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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小松《抬头看》及其他

2019-01-09柳进军贵州大学音乐学院

民族音乐 2019年6期
关键词:音乐创作作曲家音乐

■柳进军(贵州大学音乐学院)

2019年秋,与回到贵阳的作曲家瞿小松先生相聚在南明河畔十里河滩。瞿小松作品众多,被认为是第五代作曲家中的佼佼者,是当代中国最有个性最有思想的作曲家之一。

记得上一次的见面是在福州参加京沪闽现代音乐创作研讨会上。那一次,听了瞿小松的专题讲座和音乐,印象中是交响合唱《雨》。

当瞿小松拨弄电脑,其作品《抬头看》响起,我颇有些出乎意料的感觉。

不同于此前大家熟悉的其《MONG DONG》、歌剧《命若琴弦》等作品,在中国各地音乐厅频频上演现代音乐的当下,《抬头看》没有半丝“先锋”的痕迹。作为中国最早一批经历现代音乐洗礼的作曲家而言,瞿小松“回归”得如此彻底,或许显得有些特立独行。

孔学堂在《抬头看》的歌声里,充盈一种柔和而辽阔潇洒的力量。完全摒弃先锋的技术,音乐更显圆融、自然和老道。感受更多的是智慧和真诚,连空气里也洋溢着人文主义的情怀。听着录音里,男高音高山唱着“看我,日那么朗,看我,月那么明,看我,水那么清,看我,泥那么浑”,眼前的瞿小松似乎早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无法归类的行者”,果然真实不虚。

歌曲词曲都为瞿小松所作。

歌词带着对宇宙、对人生的感悟。

瞿小松说,众生的烦恼,无不源于期待,无不源于害怕期待落空而产生的恐惧,以及因为深情而害怕伤害。因为生,而害怕死。期待、要求、焦虑,满足不了,于是产生失望、愤怒、恼怒,就争、就斗、就沮丧、就伤害。

低头转,“自古恩仇乱”、“爱恨古今缠”,黑夜则“月隐星暗”,白天则“云起雾漫”。

抬头看,则“天开地阖星移斗转,漠野茫茫气盈霄汉”,“太虚无垠”“三千大千”“因缘变幻”i。

人声部分用了宽广的音域,运用了男高音的真声与混声。歌曲开始于低吟浅唱,层层推进,进入一种潇洒辽阔之境。作品中,如“天开地阖星移斗转,漠野茫茫气盈霄汉”、“看太虚无垠”、“看三千大千”,明显听到贵州方言对旋律的影响。音乐写得干净、潇洒而自信,配器干净简洁,渗透着柔和但深厚的力量,音乐潇洒不羁,无拘无束。

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庄周曰:“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

人间百态,一个是“低头转”的困惑,另一个是“抬头看”的洒脱,时间不同、空间不同、角度不同,所见亦不同。一念之转,境随心转。

音乐最后在“嗡、阿、吽”的合唱中结束。

瞿小松觉得,嗡,共鸣主要在眉间;阿,共鸣主要在喉咙;吽,共鸣主要在胸腔。“嗡、阿、吽”,指意念、语言和心。

从瞿小松的这首作品,体现他“写作即修行,写作体悟宇宙人生”的观念。

我问他,现在每天主要读什么书。瞿小松说,自从2005年开始看老子、释迦摩尼和耶稣,逐渐让自己开阔,让自己更有善意。他说以前自己的脾气很大,急性子,当老子、释迦摩尼和耶稣告诉自己一些道理,才觉悟,发现真正的强大,不是僵硬,是柔软。他说,自己是从看到并实践这些智慧过程中改变的。自从看了这些书,一般的作品,就很难让自己满足了。

瞿小松说,心的改变,是一个深层的改变。此前,音乐创作,是他的全部。从2005年后,自己则更开阔。现在的瞿小松,常去森林、湖边,一边亲近自然、养育两个孩子,一边读书、写书、写音乐并与人分享。他很愿意分享自己对生命、对宇宙的感悟,他觉得这个更重要,并把这个感觉带进创作中。

和此前不同的是,他的音乐不再只为专家写、不再只为少数人写,而是写一般人能进入的,为大众写。他觉得这个状态是自然来到的。

写书,是关于读陶渊明、苏轼、庄周、道德经、金刚经等之后的收获。他在音乐创作和写书之间自由地游走,有了更开阔的角度,心态上则更多看到大家的好,更为平和。

我问他,在他过往走过的路上,哪些路口对他得音乐创作影响比较大?是在贵州的生活?还是在中央音乐学院上学的时候?还是后来出国学习工作生活的时候?

他说,现在回忆起来,从小就喜欢到山上去。小时候很调皮,很喜欢玩,到山上去看蓝天、看云,看森林和湖。直到现在,也还是很喜欢干净的东西,他写总谱,写好了一页,常常要重新写一页,是因为自己没写的很干净。

他说自己最喜欢的动物是鹰,最喜欢的是鹰在天上被气流托起来的感觉;还喜欢狼,很野性。有人说,狼和狗不一样,狗是依赖人的,狼是不依赖人的。

他会干所有的农活儿,那时干起来很开心。经常在荒山野岭没有人烟的地方。和山民相处,觉得很喜欢很舒服,他觉得是因为自己很直很简单,而山里的乡亲也是。他们很简单,但瞬间能够知道你对他们好不好。

他喜欢这种原生、自然的感觉。

文革时,不经意听到布拉姆斯小提琴协奏曲、柴可夫斯基小提琴协奏曲等等,喜欢得不得了。

后来到中央音乐学院,学西方音乐,很喜欢。他说听到这些作品,能把音乐的魂儿给唤醒。但当写音乐的时候,感觉学的与做自己在山里的感觉不是一回事。结构、氛围的营造,都不是内心的那个东西。

中央音乐学院作曲系二年级时,到广西采风,在那里,听到一首民歌,男的低沉的背景中,女声突然由低滑至很高的音开始,他突然觉得山一下展现在面前,感觉直接从大山深处触及自己的内心,一下就很受触动,觉得这个才是自己想要的。他喜欢这种狂野、无拘无束的感觉。

当然他后来经历的事情很多。

他认为,传统是一条大河。有支流、小溪、通向大海。中国文化,包容很多不同的文化。

当然,西方音乐的结构、西方音乐的宏大,这些都很重要。但他忽然觉得文艺复兴以来西方音乐,太小了。

他觉得自己的中国文化传统,是根本的基因,并提醒自己回归。就像波浪在大海里汹涌后,又恢复平静一样。又恢复平静,这个是更重要的点。

于是他就写了一系列的很多首室内乐作品,用非常非常少的、非常非常干净的声音,写寂静。这种表达方式跟往常的作品不一样,来构成这个状态。而第一首,在荷兰跟荷兰演奏家合作。而这位演奏家之前刚演奏完很复杂的作品。当看到瞿小松的作品时,却笑了。因为音很少,很简单。

而瞿小松说,每一个音之间的空白、如同中国国画的留白。这些空白,“能够进入人”。

我现场听过瞿小松该系列的小提琴作品。每个音都很简单,其间的很多留白,这些都让我印象深刻。因为这些空白,让人有期待。期待落空的时候,有人会无所适从,有的人会因惊喜而很满足。

如同国画中的空白,和没画之前的空白就不再是一样,因为作品中的空白,有能量在延伸。

抬头看,眼前是浩瀚宇宙,“自知其大,更知天地无涯”。

抬头看,“天不言兮日往月运,地不言兮山高海深。空荡荡兮甘霖普降,万物自运自取自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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