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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脾论治抑郁障碍的理论及临床初探

2019-01-06杨蒋伟朱春青周湧灿刘兰英

中国医药导报 2019年25期
关键词:郁证精神

杨蒋伟 朱春青 林 晨 周湧灿 刘兰英

1.浙江省立同德医院,浙江杭州 310012;2.浙江省宁波市第一医院心身科,浙江宁波 315010

抑郁障碍是一种常见的精神疾病,具有自杀率高,社会负担重的特点,目前其发病机制并不明确,西医治疗存在一定局限性。中医学认为,抑郁障碍属于“郁证”范畴,主要与心肝脾较为密切,临床治疗主要以疏肝理气解郁,养心安神定志为主。本文以“脾在志为思”,“思伤脾”为切入口,探讨了脾对精神心理的调节作用,以期为临床从脾论治抑郁提供新的思考。

1 “脾在志为思”不局限于参与思考

分析“思”的本义,《古汉语字典》释为,“思考;希望、盼望;想念、思念;思绪、心情”,表示思考如“学而不思则罔”(《论语·为政篇》),表示希望、盼望如“智能之士,思得明君”(《隆中对》),表示想念、思念如“已行,非弗思也,祭祀必祝之”(《战国策·赵策》),表示思绪、心情如“晻晻日欲暝,愁思出门啼”(《孔雀东南飞》)。另外,“思”表示悲、忧的情绪如“鼠思泣血”(《诗经·小雅》),其“注”即言明:“思,……言悲也。”《尔雅·释诂》亦言:“忧,思也。”

基于“思”本义理解,“脾在志为思”是指脾具有参与思考和调节悲伤忧愁情绪的功能。由是,若脾在志为思的功能异常,则思考能力下降,悲伤忧愁,呈现抑郁核心症状特征。

2 脾主静易郁,是精神交济的枢纽

脾具有主静易郁的特性。清代周学海《读医随笔·承制生化论》言:“脾为中央湿土,……其性镇静,是土之正气也,静则易郁。”近代张锡纯《医学衷中参西录·资生汤》载:“盖脾属土,土主安静,人安静而后能深思。”

脾主中气,是精神交济之枢,中气虚败(脾气虚),影响脾主思的功能。如清代黄元御《素问悬解·方盛衰论》所论:“中气者,阴阳升降之原,精神交济之枢也。中气虚败,水火失交,土郁思动,脾主思。”金代李东垣《脾胃论·脾胃胜衰论》指出脾胃虚弱可表现为“精神少而渴,情惨惨而不乐”。

精神交济之枢的作用是脾通过沟通心肾来实现,心肾相交则神志畅通,脾主思的功能发挥正常。清代吴谦《医宗金鉴》中对归脾汤组方释义即可窥测一二:“方中龙眼,枣仁,当归,所以补心也;耆,参,术,苓,草,所以补脾也。薛己加入远志,又以肾药之通乎心者补之,是两经兼肾合治矣……脾阳苟不运,心肾必不交,彼黄婆者,若不为之媒合,则已不能摄肾气归心,而心阴何所赖以养? 此取坎填离者,所以必归之脾也。”

精神交济之枢的作用是脾通过调节脏腑气机来实现,元代朱丹溪《格致余论·鼓胀论》:“脾能使心肺之阳降,肾肝之阴升,而成天地之交泰,是为无病之人。”脾对全身脏腑的气机调节可达到“无病”状态,亦可包括精神心理活动的正常,正所谓“人有五脏化五气,以生喜、怒、悲、忧、恐(《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气者精神之根蒂也(《脾胃论·省言箴》)”,“出入废则神机化灭,升降息则气立孤危”(《素问·六微旨大论》)。精神心理活动是气机运动的具体表现,气机运动失常,则罹患精神心理类疾病。

3 “思伤脾”亦有内外因

临床亦有“伏情”的存在,即受到情志刺激以后,“潜伏”一段时期而发病者,这与生活负性事件或负性精神心理不断日积月累,终于超出宿主所能调节的程度有关[1]。多思多虑,多愁善感性格的患者即使情志刺激的强度和持续时间不足,也可表现为悲伤欲哭、抑郁、纳呆、乏力等情志及躯体症状。反之,禀赋强大,性格开朗者,心理适应和调节能力较强,不易产生情志病证。

而“思伤脾”的临床表现特点如《素问·举痛论》所论:“思则心有所存,神有所归,正气留而不行,故气结矣。凡此为病,脾气结……饮食不能运,食不运则血气日消,肌肉日削,精神日减,四肢不用。”清代魏之琇《续名医类案·郁证》更是记载了过度思念可致郁郁寡欢,整日昏沉的情志表现:“一女,其母亲因病而故,后此女太过思念,不欲茶饭,郁郁寡欢,整日昏沉,终致肌肉渐消。”

综合古代医家论述和临床实践,“思伤脾”可有内外因,过度思虑及悲伤忧愁等多种负性情绪以及多思多虑,忧愁善感的性格和先天禀赋影响了脾的功能,超过其所能调节的程度,导致不思饮食,肌肉日削,精神日减,郁郁不乐,悲伤忧愁等一系列情志和躯体症状。

4 “思伤脾”的症状与抑郁症状相仿

《牛津临床精神病学手册》指出诊断抑郁的症状包括:“抑郁情绪,快感缺乏,体重改变,睡眠障碍,精神运动性激越或迟滞,疲劳或精力缺乏,性欲下降,无价值感或过分的、不恰当的罪恶感,反复出现死亡或自杀的想法。”

“思伤脾”所致脾功能异常,可见气血亏虚之虚劳乏力、纳呆、痿证(消瘦)、不寐等;水湿内蕴之腹胀、肢重身困、泄泻、痰饮等;清阳不升之眩晕、耳鸣等;脾不统血之各类血证(含崩漏等),脾不主思之郁证等代表病证(症)。而脾不主思之郁证,以“精神日减”“郁郁寡欢”“整日昏沉”,悲伤忧愁为代表性表现,亦包括脏躁和梅核气,明代张景岳《类经·形志苦乐病治不同》即言梅核气是思伤脾所致:“思则伤脾……故病生于咽嗌。如人之悲忧过度,则喉咙哽咽,食饮难进;思虑过度则上焦痞隔,咽中核塞,即其征也。”可见,除脾不统血之血证外,其他代表症状几乎均与抑郁症状相仿,体现为抑郁情绪,思维能力,快感缺失,体重改变,睡眠障碍,疲劳或精力缺乏等表现。

基于“思”本义,历代医家论述及临床实践观察,“思伤脾”导致脾功能失常的郁证表现与抑郁相仿,为从脾论治抑郁奠定了理论基础。

5 从脾论治抑郁的内涵

5.1 从脾论治的主要治法

5.1.1 健脾 以四君子汤为主,其他如黄芪、党参、太子参等,适用于思虑伤脾所致腹胀,纳呆,泄泻,消瘦及气虚乏力,精神不济,少气懒言,肢体倦怠等脾气虚病症。“思则气结”,故每多配合应用柴胡、香附、郁金、佛手、绿梅花、玫瑰花等行气解郁药物。清代俞震《古今医案按·怔忡》载:“滑伯仁治一人,病怔忡善忘,口淡舌燥,多汗,四肢疲软,发热,小便白而浊。众医以内伤不足……是由思虑过度……服补中益气汤、朱砂安神丸,空心进小坎离丸月余而安。”即是应用补中益气治疗郁证。而古今解郁名方逍遥散即以白术、茯苓、甘草健脾益气。另外,“脾宜升则健”,思虑伤脾致清阳不升之眩晕,耳鸣,视物不清等,常配合柴胡、升麻、葛根、薄荷、生麦芽(《医学衷中参西录》即有“麦芽升脾”“生用善升”的记载)等升脾之药。诚如明代秦景明《症因脉治·附诸贤论》所载:“思虑伤脾,脾气郁结,不能升举,陷入下焦而泄泻者,开其郁结,升举清阳之气……若久病脾虚下陷,宜以风药升提,肠胃虚滑,又当补涩。”现代研究黄芪[2]、人参[3]、白术[4]、茯苓[5]、炙甘草[6]、葛根[7]、薄荷[8]等具有抗抑郁作用。

5.1.2 养脾 以四物汤为主,其他如生地、沙参、麦冬、山药、黄精、石斛等,适用于思虑伤脾所致饮食不化,口干,便秘,五心烦热,消瘦,盗汗等脾阴虚病症。《症因脉治·精虚三消》载:“(精虚三消之因)思虑伤脾,脾阴伤损……地黄膏(生地、当归、丹皮、白芍、枸杞、知母、人参、甘草、地骨皮)、琼玉膏(人参、白蜜、生地、茯苓)治中消也。”现代研究当归[9]、白芍[10]、地黄[11]、川芎[12]、黄精[13]、石斛[14]等具有抗抑郁作用。

5.1.3 清脾 常用药物如栀子、丹皮、黄连、黄芩、黄柏、知母、连翘、地骨皮等,适用于腹胀,恶心呕吐,纳呆,肢困身重,口干或口黏,咳嗽,神疲乏力等脾中有火兼湿热的病症。《症因脉治·内伤咳嗽》载:“(内伤咳嗽之因)有思虑伤脾,脾火消阴……脾阴不足,土中之火刑金,加味戊己汤(白芍、甘草、黄柏、知母)。”现代研究栀子[15]、丹皮[16]、黄连[17]、黄芩[18]、知母[19]等具有抗抑郁作用。

5.1.4 醒脾 常用药物如木香、甘松、佩兰、苍术、砂仁等芳香理气,醒脾燥湿之品。适用于思虑伤脾所致腹胀,纳呆,口黏,泄泻,头重如裹等湿困脾土病症。《类证治裁·郁症论治》 载:“忧郁伤中食少,七福饮去熟地,加砂仁。”即是忧郁所致湿困脾土之证,故去熟地而加砂仁。现代研究甘松[20]、苍术[21]等具有抗抑郁的作用。而“脾为生痰之源”,是由思虑伤脾,气结而痰凝,或脾不运化水湿,酿湿为痰。常用药物如半夏、陈皮、石菖蒲、贝母等,常配合枳实、厚朴等行气畅滞和山楂、神曲、鸡内金等消食药,如明代徐春甫《古今医统大全·治法》载:“治脾郁宜用苍术、半夏、砂仁、神曲、陈皮、越鞠丸之属。”现代研究陈皮[22]、石菖蒲[23]等具有抗抑郁作用。

5.1.5 温脾 常用药物如附子、干姜、肉桂、吴茱萸、刺五加、徐长卿、巴戟天等,每配合应用健脾之品。适用于思虑伤脾所致脘腹冷痛,乏力,纳呆,泄泻,畏寒肢冷等脾(肾)阳虚病症。脾运化功能须借助肾阳温煦,即有“先天生后天之义”,清代张聿青《张聿青医案》:“脾胃之腐化,尤赖肾中这一点真阳蒸变,炉薪不熄,釜爨方成。”现代研究徐长卿[24]、刺五加[25]、巴戟天[26]、附子[27]等具有治疗神经衰弱或抗抑郁作用。刘兰英主任医师在古人从脾论治郁证的基础上,结合现代药理研究及自身临床实践,概括了健脾、养脾、清脾、醒脾、温脾五大从脾论治抑郁的治法,常用药物及用药指征。其认为将以上诸法合用,可提高临床疗效,并指出抑郁状态及轻中度患者尤注重从脾论治,并以健脾益气,养脾滋阴为基础法则进行治疗。积极的早期干预,更有利于抑郁患者向愈。从脾论治抑郁,以脾为主,亦配合养心镇惊安神之品。养心即可补脾,即补母之义,常用药物如茯神、远志、枣仁、龙眼、合欢皮(花)、夜交藤、百合等;镇惊安神,常用龙骨、牡蛎、磁石、珍珠母等。若兼瘀者,则可加桃仁、红花、丹参、苏木之类。而实际上,养脾药物白芍、当归、生地、麦冬等又兼具柔肝养肝补心的功效,调脾的同时,又兼顾了他脏。

以上所呈现的从脾论治抑郁的诸多治法方药,并不是不能用于非情志所致病证(症),即使应用于思伤脾所致病证(症),也需要根据病情区分缓急而用药。

5.2 从脾论治属于广义从郁论治

狭义的从郁论治是以疏肝理气解郁、养心安神定志为主要治法。而郁证具有功能性、多样性、广泛性、复发性、怪异性的临床表现特点[28-29],实际上是由情志不遂导致气机郁滞,进而出现痰瘀病或气血阴阳亏虚,影响多个脏腑经络,从而产生广泛而多样的症状。因此,广义从郁论治除疏肝理气解郁、养心安神定志之外,实际上还包括了从痰论治、从瘀论治、调补脏腑气血阴阳等多种治则,从脾论治属于广义从郁论治。心理情志疗法亦不能忽视。情志相胜如《素问·阴阳应象大论》载:“思伤脾,怒胜思。”临床应用如《儒门事亲·不寐》载戴人治一妇人因思虑所致不寐,以怒激之而愈。

6 临床验案

患者,女,65 岁,退休,2018 年9 月6 日就诊浙江省立同德医院。主诉:乏力,汗出,怕热,不寐,心悸1 个月余。观患者情绪低落,遂询问情绪状况,自诉退休以来,无所事事,近日因家庭原因,易激惹,每生气及思虑后觉上症加重。外出旅游情绪佳,不寐即改善,既往曾有抑郁病史,服用帕罗西汀和艾司唑仑。意识清,未引出幻觉及妄想,兴趣意志尚可,自知力存在,实验室检查未见明显异常。舌淡红,苔薄白,脉细数。诊断:抑郁(郁证);以健脾益气、养阴安神为法。处方如下:太子参15 g、生黄芪20 g、炒白术15 g、炙甘草6 g、珍珠母30 g(先)、生龙骨20 g(先)、墨旱莲12 g、地骨皮30 g、酸枣仁25 g、佩兰12 g、刺五加15 g、徐长卿15 g、浮小麦12 g、五味子12 g、郁金12 g、甘松6 g,7 剂。二诊(9 月13 日):乏力及汗出改善明显,不寐、心悸减轻,怕热仍有,舌脉同上。上方加黄连5 g、丹皮12 g、熟地12 g,7 剂。后续方7 剂,至9 月27 日,诸症消。

按:患者情绪低落,症状随情绪而变化,既往抑郁病史,诊断抑郁(郁证),当从郁论治,以四君子汤健脾益气,太子参易人参,因其性平,不助热故也;郁金、佩兰、甘松理气醒脾解郁;墨旱莲、地骨皮、酸枣仁、浮小麦、五味子养阴安神敛汗止悸,配合珍珠、生龙骨镇惊安神止悸;刺五加,徐长卿抗抑郁。二诊复加黄连、丹皮以清脾,全方融健脾、养脾、醒脾、清脾于一体,从脾论治为主,诸症皆消。

7 小结

通过对“脾在志为思”“思伤脾”内涵的分析,结合脾主静易郁的特性和精神交互枢纽的功能,本文指出“思伤脾”导致脾功能失常的郁证表现与抑郁症状相仿,为从脾论治抑郁奠定了理论基础,进而概括了健脾、养脾、清脾、醒脾、温脾等从脾论治抑郁的多种治法原则及常用药物,为临床提供有益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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