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锦囊秘录》湿证文献考察及学术思想探析
2019-01-05陕西省中医药研究院文献信息所西安710003
陕西省中医药研究院文献信息所(西安,710003)
湿邪的病因性质
从发病角度看,冯兆张强调湿邪致病的隐蔽性与广泛性。如《杂症大小合参·卷九·湿门》开篇即言:“夫天下默然而受其累者,湿之谓乎。”[1]281- 283意义有二:一则,湿邪为病隐蔽难察,故言“默默”。二则,湿邪致病多起病隐缓,缠绵难解,往往反复发作,正如后文所补充说:“脾为身主,最苦于湿,惟最苦者,最易受焉。”[1]281- 283笔者等以为,从儿科学术发展角度看,冯兆张此说明显受到金元补土派影响,治疗注重从调理脾胃与健脾化湿入手,亦即《寿世保元》所谓:“因湿能伤脾,脾土一亏,百病由是生焉。”[2]
从病因分类看,冯兆张不受门户约束,学术平正,采撷丹溪学派与明代温补学派相关内容。依据《丹溪心法·卷一·中湿四》“戴云:湿有自外入者,有自内出者”[3],以及《医贯·卷之六·后天要论·湿论》对湿邪分类的方法,以其擅长之小儿病湿邪所扰,将湿邪来源分为四种,即气化之湿、外感之湿、内伤之湿、先天之湿。其中气化之湿与外感之湿可归于外湿,即“自外入者”;内伤之湿与先天之湿,即“自内出者”。对于小儿而言,除饮食不节,如“嗜瓜果,饮奶酪,啜酒浆,喜生冷”[1]281- 283,使脾胃阳气受损生湿;更有素体偏胖痰湿内蕴,或母有湿病,造成患儿脾胃运化功能减退而生湿。即如《杂症大小合参·卷九·湿门》所言:“上部所积,遇湿则为痰;下部所积,遇湿则为痢。”[1]281- 283
从病因发展看,冯兆张受明代温补学派影响,倾向于湿从热化(湿热)与湿从寒化(寒湿)两种。正如《景岳全书·杂症谟·湿证》所言:“湿证虽多,而辨治之法其要惟二,则一曰湿热,一曰寒湿,而尽之矣。”[4]至于“湿从热化”如何发生,冯兆张明显受到宋金元以来“运气致病”研究主流的影响,他首先肯定了《黄帝素问宣明论方·卷五·伤寒门·论风热湿燥寒》中“湿自热生”的观点,即“湿本土气,而火热能生土湿”[5],其次,冯兆张转述《丹溪治法心要·卷三·水肿》所言“盖湿者土之气,土者火之子也,故湿病每生于热,热气亦不能自湿者,子气感母湿之变也”[2]作为补充。至于“湿从寒化”的形成,冯兆张载引《医贯·卷之六·后天要论·湿论》所言:“有太阴脾土所化之湿,不从外入者也,阳盛则火胜,化为湿热;阴盛则水胜,化为寒湿。”[6]显见,丹溪学派更多强调湿热乃“邪气互相怫郁”而成,与气候环境、饮食习惯密切相关,而明代温补学派更看寒化热化乃“脏腑气化不利”而成,与人体内脏腑阳气之盛衰变化有关。
需要强调的是,冯兆张更看重脾虚在“湿从热化”发生中的启动作用。《丹溪心法附余·湿郁门》载言:“湿热之原,因寒温饥饱失常,喜怒劳役过度,以伤脾胃,脾胃为水谷之海,调则运行水谷而致精华,伤则动火,熏蒸水谷而为湿热,且胃司纳受,脾司运化,今脾既不运化,则饮食停积而湿热愈生矣。”[7]意在强调,脾虚是内伤湿邪致病的内在条件,与《杂症大小合参·卷九·湿门》篇首“夫天下默然而受其累者,湿之谓乎”[1]281- 283,前后呼应。
湿邪的致病特点
就湿邪的阴阳属性而言,冯兆张肯定“湿为阴邪”[1]281- 283。《杂症大小合参·卷九·方脉湿门合参》转载《医贯·卷之六·后天要论·湿论》相关论述,如“天之湿”、“地之湿”、“饮食之湿”、“汗液之湿”等,以阐述阴邪损伤阳气,阻遏脏腑气化如何。尤其“太阴脾土所化之湿”,有热化、湿化之分,其中脾阳不振成,水湿内生、停聚,湿邪阻滞经络关节,表现为“身重自汗,筋骨疼痛,小便秘涩,大便溏泄,腰痛不能转侧,跗肿肉如泥,按之不起”[1]281- 283等症状,体现了湿邪性重浊,易下趋、袭阴位等特点。
就湿邪致病的分类而言,冯兆张肯定明代温阳学派观点。《杂症大小合参·卷九·方脉湿门合参》转引《医贯·卷之六·后天要论·湿论》相关论述,总结湿邪致病分为五种,包括中湿:“关节重痛,浮肿喘满,腹胀类闷,昏不知人,其脉必沉而缓,或沉而微细”[1]281- 283,“伤湿而兼恶寒无汗,骨节疼痛、脉濡而浮,四肢痿弱,此表中湿也,名曰湿痹”[1]281- 283;破伤湿:有“破伤处,因澡浴湿从疮口而入,其人昏迷沉重,状类中湿,名曰破伤湿”[1]281- 283;风湿:“风湿相搏,腰膝疼痛,中气不足,四肢重着”[1]281- 283;湿热:“湿热发黄一身尽疼”[1]281- 283;寒湿:“寒湿筋骨疼痛”[1]281- 283,如“有脚气类伤寒,发热恶寒,必脚胫间肿痛,俱从湿治”[1]281- 283等。
就湿邪致病的部位而言,湿邪化热容易阻遏清阳,如《素问·生气通天论》提出“因于湿,首如裹”[8]。冯兆张因见《格致余论·生气通天论病因章句辨》中针对“因于湿,首如裹”与“因于气,为肿。四维相代,阳气乃竭”两句的病机解释过简,语焉不详,设问“何为湿热熏蒸”[1]281- 283?《杂症大小合参·卷九·方脉湿门合参》引《玉机微义·卷十二·湿门》刘纯按语作为回答:“浊气熏蒸,清道不通,沉重不利,似乎有物蒙之,失而不治,湿郁为热,热留不去……”[9]至于“因于气,为肿。四维相代,阳气乃竭”,《玉机微义·卷十二·湿门》刘纯按语:“下文不叙,恐有脱简。”[9]并提出“邪气渐盛,正气渐微,阳气衰少,致邪伐正,气不宣通,故四维发肿。诸阳受气于四肢也”[8]。这可视作对湿邪化寒流注四肢的病机描述。至于《杂症大小合参·卷九·方脉湿门合参》所言“阳气渐盛,阴气渐微,致邪伐正,气不宣通,故四肢发肿,盖诸阳受气于四肢也”[1]281- 283。通过比对,“阳气渐盛,阴气渐微”应为“阴气渐盛,阳气渐微”,或“邪气渐盛,正气渐微”,疑似传抄笔误,可留待再考。
此外,由于脾阳不运水湿所化痰饮,停积于体内不同部位的病症表现,如二便排泄不畅,痢疾的大便排泄不爽,如“上部所积,遇湿则为痰;下部所积,遇湿则为痢”[1]281- 283,旨在说明湿邪致病黏腻停滞的特点。
湿邪的治法方药
《杂症大小合参·卷九·湿门》收载治湿方3首,体现冯兆张治疗湿证有三法:其一,利水渗湿,即“土湿犯病者,厥体必重,治法惟宜渗湿,而利小便”[1]281- 283,见参术散。并提出湿邪的治法与禁忌:“不可发汗,并忌向火烘袭,致湿内淫,变生别病。”[1]281- 283其二,芳香化湿,见小除湿汤,系平胃散化裁。其三,助脾去湿,见除湿汤。
《杂症大小合参·卷九·方脉湿门合参》收载治湿方10首,对于丹溪学派与明代温补学派关于湿热治则治法相关内容多有引述,据此可窥视宋金元明时期医家关于湿邪治则治法之大要。
首先,《杂症大小合参·卷九·方脉湿门合参》载引《丹溪心法·卷一·中湿四》在治疗上主张分上下、内外或上中下三焦分部用药,如“上部湿,苍术功烈;下部湿,宜升麻提之。外湿宜表散,内湿宜淡渗,下焦湿肿及痛,并膀胱有火邪者,必须酒洗,防已、黄柏、龙胆草、苍术之类”[1]281- 283,方如二妙散。
其次,《杂症大小合参·卷九·方脉湿门合参》载引《医贯·卷之六·后天要论·湿论》总结金元以来医家治疗湿证的方法,并作一点评。如,对于湿热腰肾痛,微欲出汗为度,方用羌活胜湿汤。脾虚湿盛之泄泻,法当除湿利小便。但是,针对经典的利水渗湿法,唯恐伤阳。对于金元医家刘完素风药燥湿法及李杲提出的升阳除湿法(升阳除湿汤)较为肯定。另提出对于热郁发黄者,用健脾疏肝之逍遥散,并告诫:“切忌茵陈五苓散,用之者十不一生。”[1]281- 283
其余方剂,虽然多选自前贤医著,却间接体现了冯兆张对湿邪诊治的经验。包括:温散寒湿法,方如甘草附子汤(《金匮要略》);祛湿固表法,方如防己黄芪汤(《金匮要略》);健脾化湿法,方如术附汤(《和剂局方》)、生附汤(《丹台玉案》);和胃化湿法,方如加味平胃散、御院平胃散;宣通气机法,方如三花神佑丸(《素问宣明方论》)。至于黑虎散,组方体现温散寒湿,通络止痛之功用,出处待考。
此外,《杂症大小合参·卷九·方脉湿门合参》录“湿门要药”可供参考,不予赘述。
总之,近代医家对冯兆张学术思想之研究文献较少。有学者认为[10],冯兆张在学术上继承了明代温补之遗绪,首重阳气,强调化源,平素崇尚温补之法,注重治病求本,扶正祛邪。通过本次学习体会,笔者等认为冯兆张沉浸于对前贤医论的理解和把握,不受门户约束,采撷丹溪学派与明代温补学派辨证精华,但以明代温补派学术思想为主。《杂症大小合参》之所谓“大小合参”,“每症以幼科证治讲完,随将方脉证治继后”[1]11,意在兼顾长幼不同体质发病特点,阐述先天与后天患病之机理。
《杂症大小合参·卷九》设“湿门”附于儿科,系冯兆张在前贤湿证文献理解的基础上,上至岐黄,溯源湿邪发病特点,下及当世,对宋金元明以来不同医家学派论治湿邪观点进行初步整理。冯兆张结合个人的实践体会,归纳湿证病因,初步进行了“湿从热化”和“湿从寒化”的理论探索,继而分类治法,精选治方药,尤其以小儿脾虚湿热立论,发前人所未发。尽管冯兆张以儿科成名于后世,但是他对宋金元明以来温补及养阴派名家的学术特点多有掌握,论述平正,且有所发挥,可以供后学者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