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艺65年感悟
2019-01-10冯少先
冯少先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大家下午好,我是黑龙江省歌舞剧院月琴演奏员冯少先,今天被中央音乐学院邀请来给大家讲点什么。讲学这词不敢当,因为在我眼里,中央音乐学院就是音乐界的清华大学,而我的学历停留在高小“本科”。为什么只有高小文凭?因为没考上中学。为什么没考上中学?因为数学不好。为什么数学不好?因为我当时的老师同时教两门课——音乐课与数学课。我音乐学会了,数学就不会了。我的文凭不高,今天就想和大家分享一下我从艺65年来的切身体会和人生感悟。
一、戏班生涯:不学中国戏曲音乐,只能算半个民乐工作者
我1948年上小学,直到快毕业时,用的还是中华民国的教课书。因为没考上中学,我就在街上流浪,听盲人吹笛子、拉胡琴,还喜欢去戏院听戏。因为没钱买票,我就等到看大门的人走了以后,溜进去听戏尾。那后来是怎么弹上月琴的呢?我那时在街上拉胡琴,拉出点小名堂,就被海伦县文化馆招去做宣传队员。我把宣传队的鼓也搬回家练习,乒乓乱打,慢慢在小县城里好像有点小名气了。不少人知道有个小孩会拉胡琴,还会打鼓。后来县评剧团招生,虽然叫评剧团,但评剧、京剧都演,他们着急招一个弹月琴的学员,唱京戏没有月琴伴奏不行。于是他们想到了我。有一天,我正在家里补习功课,准备再次考中学。我爸爸回来了,对我说:“少先啊,剧团要招人,想让你去,你去还是不去?”我一听,毫不犹豫地说:“去!”就这样,我背着行李卷搬到海伦评剧团当上了学员,学上了评戏、京戏。最让我开心的事就是,我再进剧团大门,看门的人不敢拦我了。
进戏园子后,他们发给我一把月琴,我问:“谁教我啊?”有一位叫吴连喜的老人家对我说:“扣上腕,弹吧。”我学月琴就靠这四个字——扣腕,弹吧。现在大家一起跟我演习,把手举起来:第一,伸直;第二,弯;第三,捏拨;第四,扣琴;第五,弹吧。当时的教学方式就这么简单,大家现在就可以拿毕业证了。
现在我们知道,拉胡琴要想拉好,要学弹琵琶和中阮,学中阮的要拉二胡、京胡。就像阿炳、刘天华一样,这些前辈都会两三样乐器,把它们各自的特色和优点融为一体。我也会几样乐器,那是被戏班逼的。在戏班,要会四样乐器才能叫“月琴手”。哪四样?月琴、唢呐、笛子、堂鼓。戏班练功真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当时有一位拉胡琴的老师带我,让我先练 “嘟噜”。等我练到一定程度,长嘟噜、小撮等花样就可以用上了。
吹喇叭也得练功。大冬天,师傅早晨6点钟就把我从温暖的被窝里拉出来。“走,练功去。”因为在戏园子里吹会把大家吵醒,我们就到郊区练。东北的冬天多冷啊,我的嘴都冻瓢瓢了,话都说不出来,更别说吹喇叭了。吹出来的声跟狗叫一样,“汪”一声。四面八方的狗以为来了什么新狗,结果,全村的狗都跟着“汪汪汪”地叫起来。这种生活过了大概半年左右,我就可以跟着师傅上场,先跟着混,慢慢地就会弹月琴了。
当时的京、评剧团都要从各地方聘请一些角来演出。在这些外请的演员中,有一位老生唱得好,他带来一位弹月琴的师傅叫于得水。于得水是天津人,我第一次听天津话,就是听他讲的。他们排练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于得水怎么弹月琴,看什么地方用长轮,什么地方打小撮,那个嘟噜怎么打,这个手指头怎么用。实际上就是偷艺。自从跟他学了之后,我持拨的方式就改了。之前我弹月琴的时候拨子总是乱跑,我一看,他是用手夹拨子,拨子不仅不跑,弹奏时还不会有乱七八糟的拨子声,特别连贯。我就学会了,一直用到现在。
4年左右的戏班生活,还让我学会了一个演员在台上怎么才能感染观众。有一位老花脸演员名叫韩太喜,在一出戏里他演曹操,差点被反叛的部下杀掉,名将典韦为保护曹操战死。曹操在逃跑时,拿鞭子朝靴子上“啪”一甩,这里面蕴含着强烈的感情。这一下给我的震动特别大。戏剧里的一招一式、一个唱腔里面的情感表达都是非常到位的。我们在演奏乐器的时候,不把戏曲演员的这些表达方式加进来,情感表达就不够。这让我受益终身。所以,我一直认为,不学中国戏曲音乐,只能算半个民乐工作者。
二、走出乐池:拜大师学艺
有一件事改变了我的艺术生涯。那一年,从朝鲜战争战场下来许多志愿军伤员,住在海伦县的西大营。黑龙江省派来一个慰问团慰问伤员,这个团里有管弦乐队、小民乐队、山东快书、相声、独唱、合唱等。那次演出让我大开眼界。我第一次见到乐器演奏员上台演奏。我就想:什么时候我能在台上坐着演奏?从此,再也不安心在乐池子里给京戏伴奏,一定要找个机会逃出这个乐池子。
后来,海伦剧团去哈尔滨演出,白天没什么事,我就溜出去,花五分钱买了一张电车票,电车走到第二医院门口,对面就是哈尔滨市歌舞团。我马上下车,直奔歌舞团。到了收发室,我跟看门的大爷说:“我是来考试的。”“考什么试?”“考胡琴。”“你去里面找马德兴吧。”我就到二楼,问:“哪位是马德兴?”就走出来一个大高个。我说明来意,马德兴就把我领到一个排练室,正好那天正副队长都在,我就一会儿打鼓,一会儿拉胡琴,一会儿弹月琴。很简单,考试就这么结束了。他们也没问我识不识谱,懂不懂乐理,就说:“你回去听信吧。”我给他们留了一个海伦评剧团的地址,就走了。
我们在哈尔滨演出完回海伦县之后,一封信已经等着我了。我打开一看,正是哈尔滨歌舞团的来信,大意是:我们准备收你当学员了,你来报到吧。那时候我的户口还在海伦剧团,他们不让我走,怎么办?我就不听那一套了,自己夹个包,背着行李卷,穿着棉袄,里面也没有衬衣,戴个大棉帽子,就到了哈尔滨市歌舞团报到。结果,人事处说,刚接到上级命令,现在人事冻结,不能进人。我说,我哪也不去,就在这等着。他们就在排练室搭了个床,让我住下了。
哈尔滨歌舞团的民乐队有10多人,是给歌舞伴奏的。乐器有喇叭、笛子、胡琴、扬琴、大阮、琵琶。我没有事做,他们就给我发了一把二胡,让我先练习。那把二胡是蟒皮的,带龙头,特别好。当时也没有老师教,我又得看别人,偷艺。
1958年,哈尔滨成立了艺术学院,请来两位大师级演奏家当老师,一位是琵琶演奏家李廷松,另一位是二胡演奏家张季让。我看了他们的演出,非常好。我就想向张季让学习。于是,我找上门去,说想拜他为师。张老师是上海人,说:“好吧,侬来吧。”他给了我一本他主编的《二胡练习曲》,我从此就跟着他的学生一起准时听课。那时候一分钱学费都没有。第二年,省市两个团合并成黑龙江省歌舞团,民乐队扩大到近30人的规模。在给舞剧《宝莲灯》伴奏时,小提琴变成了二胡,没人能拉下来,就我可以,因为我之前和张老师学过练习曲。
三、月琴改革:尊重并传承古人的文化
1959年,周恩来总理下了一道命令,要求全国民乐界进行乐器改革。我们也接到省文化局的通知,大家都开始搞乐器改革。拿锉的拿锉,拿刀的拿刀,拿木料的拿木料。最有意思的是,《乌苏里船歌》的词作者胡小石想做低音喉管,需要一个像萨克斯那种带拐弯的装备。谁会做那玩意?他就直接把男厕所小便池上的部件拆下来,扎上眼,用水洗洗刷刷。可是,谁敢给他试这个乐器呢?这后来成了笑话。
那时候,团里从仓库找到一把月琴给我,让我拿去改改。我因为之前学过二胡,也听过小提琴,觉得那个月琴的品不准,我就拿着凿子、竹板等,按照十二平均律,给月琴重新做了品。没有弦怎么办?到处找人要,最后终于把月琴的三根弦装起来了。改革以后,月琴的音色没变,但音域更宽广,弹法也有所改变,可弹的东西非常多,可以把很多琵琶的曲拿来弹。更重要的是,把音调准后,月琴就能和乐队合在一起了。
我对月琴进行了三次改革,这是第一次,还处于初级阶段,很简陋。中央乐团的刘德海来哈尔滨看我们演出的时候说,这个月琴太破了。团里就允许我到上海找韩常树重新做了一把月琴。这把琴质量变好了,品非常规范,头花变成了雪和梅的结合。因为那时候东北是漫天大雪,上海是梅花绽放,所以叫“雪梅月琴”,这是第二次改革。第三次改革,是因为刘锡津写了一首《铁人之歌》。这首曲子特别好,是和交响乐队合作的。但有一个低音g,当时的月琴弹不了,没有这个音。我就把一条弦安到最低音上,这样就能演奏《铁人之歌》了。从这以后,月琴就成了很像样的民族乐器。
月琴本来有一种叮叮咚咚的原始声音,我在演奏的时候,还加上了三弦、琵琶、二胡等演奏技法,想要什么味有什么味,想要什么声有什么声。中国音乐家协会副主席、音乐理论家、评论家、作曲家李凌,有一次在大连休养时走在街上听到了我演奏的《铁人之歌》,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提笔就写了一篇《月琴漫笔》,说我的月琴“弹起来像唱歌一样”。这样的评价,对月琴改革来说已经足够了。到海外演出,我的月琴极其独特,几乎没有一件乐器能跟它抗衡。2000年,台湾高雄国乐团举办一个国际级的国乐作品研讨会。其间有一场高雄国乐团的演出,我被安排演月琴独奏及三弦弹唱《黑土歌》。第二天的研讨会上,各路作曲家都把话题集中到《黑土歌》的创作思路上,他们都对这首作品用简单技法表现复杂情感,并能打动观众,引爆全场的热情感到惊奇。
对于改革乐器,刚开始我没想到有什么意义,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改革之后,月琴越来越完善,曲目也越来越多,现在有好几十首。我逐渐意识到,月琴跟阮咸是一家子,是中国纯粹的汉族乐器。如果让它失传了,是我们这一代人的犯罪。到我这一代,要把它用好了,能够拿到舞台上去,当作一件主要乐器来演奏。月琴改革的意义,就在于我们尊重并传承了古人的文化。
现在,月琴的整体形势不好,没有几个人弹,也没有几个人学。月琴在乐队里被其他乐器代替了。糟糕到这种程度,我十分痛心。“文化大革命”后期有一大段时间,全国掀起了弹月琴的高潮。北京、上海都从哈尔滨把我的学生抢走了。为什么?就是因为有一首月琴独奏曲目叫《百万雄师过大江》,各团都想要这样一件乐器,这就说明,好作品对于一件乐器的发展来说是多么重要。这也是我接下来要讲的内容。
四、“糖豆干部”:牢记作品意识和危机意识
黑龙江省歌舞团民乐队里,想上台独奏的演奏员有:两名笛子演奏员、一位笙演奏员、一位唢呐演奏员、一位二胡演奏员、一位琵琶演奏员。一场歌舞晚会顶多要两个独奏。要谁?独奏演员要竞争。竞争就得靠作品。月琴改革之后,弹什么曲子呢?没人写。我们团里有一位曹大沧老师,他的乐器架上永远摆着书,很有学问。我就和他商量能作什么曲子。他说:“松花江上有那么多打渔的,有渔歌,咱们就写个松花江渔歌吧。”他让我把熟悉的调调都弹出来,然后他给安上标题。我说行!每天下班大家都走了,我们俩就在排练室琢磨、练习。后来,江晨、出航、渔歌、捕鱼、返航这5个标题都想出来了。这首乐曲写出来后,参加了1959年第一次黑龙江省文艺汇演。当时为了介绍这首曲,电视台的人把我的名字错写成“少”,原来是“绍”。后来,就一直用这个“少”字了。
从那以后,我就变成独奏演员了。独奏演员当时有特殊待遇,叫“糖豆干部”。1963年前后,大家都吃不上饭。团里一个月给我发二斤黄豆、一斤白糖。如果不吃这些,你的腿就是肿的。后来,我还和高扬合作创作了《百万雄师过大江》。坐稳了独奏演员的位置,就总有糖豆吃。
但我今天要说一个非常残酷的事:危机感必须时刻在你身边飘着。你要是觉得自己行了,今天行,明天就不行了。危机感始终在我的头脑中占据统治地位。我就是伴着危机感走到现在的。因为舞台是一个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地方,是一个地狱加天堂的地方。我认识一个吹笛子的演员练了很多年,领导看他挺可怜挺用功,就给了他一次上台演出的机会。结果,他上台紧张,一哆嗦,跑气儿了。之后,就再也不用他了。就给你一次机会。上台那次成功了你就进了天堂,掉下来你就进了地狱。这方面,我也有深刻的领悟。
1970年柬埔寨发生政变,正在国外出访的西哈努克国王被废黜。周恩来总理请他来中国避难,第一站就到了哈尔滨。国务院为他安排了一场文艺晚会,我们团要选一批节目,肯定是我打头阵,演《百万雄师过大江》。结果,国务院审完节目后说,不能演《百万雄师过大江》,这场演出需要和平氛围。结果,我没演上,没上成电视,全国知名度没有了。这是非常严重的问题。我两天没好好睡觉。怎么办?抓作品!和《松花江渔歌》一样,我开始自己作曲,创作了《鄂伦春篝火》,改编了琵琶独奏曲《欢乐的日子》,以及日本电影《追捕》、南斯拉夫电影《桥》、印度电影《流浪者》的主题曲,还将云南民歌《白族人民爱唱歌》等搬上舞台演奏。在“西哈努克演出事件”后,我再也不愁曲目了。
除了曲目,还得有自己的著作。1965年国家援越抗美,中央派出一个文化工作队赴越南进驻我铁道兵部队,慰问修路官兵。黑龙江省派13个人,我幸运地被委以这个光荣任务。我在越南学了很多东西,包括越南歌等。回国后,我们穿着绿军装,背着背包,虽然赶上“文化大革命”,我们13个人谁都没挨斗。但造反派、保皇派哪一派都不要我,我就成了逍遥派,没什么事做。当时我有一个学生谢珍珍,他的爸爸是出版社的工作人员。老谢告诉我:“你写本月琴演奏的书吧,有著作和没著作可不一样,将来你就知道了。”我说:“就我这小学6年级文化程度,怎么写?”他说:“你怎么演奏就怎么写呗,比如腕子扣在什么地方?怎么说就怎么写。”我说:“那我会。”后来,我就出版了《月琴演奏法》等几本专著。等到评职称的时候,需要你有影响、有作品、有著作、有独奏音乐会。我很幸运,第一次就评上了。平时这些力气都没有白费。
五、二度创作:《黑土歌》背后是什么力量
我演奏的月琴独奏曲目,除了自己参与创作的作品,大部分是作曲家刘锡津和隋利军为我量身定制的。他们知道我会用月琴出彩,也会用板胡、京胡、三弦、打击乐出彩,于是写了20多首作品。接下来,怎样把这些优秀乐曲的“首演”谋划好,做好二度创作,是我最为动心的功课。
关于二度创作的首要准备工作,本人的经验是:
第一,要找到作品表达的内涵,包括乐曲的地域特点。如山东的作曲家写了一首作品,那作品中一定会有山东琴书、吕剧,及山东各地民歌、小调的影子,甚至会有山东语言特色的韵味。陕西作曲家如赵季平先生的作品,几乎都带着秦腔、碗碗腔、陕西方言、黄土高原的山歌元素。《大宅门》说的是北京的故事,京剧成了他运用在作品中的地域标志。刘锡津写了无数自己出生地——东北黑土地的音乐作品。赫哲族、鄂伦春族等少数民族的民歌、满族音乐、萨满音乐,成了东北的地域标志。要演奏作曲家的作品,必须充分了解这些作品的作者。作曲家也往往到各地采风。如刘锡津为了写《雪意断桥》《新加坡狮城》,从评弹音乐、越剧唱腔、江南丝竹、南洋音乐中吸取动机,运用作曲技法,巧妙地变成民族乐器语言展现在舞台上。为什么我不敢演奏江南音乐、广东音乐、北京音乐?因为我不熟悉。我演的完全是我最熟悉的黑龙江本地特产,就像黑龙江的黄豆、小米、大碴子。
第二,如果这些地域特点都找不到,乐曲说明也不明确标明“出处”,我们该如何处理?本人的经验是,用你自己对作品特点、韵味、风格的理解去进行二度创作,演奏出你对作品处理的“自由度”。我倒觉得这里面的空间似乎更宽广、更具挑战性、更有趣儿。
把地域特色的问题解决后,还要琢磨作者在这个作品里想要表达什么?有什么样的情感分析和表现方式。最后,要把整个乐曲进行布局。哪些地方是什么样的情感,什么样的轻重,什么样的舞台效果。把这些都弄明白了以后才能上台。
1990年前后,隋利军为我量身定做了一首三弦弹唱作品《黑土歌》,每次演出这首曲目,我都会有新的感悟,不断进行修改完善。这首歌第一次演出是给到东北采访的百十人的香港记者团。我演完了他们全体起立鼓掌,但那时这首歌真正的内涵我还没找到。1995年8月,我第一次受邀到台湾成功岭军事基地演出《黑土歌》。演出结束后,一位少将级军官对我说:“我很久没感动了,你演奏的这首曲目勾起了我的许多往事,我泪流不止。”他说不仅是他流泪,他旁边的几个年轻女兵也流着泪跑出去了,怕被别人看见。我那时候才明白,这首歌里有悲剧色彩的东西,带有悲剧色彩的东西才有力量。这一下子把我二度创作的内部能量激发出来了。后来,当我唱到“埋着我的血和汗,泪水和幸福”的时候,就变成一种流泪的感觉,痛苦的感觉,感叹过去脸朝黑土、背朝天的日子。一位外国观众听完之后,说:“你这是在用生命演奏这首乐曲。”我说:“一点不错,我确实觉得它就是我的生命。”
六、练琴就相当于钻进了老君炉
在舞台艺术表现方面,上台的气势也非常重要。万事开头难,开场就要一下子把所有观众都掌握在你的手掌里,一会儿松松他的头发,一会儿让他痒痒,一会儿给他勒出血,勒得嗷嗷叫唤,要把他的神经系统抓在你手里。不要让他把你抓走,那你就完了。演奏时,根据乐曲要求做的一些肢体动作都合理,但如果哪个动作做得故意了就很危险,特别恶心,千万别干恶心的事,务必要全心投入。
我一辈子搞音乐,对音乐是又爱又恨。一天到晚练琴,烦不烦呀?真烦!出去玩多好。可是,等你站在舞台上,热烈的掌声响起来的时候,又是非常享受的。你要哪个?烦得要,享受也得要。我们练琴就像孙悟空跳进老君炉,如果他不进老君炉,还是个普通猴子。在老君炉一炼,就变成火眼金睛,什么妖魔鬼怪都能看见了。炉火不旺你炼不出什么。所以得给自己点一下火,把炉子烧得旺旺的。这都需要力气,需要耐力。
那么,这把火怎么点?我们学琴、练琴肯定要向老师学习。但齐白石先生说过,“学我者生,像我者死”。你把老师的东西学会后,必须要建立自己的领地,和动物世界一样。你不能完全模仿老师,那样只会是死路一条。要把老师供起来,心存感恩,同时,在文化艺术修养、器乐表现的独特方式、独特技术、独特魅力等方面,要走自己的路。
我觉得到中央音乐学院来讲学,确实光荣,为啥光荣?这里跟清华大学是一样的,清华大学出了很多高干,这里出了很多音乐家。音乐家的艺术生命很长久。阿炳离开我们多少年了,直到今天大家还记得他和他的作品。所以,同学们,这就是我们一生追求的目标,希望你们把生命的伟大、生命的价值,绽放得更加精彩、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