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就教材教教材的误区
——以《卖火柴的小女孩》为例
2019-01-11孙建锋
○孙建锋
【课例】
日前,笔者应邀担任某区青年教师教学竞赛课评委,听了九位老师《卖火柴的小女孩》的“同课异构”教学。刷下手机,不难发现执教老师们拷贝了“特级教案”,教学中的多媒体手段、课件等“基因相同”,教学重点都是围绕着教材,把课文中小女孩五次擦燃火柴的原因、过程、结果的陈述句变成了问句,问来问去,读来读去。音乐渲染中,尽管课堂氛围也被撩拨得凄迷哀婉,教学环节也被设计得九曲回肠,一群学生也被煽情得心酸落泪,最后还是殊途同归:“大年夜,小女孩悲惨地冻死街头且无人同情,丹麦社会何其黑暗,简直是人间地狱!”
【诊断】
上文课例并非个性,而是共性。为什么会这样?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重要的一条是执教者对教材文本的理解有误区——视教材文本为唯一。教材文本是可资教师教学与学生学习的文本之一,而非唯一。当教材文本被幻化成“唯一”准绳的时候,就教材教教材,自然就变成了“保险系数”最高的教学方法。上文案例正是基于此而设计教学的。
这种赤裸裸的就教材教教材,背后潜伏着一个“公开的秘密”——考什么就教什么,怎样考就怎样教。于是乎,唯考是教,教得有板有眼,教得理直气壮,教得心安理得。当然,最终是教得糊里糊涂,教得直冒傻气。
【处方】
教学怎样走出“一条死胡同”?笔者曾开展“1+N=1”的创意读写实践。所谓“1+N=1”,第一个“1”意味着学习一篇教材文本,这个文本仿佛一个小院子;“N”则意味着学习若干个与教材文本有关的延展文本,这些文本好比是小院子周围的生机勃勃的原始森林;第二个“1”意味着教材文本与延展文本对话新生了一棵小树。
下面是“1+N=1”背景下的《卖火柴的小女孩》的创课教学片段回放:
片段一
借助网络,开放课堂,把学习的自主权还给学生。
师:孩子们,童话王子安徒生的《卖火柴的小女孩》,可谓妇孺皆知、耳熟能详,请你们再次与课文对话,说说你的想法。五分钟后,我们交流。
生:寒冷与饥饿夺走了小女孩的生命,可以想象,她的死是极度痛苦的,为什么她死的时候嘴角还带着微笑?
一年好景君须记,正是橙黄橘绿时。苏轼一千年之前的这句咏冬的诗,在如今的红江农场最是应景。走进橙园,抬眼望去,片片橙林挂上粒粒硕果,垂枝压叶,一派动人景象。这里是正宗红江橙的唯一产地。
师:想了解这个问题的请举手。好,我推荐你们读一读作家毕淑敏的《童话中的苦难》。快速上网检索,抓住重点句段,五分钟后,再谈你们的想法。
师:让我们共同分享大家的“自我”对话。首先是小女孩冻死的时候为什么嘴角还带着微笑?
生:毕淑敏在《童话中的苦难》里说道:“依我在西藏雪域生活多年的经验,作家笔下所描绘的小女孩临死前所看到的温暖光明的家庭图画,其实很有科学根据。濒临冻僵的人,神经麻痹之后会出现神秘的幻觉——平日的理想都虚无缥缈地浮现出来了。包括小女孩脸上的笑容,也有医学基础。严寒会使人的肌肉强烈痉挛,我当过多年的医生,所见过的被冻死的人,表情都好似在微笑……”哦!我明白了“小女孩冻死街头,嘴角还留着微笑”的科学依据。
如果说学生提出的问题“小女孩冻死的时候为什么嘴角还带着微笑”是生成的文本“1”,那么,在老师的引领下,学生与拓展文本《童话中的苦难》对话,就是“N”,1+N=1,这个新的“1”,就是学生自主阅读,探究后的豁然开朗——“我明白了小女孩冻死街头,嘴角还留着微笑的科学依据。”
片段二
生:我想知道今天的丹麦还有卖火柴的小女孩吗?
师:请上网读读《丹麦前外交大臣为中国驻丹麦大使馆外交官作关于丹福利制度的报告》,让事实说话!
生:今天的丹麦是世界闻名的高收入、高税收、高福利国家,实行了“从摇篮到坟墓”的全方位免费福利保障体系,国家税收的约一半用于转移支付养老金、失业救济、教育、医疗、各类补贴等福利开支。
生:作为高福利国家,从小学到大学丹麦的教育是全部免学费的。
生:实行儿童日间照顾服务——在哥本哈根,11个月以上的儿童都可以经过申请进入日间照顾中心。按照丹麦福利制度规定,0~2周岁的儿童每人每年就得到补贴12500丹麦克朗;3~6周岁的儿童每人每年得到补贴11300丹麦克朗;7~17周岁的孩子每人每年补贴8900丹麦克朗。丹麦儿童享受日间照顾是基本不用父母掏腰包的。实行校外中心和俱乐部服务——10~14岁儿童放学后活动服务。俱乐部组织的活动非常丰富,无论是喜欢美术、音乐、文学的孩子,还是喜欢运动、电脑、手工的孩子都可以在这里找到自己的乐土。实行儿童健康服务——丹麦儿童满5岁之前要接受7次预防性的体检,全都是免费的。
如果说学生的提问“我想知道今天的丹麦还有卖火柴的小女孩吗?”是新生成的文本“1”,那么《丹麦前外交大臣为中国驻丹麦大使馆外交官作关于丹福利制度的报告》就是N,1+N=1,这个新的“1”,就是学生通过文字对今天丹麦社会的新认识。
片段三
生:丹麦政府已经允许学生在进行年终期末考试时使用互联网。丹麦教育部长Bertel Haarder表示:“我们的考试应该反映日常课堂生活,而课堂生活也是社会生活的反映,在社会生活中互联网是必不可少的,我坚信在未来几年里大多数欧洲国家都会采用同样的考试体制。”我想了解一下丹麦是怎么对待孩子的考试分数的?
师:【播放一段视频】40年来,丹麦13岁以下的孩子从来没有在学校拿到分数……一直到八年级,丹麦的学校都不设标准化考试,没有分级,也不打分。老师倾向于将重点放在每一个个体,鼓励学生与自我比较,而不是与其他同学比较。相比于传统的终结性评价,学校更加注重形成性评价。
生:我喜欢!
如果说学生的提问“我想了解一下丹麦是怎么对待孩子的考试分数的”是新生成的文本“1”,那么视频文本就是N,1+N=1,这个新生成的“1”,就是学生脱口而出、推心置腹的“我喜欢!”
《卖火柴的小女孩》是安徒生的经典之作。卡尔维诺说,一部经典作品的经典之处乃是“我们从一部在文化延续性中有自己的位置的、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的作品那里所感到的某种共鸣。”不管世界变化得多么令人猝不及防,总有人在某个角落里琢磨着那些经典的文字,弹奏着笔尖上的夜曲。是的,我一直在这里,在这些作品里,不断寻找着字里行间的共鸣。
【建议】
一、要学习教材,不要“迷信”教材
陶行知在七十多年前就批评说:“中国的教科书,不但没有把最好的文字收进去,并且用零碎的文字做中心,每课教几个字,传授一点零碎的知识。我们读《水浒》《红楼梦》《鲁滨逊漂流记》一类的小说时,读了第一节便想读第二节,甚至从早晨读到晚上,从夜晚读到天亮,要把它一口气看完才觉得痛快。以零碎的文字做中心的教科书没有这种份量。”他把这种教科书比喻为“没有维它命的菜蔬”和“上等白米”,“吃了叫人害脚气病,寸步难行”。
比尔盖茨在2019年的年度公开信中说:“我读过很多教材,但作为学习的一种途径,教材的作用有限。即使是最好的课本,也判断不出哪些内容已经被学生理解,哪些内容还需要辅导。课本肯定也没法告诉老师,学生把昨晚布置的阅读掌握到了什么程度……单纯依赖课本学习的模式即将成为过去……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听到任何人怀念自己又重又贵的课本。”
二、要创教材教教材,不要就教材教教材
“教材无非是例子”,这是叶圣陶先生用半个多世纪从事教育得出的结论。每个教师都是课程的开发者、设计者、实施者、评价者,当教师敢于扔掉专家编写的教材时,敢于根据课程标准开发自己的教材时,我们的教育才真正会迎来春天。
当然,优秀教师不是把“创教材教教材”成功的经验持续使用,而是持续地创造出新的“创教材教教材”的成功经验。“创教材教教材”并非高不可攀,一如上文“1+N=1”的创课案例,教师事先不必刻意计划要教什么,只是跟着学生的问题走,教师的角色完全改变了,看起来很被动,但是同学们学习和了解教材的本能被调动了起来,学习非常有效率。如果说“就教材教教材”体现的是“你指哪,学生打哪”,那么“创教材教教材”体现的是“学生指哪,你打哪”,教师对教学内容完全不加以控制,只是激发了学生自己向前跑的动力。这时,学生才有可能成为真正的学习者。
三、要把改变自己当教材,不要把不能改变自己当教材
为了持守自己的教育理念,为了培养真正的世界公民,我们要努力在自己的课堂上为孩子提供一个有所不同的“教材”——“把改变自己当教材”,比如不搞分数排名,不搞名校攀比,不灌输功利的价值观;把统一的教科书当作一种阅读材料,除此之外,给孩子们一个布满各种图书的教室;不灌输,不主宰,在一个自由平等的氛围里,让孩子们以执卷问学为乐;不管资质高低,激励每个孩子独立思考;对文章的理解,没有对错之分,或有深浅之别;学生一起思考问题,求知求真,包容异见……
有人说,我是被投射到墙上的影像,无法改变。的确,投射在墙上的影像是没法改变的,把墙砸碎,也改变不了影像。但是,当我们改变了源文件,墙上的影像就改变了……每个人只能靠内在的改变,减轻我执,乃至彻底放下我执,就好比我们各自改各自的源文件,影像才能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