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中药在胃癌化疗应用的研究进展

刘秀彬，王 猛，田 静，周永坤

胃癌是最常见的恶性肿瘤之一，且死亡率较高，仅次于肝癌和肺癌。目前胃癌的治疗主要是手术，术后予化疗和放疗。手术切除后化疗可有效地防止胃癌的复发及转移。但化疗也有常导致胃肠道的不良反应及骨髓抑制等。多年的研究表明，化疗联合中医中药治疗胃癌可以增加化疗疗效，缓解患者的不良反应，提高患者的生活质量，抑制胃癌的复发及转移，逆转其免疫逃逸现象。中医中药的治疗包括中药汤剂的口服、穴位注射、针灸、中药制剂静脉滴注等，现将近年来中医药辅助胃癌化疗的研究进展进行综述。

1 胃癌的辨证分型

胃癌属于祖国医学“噎膈”、“反胃”、“胃反”、“翻胃”、“胃脘痛”、“积聚”等病证范畴。李东垣的《脾胃论》述：“脾胃元气既伤，元气亦不能充，而诸病之所由生也”。

1.1 晚期胃癌 何小银[1]将晚期胃癌分为肝胃不和、瘀血阻络、气血两亏、脾胃虚寒四型。何孙香[2]将晚期胃癌分为七种类型：脾气虚、胃阴虚、血虚、脾肾阳虚、热毒、痰湿、血瘀、肝胃不和。李佩侃等[3]将晚期胃癌分为脾胃虚寒、气血两亏、痰湿凝结、气滞血瘀。结合各医家对晚期胃癌的辨证分型及参考中医内科学教科书[4]，发现有6种常见的证型，其出现频率分别为肝胃不和型＞脾胃虚寒型＞痰毒内结型＞痰湿凝结型＞气血双亏型＞胃热伤阴型。

1.2 胃癌术后 朱永康教授[5]认为术后胃癌的病理特征大多以正虚为基础，以邪实为标，即为本虚标实、虚实夹杂。并将胃癌术后辨证分为分为肝脾不和、脾胃虚弱、胃热伤阴、瘀血阻滞。于泊等[6]将胃癌术后分为脾气虚弱证，气血虚弱证，肝脾不和证，脾胃虚寒症，腑实证，阴虚证，瘀血证。

浏览各医家著作，并根据笔者临床实际及导师临床经验，发现其辨证分型多从脾胃着手，以本虚标实为切入点，根据临床症状及体征进行分类。

2 中药内服法

中医治疗关键在于调整气血、平衡阴阳。目的在于“疏其气血，令其条达，而致平和”。胃癌化疗时，患者容易出现不同程度的全身症状、肝肾毒性、胃肠道反应。加之患者因肿瘤消耗过多，导致机体抵抗力及免疫功能下降，甚至不能耐受化疗。

2.1 肝胃不和型 中药汤剂多用海藻玉壶汤、二陈汤、左金丸、平胃散和四逆散加减、柴胡疏肝散加味等，中成药多用慈丹胶囊等，中药多用柴胡、木香、沉香、降香、藿香、佩兰等疏肝理气、降逆止呃。何小银[1]选取了70例晚期胃癌的患者，随机分为了对照组和观察组，对照组用伊立替康加奥沙利铂药物治疗，观察组以对照组为基础，对于肝胃不和型予海藻玉壶汤、二陈汤加减，观察组患者在临床疗效、预后效果及生活质量等方面，提示联合中医辨证施治方案更有优越性。

2.2 脾胃虚寒型 中药汤剂多用附子理中汤或六君子汤合理中汤加减，中成药多用扶正固本胶囊等。李佩侃等[3]选取了70例晚期胃癌患者，随机分为了对照组和实验组，对照组接受常规化疗，实验组在化疗的基础上，根据证型的不同，对于其中脾胃虚寒型予六君子汤合理中汤加减，研究组的治疗总有效治疗率显著的高于对照组，研究组的患者总体健康（GH）、生理功能（PF）、生理职能（RP）、精神健康（MH）、躯体疼痛（BP）、活力（VT）、社会功能（SF）、情感职能（RE）等评分均高于对照组。

2.3 痰毒内结型 中药汤剂多用失笑散加味，海藻玉壶汤加减等，中药多用海藻、牡蛎、陈皮、全蝎、蜈蚣、地龙等，中成药多予复方莪术消瘤胶囊等。张清明等[7]选取了28例晚期胃癌患者，随机分为了对照组和研究组，对照组单纯使用化疗药物，研究组在对照组的基础上，根据体制的不同，加用中药联合化疗治疗，对其中瘀毒内阻型体质使用失笑散加减，实验证明研究组在改善胃排空率、用药安全等方面具有显著提高。韦录[8]通过实验证明蝎毒联合紫杉醇作用于胃癌细胞的效果明显优于二者单用。李杰等[9]养胃抗瘤冲剂可降低T细胞的凋亡能力，增强其增值能力，提高机体细胞免疫功能。有研究提出[10]，使用君子扶正汤方通过抑制肿瘤免疫微环境中的血管生成来抑制胃癌的发展。

2.4 痰湿凝结型 中药汤剂多用二陈汤、海藻玉壶汤加减，中药多用全瓜蒌、生牡蛎、茯苓、海藻、陈皮、象贝母、半夏、昆布、郁金、甘草等。周世繁等治疗120例胃癌晚期患者，随机分为对照组和观察组，在对照组中采用紫杉醇联合顺铂方案，对于其中痰湿凝结型使用二陈汤、海藻玉壶汤加减，结果显示，治疗后观察组有效率显著高于对照组；治疗后，观察组卡氏评分（Karnofsky，又称KPS评分）显著高于对照组；观察组治疗后半年生存率和1年生存率均显著著高于对照组；观察组治疗后半年生存率和1年生存率均显著高于对照组。

2.5 气血双亏型 中药汤剂多用十全大补汤、八珍汤、四君子汤合当归补血汤加减、四君子汤合当归补血汤加减等。张青等[11]选取晚期胃癌患者100例，随机分为治疗组和对照组，对照组单纯使用化疗，研究组在对照组的基础上，根据体制的不同，对于气血两亏型体质的使用十全大补汤加减，研究表明，治疗组的有效率、KPS评分，以及半年和1年生存率均高于对照组，证明中医辨证施治结合化疗可以显著提高其对化疗的耐受性，增加生存时间及提高生活质量。孙桂芝教授等[12]常用当归、白芍、何首乌等补血药物，在提高胃癌患者生存质量、防止胃癌复发转移等方面有较好的效果。

2.6 胃热伤阴型 中药汤剂多用玉女煎加减、益胃汤加味等。何孙香[2]选取86例晚期胃癌患者，随机分成观察组与对照组，观察组在化疗基础上，根据证型不同，给予中药辨证施治，对于胃热伤阴型患者，予益胃汤加味，研究证明，中医辨证施治辅助化疗能够显著提高患者对化疗的耐受力。

3 中药外治法

中医的外治法包括贴敷治疗、针灸、耳穴贴压等，具有操作简易，不良反应小，疗效显著等优点。清代医家吴师机在《理·骈文》中指出：“外治之理即内治之理；外置之药即内治之药，所异者法耳。医理药性无二，而法则神奇变幻。”

3.1 穴位注射疗法 穴位注射疗法将经络穴位与中药有机结合，具有简、便、廉、验的优点。何翠等[13]选取98例胃癌化疗患者，随机分为治疗组和对照组，对照组接受常规化疗方案，并在化疗前后30 min，静脉滴注盐酸托烷司琼注射液，治疗组在对照组的基础上，于化疗前一天，使用注射胃复安10 mg于足三里穴位注射，连续使用5 d。实验证明，治疗组恶心呕吐积分及呕吐发生率明显低于对照组。曾伟等[14]选取67例胃癌患者，分为观察组和对照组，对照组仅用XELOX方案化疗，对照组的基础上，观察组在足三里穴位注射黄芪注射液，研究证明观察组的细胞免疫指标有明显改善，表明化疗对胃癌患者的体液免疫具有一定的损伤作用，黄芪注射液对体液免疫具有保护作用。王旺胜等[15]选取了36例胃癌患者，在化疗过程中，白细胞＜4×109/L，随机分为研究组和对照组，对照组常规FOLFOX化疗方案基础上口服利血生，研究组在FOLFOX化疗方案基础上于足三里穴位注射黄芪注射液，研究证明穴位注射对于患者化疗后白细胞的升高有显著疗效。

3.2 针灸法 针灸是一种通过刺激经络、腧穴，调节人体经络气血运行，调节阴阳平衡的治疗方法。张立春等[16]选取了120例接受大剂量顺铂化疗的患者，将其分为4组：包括胃复安治疗组、恩丹西酮组、针刺治疗组、针刺加恩丹西酮治疗组。其中胃复安治疗组在化疗前后予胃复安0.5 mg/kg静滴，恩丹西酮组在化疗前后予8 mg静滴，针刺治疗组在化疗前10 min、化疗后6 h、化疗后12 h针刺中脘、内关、足三里，用平补平泻手法，并留针30 min。针刺加恩丹西酮组具体方法同上。通过对患者呕吐程度、呕吐持续时间等的比较，证明针刺疗法治疗癌症患者化疔呕吐有明显疗效，具有操作简单、无明显不良反映的优点。魏邵武等[17]同时还选取晚期胃癌患者192例，随机分为研究组和对照组，对照组仅采用EXO化疗方案，研究组采用辨证论治并联合EXO化疗方案，将患者分为两类：胃虚湿毒症型及胃虚瘀阻症型，胃虚湿毒症型予益胃养阴、化湿解毒；胃虚瘀阻症型予益胃养阴、化瘀通络。并在中药口服的基础上针刺内关、外关、合谷、中脘、关元、大椎、足三里等。通过对患者心理健康程度评分及具体生活质量指标评分，发现研究组患者抑郁程度及焦虑程度降低幅度大于对照组，证明中医辨证治疗联合针灸可有效避免晚期胃癌患者抑郁和焦虑等不良心理因素的发生，提高其生活质量。

3.3 耳穴贴压 耳穴贴压是中医特色诊疗方法之一，具有简便有效，副作用小等特点。孔晨等[18]选取110例胃癌患者，随机分为对照组与实验组，两组均采用SOX化疗方案，实验组选取与胃肠功能相关的耳穴穴位，如神门、胃、交感、皮质下、脾和肝等，对照组选取眼、肺、肾、肩关节和膝关节等与胃肠功能无关的穴位，研究发现，实验组的恶心呕吐的严重程度及持续时间，腹泻的严重程度及持续时间均低于对照组。证明耳穴贴压可以有效的减轻化疗的部分毒副作用，且与选择正确的耳穴穴位有关。

4 中药注射剂静脉滴注

中药注射剂以其成分简单，效果较快捷，使用方便等特点，较广泛的应用于临床。中药注射剂在辅助胃癌化疗方面主要可分为抗肿瘤及扶正气两个方面。

4.1 抗肿瘤药物 主要有复方苦参注射液、鸦胆子油注射液、消癌平注射液等。熊良庚[19]等选取了71例晚期胃癌的患者，分为治疗组和对照组，对照组采用紫杉醇和奥沙利铂化疗，治疗组在此基础上加用岩舒注射液（主要成分为苦参、白土苓等中药提取而成），实验证明，化疗的有效率无明显提高，但治疗组的临床受益率高于对照组，包括减轻化疗的毒副作用，如消化道症状，肝肾功能的损害，白细胞和血小板减少，以及抑制癌症疼痛等方面。许进秀等[20]通过研究证明使用岩舒注射液后，患者的生活质量评分、KPS评分明显升高，且反应患者免疫功能指标——T细胞亚群：CD3+、CD4+、CD4+/CD8+及CD8+数值变化不明显，且化疗不良反应明显减轻。张明娟等[21]通过研究发现苦参注射液不仅可以改善患者化疗的临床症状，降低不良反应，提高生活质量和免疫功能，还可以增加患者的体重并改善患者的体质。王友春等[22]通过实验证明，使用苦参注射液后，患者的淋巴细胞原始转化（LBT）增加，NK细胞活性增高，证明对免疫功能有保护作用。周双秀等[23]选择78例晚期胃癌患者，分为对照组和干预组，对照组给予SOX方案，干预组在对照组的基础上给予鸦胆子油注射液，实验证明干预组中的血清肿瘤标志物癌胚抗原（CEA）、Dickkopf1（DKK1）、外切媒体元件 2（exosc2）、膜联蛋白A2（ANXA2）的含量均显著低于对照组，干预组胃癌病变中的恶性分子：胃窦黏膜蛋白（GKN1）、抑癌基因（GKN2）的mRNA表达量显著高于对照组，高尔基体鳞蛋白3（GOLPH3）、蛋白络氨酸磷酸酶1B（PTP1B）的mRNA表达量显著低于对照组。对照组外周血单个核细胞中免疫调节分子：程序性死亡1（PD-1）、TIM-3、叉头蛋白3（Foxp3）的mRNA表达量显著高于治疗前。张公正等[24]选取了56例胃癌患者，平均分为观察组和对照组，对照组给予XELOX方案化疗，观察组加用消癌平注射液，研究显示观察组患者血清中肿瘤标志物：CEA、CA199、CA153、胃癌抗原（CA724）、T淋巴瘤细胞（TK-1）的含量均低于对照组，癌组织凋亡分子：Bax、FasL、Fas、caspase-3、caspase-9的含量均高于对照组。癌组织的侵袭分子基质金属蛋白酶：MMP2、MMP7、MMP9、MMP14的含量均低于对照组。实验证明消癌平注射液联合化疗能降低肿瘤标志物的含量，杀伤癌细胞，同时可以抑制相关侵袭基因的表达，促进相关凋亡基因的表达。综上所述，中药制剂辅助化疗可以有效提高患者的治疗效果，降低化疗的副作用，提升患者生存质量及免疫功能。

4.2 扶正药物 主要包括参麦注射液、参芪扶正注射液等。肖本萍等[25]选取120例老年晚期胃癌患者，分为对照组和实验组，两组患者均采用XELOX化疗方案，实验组患者在此基础上加用参麦注射液，研究证明实验组的患者总有效率（按照RECIST实体瘤临床疗效的评价标准）明显提高，两组之间化疗副反应（恶心呕吐、血小板减少、腹泻、白细胞减少、口腔黏膜炎、肝肾功能等）的发生率无显著差异。邓清明等[26]通过研究证明，使用参麦注射液的患者，化疗后CD3+、CD4+和 CD4+/CD8+显著高于未使用参麦注射液的患者，CD8+则明显降低，且血清糖类抗原72-4（CA72-4）及胃泌素 （G17）的降低幅度明显高于未使用参麦注射液的患者。廖修用等[27]选取80例胃癌患者，分为对照组和观察组，两组均采用DCF化疗方案，此基础上，观察组加用参芪扶正注射液，研究证明，观察组患者CEA、CA19-9、神经元特异性烯醇化酶（NSE）、细胞角蛋白19片段（CYFRA21-1）的降低幅度明显高于对照组。

大量的医家通过实验证明了中药注射剂在提高化疗有效率及减轻患者化疗副反应等方面有着卓越的疗效。但仍缺少多地区、大样本的双盲实验来证明。

5 中药单体研究

近年来，大量的研究表明，中药单体及其有效成分对胃癌细胞可以起到抑制其生长、促进其凋亡，逆转其免疫逃逸，以及增加化疗敏感性、逆转其多药耐药（multiple resistant bacteria，MDR）作用。大量的研究证明[28]中药有增强或调节机体特异性或非特异性免疫功能的作用，如人参、黄芪等能增强T细胞的功能，肉桂、菟丝子能增强B细胞，提高免疫蛋白的功能，白芍、柴胡等可以提高淋巴细胞转化率。李平等[29]通过蛋白质印迹法（western blot实验）证明柴胡总皂苷可以抑制人胃癌细胞（MGC80-3）的迁移和增殖能力，且可以显著抑制蛋白激酶B（Akt）和IKB激酶β(inhibitor kappa B kinaseβ,IKKβ)的磷酸化水平。黄靓等[30]通过研究证明人参多糖通过胃癌细胞的基因表达来诱导胃癌细胞的凋亡。桂壮等[31]通过研究发现黄芪多糖能够抑制胃癌细胞的生长，诱导其凋亡，并对胃癌细胞有直接的杀伤作用。王利等[32]研究证明葛根素可以通过抑制胃癌细胞的膜蛋白转运机制，从而提高胃癌细胞内的化疗药浓度，增加化疗的敏感性，从而逆转胃癌MDR。近年来，大量关于中药单体的研究，证明了中药单体在逆转肿瘤免疫逃逸方面有显著疗效。李靖等[33]研究表明人参皂苷Rh2能提高奥沙利铂诱导胃癌细胞凋亡的敏感性。实验研究[34-36]白芍总苷能诱导胃癌细胞的凋亡，并通过提高脾指数、胸腺指数、促进淋巴细胞的转化反应，以增强免疫功能。王谦等[37]研究发现淫羊藿苷可以逆转肿瘤细胞的免疫逃逸。中医药逆转肿瘤的免疫逃逸现象，但其机制仍不明确，如何使其在综合治疗中发挥更好的作用，需要各医家的进一步探讨。

6 小结和展望

胃癌作为消化系统的肿瘤，很多患者未能够对其引起足够的重视，常按普通胃病治疗而延误了最佳的治疗时机，导致发现时疾病已至中晚期，且无法行手术治疗，因此化疗为其主要的治疗手段。化疗药物在杀伤癌细胞的同时，对正常的组织细胞也有不同程度的损伤，中医中药是在整体观念的指导下，运用辩证论治理论，以全面调整患者的身体状况的医学体系。中医药在预防和治疗胃癌化疗并发症，提高患者生存质量方面有着独特的优势：（1）发挥中医辨证论治的特点，结合患者体质，辨证开方，以降低患者的并发症。（2）从整体观念角度出发，提高患者生存质量，降低胃癌复发风险，体现治未病的特色。（3）外治法具有较高的可接受性，副作用小，独具中医特色。

然而我们认识到当今临床在应用中医中药防治化疗并发症及提高患者生存质量方面仍有不足之处，如尚无明确统一的证型分类标准、所选方剂大多在内科方剂基础上调整，没有特色方剂，缺少大规模、长期、对照、前瞻性研究。因此，一方面需要我们充分利用现代科学的先进手段，开展基础研究，收集大量样本，从多角度探讨中医内外合治胃癌化疗联合中医药的疗效与安全性。另一方面随着胃癌发病率的升高，应提高全民对胃癌重视，加强知识普及和健康教育，积极宣传中医治疗的优势，研究及推广更多具有中医特色的、安全有效的中医疗法。