夸赞,居然翘着鼻子,以稚嫩地声音答道:“当然!”

那李巡检眼见这豆大的小屁孩也能磨朱砂,欣然解颐,也不再细验,笑着道:“看来没什么怀疑的了,这片丹砂矿能出产多少朱砂,我全收了便是!”

于是,当下双方便谈好交换条件。李巡检除了要丹砂之外,还要求以三百石大米交换。

要知道,这个数量若在平时的花僚族,痛痛快快便能拿得出来。但最近几年,僚民们却因为战争而荒废了农事,要交出三百石大米,那以后的日子,可就得勒紧裤腰带过了。

不过为了盐巴,李光吉还是咬咬牙,耐心给族人们做了一番思想工作,好不容易才组织起大家将这些粮食给凑了起来。

此时轮到李光吉验货。

只见周姓富商一脸媚笑,主动拆开麻布袋子的线头。

袋子里露出白花花的井盐,在阳光下散发出诱人的咸味儿。随即周姓富商便用手指在袋子里小心翼翼地抓了一小戳盐巴,递到李光吉跟前,道:“大王尝尝!”

李光吉盯着周姓富商手中的盐巴,用指头在上面蘸了一下,然后放到嘴里,一股咸咸的味儿浸入舌尖,感觉真好,这就是那久违的盐巴的味道。

“怎么样?”见到李光吉那享受的模样,周姓富商笑着问道。

“嗯——”李光吉点了点头,非常满意。

周姓富商立即又拆了好几个盐袋子,均在里面捻出一点盐巴递给李光吉品尝。李光吉都一一试过,那是货真价实的盐巴!

“果然好!”李光吉赞道。

听得李光吉如是说,便有三三两两的僚民便走上前,欲品尝那白花花的盐巴。

李光吉也不阻止,他深知僚民们对盐巴的渴望。

“走开——”一旁的汉人差役们横眉怒目,做出驱赶状。这让在场的花僚们心里很不爽。

“葛佬子的,反了不成?”李光吉见状,顿时火冒三丈:“在我花僚的地盘,还想欺我僚民?”说完,伸出一只手,刷地便放倒一个汉人差役。

那汉人差役们见自己的同伴被撂倒,顿时一拥而上,提着朴刀欲砍。

花僚僚民早就看不惯这群汉人,见如此,也是摩拳擦掌,逮着附近的汉人便开始攻击,可怜了那群差役,朴刀还未出鞘,便被那些个花僚儿们扭住脖子,打翻在地,又是一阵拳脚相向,汉役们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疼痛难忍。

花僚人和差兵扭打在一起,场面十分混乱。很明显,在山林中讨生活的花僚族战斗力很占上风,许多差兵都被打翻在地,捂住痛处嗷嗷呻吟。

“住手,快快住手!”李巡检见状,急忙喝道。原本他想纵容这些差役们收拾一下这群僚蛮子,岂料这群花僚如此凶猛。

“快住手啊!这成何体统……真是蛮横……”李巡检话还未说完,就被冲上来的一个花僚僚民按翻在地。这僚民早就看李巡检不顺眼了,早时见他不喝止差兵们肆意妄为,心中便窝着一团火,见他如此袒护汉人差兵,这个僚民心中甚是愤恨,便直接冲上来将他按翻在地。

第10章 发难

周姓富商见状,大惊,忙对李光吉劝道:“李兄,快招呼他们住手!若是巡检大人有个什么闪失,那可就完了!”

李光吉淡淡地笑了笑,这才招呼自己的僚民稍安勿躁,转而又质问道:“咱们的交易都已结束,这些盐巴理当归属僚子们,你凭什么不准僚子们碰?”

李巡检狼狈起身,见对方面有诘难之色,这才应付道:“差兵们是有点儿恪尽职守过头了,但这并不是我指使的!他们怕你们哄抢,把盐巴给弄洒了,到时候你们倒混赖咱们的不是!”

“哦?你当真有恁地好心?”李光吉的眼珠子像两颗钉子,狠狠盯着李巡检。这一束目光,竟让对方无形中微微一颤。

周姓富商那双鼠目,此刻有意无意地打量着李光吉,见缝插针,连忙附和李巡检补充解释道:“这些井盐可都是十分珍贵的,一小撮也要值很多钱呢!巡检大人也是担心你们有些僚民迫不及待,先行将这些盐巴给糟蹋了!你不是都说了嘛!这些物资都是要由你们整个部落的人均分的!你看,你们还有那么多人在地头里忙碌呢!若是先打开了,见了空气,盐巴是会被濡湿的!而且洒了盐,到时候缺斤短两也是不好的呀!”

李光吉听他这话说得有理,这才点头称是,便吩咐众人:“大家都不要慌,先把盐巴屯起来,等到族中人都聚集在一起了,我们才一家一家分发。”

周姓富商暗地里舒了口气,心想:多亏了我平日与他交情甚笃,不然今天还当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这时,李巡检给周姓富商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早点办完事情,抓紧离开这个地方了。周姓富商也明白,李巡检被花僚们这么一闹,估计他恨不得打个地缝钻下去,还有什么脸面在这待下去?周姓富商会意地点点头,转而又对李光吉道:“大王,此次也怪我们太唐突,望你不要见怪才是!”

“周大官人是明白人,僚子们性情直爽,你敬一尺,僚子们还敬一丈,你若想欺人,僚子们也是绝不服软的!”

“是是是,在下明白!”周姓富商笑着应承道,随即又转开话题:“大王,这次我来,还有一件事情想与你商量。”

“何事?”李光吉兴味被勾起。

“咱们边走边说?”周姓富商目光下意识地扫视了一下在场的僚人,只见个个面目狰狞,他不禁打了一个寒噤,立即便骑上马,想利用李光吉的庇护离开这是非之地。

李光吉也没注意到周姓富商这微妙的变化,径直叫人牵来他的马,随身又带了几个健夫,与周姓富商一行走出小僚祠。

周姓富商道:“我看你们小僚祠附近,地势较为平坦,且资源丰富,我的意思是,咱们以后可在这儿辟出‘墟市’,你们部落有那么多物什需要交换,开辟墟市是很有必要的!想必开市后也一定会很繁荣的!”

李光吉清楚他所说的“墟市”,乃是僚人部落中最常见的交换场所,就相当于我们现在的农贸市场,是各种货物的集散地。

这种“墟市”的习俗,在岭南一带的两广地区十分普遍,通常那里的僚人都是三五日一“趁墟”。这里的“趁墟”,就是赶集的意思。

李光吉道:“现在这边虽然资源十分丰富,不过还不够稳定,若开设‘墟市’的话,恐怕青衣僚和红僚部族看到了眼红,会大举来劫掠!”

要知道,在各僚人部落中,大家的性格都是野蛮而粗暴的。僚人都习惯以物换物,这些物资之于他们,就像是食物之于鸟兽。

若是对方趁火打劫,不管多少,损失的肯定是花僚族。

“若是简单的以物换物,还可以保障其顺利进行。但若是开设了墟市,那么庞大的规模,想要在你们这种随时都动荡不安的环境中,发展并维持下来,着实是很困难的!”一旁不苟言笑的李巡检却破天荒说话了,而且他的目光中还不时绽放出一丝洞察世事的睿智。

“不过有咱们官府在,所有想要骚扰墟市的僚儿有那个贼心,没有那个贼胆,咱们都尉大人掌管着整个南川县,还有一支数量多达千人的军队!你所说的那些僚儿他们能有几个人?管教他们来多少都杀得片甲不留!”李巡检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言语中充满不可一世的傲人气势。

听到这句话,李光吉的精神并没有为之一振,相反,他更多的是不以为然。

大家沿路返回,拖着满当当的粮食和丹砂,李巡检倒是一副安步当车的样子。

但一旁和李光吉侃侃而谈的周姓富商,到后来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时不时望着前面的路,似乎恨不得即刻便插着翅膀飞出花僚们的地界。

不过总算有惊无险,这李光吉倒是乐意奉陪,一直护送着他们到了东溪河边珠滩码头,这才折返。这一程中,李光吉与周姓富商详谈甚欢。

周姓富商甚至还帮助李光吉,在李巡检口中套出硬话:双方达成协议,如果花僚人在扶欢坝小僚祠开设“墟市”,吸引更多汉商出入。如果这些墟市遭到了青衣僚和红僚部落的劫掠,花僚部落可以随时来县府,请求官兵支援,届时,官府将对劫贼加以镇压。

李光吉也就勉强应承下来。心想,反正这东西真也真得,假也假得,我答应下来也不吃亏,我有没有建立墟市的决心,这全都要看你们的诚意了。

然而,他掉头行不到十里路,却见半路上一群累得呼呼喘息,却又气势汹汹的僚民,他们跌跌撞撞跑来,老远便听见他们的呼声:“逮住那些骗子!不能让他们跑了!”

李光吉十分纳罕,便勒住马,翻身而下,拦路问道:“怎么回事?”

此刻,为首的几个洞主,全都是从小僚祠那边赶来。他们所带领的僚民,都是悍夫健卒,手里抄着猎叉,鼓噪前进,一个个都跟虎狼般狞恶。

一个姓赵的洞主,手里正紧紧拽着被捅穿了一个破洞的麻布袋子,这里面装的正是方才李巡检运来的盐巴。

只见那赵洞主一双刀子般的瞳孔,狠狠盯在李光吉身上,怒喝道:“你拦我们路干嘛?枉你还是我们的酋长,莫非你也是跟那些骗子一伙儿的么?合伙儿来骗我们不是?”

这些僚人素来野性粗犷,没有尊规礼法。平时,这李光吉给他们谋福的时候,大家还尊重他,叫他一声“酋长”。但现在,僚民们被坑了,索性也就不管那些礼法了。

所以,这赵洞主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劈头盖脸便对李光吉一顿责难,那情绪狂躁得就像一头怒狮。

见这些族人像吃了火药一般,对自己竟然如此不敬,李光吉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无名火。

他也不解释,顺手便将赵洞主手中的麻袋抢过来,想要查看端倪。岂知他手轻轻一抖,那麻袋的破洞处便已渗漏出一些米白色的颗粒。

这些颗粒乍一看像盐巴,但怎么捻都捻不碎,却也奇怪。

李光吉仔细将这些颗粒沾在指上,舔了舔,噗地一口便吐了出来,嘴里喃喃道:“娘的!这不是盐巴!分明就是白沙!”

原来这些袋子只在上层敷了一层薄薄的盐巴,而底层则全都是白色的沙子。李光吉与这周姓富商做生意素来都是比较老实的,哪里防得这一次对方耍诈。

因为以往的交易中,花僚人从来都没有受过欺骗,所以李光吉根本就没有那种仔细检查的意识,这次却果然被坑了。

赵洞主冷笑道:“那你便好好给咱们一个交代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别给咱说,这跟你一点儿干系都没有?”

李光吉很清楚,这赵洞主本就是那种爱揪他小辫子的家伙。他一直都支持李隼,因此一旦发生这种事儿,他当然要对自己穷纠不舍。

“我不是说了,盐巴要等到大家回来以后再分发么?你们为什么擅自拆包?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李光吉疾言厉色道。

他这样说,不过是想要压压这赵洞主的气焰。

然而,赵洞主却只冷笑了一声,道:“好,既然这样说,那便我让您心服口服……”

说着,他便转身吩咐左右,道:“把那个捅穿麻袋的孩子给我带上来!”

僚民们应诺,立即将一个约莫三岁的孩子捉上来。李光吉恍眼一看,却是小李轩。

赵洞主又指着小李轩,喃喃道:“若不是这小屁孩儿,恐怕咱们被人卖了都还蒙在鼓里呢!”

此刻,小李轩手里正握着一根舍不得丢掉的尖细凿子,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脸上挂着怔忡不定的表情,很无辜地凝视着李光吉。

原来赵洞主早已防到李光吉这一手,怕他反咬自己一口,便干脆把小李轩也掠来了,以为佐证。

小李轩的胳膊被几个大人拽疼了,禁不住便哇哇大哭起来。

“放开他!”李光吉毫不客气,便对几个蛮横的僚民喝道。

说罢,他也不顾周围人如何想要要挟自己,径直将小李轩抢过来,昵声抚慰道:“孩子,不要怕!”

此刻,在李光吉心中,着实也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这个不明事实的孩子,却是唯一一个敢于违抗自己的命令,去揭穿骗局的吃螃蟹者。

想到这里,李光吉简直羞愧无地。

他咬牙切齿地道:“想不到!周姓富商这个混蛋,枉我那么信任他!居然串通官府的人来骗我们!”

跟着,他又抬起眼来,以一副宠辱不惊的表情面向众人,道:“总之,这件事情虽然不是我参与的,但于我也有莫大的关系,是我失误放走了两个骗子!所以,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若不将他们碎尸万段,我枉为一族之长!”

僚民中,有小部分人稍有动容,觉得李光吉素来都对自己有恩有德,偶尔犯个错误,那应该也是瑕不掩瑜的。然而人群中的大部分,却都是大巫师李隼鼓动来寻衅滋事的。

原来赵洞主一行人在发现僚民们被坑后,群情激奋,他便连忙递话给大巫师李隼。

大巫师李隼则悄悄动员自己安插在族中几个的洞主,让他们先行一步,代表神意,前来协助李光吉追拿两个骗子。

但这帮叛乱分子各怀心思,他们哪里肯听从李光吉解释。

赵洞主似乎有意搅黄,他故作理直气壮,道:“空说大话!什么‘把两个骗子碎尸万段’的承诺,我们都不爱听!管个屁用啊!现在我们想要知道的是,若是这些粮食和丹砂追不回来,你要怎么赔偿我们大家的损失呢?”

面对赵洞主的咄咄逼人,李光吉沉吟了半晌,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便从自己的腰间将牛角摘下来,高举过顶,表情带着前所未有的神圣。

最后,听得他斩钉截铁道:“若我不能将这一批粮食追回来,那我也没有资格做酋长!这花僚部落的权柄,就全权托付与能者统治!”

赵洞主等一干人听得李光吉如是说,心里说不出的心花怒放,嘴里却依旧不饶人:“嘿嘿,你说的这句话,我们的所有人可都是听到的,这不怪我们逼你!”

跟着,他便坦然伸出手去,恭恭敬敬将这牛角接过,虚捧顶上,面对着众人,郑重其事道:“那么,我便勉为其难代表大家,将这对象征最高权力的牛角暂存我这儿,等酋长给咱们一个满意的交代后,再完璧归赵,大家以为如何?”

在场的众僚民不过都是沆瀣一气,哪里还有异议。大家都异口同声,齐声赞好。

李光吉沉吟不语,显然他说这话是正中对方下怀。现在,他自己都已把自己逼到了进退维谷的绝路上,留给自己的时间明显不多了。

李光吉再次翻身上马,他一心想着杀贼索物,哪里还有心情待在这里与这帮蛮不讲理的僚民死缠烂打。

“现在我就前去捉拿两个骗子,大家若有自告奋勇者,便与我同行便是,咱们一起奋勇杀贼!”李光吉吹唇作哨,冀图以此来代替牛角号。

然而当他吹完一遍,目光扫向众人时,却骤然发觉人群中竟无一追随者。原来他们是有预谋夺权。

在护送李巡检和周姓富商出来的时候,他除了随意检点的几个随从之外,根本就没有多余之人。

这样的战斗力,要怎么和敌人厮杀?

傻子都知道那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于是他想到了来人之中,毕竟还是有小部分人会听从自己的号召。

他想,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

然而没想到的是,在一干异姓洞主的淫威之下,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当真是让李光吉心寒彻骨。

“难道我都成孤家寡人了么?”李光吉再次提高嗓音,冲那些跃跃欲试,却不敢行动的僚民们喊道。

然而,还是无人响应。

空气,仿佛被凝固了一般。

此刻,李光吉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寥落之感:自己一心为僚民鞠躬尽瘁,到头来却换不来一个忠心之人相随。

“阿波,我要跟你打坏人!”正在这时,却听得一个娇嫩却振奋的童音响应道。

说话之人,正是坐在他怀中的小李轩。

原来那老娅眼瞧小李轩天资聪颖,便经常给他讲一些他父亲的英雄故事,想要启蒙他天真而幼稚的心灵。

但说到底,阿洛就连临死之前都没有向老娅透露一点有关小李轩父亲的身世,除了常识性地知道他的父亲姓“朱”以外,老娅又如何能够讲得出个所以然来?

她不过是穿凿附会,把一些子虚乌有的英雄事迹都强加到这个“杜撰的父亲”身上。所以,这个父亲的形象,在小李轩的脑海里,也不过只是一个没有具体化的模子而已。

“你叫我阿波?”李光吉有点儿喜出望外,随后又忧心忡忡地问道。

要知道,这种胡乱认祖归宗的事情,若在私下里说出来,还无可厚非;但现在是众目睽睽之下,李光吉面对的可是大巫师李隼的同党。

“对啊!”小李轩嘟着小嘴儿,一副煞有介事的表情,“阿娅告诉我的,我的阿波就是最爱最关心我的男人!也是打坏人最厉害的男人!所以,你应该就是我的‘阿波’了!”

李光吉顿感惭愧:这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居然如此笃定,便将一个“最爱最关心”的标签挂在自己的身上。一种无形的责任感就像大山一般压在他的心里,他既感到欣慰,又感到沉重。

李光吉摸摸小李轩那颗毛发稀疏的头,这一刻,他俯身细瞧这孩子那清澈的瞳孔,仿佛又依稀看到了阿洛的影子。

“孩子啊孩子,我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好。”李光吉看着他,认真说道,“不过,你若当真愿意认我做‘阿波’,我定会不遗余力保护你!”

“嗯啊!”小李轩毫无顾虑便点点头,“我要和你一起去打坏人!”

这天真无邪的豪言壮语,深深地打动了李光吉。

然而,他的那一声“阿波”,让对面几个异姓洞主的脸上,不由得浮出一丝幸灾乐祸的阴笑。

赵洞主趁机起哄,朗声道:“大家都看到了吧,我们的酋长可是认了弃民的崽儿当儿子!这种事情若是传出去,那可当真是要闹大笑话呢!”

众僚民一阵骚动。

李光吉听得他肆意煽动民情,情急生智,居然想到了一句极好的回敬之语,冷笑一声道:“我认他当儿子又怎么啦?我现在是你们的酋长,你难道还不承认么?”

听到这话,赵洞主的脸上一阵铁青。

李光吉又补上一句,道:“你若不承认,就不是我族之人!”

“你……”赵洞主气得发抖,一时间竟找不出一句反驳之话,偏偏这时,却听得人群中有人在窃笑。

“笑什么笑?谁再笑我就拿谁开刀!”赵洞主目露凶光,那刀子般的敌意一下子便落在李光吉身上。

“把这个串通外人,欺骗族人的大骗子给我拿下,押回族中!”一气之下,赵洞主露出他真正的嘴脸,其本意图穷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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