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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前子三种炮制法与所宜剂型的比较研究*

2019-01-06于大猛张志斌郑金生指导

浙江中医杂志 2019年7期
关键词:车前子名医医案

于大猛 张志斌 郑金生(指导)

中国中医科学院中医临床基础医学研究所 北京 100700

车前子的炮制品种在现行《中国药典》记载中只有盐炒一种,很多同仁误认为这种方法自古有之。岂知盐炒车前子至今仅有百年的历史。而对于在漫漫历史长河中长期居于主流地位的的炒制法与酒制法,似乎已经忘记。本文旨在分别阐述车前子的三种炮制方法及所宜剂型,并进行比较,兹分述如下。

1 古代车前子炮制法简述

从汉唐时期方书中有关车前子的记述可以发现,当时多是生用,剂型以蜜丸为主。如东晋·葛洪《肘后备急方》卷六[1]记载的治内障方(熟地、麦冬、车前子)、唐·孙思邈《备急千金要方》卷五十三[2]记载的治膈热方(苦参、玄参、麦冬、车前子)等。宋金元时期车前子的炮制出现了酒制与炒制。如金·刘完素《宣明论方》卷十[3]记载的断痢散仅以一味车前子炒香研末冲服。南宋·陈言《三因极一病证方论》卷五[4]记载的炒车前子,南宋·严用和《济生方》卷四[5]记载的酒蒸车前子等等。至明代,李时珍在前人炮制经验总结的基础上,创造性地提出了入汤液宜炒制、入丸散宜酒制的观点。其在《本草纲目》卷十六[6]车前子修治项下记载:“凡用须以水淘洗去泥沙,晒干。入汤液,炒过用;入丸散,则以酒浸一夜,蒸熟研烂。作饼晒干,焙研。”在古代这种将单味药物的炮制方法与制剂相关联的情况并不常见。明清两代医家多遵从李时珍的车前子炮制经验,对具体的炮制方法多有发挥,如明·缪希雍《先醒斋广笔记》卷四记载的米泔浸蒸、清·吴谦《医宗金鉴》卷七十四记载的酒炒等。并最终由清·汪昂《本草备要》总结为:“酒蒸捣饼,入滋补药;炒研,入利水泄泻药。”清·陈复正《幼幼集成》卷二首次记载了盐炒,并在民国期间形成共识,其影响直至今天。可见,《本草纲目》记载的入汤液宜炒制,入丸散宜酒制的观点在车前子的炮制中起到了承前启后的作用。

2 入汤液宜炒制

由于车前子粒非常细小,小粒车前子(平车前)较大粒车前子(车前)更加明显,且质地疏松。但是生车前子粉碎并不是件容易的事,用药碾子只能将其压成扁平稍碎的形状,其似乎有一种韧性,难以成粉状。古人发现用炒法能够使车前子易于粉碎从而容易煎出有效成份。由于车前子在炒制过程中容易焦糊,古代对本品的炒制方法也是非常讲究。

关于清炒。宋·《太平惠民和剂局方》卷上载车前子:“凡使须微炒燥方入药用,如只焙干亦可用。”指出了炒车前子的要求是“微炒燥”。即火候要轻。张锡纯·《医学衷中参西录》卷一载:“车前子能利小便,而骤用之亦无显然功效。惟将车前子炒熟(此药须买生者自家经手炒,以微熟为度,过熟则无力)。”关于瓦焙与隔纸焙。宋·朱瑞章《卫生家宝产科备要》卷二载:“水淘洗令净,控,焙干,隔纸焙。”古代用焙法的目的是让药物缓慢加热,使药物能够均匀加热至所需火候,同时不至于焦糊。笔者找到一个与传统铫子形制相近的砂锅,锅底平坦,只是没有三个孔和浅嘴。剪桑皮纸铺于锅底,上面放生车前子。用微火加热,用小平铲均匀翻动车前子,很快车前子手抓即热,翻动加速,能听到轻微的爆裂声,纸色渐黄,停火。将车前子倒出后仔细观察,能看到少量车前子在不时跳动,这是由于药物爆裂产生的动力现象。需要指出的是,至药物焙好,桑皮纸的颜色只是浅黄色,并非是焦色。至于《卫生家宝产科备要》卷二记载的车前子“瓦焙”。用瓦片替代铫子,没有了纸做为媒介,其火候较难掌握,可以认为是隔纸焙的简化处理方法。对比清炒法与隔纸焙法,发现清炒后的车前子用药碾子碾压后仍然难以粉碎,而隔纸焙的车前子很容易粉碎。可见隔纸焙法要优于清炒法。车前子炒制的目的,第一是为了容易煎出有效成份,是古人“逢子必炒”炮制习惯的体现。第二取其“主气癃止痛,利水道小便,除湿痹”(《神农本草经》)之功。

3 入丸散宜酒制

《本草纲目》记载车前子的酒制法非常复杂:“以酒浸一夜,蒸熟研烂。作饼晒干,焙研。”笔者发现,这段话实际上是转引自宋·陈自明《妇人大全良方·辨识修制药物法度》:“先用温水淘洗去泥沙,捏干。以好酒浸四五日,蒸四五次,研令极烂,捏成饼子,焙干方可为末。”笔者取车前子1公斤,加300毫升黄酒,拌匀。刚加酒时车前子表面会有粘液,非常滑手,放置1夜,再次搅拌时则没有那么明显的柔滑感。放到笼屉上蒸1个小时,尝之已不垫牙,说明车前子已熟。本来以为车前子蒸后水气很大,会像一锅粥一样。没想到蒸后仅接近笼屉边上的部分有些粘,其它部分均比较疏松,用手抓松手即散。用药碾子碾压后车前子较容易结在一块,这时用手揉搓成饼状,放到竹匾上晾干。大约放置3天,车前子已经干燥。期间没有霉变,这点与制做菟丝子饼易生霉变不同。取干燥的车前子饼置砂锅上,隔纸焙。焙的过程中没有明显的爆裂声,只是车前子的颜色不断加深,饼的形态有所改变。由饼上散落的小颗粒由于与纸接触得多,会有些发焦,这时车前子已焙好。取出后,用药碾子研成粉末状。经过实际操作发现无论是隔纸焙还是酒制,用药碾子均很容易粉碎。通过酒制后的车前子粉呈棕黄色,而前述隔纸焙研的车前子粉颜色明显要浅,呈棕褐色。车前子酒制的目的是取其补益功效。自《名医别录》载其“强阴益精,令人有子,明目疗赤痛”,后世对其认识就与《神农本草经》记载的利水通淋功效产生分化。王好古综合二者功效,认为能利小便而不走气,与茯苓同功。在《太平惠民和剂局方》收载了被苏颂称为奇方的驻景丸后,车前子的补益之功更加突出。该方主治“肝肾俱虚,眼常昏暗,多见黑花,或生障翳视物不明,迎风有泪,久服补肝肾增目力”。方由车前子、熟地黄、菟丝子三味药组成。其中车前子需“酒洗净,酒蒸焙”。可见其炮制方法与《本草纲目》记载的相同。综观历代含有车前子的丸散剂型,多具补益的功效。正如《本草备要》载:“酒蒸捣饼,入滋补药。”

4 盐制宜商榷

车前子用盐制的方法最早见于《幼幼集成》卷二:“青盐水炒七次。”该书作者陈复正(1736—1795)为清代儿科名医。书成于乾隆十五年(公元1750年)。后世医家仅有清末名医张乃修(字聿青,1844—1905)习用。在其弟子整理的《张聿青医案》[7]中,涉及车前子的次数共26次,其中标明用盐水炒者达16次。遍览清代名医医案,如《临证指南医案》《吴鞠通医案》《续名医类案》《柳选四家医案》《寓意草》等等。均未见到盐炒的记载。可见,在清代,盐炒车前子只是陈复正与张乃修二位医家的个人用药习惯,并没有形成业界共识。笔者请教国医大师金世元教授,金老回忆在其学徒时药铺用的都是盐车前子。同样的问题请教山东省年近九旬的姜保生老药师,所得到的答案与金老相同。可见,车前子炮制方法的改变应该是在民国期间。其滥觞很可能是源于清末名医张乃修。张氏毕生勤于临床,经验丰富,尝旅居沪上十余年救奇难大症无数,从游者甚众。秦伯未先生谓其“论病处方,变化万端,不株守一家言”(《清代名医医案精华》)。后世医家效仿其用药亦可理解。对于传统盐炒车前子的方法,金世元教授的经验是车前子炒至有爆裂声时,喷洒盐水,炒干。姜保生老药师的方法是盐水拌车前子,拌匀后润透,刚拌时车前子表面会有粘液,放置一会滑润感会明显减轻。由于车前子会粘在一起,所以炒前要把润好的车前子放置到铁筛子上向下压,这样车前子会松散开。炒时炒出腥膻味即可。

盐炒属于炮制学的加辅料炒。中药用盐作为炮制辅料的历史悠久,始载于刘宋时期雷斅所著的《雷公炮炙论》。而认识到盐味咸入肾的观点在《内经》中就有记载,如《素问·宣明五气》载:“咸入肾。”按照一般的理解,将这二者联系到一起,认为车前子盐炒入肾会增效观点的形成本来很容易。但是令人惊奇的是在两千多年的中医药发展历史中,盐车前子的应用历史只有百余年。笔者认为,将盐炒法作为对于李时珍入汤剂宜炒制的观点的补充并没有问题,但是在历版《中国药典》记载的车前子炮制方法仅在1977版中有清炒法,其余均为盐炒。完全排除了酒制法。由此也导致临床医生处方必写盐车前子,药房进货必进盐车前子。一些中成药如济生肾气丸、五子衍宗丸等亦违反传统配本而使用盐车前子。似乎不用盐车前子就显得不合正统,不守规矩。这种置传统的车前子炮制方法于不顾,简单地自上而下,整齐划一的使用盐车前子的现象是应该商榷的。笔者以为,盐炒法虽然可以视为对传统炒法的发展,但是对于近百年以来舍弃车前子的传统炮制方法,全面用盐炒的现象应予以注意。建议恢复车前子的传统炮制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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